回到房间,宋宴雪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喝。
因为明天就离开了,所以他们今晚上都住在镇子上的酒店里。夏竹暄趴在窗子前面吹风,他醉得快,醒得也快,快到酒店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一杯蜂蜜水下去,醉意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醒了,但是他还是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记得自己记忆错乱喊他哥哥,也记得他握着自己手指的温度;记得自己站不稳倒在他怀里,也记得他贴在耳边的气息;记得自己趴在他背上又闹着要下来,也记得他无奈的语气和递过来的那截衣袖。
夏竹暄握着空杯趴在窗前。
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天下午的那个电话。
七年前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宋宴雪刚上大学,两个人也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分开。刚开始宋宴雪答应了他,说是放假后一有时间就回去,可实际上上半年那么多假期,他只回去过一次,而且没在江城待几天就走了。走的时候宋宴雪跟夏竹暄保证,说期末考完就回去,可真到了期末宋宴雪又改了口,说有件事情没有处理好,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回去。
夏竹暄气得不行,想过去找他理论。可是他下半年就要升高三了,学校从这个暑假开始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放寒暑假了,只会在最热的那段时间放十来天的假,中途一直会安排补课,他压根就没有时间过去。
所以他只能隔着屏幕委屈,一直在电话里细数他这半年对他画的饼、放的鸽子,骂他出尔反尔,骂完后他照例放了句狠话说:“宋宴雪你最好永远都别回来!”然后就直接挂了电话。
宋宴雪一直给他打电话,他虽然没有把人拉黑,但也没有接,手机直接开了免打扰。打不通电话,宋宴雪就给他发消息,夏竹暄就已读不回。
这是两个人头一次闹这么大的矛盾。
那时候的宋宴雪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打不通就给他发消息,但是就是不解释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所以夏竹暄就一直不理他。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后来某一天,夏竹暄的手机一整天都没有提醒他有未接来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居然是握着手机睡了一整晚,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可第二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天……
第四天……
一直到宋宴雪说好了要回来那天。
那天是最后一天补课,后面会放十多天的假,放假前一天都不需要上晚自习。他放了学回来后就坐在小区花园里,那个他们经常下棋的位置接到了宋宴雪的电话。
铃声响第三遍的时候,夏竹暄按了接听。
明明就是宋宴雪的错,所以夏竹暄不开口。
可对面不知道为什么也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夏竹暄几乎要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确认了一遍,备注是对的,手机号码也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声音那么陌生呢?
陌生到他压根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
那个声音说:“小竹,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明明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听。
天边燃起一道美丽的晚霞,如火似烧。夏竹暄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
很久以后,夏竹暄似乎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道声音,说不清是叹息还是哽咽。
“你总是这样,”那边声音顿了顿,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接着说,“喜欢无理取闹,说好听一点呢是天真。”
夏竹暄靠着椅背,仰着头望着天,手上还维持着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没动。他就这样听着,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对方那句“难听的话”。
只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小竹,我真的好累。”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好像晚风轻轻一吹,他就会消散在空中。
夏竹暄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把原本就订好了明天一早去宁城的机票改到最近的时间。
宋宴雪上大学的时候,他父母就在宁城买了房,全家一起搬了过去。夏竹暄去过,也有小区和大门钥匙。可他走得太急,压根就忘了带上,幸好他长得出众,虽然只去过几次,但门卫依旧记得他,放他进去了。
屋子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夏竹暄摁了好久的门铃也没有人开。于是他就坐在门口的花坛边上给宋宴雪打电话,可始终没有人接,给他发消息,夏竹暄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删除了好友。
夏竹暄就在坐在花坛边上打了一整晚的电话,直到第二天早上邻居出门认出了他,告诉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夏竹暄茫然地张了张嘴,隔了好久才慢慢道了声谢。
原地坐了一会儿后又打车去了宋宴雪的学校,可放假的宿舍楼也是封闭的。
在这个城市里夏竹暄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学校瞎逛。因为是暑假,偌大的学校里其实没多少学生,校外进来游玩散步的人居多,尤其是操场那片最多。
带着小孩的家长在大声让小孩不要乱跑,牵着宠物的主人在检查嘴套,跑道上还有一对白发老人牵着手散步。
所有人都好幸福。
夏竹暄坐在看台上旁观着所有人的快乐,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
耳机里的通话录音循环播放到手机没电的时候,白昼被夜晚砍下了头颅,余晖是飞溅的鲜血,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宋宴雪在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竹暄回了神,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窗外的那片灯火上。
“宋宴雪,聊聊吧。”他说。
夏竹暄没有转身看他,身后也没再传来其他动静,良久他才听见回答。
“好。”
宋宴雪走了过来,却没有靠近他,两个人守着窗台的两端,看着同一片夜色。
夏竹暄没有等他开口,自顾自地说着:“好久不见了啊。”
“嗯。”宋宴雪说,“好久不见。”
一句叙旧的开场白,他们现在才说出口。
夏竹暄笑了笑,继续说:“说要和你聊聊,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又说,“前段时间在机场遇到你的时候真的挺突然的,我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宋宴雪“嗯”了一声,也说:“我也以为眼花了。”只是声音明显不如夏竹暄轻松。
“你不会介意吧?”夏竹暄问。
“我们,”宋宴雪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
“还是要的,毕竟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是说清楚好一些。”夏竹暄的声音在空气里散开,“毕竟当初明明是你说的不要再联系了,是吧?”他转头看向宋宴雪,目光一片坦然。
宋宴雪否认不了,他想解释,可又被夏竹暄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夏竹暄说:“当时遇到问题了吧?”
“你……”
夏竹暄又说:“现在处理好了?”
他的语调是平铺直叙的陈述句。
“所以想起来找我了?”
夏竹暄看着他问:“你是想跟我说,你是迫不得已呢,还是想跟我说对不起呢?”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宋宴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转头避开。
宋宴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竹暄也压根就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
“宋宴雪。”这是自他们重逢以来夏竹暄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语气很淡,“我呢,虽然这几年活得还行,但是说实话,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长进,还是跟以前一样性格霸道,蛮不讲理,做事随心所欲,一点也没有个大人样。”
“你当初,既然选择了不告诉我原因,现在如果要跟我讲这些的话,怎么说呢。”他顿了顿说,
“挺多余的。”
“也没必要。”
广场那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边欢闹的气氛,和这个房间里沉闷的氛围截然相反。
夏竹暄朝那边看了两秒,收回目光接着说:“没必要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人总得往前看,你说是吧。”
“这话夏老头儿经常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跟奶奶两个人偶尔还会去电影院看你的电影。”夏竹暄笑了笑说,“夏老头儿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了,所以也只能跟奶奶一起去附近的电影院看看了,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回去看看他们两个,他们应该会挺高兴的。”
“至于我和你,确实没必要搞再续前缘那一套了,就像你当时说的,不要再联系了吧。”
“可能你当时不是真心的,但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是真心的。”
“不过我们现在都是一个职业,要是在工作上有遇见的可能的话,你可以提前知道的吧。”夏竹暄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和一个普通朋友日常地聊着天,他说,“以后,尽量不要再遇见了。”
“砰!——”
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烟花,炫彩夺目的火焰在空中幻化成各种形状,照亮了整个小镇,然后又带着这个地方一起回到黑暗。
烟花结束了好一阵子,夏竹暄才听见宋宴雪的回答,他说:“我知道了。”
宋宴雪:我说的是“我知道了”,可没说“好”[哦哦哦]
暄呐,你但凡没喝那口酒,你就会发现某个人说的不是“好”啊[无奈][无奈][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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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