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猛地抓住赵有乾的肩膀,赵有乾身形一僵。
李穹一察觉袖子扯不动,回头一看赵有乾面色苍白:“怎么了?”
“有……有……”赵有乾五官挤在一起,牙齿打颤。
李穹一察觉异样,反手抓住赵有乾的手臂,利落地将人拖至身后。
“你们……怎么进来的?”那老妪双瞳深陷,幽光内蕴,相视间如有冰锥刺骨。
方术作揖一笑:“老人家,我们在林子里迷路了,来这里找个歇脚的地方。我想问,你们村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老妪扭动脖子,望向方术:“人?这不都是人?”她往三人身后的方向一指。
三人猛一回头,身后长街竟在刹那间换了人间——方才的死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鼎沸的人间烟火。
赵有乾双腿发软,只能依靠着李穹一站直:“方才明明不是没人吗……”
老妪瞥了眼赵有乾:“刚刚大家都在祭祀,现在祭祀完自然回来了。”
赵有乾尬笑道:“原来是这样……”
“这天也快黑了,晚上林子里不安全。跟我来吧,明天我再带你们走出去。”老妪略过三人向前走。
赵有乾:“这……一定要去吗?”
方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选择到林子里被慢性毒死。”
李穹一:“走吧,等明天雾散些我们就离开。”
老妪不徐不慢拄着拐杖走,三人紧跟她身后。
一个女小孩在梳着小辫儿,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路上撒欢奔跑。突然被脚下一颗石子绊倒,糖葫芦也摔在地上。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个女人追上来,扯起她的后领子,吼到:“叫你跑!叫你跑!你等回家的,看我怎么‘伺候’你。”
闻言,女孩哭地更大声了。
糖画铺的老板用他的大铁勺一笔一画地勾勒出这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的模样,笑道:“哎呀,孩子还小,骂她作甚。来,叔叔免费给你一个糖画,别哭了。”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声:“谢谢叔叔。”
倏地,不远处有人高喊道:“抓小偷!抓小偷啊!你给老子站住!”
只见一个小男孩双手死死捂住怀里的一个牛皮袋在路上狂奔。
“快帮我拦住那个臭小子!”
小男孩略过李穹一时,撞到他胳膊,有一刻的踉跄,不过并不妨碍他继续奔跑。
却没想到前面已有壮汉在拦截他。壮汉一脚将小男孩踹翻在地,嘴里怒骂道:“你这个没爹没妈的狗东西,天天就知道偷偷偷,饿死你自己算了!”
身后的大叔也追上来,两人对着小男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而他也不吭声,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牛皮袋。
大叔见状,将他怀里的物件抢出来,尽管男孩不愿屈服,但始终不敌两个大汉。
大叔将牛皮袋摔在地上,用脚发狠般踩踏,牛皮袋破了,露出里面被踏碎的白色面皮。原来他护着的,是一个馒头。可如今馒头已满目全非。
“我让你吃,让你吃!饿死你,大家就清静了,省的还得提防你这个小偷!”
李穹一目睹全程,正欲上前,却被方术拦住:“快走,这里不对劲。”
李穹一细想,只好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路上经过吆喝糖葫芦的,赵有乾兴奋上前想来上一串,可那小贩似是听不见,也看不见赵有乾,直接略过他继续吆喝。
赵有乾怒道:“喂!你聋啊!我喊你都听不见!小爷我有的是钱!别说一串了,我能把你整个铺子的买下来!”
老妪听到身后动静,侧头:“快点跟上,我可不会等你们。要是走丢了,就自己回林子里等死。”
李穹一拉过赵有乾,跟在老妪的身后。
赵有乾越想越气,跟李穹一吐槽道:“你看看他什么态度?!我又不是没钱。从小到大,小爷我第一次被人这么忽视!”
李穹一:“你说得对,我们被‘忽视’了。这里很不对劲。”
赵有乾点头:“确实不对劲,有钱都不赚。”
方术简直想解剖了赵有乾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他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看我们,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额……”赵有乾思索,“说明这个村子排外?”
得了,确诊是真蠢。
方术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赵有乾。
赵有乾只好看向李穹一。
“他们的人生轨迹里没有我们。所以他们看不见。”
赵有乾挠头:“啥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到地方我再跟你解释。”
“行吧。”
老妪将三人带到一间较为偏僻的茅草屋,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屋子内设一览无余,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大通铺上铺满茅草就是一张三人床。
“什么?我们住这里?”赵有乾明显不乐意。
“不想住你也可以滚出去。”老妪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明天早上我会来这里找你们带你们出去。”
方术拉住了欲追出去理论的赵有乾:“别追了,她是不可能给你换房间吧。你就将就一晚吧。”
赵有乾回头,看到李穹一已经在收拾,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他一边帮忙整理床铺一边问李穹一:“你现在快点和我解释清楚,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村民好像都不是人。那个小男孩,身体是凉的。”
相撞时,李穹一的手背擦过男孩的手臂,感受到的不是温热,反而冰冷刺骨。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什么?”赵有乾惊道,“难不成真的见鬼了?!”
方术坐在床上,道:“我观察过他们的面相,全都笼罩着死郁之气。这种面相,我只在死人身上看到过。”
赵有乾跌坐在床上,绝望道:“起死回生?完了,这会真进**了。”
“我学医这么多年,从来不信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方术不屑道。
赵有乾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也没学几年医吧,小豆丁。”
方术怒目圆瞪:“你!”
“不是起死回生。”李穹一思索道。
“那是什么?”赵有乾偏头。
“传闻百年前,扎纸匠苏纸涯在一次偶然中窥见‘点灵’的奥秘——那并非法术,而是将自身精、气、神、念,灌注于无生命之物的禁忌仪式。
尽管是一种邪术,但苏纸涯一生都在钻研。最终他创造了第一个‘纸傀’。它拥有人的样貌、柔软的肌肤,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对话。甚至可以赋予它某个逝去之人的容貌和记忆,也算是变相的起死回生之术。
但这种邪术有悖自然法则,而苏纸涯最后也被‘纸傀’的‘灵’侵蚀。自他逝世后,这种邪术也失传了。”
赵有乾:“所以外面那些都是纸傀?”
李穹一点头道:“是。”
方术皱眉:“能一人操纵这么多纸傀,此人绝对不简单。我猜测,应该就是那个老奶奶,因为只有她能看见我们,能和我们对话。”
赵有乾又绝望了:“如果真是她,她真的会带我们出去吗?”
方术:“这纸傀村建在这么隐蔽的深山里,四周又有瘴气保护,可见幕后之人不想村子被外人发现z,却不想我们能意外闯入这里。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赵有乾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那怎么?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
方术打了个哈欠:“别想了,出不去的。外面这么多纸傀,凭我们三个根本对付不了,还是早点睡吧。”
赵有乾怒道:“都快交代在这里了,你让我怎么睡得着!”他转头,发现方李二人早就躺在茅草上,睡觉了。
赵有乾被气笑:“行,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睡就睡!”
藏星阁主殿内,沈虞正在津津有味地查看最新的秘闻。一个黑衣人慌乱地跑进来。
“阁主,属下将李穹一三人跟丢了。他们三人丢下马车闯进山雾里就不见了。属下发现山雾里有毒,他们三人会不会……”
“有那小神童在,他们不会出事。只是……”沈虞稍有停顿。
“阁主,怎么了?”
“那个方向……他们应该是闯进纸傀村了。”
“什么?!属下这就去救他们出来。”黑衣人正欲起身,却被沈虞拦住。
“等等。别去。”
“可是阁主,那苏婆子会杀了他们的。”
“藏星阁与她有约定,百年之内,只要她不主动现世,藏星阁就不能暴露她。”
黑衣人皱眉:“阁主,万一李穹一真死里面怎么办?”
“你也太小瞧他了,以他的实力,脱身没有问题。”沈虞笑道,“何况纸傀村始终是个祸患,再给那苏婆子修炼几年,说不定她那纸傀真的要成精。不说让李穹一灭村,也能消耗苏婆子近十年的功力。等百年之约一到,纸傀村也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世。”
“阁主,真是高明。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他们三人怎么进的纸傀村的?”
“啊?就是走进去的啊……”不然还能怎么进?
“是不是没带马车?”
黑衣人老实回答:“是的。”
“那你去把他们的马车偷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