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卖我个面子》 第1章 一文钱,我要了! “你怎会我青鸾剑法?!”无邑长老跪倒在地,口中的鲜血随着动作溢出,尽管此刻他衣冠凌乱,好不狼狈,却仍依靠牢牢插入地中的凤鸢剑稳住身形。 周围一众青鸢弟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哪有半分昔日仙风道骨的姿态。 相比于狼狈不堪的青鸾派,有位少年持剑傲立中间,奈何眼睛以下部分被一块剪裁不规整的破布遮住,无法看清真容。少年身着打满补丁的青衫,脚踏草鞋,但好在收拾得干净利索,与街边的乞儿还有所区别。 “李穹一!我不知你如何习得我青鸾派一脉相传的青鸾剑法,但你既已学会,又何必大闹我青鸾派,抢我青鸾剑谱?!” 方才与李穹一过手,便看出他已习得完整的青鸾剑法。整个门派,除了他这个无邑长老,无人练到青鸾剑法第九式!而他李穹一,一个外来者,竟也练成如此境界! 他苦修四十年,竟败给一个毛头小子!还是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剑法上! 气急攻心,无邑长老猛吐一口黑血。 李穹一将剑收起,语气蛮横:“老头,你也知道我的规矩——一文钱,借你剑谱给我看几天。” 无邑长老刚才那口黑血还没吐干净,又来一口:“我青鸾剑谱乃我门派屹立之根本!岂是你说借就借的?!更何况还是区区一文钱!李穹一,你大可把我杀了!也不必这般羞辱我!” “不是老头,你要再多的钱,我也没有啊。” 他的兜比脸还干净。 今日前,他是有十文钱的。早上为了爬上山寻剑谱,便吃了个肉包喝了杯豆浆补充体力,就剩三文钱。 方才为了借无邑的武力,又悄悄往他衣襟处弹了一铜板,现在他浑身上下就剩两铜板,好歹给他留一个吃晚饭吧? “青鸾剑谱乃我青鸾派无价之宝!你就算出再多钱财,我也不买!” “无邑啊,你这就有点死脑筋了。我一文钱借走你的剑谱,日后会还回来的嘛。” “剑谱岂是儿戏之物?!”连吐两口淤血,无邑身形摇摇欲坠,却扔强撑着与李穹一对峙。 李穹一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犟老头,真是和你尿不到一个壶里。”李穹一抬手,一抹暗黄在空中划出抛物线。 叮叮当当,一阵清响过后准确无误地倒在无邑跟前,“一铜板,我要了。日后你再找我拿回去吧。” 望着地下那点黄,无邑两眼发黑,彻底晕死过去。 李穹一拿着剑谱,踏出青鸾派的大门,脸上不见喜色,却愁容满面。 今日为寻剑谱,花费两铜板。不知道城门口那个一铜板一馒头的小摊贩还在不在… 五日后。 燕回城里人潮涌动,许多能人志士汇集于此,不知为何缘由。 每家客栈近乎满房,招伙计的管事满大街吆喝。因此,你可以在最大的那家客栈里找到李穹一忙碌的身影。 “手脚麻利点!干不好可不结工钱啊!”李穹一才打了三天工,这个管事对他的呼来喝去便不下一百次。 但他没有怨言,甚至干得十分卖力。毕竟每天能领九铜钱!“诶诶,好嘞!”闻言,李穹一加快擦木桌的动作。 当然,作为城里最出名的客栈,开的工钱肯定不至于这么少,可奈何他李穹一每天兜里撑死只能装十铜钱,多一分都不行。减去每天刷新的一铜钱,他能拿的收入就只能是九铜钱。却也因此能从一众学徒中拔得头筹。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铜板贼三天前血洗青鸾派,只为那青鸾剑谱,整个青鸾派竟无一人生还!” 铜板贼?在说他? 李穹一用力擦木桌的动作渐缓,偏起耳朵仔细听隔壁两人的谈话。 “那铜板贼实力竟如此可怖?仅凭他一人就能将江湖上排名第十的青鸾派灭门?” “那是,据说他一刀横扫一众弟子,而后只出了五招,便把那青鸾最厉害的二长老给打趴下了。” “李穹一灭青鸾,只是为了青鸾剑谱?何不把凤鸢剑也一并带走?” “嗐,要是他带走了,就没如今我们什么事了。说不准那李穹一不识货,没认出那把天品剑。” 一刀横扫?灭门?他是将弟子和长老都打伤了,但没杀任何人啊!本来他就够声名狼藉了,是谁还想加害于他?! “胡说什么?你们何时听闻铜板侠杀过人?”李穹一眉头一拧,直起身子为自己辩解。 他李穹一在江湖上偷过…豆浆,抢过…包子,戏耍过大门派,可就是不杀无辜之人!何人污蔑他至此?! “就方才。”坐在隔壁桌饮酒的两名江湖人士如是说道。 李穹一凝噎:“我是说之前。你们去青鸾派看过吗?就说人家全死了,造谣也不是这样张口就来吧?” “你这店小二,自己都不知道实情,凭什么说我们造谣?!”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拍案而起。 “我!”他就是当事人,他能不知道吗?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另一位赶紧出来打圆场:“张兄,他一个小二能知道些什么?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哼!”那名被唤作张兄的男子抄起碗,一口闷了里面的烈酒,而后重重砸下,连带着小木桌也震三震。 打圆场的那位大汉还算面善,好心为李穹一答疑:“五日前,铜板贼趁着青鸾派大长老闭关,三长老外出游历,只身一人上那云起山,剑挑青鸾派一众弟子和二长老,抢走青鸾剑谱。 两日后,三长老听闻剑谱被抢,火速赶回青鸾派,却发现青鸾派内竟无一活口!三长老怒气冲天,扬言无论谁,无论什么手段,只要抓住那李穹一,便可允他三个愿望。” 李穹一听着听着,竟也跟着坐了下来:“难道兄台你有什么愿望是要三长老帮你实现吗?” “非也。能来这里的,无疑都是觊觎无邑的凤鸢剑。神剑认主,无邑一死,凤鸢剑便成无主之剑。 近十年都无一柄仙品剑问世,这把天品剑便成了珍宝。试问天下谁人不想得到这把江湖排名第十的天品剑?” “李穹一,我势在必得!”那位张兄眼底火光跃动。 李穹一眼皮一跳,倒也没说什么。只觉后背凉风阵阵。 身旁人表示赞同:“嗯,张兄,我也看好你,定能将那李穹一捉拿归案!” 这三长老当真是给足他李穹一排面,这和满城追杀他有什么区别?! “啊哈哈,这三长老又怎能确定就是李穹一杀得人呢?说不定是栽赃陷害呢?”不难听出李穹一的声音里竟参杂着几分卑微。 “自是因为在无邑长老身上发现了两枚铜板,整个江湖,也只有那李穹一如此嚣张。至于什么栽赃陷害,那更是无稽之谈!李穹一为人行事如此无耻!怎么还会有人模仿他?!” 他倒是想直接抢,奈何神仙不给啊!凡物到他手,必要付给原主人一铜板。 他发誓,他真的没想要羞辱任何人,都是那个害人神仙逼的。 正当李穹一还想辩驳一番,突然听到熟悉的怒吼:“一刻没看住你,你就又在这里偷懒!” 没有指名道姓,李穹一却能自动对号入座。他急忙跳起,赶忙攥着破抹布去收拾桌子。 真是见鬼,方才卖力你看不见,偏偏摸会儿鱼就被瞧见。 第2章 且慢慢慢慢! 燕回城自入秋,这昼夜温差就变大,更无奈的是,今夜还下起了大雨,风雨交加,即使沈虞撑了一柄油纸伞,可他的下摆还是打湿大半。 沈虞从城南走到城北,终在一处漏雨的马棚里找到李穹一。他望着躺在干草上小憩的李穹一,惑道:“我不是给你找了一个包吃包住的活计吗?你怎么还住在这种地方?” 听见动静,李穹一掀起眼皮,望向来人,悠悠道:“我被辞退了。” 因为白天摸鱼被瞧见。 沈虞似并不意外,道:“我帮你找间客栈。” 李穹一翻了个身,又阖上双眼,昏昏欲睡:“不用,这里就挺好的。” 身旁没了声响,李穹一便以为沈虞已经离去,却蓦然发觉耳边滴滴嗒嗒的落水声有所减轻,他睁开眼往上瞧,看见原本棚顶的漏雨处都用干草所覆盖。 撑着纸伞的人还沉默地站在一旁。李穹一转头,惑道:“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帮我修个马棚?” 沈虞没回话,只道:“最近赵家的二公子赵有乾在比武招贤,或许这是你混入九霄宗的机会。你在整个江湖名声狼藉,就算通过测试也不会让你进去。你换个新身份,跟赵有乾身边,有赵家担保,谅他们也不敢查太深。至于赵家那边,你尽管去报名,我自有办法帮你遮掩。” “比武?那算了,我不行。”李穹一拢了拢身上的干草,继续躺下睡觉 “不,你可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沈虞眼睛微微眯起。 李穹一无话,呼吸绵长,似是睡熟般。 但沈虞知道,他会去。 “还有,青鸾派灭门一事,我会帮你查清,你近几日先避避风头。” 不等李穹一回答,沈虞转身离开。只是刚走出几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道谢。沈虞步履如常,一抹墨色很快消失在黑夜中,也不知他听见没。 清早的雾气还未散干净,赵府门前便热闹非凡。 “比武招贤!比武招贤嘞!有兴趣的可以来报名哈!” 李穹一翘着二郎腿,啃着馒头,望向不远处人头攒动的赵府大门,惑道:“怎的大家都愿去追随这赵府二公子?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和李穹一一起拼桌的青年嬉笑一声,道:“嗐,这哪是看上这赵二公子?分明是看上其背后的赵府。” 青年上下打量李穹一一番,又道:“你是刚来这燕回城?你可知这赵氏乃城中第一大富商,就算是放在整个云川,都是排名前三的。而这赵二公子赵有乾,是家里最受宠的宝贝!你可知,赵府比武招贤,是为了什么?” 李穹一摇摇头。 青年馒头就着稀粥一并咽下去,又道“那赵有乾要去拜师九霄宗,特地招个护卫护送他,赏千两黄金!当然,对于我们这些修炼者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只要跟着这赵有乾,就能沾他的光,不废吹灰之力便能拜入九霄宗门下。即便护送到了,不想入宗门,也能得到赵家的举荐信,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些方便。” 见门前的人散去些,李穹一拍拍身上的馒头屑,起身道:“多谢这位兄弟的情报。不知兄弟尊姓大名?咱改日再一起啃馒头。” 青年拱拱手道:“鄙人乃逍遥散客,步随风。” 李穹一也拱手道:“鄙人姓李,单名一个字。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不等李穹一说完,步随风抢答道:“所以你叫李三?” 李穹一摇摇头:“不,我叫李一。” 步随风大笑道:“好,李兄有缘再见!” “后会有期,步兄!” 赵府管家见没人再来,招呼着伙计就要收摊:“今天差不多了,咱回吧。” “且慢慢慢慢!我也要报名!” 管家停下动作,问:“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姓李,单名一个字。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你叫李三?行了,登记上了。走吧走吧。” “不不不,我叫李一。” 那管家撇了李穹一一眼,抬笔将纸上的“三”划去,道:“行,明天准时来参赛。” 第二日一早,街道上热闹非凡,无人不在讨论今日赵府的比武招贤。 等李穹一赶往擂台时,台上已经开打。 一个是**着上身的壮汉,那胸膛厚实得惊人,如同一层青铜铠甲,随着呼吸此起彼伏。似有千斤重的大锤被他扛在肩上,眼神犀利,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黑熊。 站壮汉对面的男子身形颀长,仿佛没有重量,一阵风吹来,那件素色道袍便随风而动,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般。 “比试开始!” 随着一声锣响,壮汉率先抡起大锤朝男子袭去,对方却腾空而起,翻身落在壮汉的后方。 只这一个过招,李穹一便已看出胜负。 见男子躲过,壮汉又抡起大锤砸去,又被对方侧身躲过。几个来回下来,那男子从未进攻,身侧的佩剑也始终未曾出鞘。 壮汉见未伤他分毫,便恼羞成怒:“穆既明,你快出剑!一味地躲算什么本事!来啊!出剑!” 只听一声风鸣,那流云剑便架在了壮汉的脖子上。 叫嚣声戛然而止。 又是一声锣响,伙计高喊:“穆既明胜!” “这穆既明什么来头?好几次出剑我都看不清。” “流云无定式,一剑破苍茫!他是流云剑,穆既明,也是雪霁仙子座下大弟子。在场的谁敢挑战他?恐怕这擂台赛到这里就结束咯。” 见无人上前,伙计高喊:“可还有人能上前应战?”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迎战穆既明。 赵老爷见此景,对着管家怒骂:“你这招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连个能和既明过两招的都没有!还怎么保护我儿?” 管家抬手一擦额前的冷汗,道:“老爷您别急,还有人没上台呢。” “我来我来。”管家话音刚落,随后李穹一拨开身前人,跃上擂台。 穆既明见来人一袭破旧青衫,脚踩烂草鞋,皱眉惑道:“丐帮?” 李穹一摇头道:“非也。我乃逍遥散客李一,从不师承何人。” 穆既明见李穹一只身一人上前,又惑道:“你的武器呢?” 李穹一支支吾吾道:“我那个佩剑啊…前几日不小心丢了,要不你借我一把?” 他那无名剑一出,恐怕他能当场死在台上。毕竟这三长老还在追杀他。 台上的赵老爷虽拧着眉,但还是吩咐管家拿把剑给他。 李穹一接过剑,查看一番,点头道:“好剑。” “比试开始!” 闻言身动,李穹一拔剑出鞘,随即运动内力。 穆既明见李穹一身旁涌动的内力,叹息道:“问道凡境?你赢不了我。” 李穹一紧握剑柄,嗤笑道:“凡境到天境,不过只差了一个小境界,我又何尝全无胜算?” “狂妄。那你可以试试。” “那这一招,你可瞧好了!它叫三三归一!” 李穹一剑锋横扫,一道凌厉剑气裂空而出,直逼穆既明。穆既明正欲侧身闪避,那剑气竟于半途一分为三,如影随形。电光火石间,他已不及细想,腰间长剑悍然出鞘,迎了上去。 “这小子,不简单啊,竟能逼得既明拔剑护体。”看清全程的赵老爷不禁啧啧称奇。 穆既明刚接下前一剑,李穹一竟毫不停歇,再度使出相同的招式。穆既明自觉已摸清其中路数,举剑便欲格挡。 然而,就在剑气近身的刹那,三道寒芒陡然爆散,竟化作五道袭来!穆既明面色骤变,纵使他反应已达极致,一道阴狠的剑气仍如毒蛇般掠过,衣袖应声而裂,臂上顿时传来一阵刺骨寒意。 “这招叫五五归一。”李穹一持剑而立,竟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好!你配得上我出剑!”穆既明似是怒了。他身随剑走,如一道流云般飘渺不定,难以捉摸。 “纵身流云过,剑光掠长空。好剑法!”至此,李穹一收起所有轻慢。他屏息凝神,周身内力奔涌,竟在一瞬挥出九剑。 九道剑气并非分袭,而是在空中急速融合,凝成一柄摧枯拉朽的巨刃,直劈擂台。这一击,计算的是穆既明所有的退路。穆既明身影如电,却仍被狂暴的剑势逼至擂台边缘。 可也正在李穹一攻势达到顶点的刹那,穆既明那如流云过隙的一剑也已袭到——这是他以自身为饵,换来的唯一反击。剑光闪过,李穹一的左臂顿时划出血痕。 “此乃我独创的归元剑法,刚刚那招名为九九归一。如何啊,穆公子?” 穆既明点头,手中的流云剑一阵嗡鸣:“不错。不过你也到此为止了。” 穆既明正欲抬剑,李穹一却急忙叫停:“不打了不打了。穆公子,我砍了你,你又砍回来,这样算扯平了。” 几日前,他迎战青鸾,身子还没恢复利索。方才那一剑,他牵动七成之力挥出。再打下去,离恢复鼎盛期便还要一个月,他可等不起。 正当众人以为李穹一要认输时,赵老爷却下来打圆场:“别打了,别打了。我台子都被劈成两半了!”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赵老爷笑眯眯地望着李穹一。 “鄙人姓李,单名一个一。” “李一?这名字好啊!”赵老爷又上下打量眼前人一番,“嗯,跟我家那个年龄也相近,想来定有许多共同话题。李公子,老夫府上新得了些好茶,想邀你一同品鉴,你可愿来?顺带帮你处理下伤口。” “那李某斗胆叨扰。” 说罢,赵老爷又看向穆既明:“既明啊,这次比武真是多谢你了。” 穆既明收剑入鞘,道:“那里,既明应该做的。只是眼下还有师父交代的任务没完成,那赵老爷,既明便不多久了。” “好孩子,去吧。”赵老爷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 第3章 千两黄金?我不要。 赵老爷安排李穹一在大厅处落座,又命小厮沏壶上好的茶。赵府不愧是燕回城第一大富商,连平常用的茶具都是翡翠做的。 “李公子尝尝。”赵老爷举起茶杯,笑得和蔼。 李穹一不懂茶,但看这茶汤如玉如泉,洁净无比。再品这茶只觉得鲜爽醇和,绵柔顺滑,毫无苦涩之虞。便夸道:“好茶!”似是证明自己没说谎,李穹一又猛灌一口。 “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这是我踏遍南北,寻得的一点顾渚紫笋。李公子喜欢就好。”赵老爷放下茶杯,“李公子,你可知这次比武招贤的目的啊?” “自是知道的。您放心,定护二公子周全。只是……”李穹一起身,拱手作揖,眼底闪过犹豫。 赵老爷看出李穹一还有他求,只担心这小子野心太大,但为了有乾,如果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他未尝不可应:“李公子但说无妨。” “赵老爷,我不求千金之财,但求一席之地安身。如若我还有一息尚存,必当为二公子鞍前马后 ,刀山火海,誓死相随!”李穹一似决心赴死般,言语铿锵有力。 “你……你说什么?”赵老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方才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不知他是高看了李一,还是这李一轻视了他赵家。 虽说这份精神难得,但要传出去,倒不会真以为他赵府言而无信,亦或是编排他连千两黄金都拿不出,还有脸夸下海口。 为了家族声望,赵老爷想开口劝说几句,不料却被来人打断。 “好!不愧是我赵有乾压中的人!这气度,就是不一样!” 李穹一闻声望去——来人头戴一顶束发金冠,一身藏色长袍,料子丝滑如镜,指间一枚翡翠戒莹润生光。结合话语,李穹一已经猜到来者的身份。他拱手作揖道:“赵二公子,久仰大名。” 赵有乾阔步走到赵老爷身边,指着李穹一道:“李一是吧?爹,我就要他。” 赵老爷大惊。这事情还没谈妥,死小子就来插一脚。他连忙拉住赵有乾,道:“你先等等,爹还未答应李公子的要求。” 赵有乾惑道:“不就是包吃住吗?这有何难?难不成我偌大赵府,还养不起一个大半小子了?既然这李一在比武中拔得头筹,按照约定,便自是我赵有乾的侍卫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不是,爹还没……” “行了行了,就这样说定了。”赵有乾扯过李穹一的衣袖就往外拉,还不忘回头道别,“爹,这茶您自个儿慢慢品,我和李一就不打扰您了。” 直至走出厅门,李穹一还能听见赵老爷的一声怒喝:“臭小子!” “李一,你台上那招归元剑法可太帅了,你是从那里习得的?剑气分身是怎么做到的?”赵有乾带着李穹一逛遍整座赵府,最终停在自己的房门前。 “多练练,就会了。”李穹一不紧不慢道。 赵有乾看出李穹一不想多说,也没再多问。毕竟这剑法这么厉害,不外传也是正常的。 “你在这里等我会,我有东西给你。”赵有乾一头扎进房间里,不知在寻找些什么。待出来时,手中多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他笑眯眯道:“当时我看你名字有趣,便在赌坊里压你赢,本来想着随便玩玩儿,没想到你还真赢了!你看,赚了这老多!” 赵有乾打开钱袋子,一股脑倒出里面的钱财:“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赚到钱,我大哥都夸我长本事了!这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赵有乾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来,这一份是给你的,你拿着。” 赵有乾抓起一个金元宝就往李穹一怀里塞。蓦然,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乌云密布,夹杂着几道闪电,呼啸着就要劈下凡间。 吓得李穹一虎躯一震,连忙把金元宝丢在地上,雷声戛然而止,密布的乌云也有散开之势。 赵有乾惑道:“今日这天气为何如此古怪?难不成又是几位大拿在附近打架?”倏地,他注意到金元宝掉在地上,便捡起来递给李穹一,“李兄,你拿着啊。” “不不不。二公子,这算您慧眼识珠,这钱和我没关系,我不能收。”李穹一焦急摆手,语气里还参杂着几分惊恐。 李穹一连连后退,奈何赵有乾步步紧逼:“什么没关系?这都是因为你自己争气,你就是最大功臣!快拿着!跟我还客气呢。” 推搡间,李穹一又无意触碰到那金元宝,快散开的黑云竟又有汇聚之势。 天上异象吸引了赵有乾的注意力,李穹一才得以解脱,跳出老远,坚定道:“多谢公子抬爱。但二公子能有李某一口饭吃,李某已感激不尽,这些身外之物就不必了。” 赵有乾见李穹一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强迫:“那好吧。既然你不收,那我就当这钱你是存在我这的。”赵有乾掏出另一个钱袋,单独把这金元宝放进去,“早点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出发九霄宗!” 夜深幽静,忽得一阵阴风将李穹一屋子的烛火全都吹灭。 “今日碰钱了?”一道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般传来。随着月光跃过窗台撒进室内,原本幽暗的房间明亮几分,一位身形透明的老者款步走至床边。 李穹一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从床上坐起,为自己辩解道:“是赵有乾硬塞给我。” 老者没说什么,从怀中抽出一本古书,一把甩到李穹一怀里,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摇头道:“没意思。凭靠如此伎俩便能混入江湖前十,这个江湖真是一日不复一日啊。” 李穹一看着被随意丢弃的青鸾剑谱,不满道:“九老头,这五年里,我踏遍江湖,净给你寻些新奇玩意儿。大到奇兵神器,小到剑谱秘籍,你竟没一个满意的?” 九幽摸了摸胡子,不置可否。 “那你回你的九重天去。九重天就是一颗石子儿掉到凡间,都能让这凡间抖三抖,这些奇珍异宝,自是比不上。”嘲讽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 可九幽并未生气,依旧摇头:“千百年来,飞升就老身一人,九重天之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是你们凡间热闹。”九幽靠在窗边吸收月之精华,那原本似灵魂透明的身形,竟凝实几分,“听说,你要去九霄宗了?” “对。神启之地只有九霄宗大长老才能开启。” “唉,太过久远,老身都快忘了,老身把钥匙给小师弟了。只是我这师弟平日里必是耽于修炼,不若,为何这么久还不来陪老身?老身记得,他的天赋也不差啊。”九幽垂首,陷入沉思。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能是因为什么?神启之地无人守呗。因为你的一句诺言,他便守了神启之地数千年。”末了,李穹一还补充一句,“我听别人说的。” 九幽脸上不见一丝感动,只有对师弟所作为的不解:“师弟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 “要怪,就怪你当初随口说的那句诺言。再说,这九重天有什么好的?连你自己都说喜欢凡间。”李穹一打个哈欠,继续躺下睡觉。 “世间凡事皆有因果。”九幽正想感慨一番,却倏地瞧见李穹一睡过去了,连捏起口诀,把他摇醒,“小穹啊,我听闻那无邑的凤鸢剑可是个稀罕物,你帮我寻来看看。” 李穹一惊得瞪大双眼:“那日我一路杀上云起山,打伤无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九幽讪笑道:“嗐,那当时不是不知道吗?” 李穹一气结:“我不去!” 他仰头就睡,可还是被九幽用仙力吊在半空。李穹一喊道:“你干嘛?你放我下去!” “你要是不去给我寻,我就降下雷劫劈死你!”九幽食指指了指上空,威胁道。 李穹一:“……” 又是这句话,一句话说五年了也是不腻,他就不能换个惩罚方式? “……你放我下来我就答应你!” 九幽满意地勾起唇角:“好孩子。不要忘记给青鸾派一个铜板。” “无邑都死了,难道我把铜板埋他棺材里?”李穹一重新坐回床上,整理凌乱的衣襟。 九幽思索片刻,道:“那三长老还活着,你给他就行。” “你为什么执着于那一铜板?何不直接抢?”就因为九幽这个规矩,他李穹一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臭了。 “我说过,世间凡事皆有因果,即使我已成仙也不例外。这一个铜板,就当是洗清我的罪孽。只有把东西还回去,因果才会结束。” 李穹一哈欠连天,双眼都不曾睁开:“感情你还知道这是罪孽。” 这次九幽没有回话,正当李穹一即将陷入沉睡时,倏地感觉头脑发胀,连带呼吸都不顺畅。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倒挂空中,无论如何运动内力也摆脱不了。而始作俑者九幽,已然不知去向。 “九幽!你放我下来!” 第4章 什么!明抢啊? 次日,赵有乾在赵府门前见到李穹一时,便被他那快掉到下巴的黑眼圈惊到了:“哇,你昨晚偷鸡摸狗去了?黑眼圈这么重,不是告诉你早点休息吗?” 李穹一眼皮半抬,摆摆手道:“无事,失眠而已。” 赵有乾表示理解。毕竟凡修仙者,人人向往九霄宗,激动到睡不着,属实正常。 “二少爷,都装齐了,可以出发了。”马车夫握好缰绳,只等赵有乾一声令下。 赵有乾颔首道:“嗯,那出发吧。” 躲在大门后的赵老爷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一抹眼底的泪水,哽咽道:“这小子,走这么快,也不来找我道别我……” 话音刚落,便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爹,等我回家!” 不料赵老爷哭的更大声了:“儿啊!记得吃饱饭!遇到打不过的就跑,别逞能!爹等你回来!” 一旁的的管家忙帮他拍背顺气,安慰道:“二公子长大了,始终要出去历练一番。” “就算他一事无成,我赵家也能养他一辈砸!”赵老爷泪眼婆娑,待马车身影彻底看不见,他才在管家的搀扶下恋恋不舍地离去。 “赵老爷既然舍不得你,为何会放你走?又为何躲在门后不出来?”自打赵老爷到场,李穹一和赵有乾便发现他了,可能他还自认为自己躲的挺好。 “我爹这个人啊,就是这么变扭。不过有些话他就算不说口,我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正所谓知父莫若子。”赵有乾摘一颗新鲜的葡萄放进嘴里,“你和你父亲是不是也这样?” “我没有父亲。”打记事起,他就无父无母,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就连名字都是村长起的。 赵有乾的动作一顿:“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我一个人不也活到这么大了?”李穹一打了个哈欠,“困了。我补个觉,有危险你喊醒我。”话还没说完,眼睛就已经闭上了。 二十年前的望溪村仅有十一户人家。那天吴大娘出门拾木材,走到村口便听见婴儿的哭啼。吴大娘走进一看,那婴儿尚在襁褓,哭声有气无力。 最近并未听闻哪家诞下一婴儿,如若不是意外,便是弃婴。吴大娘不愿是后者,但总归不能把孩子扔在这。 十日后,并未有人来村里寻婴儿,这孩子是个弃婴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于是村民汇聚到村长家门口,吵吵嚷嚷的,都在商讨这孩子到底寄养在谁家。 王寡妇说,一个人拉扯儿子到三岁已属不易,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钱财再养一个。 林大娘说,她家姑娘已到及笄之年,这凭空多个孩子,恐污了她家姑娘的清白。 汪叔说,他不日要去参军,有没有命回都不知道,哪还能养孩子。 每家每户都有借口,谁都不肯退让一步。七嘴八舌的吵的村长头疼。他怒拍案板道:“都别吵了!这孩子我养!” 这孩子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众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王寡妇说,她儿小时候的衣物还没扔,可以拿给这孩子穿。 林大娘说,村长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尽管来问她。 汪叔说,等他有空回来,定为这孩子带些新奇玩意儿,等他长大了玩儿。 这场闹剧到此落幕。 村长叫李仕锦,寓意锦绣前程,官途宏大。奈何他大半辈子也没考上功名,辜负了这个名字。晚年倒是想通了,终放弃入仕的念头,回到故土当个小小的村长,也算逍遥快活。 许是自己努力大半辈子终籍籍无名,所以把夙愿寄托到孩子身上。李仕锦给他取名“李穹霄”,是希望他“胸怀寰宇,志出穹霄”。又担心这孩子命贱,压不住“穹霄”两字,便去“霄”改。“一”,名为“李穹一”。 李穹一这一觉仅睡了半个时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望向窗外有些熟悉的景色,惑道:“这不是去九霄宗的方向啊,这是去……” “云起山。”赵有乾接下话茬。 “云起山?去那里做什么?你不去九霄宗了?”李穹一惊得坐起。 “再去九霄宗之前,先去云起山抢一柄剑——凤鸢剑。” “什么?”李穹一又惊,“不是谁找到李穹一,青鸾三长老就把剑给谁吗?” “你还真是天真啊。”赵有乾神色复杂地看向李穹一,“凤鸢剑岂是那长老说认主就认谁主的?那可是天品剑。你说的消息,那是放出去掩人耳目的。一来是阻挡部分消息不灵通的小门小派来抢剑,二来是为了掩盖青鸾被灭门的真相。” 李穹一皱眉道:“你知道李穹一是被冤枉的?” “虽然这李穹一名声臭,但江湖上谁都知道他只借不杀。他和青鸾无冤无仇,又怎会破例?”赵有乾摘下玉盘中最后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含糊道。 李穹一倏地凑近赵有乾,问:“灭门真相是什么?” 赵有乾被吓得急忙后仰:“你突然凑这么近做什么?去去去。”他一把推开李穹一,重新坐直,“听说是仇家寻仇,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嗐,先别管这个了,等会我去抢剑的时候,你记得掩护我。” “啊?抢剑?明抢啊?”李穹一瞪圆双眼,似感到意外。 赵有乾拧眉道:“不然呢?你能当这么多人的面去偷?我可听说了,来的人都是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我趁乱抢剑,你掩护我撤退。” 见李穹一呆愣没有反应,赵有乾正色厉声:“你记住没有?等会看我眼色行事!” “记……记住了。”李穹一木讷点头道。 李穹一还没回过神,九幽的声音就自脑海深处传来:“你不愿意去?可别忘了答应帮我拿到凤鸢剑的事。” 知晓九幽来找他,李穹一闭上双眸,假装小憩,不让赵有乾发现异常。 “你没听见吗?大半个武林都来了。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万一身份暴露,这九霄宗我还没到,就折在半路。” “不过你那位小主子也想要凤鸢剑,帮我等于帮他。”九幽嘴里的“小主子”自是赵有乾。 李穹一蹙眉:“那抢到给谁?” 九幽倏地笑道:“你先抢到再说吧。提醒你一句,以你现在的身体,不可再用铜钱借他人武力,否则轻则半残,重则爆体而亡。这次,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马车一路颠簸,行至云起后山入口才停下。 “走吧,到了。”赵有乾跳下马车,揉了揉快散架的后腰,“跟紧我,别走散了。” 这云起的后山跟前山可谓阴阳两隔,前山阳光明媚,生机勃勃,而这后山树木遮天,瘴气弥漫,每条路都长得一样,叫人辨别不请方向。 李穹一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有乾的身后,发觉他们两个根本不受瘴气影响,想来赵有乾身上定是有宝贝护体。 七扭八拐过后豁然明朗,两人身处巨大的洞穴内,瘴气被隔绝在洞口之外,洞内幽而深,仅靠墙壁上的烛灯照明。 借着微弱的烛光,李穹一看到三长老被众人包围在洞穴中央,他身旁漂浮这一柄寒光四溢的剑——那赫然是凤鸢剑。 三长老浑浊的眼球巡视众人,笑道:“想必诸位闯我云起后山,定是来求剑问道。那就要看看谁有能力带走这柄天品凤鸢剑了。”三长老的眼神顿时清明,迸出锐利的精光。身旁的凤鸢剑也发出阵阵嗡鸣。 “我先来!”来人一袭利落紫衣,英姿飒爽,虽是女子,可手中的铁刃竟有千金重。 “看这服饰……峨眉居然也派人来了。”赵有乾环顾四周,似在数着人头,嘴里念叨着:“少林,唐门,天行院……哟,就连远在皇城的稷下学堂也派人来了,六大门派就个差九霄宗了。这剑也太抢手了点吧……这会麻烦了……” 赵有乾低头苦思对策的时候,李穹一正时刻紧盯着台上的战况。 凤鸢剑此刻并无持剑之人,可这剑似有自主意识一般,以柔克刚,与少女打得有来有回,甚至更甚一筹。 少女大汗淋漓。深知这样僵持下去,迟早体力透支,不敌凤鸢,于是牵动浑身内力,准备给凤鸢一击必杀。 凤鸢意识到危险,便在空中舞动起来。众人皆以为凤鸢在不安害怕,可只有李穹一瞳孔骤缩,嘴唇颤抖:“这是……青鸾第五式?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仅凭一把剑,便能独立运用剑法,还是在没有任何人给它输送内力的情况下。无邑穷极一生才达到第九式的高度,可单这一柄剑却能使出第五式! 直至凤鸢蓄力完,众人才恍然大悟,同时内心大惊,想得到这柄剑的**愈发强烈。 只听一声炸响,少女被剑气震出三尺之外,嘴角溢出一抹鲜血。见她这狼狈样,方才蠢蠢欲动的众人一下歇了心思,各个踌躇不前。 “原来这就是天品剑……” “果真名不虚传,连峨眉的人都被打倒……” “磨磨蹭蹭的,到底上不上啊?不上我可上了啊!”众人寻声望去,发现如此狂妄的话语竟出自一个小和尚之口。 小和尚身旁的老和尚一蹙眉,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上:“阿弥陀佛。莲月,不得无礼。” 莲月捂着后脑勺吃痛一声,嘀咕道:“嘶!说实话也不行吗?” 第5章 一铜板,结个善缘 “莲月莲月——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十四岁踏便入问道天境,真是后生可畏。” 正当李穹一跟随大家视线,将注意力落在小和尚身上时,身边突然传来动静,吓得李穹一虎躯一震。偏头看向身侧,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少年。 待看清样貌,李穹一忽觉眼熟,认出人后惊喜道:“步兄!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难道你也对凤鸢剑有想法?” 步随风摇摇头,道:“非也,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凤鸢剑虽好,但我觉着仍比不上与我朝夕相伴的孤鸿剑。” 李穹一笑道:“想来步兄的孤鸿定与那凤鸢不分上下。” 步随风视线偏向台上正打得火热的一人一剑,缓缓道:“不,它只是最普通的地品。” 李穹一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干脆不接话,视线偏向台上的战况—— 莲月只身一人,没有携一刀一剑,只靠一对双拳便能阻挡冷冽的剑气。 他马步扎稳,出拳动作连环,气势磅礴。凤鸢剑虽擅长以柔克刚,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难免有些招架不住,连连被逼退。对比上一场与峨眉战斗的轻松,凤鸢这次明显狼狈许多。 李穹一看得啧啧称奇:“那小孩儿的双拳当真如金刚般,竟能空手接刃。” 步随风双手环胸,这场战斗他也看得津津有味:“少林的昭阳拳被这小子学了个十成十。只是拳风之间缺少几分狠戾,许是涉世未深罢。” 凤鸢似被逼急了,剑身发出阵阵嗡鸣,周身剑气凝聚,以本剑为中心形成一个小漩涡。那漩涡愈演愈烈,仿佛要把在场所有物体都吞噬进去。 漩涡形成的强劲的风刃,把原本看戏的一众江湖人士吹得东倒西歪。赵有乾扶住身旁的李穹一才堪堪稳住身形,惊道:“这是什么鬼?!” 李穹一仿佛脚下生根,没被强风所影响。他沉声道:“不是鬼,是凤凰。”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从那漩涡之中竟真的翱翔出一只烈火焚身的凤凰!那凤凰发出阵阵痛苦的凤鸣,在空中胡乱翻飞,似在挣扎。 对面的莲月丝毫不惧,反倒兴奋地邪笑:“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我本不喜刀剑,不过既是师父想要,那我便帮他抢来!” 莲月闭眼沉心,双掌合十,周身溢出淡淡金光。再度睁眼时,那原本黝黑的瞳孔已然变成黄金瞳。他怒喝一声,身后幻化出巨大金色掌印,一掌朝凤凰拍去。凤凰仰天长鸣,带着浑身的烈火俯身冲击而去。 李穹一惊道:“大印金掌?!” 想当初,他第一次去少林抢《易筋经》,那弘安方丈也是用这大印金掌一掌给他拍出寺门。那掌风,到现在李穹一想想都还有点发怵。如今他在这毛头小子身上,竟真能看到几分弘安老头的身影。 “这小子,不会是弘安的徒弟吧……”李穹一喃喃道。 “不错。江湖之中年纪最小的问道天境,也是他们这一代中的绝世天才。”步随风满眼欣赏,甚至伸长了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些,“这个热闹,真是没白凑。” 金与火的对撞爆发出震耳的炸响,一人一剑的身影被隐匿在翻滚的浓雾之中。没人能看清胜负,只待浓雾消散些。 李穹一倏地捂住腹部,哀嚎道:“哎呦!不行,可能吃坏肚子了。步兄,二公子,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赵有乾皱眉不满道:“关键时刻你怎么出岔子?快去快去!” 步随风含笑道:“李兄快去吧,等你回来我告诉你胜负。” 李穹一痛苦地五官扭曲,却还是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好好,多谢步兄。二公子,那我就先去了。” 赵有乾嫌弃地挥挥手,便不再看李穹一,反倒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 山洞内空气不是很流通,浓雾渐渐散去,众人才得以窥探到雾里的情形—— 莲月没有被打倒,仍然直挺挺的站在那;正当众人以为是莲月胜时,视线偏到凤鸢剑的位置,却发觉剑也好好的,只是多了一个人影—— 一抹破布半遮面,一枚铜钱在左手处抛起,被接住,再抛起,再被接住。而右手自是握着在场众人所求的凤鸢。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一声:“李穹一!”众人皆惊。 莲月秀眉蹙起:“你就是偷走我师父《易筋经》的那个小贼?” 李穹一轻啧一声,很不满这个没有礼貌的称呼:“看在弘安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李穹一蓦地把手中的铜钱扔给莲月。 那小和尚反应也是快,一把就接住了。 “小和尚,一铜钱,结个善缘。这把凤鸢,我就先拿走了!”李穹一眉眼弯弯,指了指莲月掌心中的铜钱。 莲月还在疑惑这铜币是什么暗器,听到他的说法,顿时怒火中烧,把铜币甩在地上:“李穹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不仅抢我少林至宝,如今连我看上的凤鸢你也要抢?!” 李穹一叹息道:“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一铜钱换这柄剑,就当交个朋友。” 莲月怒火更盛:“谁要和你做朋友?!你个不知廉耻的小贼!今日我便帮师父清算以前的旧账!” 双拳卷携着劲风袭来,李穹一侧身躲过,反手用剑柄一把捅向莲月的肚子。 方才一手大印金掌,已将莲月的功力消耗了九成,因此李穹一才得以轻易将莲月逼退。 趁着莲月倒地从地上爬起的功夫,李穹一扭头看向一直在看戏的三长老:“三长老,人不是我杀的。至于这青鸾剑谱,现在就还给你。”青鸾剑谱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三长老的怀中。 李穹一不再管恼羞成怒的三长老,望着众人做最后的谢幕:“此事已了。诸位,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一招游龙踏影,足尖轻点地,转瞬便移步到洞口。 “李穹一!你站住!别跑!把《易筋经》和凤鸢还回来!!!”站起身来的莲月赶忙追去。 待李穹一和莲月的身形消失在瘴气之中,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他抢走了凤鸢剑,别让他跑了!快追!” 赵有乾见凤鸢被抢,心下焦急,又迟迟未见李一的身影,就也想跟着众人追出去,却被步随风拦了下来:“赵二公子,这瘴林错综复杂,毒气弥漫,一不小心恐丢了性命。你还是在此等他,同他一起出去的好。人命,总比这剑重要。” 赵有乾停下脚步,想着步随风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李一这小子回来看不见他,说不定只身一人跑进瘴林去寻。他身上没有避瘴的东西,又不认识路,到时候连死在哪儿都不知道。 赵有乾点点头,认同道:“好,我就在这等他。” 瘴林里的李穹一抱着凤鸢似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追兵,他不敢停下脚步。 “九幽?九幽!现在该往哪走?快点出来指路!”眼前瘴气愈渐浓烈,脚下道路开始难以辨别。 李穹一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他正往瘴林深处走。“九幽!你再不出来,我真要被毒死在这儿了!” “前面走四十余步之后左转。”九幽缓缓道。 跟着九幽的指引,李穹一很快便发现周围瘴气淡了些,证明方向是正确的,于是他加快脚步。 蓦地豁然开朗,李穹一已经冲出瘴林。可还没等他高兴,脚下急忙刹住。低头往下一看,赫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喂!你指的这是一条死路!”李穹一怒骂道。 身后的喊叫声愈发逼近,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跳下去。”九幽淡漠道。似乎这只是无关痛痒的三个字。 “什么?!你想让我死你就直说!亏我还冒着危险给你抢来凤鸢!” “哎呀,放心吧,害不了你。” 听身后的脚步声已不到百步之遥。李穹一狠心咬牙,往悬崖下纵身一跃。 莲月是第一个赶到的,可他除了眼前的悬崖望不到一点人影。咒骂道:“该死,跟丢了。” 身后一同追击的众人也跟上了,同样也寻不到李穹一的身影。 “见鬼,这李穹一跑哪去了?我们明明跟在他身后,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莫不是跳下悬崖了吧?” 有人壮着胆子往下瞧——悬崖深不可测,崖壁除了岩石,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的藤蔓。 “谁下去看看?” “开什么玩笑!纵然他李穹一有通天的本事,这跳下去也必死无疑!” “都别说了!瘴气浓重,许是我们跟丢了还不自知。李穹一定然还躲在瘴林里,咱原路返回去寻,就算把这瘴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揪出来!” “那小子肯定还在里面。快走,别让他们先找到凤鸢。” 众人不知的是,那崖壁虽看起来一览无余,可掀开藤蔓,里面竟是一个一人高的山洞,而山洞里藏着的正是李穹一。 “嚯,这山洞你都能发现。” “行了,把凤鸢拿出来给我看看。” 九幽幻化出魂身,接过李穹一递来的凤鸢。 “这把剑能召出凤凰,定是你要寻的东西!” “一根凤羽所锻造的剑,也好意思称作凤凰?”九幽失望地把剑丢给李穹一,“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 李穹一不解:“你什么意思?我亲眼看到他召唤出凤凰。” 九幽嗤笑道:“一缕化魂而已,老身轻轻一捏它就死了知道不?” 第6章 凤凰变山鸡? “凤凰乃上古凶兽。其形,魁伟如山岳;其翼,舒展若垂天。振翅则风雷乍起,长鸣则百兽震惶。 它这……顶多算只山鸡。”九幽望向凤鸢,嫌弃道。 李穹一挑眉:“怎么?你见过?” “见过,也……没见过。”九幽眸光黯淡,沉声道,“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既然你说这柄剑是一根凤羽所铸,那就证明凤凰是真实存在。”李穹一轻抚过凤鸢的剑身。这柄剑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内含凤凰的一丝神力,想来无邑能成为天下修得青鸾第九式第一人少不了它的功劳。 一根凤羽尚能有如此威力,那真正的九天神鸟呢…… 可九幽很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是真实如何,是虚构又如何?你还是快些出去吧,他们已经走了。别忘了你的小主子还在等你。”说罢,便消失不见了。 “等等,你这就不要这把剑了?我还要还给那个三长老?”那他方才的拼死拼活算什么?算他倒霉? “不必。这剑按规定已经归少林所有,不过少林拿了它也发挥不了多大的用处,就留给你的小主子吧,他更合适。顺带买你个人情,讨讨主子的欢心。” “……” 正当李穹一走出洞口时,整座山体发出剧烈的震颤。李穹一脚下一歪,连忙抓住洞口处的藤蔓稳住身形。 震源明显来自谷底,可当李穹一向下望去时,谷底依旧晦暗幽寂,仿佛方才的动荡只是他的幻觉。 这云起山藏何秘密,李穹一如今没空去探究。九霄宗考核在即,他要回去和赵有乾汇合赶路。 李穹一这一去,去了实在太久,久到赵有乾以为他不是便秘就是已经死在外边。 赵有乾烦躁地一甩衣袖,刚走到洞口,却发现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小子拉个屎有必要跑这么远吗?”赵有乾眼中的谴责不言而喻。 李穹一尬笑,只想将这话题揭过:“我半路听到林子里面有动静,走过去一看,嘿!这不是凤鸢吗?我就捡起来马上跑回来了。” 李穹一作出不解的表情,佯装沉思:“哎你说,凤鸢怎么突然出现在林子里?还能自己长脚跑了不成?不过它既能幻化出凤凰,说不定还真能自己跑了……” 赵有乾视线下移,确实瞧着这剑有几分眼熟。他拿起剑来细细端详,完全不理会李穹一,只当他在自说自话。 李穹一见他看得入迷,不接他的“台词”,便识趣地闭嘴。 赵有乾看看剑柄,眼睛亮了一分;接着瞧瞧剑身,眼睛又亮一分。突然猛地往旁刺出一剑,然后放声大笑:“你小子!真是踩了狗屎运了!一定是李穹一躲避追杀的时候落下的,恰好被你小子捡了去!” 李穹一佯装吃惊:“什么李穹一?什么追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原本沉浸在喜悦的赵有乾似想到什么,脸色突变,凑近李穹一低声道:“速走速走,别让他们发现凤鸢在我们身上!”他扯过李穹一的衣袖,四处张望有没有追兵跟来,做贼似的跑走。 直到上了马车,赵有乾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跑起来跑起来!”赵有乾催促车夫道。 “你说这剑……它怎么才能自己动起来?”赵有乾已经研究了半个时辰,可凤鸢依然死气沉沉,全然没有之前瞧见的威风。 “额……说不定方才经过两场大战,它已经累了?进入休眠?”李穹一瞎扯道。 关键赵有乾还深信不疑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有灵性,会累也是应该。”他又问,“那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它认我为主?是不是要滴血?” “虽说神器认主不止滴血这一条规矩,但你可以试试看。” 赵有乾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那要放多少血?算了,你准备好纱布,我先试试。” 赵有乾的掌心逼近凤鸢锐利的剑刃,却不料马车蓦地急刹,掌心失衡擦过剑身,蹭出一道红痕。 赵有乾吃痛,忙收回掌心:“怎么回事!” 车夫:“二公子,前方有山贼拦路。” 李穹一正要起身,赵有乾却拦住他,示意他坐好:“让本公子来。” 赵有乾活动活动筋骨,抄起剑就往外冲:“小爷我偶得一柄天品剑,今日就拿你们来练练手!” “嚯!” 听见门帘外赵有乾惊呼一声,李穹一起身踏出马车,站到赵有乾身旁。 近二十个壮汉拦在车前,个个提着大砍刀,横眉立目,凶神恶煞。 赵有乾头冒冷汗,侧向李穹一耳边道:“完了,人有点多。我先和他们谈判,谈不妥咱就跑。” “咳咳。”赵有乾清清嗓子,“阁下,可是谋财?赵某愿意出千两黄金换一条生路。” “少废话?把他交出来!”为首的壮汉抬手一指。 赵有乾心下咯噔。完了,冲着凤鸢来的。 可仔细瞧瞧,那壮汉所指方向又有所偏差。赵李二人顺着方向抬头一看——马车顶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背着小背篓的男童。 “嚯!你什么时候藏在车顶的?”赵有乾惊道,扭头和大汉解释,“大哥,你找他是吧?那巧了,我们和他不认识。” “好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一路上要不是有你的照拂,我能走到这里吗?”小男童戏谑道 听见这句话,大汉原本柔和下来的面容瞬间紧绷。 “哇!你不要胡说八道啊!大哥,我和他真的没关系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聊去,我们就先走了。” 男童恍然大悟,兴奋道:“啊!原来是这样!你故意这么说,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趁机偷袭他们!哥哥真是好计谋!” 大汉握住刀柄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赵有乾急得跳脚:“谁是你哥哥?!你别乱叫!我们认识吗?你就哥哥哥哥哥!” 男童视线偏向赵有乾身旁的人,唇角微勾:“怎么不算认识呢?大名鼎鼎的李qio……唔!” 只一个呼吸,李穹一便站到男童的身侧,并用手掌紧紧捂住他的嘴。任小男童挣扎拼命挣扎,也无法撼动他半分。 “闭嘴!”李穹一威胁道。 见毫无反抗之力,小男童只好点头。 “看来你的朋友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啊。你帮我解决那些人,我就不告诉他。”小男童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穹一。 李穹一挑眉,也学着他环胸:“我凭什么帮你?我大可直接把你杀了。有些话,死人永远说不出口。”他蓦然脸色突变,杀气四溢。 “杀我?那你先问问他们。”小男童对着下面一群壮汉高喊道,“喂!你们捉我,是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壮汉虽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自是活的。” 小男童无奈耸肩:“你看,他们不同意。你,杀不了我。” “哦?我何时需要看他人脸色了?” “是吗?你再好好看看他们的刀呢?” 李穹一侧目,发现下面的壮汉的黑色外衣上均盘踞着一只穷奇——那是直属皇家军队的象征。 “你是皇家的人?”李穹一拧眉道。 闻言,小男童好奇地凑近李穹一,惑道:“你……没认出我?”见李穹一不解,小男童只道,“杀我,就是和皇家作对。倒不如帮我这个忙,我之后再跟你解释。放心,你不亏。” ”喂!你们在上面聊什么呢!李一,你快下来!”赵有乾双手叉腰,耐心散尽。 “李一?这么草率的名字,这傻小子就没怀疑过?” 李穹一:“……闭嘴。” “上!捉活的!”显然,壮汉们的耐心也耗尽了。 “交给你了,李一小哥哥。”说罢,便原地躺下,翘起二郎腿,逍遥又自在。 “大哥!有话好好说啊!我都说了我们跟他不认识!你怎么就不信呢?!” 赵有乾还在辩论的功夫,李穹一已经放倒三个人。 “少废话!都给我抓起来!” 李穹一赤手空拳迎战十多名大汉,与此同时,他的修为也在节节攀升——问道凡境,问道地境,最终停在了问道天境。 他以拳为刃,凭靠双拳使出归元剑法,待九九归一的那一刃砍出,涌上的敌人已倒下大半。 车顶上的童子不知何时坐起,看得正起劲:“不出剑?厉害啊。”依他观察,如今李穹一的修为已经达到破妄天境。似乎上次见他还是破妄地境,这才过去半年吧?真是恐怖如斯的天赋。 不过想来也是,他整日与各大高手抢东西,实力不提升才怪。 “喂!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听见动静,童子侧目看向赵有乾,叹息道:“忘了还里还有个傻小子。” 赵有乾将内力注入凤鸢,不料剑身没有任何反应。他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可还是徒劳。 见李穹一这边突破不了,有几人就盯上了此时窘迫的赵有乾:“先把那边那个傻小子抓了!” “嘿呀!你说谁是傻小子呢?!” 虽然用不了内力,但赵有乾好歹从小习武,赵老爷又花重金培养,剑法自是不错。即便伤不了对方,可躲避也是游刃有余,对方也伤不了他分毫。 只是人少还能应付,人一多难免招架不住。见赵有乾被七人围困,险些逼入绝境。小男童轻啧一声:“自不量力的麻烦精。” 他信手一拂,四根银针便悄无声息地拈于指尖,寒光凛然。 第7章 百年间的绝世天才 “不好!”李穹一瞥见赵有乾情况不对,正欲脱身去救,却被首领拦住了去路。 “还想救他?你也很快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了。” 大汉没有任何蓄力,提刀就向李穹一劈去。他的刀法狠戾,动作迅猛,抬手挥刀间,仿佛能听见裂风的声音。 破妄天境? “裂风刃,荆无命……是你!”李穹心头一凛,内力瞬间游走全身,同时使出“游龙踏影”,身形一晃,如风掠影,倏然退至大汉身后。他双眉紧锁,目光如铁链般死死缠住那道魁梧的背影,不敢有半分松懈。 “小子,你听过我的名讳?成为我的刀下魂倒是不冤。”荆无命横眉,再度攻去。 眼下没有武器在身,李穹一不敢贸然空手接他一刀,只得到处逃窜。 “区区问道天境,还在挣扎。你现在要是自己跑走,我还能放你一马。可惜,你太讲义气了。” “谁告诉你,我是问道天境的?”李穹一嗤笑。 “只要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吧。等等,你……” 荆无命见李穹一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儿,但他身上的修为却在节节攀升,最终停在了破妄天境。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荆无命轻笑,“你我同境界,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那就试试。” 李穹一虚空一握,无名剑从天而降,剑光凛然。 即便荆无命是个耍大刀的,可也看出这柄剑绝非凡品,说是天品也不为过。 任凭荆无命翻遍记忆,也想不起来面前的少年是谁,而他的佩剑竟没有被记录在名剑谱上。如此年轻的破妄天境,还手握天品剑,已然算得上百年间的绝世天才,在江湖上又怎么可能不出名?可他就是没听过。 “你到底是谁?”不惧生死的荆无命竟第一次体会到背冒冷汗的感觉。 “晚辈姓李,单名一个一。”无名剑直指荆无命的命门,“前辈,请赐教。” 荆无命拧眉,挥动刀刃。刀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人避无可避。 李穹一抬剑刺出,却在即将靠近之际转动手腕,砍出一剑。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荆无命瞳孔骤缩。他单膝跪地,胸口被划出一道,血花四溅。 他方才绝对没有看错。那小子,用剑使出了刀法,还是他裂风刀所修的刀法!这怎么可能?! 其实方才李穹一并不只在一味躲闪,而是在寻找一个近身的机会,将铜币藏于荆无命的衣襟后,这才让他得以复刻出荆无命的刀法,给他出奇制胜的一击。 当然,李穹一并不会向荆无命解释。他抬手一记手刀把荆无命打晕在地。等他再看向赵有乾那方向的时候,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凤鸣,所有袭击者被一击毙命。 而赵有乾仿佛杀红了眼,提剑冲向在场唯一站着的李穹一。 李穹一一惊,正欲抬剑阻挡。却发现赵有乾保持姿势被定在原地,瞳孔猩红,身上赫然插着四根细小的银针。 见打戏落幕,男童从车顶处跳下来,将赵有乾打晕,放倒在地。 “你究竟是谁?”李穹一手中的剑并未放下,质问道。 “我叫方术,白术的术。” 方术?有点耳熟…… 方术见李穹一陷入沉思,便再给他点提示:“你之前去药王谷抢佰草集,把你扎成刺猬,让你陷入幻境的那个人就是我。” 哦!他想起来了! 当初他三顾药王谷——第一次被一个小男孩用99根飞针扎成刺猬;第二次他特地穿了套银针扎不进的铁甲再去闯。结果却意外吸入迷香,陷入幻境,被人暴打一顿后扔出谷;修养一个月后才得以卷土重来。 李穹一握着剑的手微抖:“你既是药王谷的人,那皇室为何要抓你?” 方术叹息道:“皇室纷争波诡云谲,我一个小孩子哪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要拉我入局,想要药王谷来做倚靠,那我肯定跑啊。” “你口中的‘他’是谁?” 方术还没答复,李穹一倏地听身后的林子里不远处传来异响,他惊道:“不好!快走!” 方才那声凤鸣,把先前觊觎凤鸢剑的人全吸引过来了! 李穹一背起赵有乾,将他扔进马车内。方术见势不妙,也跟着躲了进去。 马车夫趁着战乱,早不知道跑到哪里保命去了,李穹一只得自己驾驶马车在山路上狂奔。 方术好奇地伸出脑袋,问:“诶,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听这动静,来的人比追我的还多。” “不是追我们,是追他手上的凤鸢剑。” 方术把剑拿起来瞧了瞧:“哦,天品啊。那怪不得。” “刚才赵有乾是怎么了?” “被剑意反噬了。不过我已封住他的经脉,等他清醒过来就好了。”方术用手指撑开赵有乾的眼皮,发现他的眼底的猩红正逐渐消散,想来很快就能清醒。 “你们是不是要去九霄宗?”方术问。 “你怎么知道?” “路过这座山的,十个人就有八个人去九霄宗。不过……你真的认识路吗?”方术看着四周浓雾四起,怀疑道。 “……不认识。” 方术惊道:“不认识你还好意思握缰绳?!” “难不成你来?” 方术只通药理,却没习过御马术。他叹息:“行吧。你别再往前了,先停下探探路,后面没人追来。” 以防越走越偏,李穹一听从方术的意见停下马车:“你在这里看好他。我到前面看看去。” 林子里浓雾乍起,想原路返回但是却找不到路,只能往前探探,碰碰运气。 李穹一放置一枚铜钱在马车上作为锚点,一来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能追寻到铜钱的气息,进而找到马车;二来这枚铜钱能阻挡合道地境的全力一击,如若二人遭遇危险,他也能确保及时赶回。 赵有乾脑袋昏昏沉沉,头痛欲裂。迷蒙地睁开眼,想活动活动经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诶?怎么回事?” 方术听见动静朝他看来:“清醒了?” 赵有乾闻声望去,蹙眉道:“是你?你给我施了什么妖术?我怎么动不了了?” 方术翻了个白眼:“你被剑意反噬了。要不是我及时封住你的经脉,你早就暴体而亡了。” 赵有乾沉默。他有先前的记忆,但不多,只记得心底了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杀了他们”,然后自己突然变得嗜血。他好像……还妄图攻击李一来着。 “对了,李一呢?”赵有乾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方术见赵有乾无碍,便把他身上的银针收了回来:“他为了躲避追兵,走错路了,现在去前面探路去了。” 行动恢复自如的赵有乾立马和方术拉开距离,警惕地盯着他:“你是何人?你是不是和李一认识?” 之前两人在车顶上聊了那么久的天,现在李一又心甘情愿地带着他同行,打死赵有乾都不相信他俩不认识。 “算不上熟悉,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放心,我不会害你。不然就刚才你那任人宰割的样子,我都能杀你好几回了。”方术瞥了眼紧贴车壁的赵有乾,“我叫方术,白术的术,来自药王谷。” “方术?”赵有乾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听他爹提起过,“你就是那个得了药王传承的方术?如今药王谷的谷主?!” 方术摆摆手,否认道:“谷主不是我,是我师兄。” 赵有乾疑惑。药王谷历来只有得到药王传承的人才能成为谷主,怎得如今破了例? 方术解释道:“我经常外出游历,药王谷里的事务都由师兄代劳,我就是个挂名的。” “那刚才追你的那些人,是来抓你回去的?” 方术不想过多解释,只顺着他的话说道:“是。我还没玩够,怎么可能轻易回去。刚好我也去九霄宗,就上了你们的马车咯。” 意识到对方没有威胁,赵有乾也放松下来,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们凭什么带你?” “就凭你们的车夫跑了,你们两个又不识路,而刚好我知道路。要是没有我,你们就去不了九霄宗。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赵有乾语塞。从李一能驾着马车走到这荒山野岭,就知晓他不认识路。而他赵有乾出门在外都由车夫亲自驾车,从来不需要认识路。以他们两个路痴,恐怕得走到明年才到得了最终目的地。 车内两人无话,尴尬的气氛一度蔓延。好在李穹一没有去多久就回来了。 “前面有个村庄,要过去看看吗?” 方术面露惑色。这浓雾之中竟真的藏有人家? 赵有乾瞧着浓雾十分不对劲,又临近黑夜,还是要找个歇脚的地方。他道:“走,去看看。马上天黑了,待在林子里也不安全。” 李穹一点头:“跟我来吧,我在路上做了标记。” 三人走近村庄,四周的浓雾竟真的消散了些。 村庄内盖的房子全是茅草屋,街道上打扫的干净,却意外的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赵有乾缩在李穹一身后:“这村子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被荒废了吧?” “不。”方术否认道,“放在外面的生活用具都没有染尘,这里一定有人居住。” “奇怪。我方才来这里看的时候分明有人。怎么现在全不见了?” 听李穹一这么一说,赵有乾头冒冷汗,脊背发凉,声音颤抖:“这村庄不太对劲。要不咱还是回马车上吧,我宁愿被野兽咬死。” “不行。”方术反对道,“这浓雾里有慢性毒,要是吸一晚上,我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只有在这里雾才淡点。” “这不是更诡异吗?!”这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啊。 赵有乾掌心冒汗,紧抓李穹一的衣袖。 第8章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猛地抓住赵有乾的肩膀,赵有乾身形一僵。 李穹一察觉袖子扯不动,回头一看赵有乾面色苍白:“怎么了?” “有……有……”赵有乾五官挤在一起,牙齿打颤。 李穹一察觉异样,反手抓住赵有乾的手臂,利落地将人拖至身后。 “你们……怎么进来的?”那老妪双瞳深陷,幽光内蕴,相视间如有冰锥刺骨。 方术作揖一笑:“老人家,我们在林子里迷路了,来这里找个歇脚的地方。我想问,你们村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老妪扭动脖子,望向方术:“人?这不都是人?”她往三人身后的方向一指。 三人猛一回头,身后长街竟在刹那间换了人间——方才的死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鼎沸的人间烟火。 赵有乾双腿发软,只能依靠着李穹一站直:“方才明明不是没人吗……” 老妪瞥了眼赵有乾:“刚刚大家都在祭祀,现在祭祀完自然回来了。” 赵有乾尬笑道:“原来是这样……” “这天也快黑了,晚上林子里不安全。跟我来吧,明天我再带你们走出去。”老妪略过三人向前走。 赵有乾:“这……一定要去吗?” 方术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选择到林子里被慢性毒死。” 李穹一:“走吧,等明天雾散些我们就离开。” 老妪不徐不慢拄着拐杖走,三人紧跟她身后。 一个女小孩在梳着小辫儿,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路上撒欢奔跑。突然被脚下一颗石子绊倒,糖葫芦也摔在地上。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一个女人追上来,扯起她的后领子,吼到:“叫你跑!叫你跑!你等回家的,看我怎么‘伺候’你。” 闻言,女孩哭地更大声了。 糖画铺的老板用他的大铁勺一笔一画地勾勒出这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的模样,笑道:“哎呀,孩子还小,骂她作甚。来,叔叔免费给你一个糖画,别哭了。” 小女孩抽了抽鼻子,止住了哭声:“谢谢叔叔。” 倏地,不远处有人高喊道:“抓小偷!抓小偷啊!你给老子站住!” 只见一个小男孩双手死死捂住怀里的一个牛皮袋在路上狂奔。 “快帮我拦住那个臭小子!” 小男孩略过李穹一时,撞到他胳膊,有一刻的踉跄,不过并不妨碍他继续奔跑。 却没想到前面已有壮汉在拦截他。壮汉一脚将小男孩踹翻在地,嘴里怒骂道:“你这个没爹没妈的狗东西,天天就知道偷偷偷,饿死你自己算了!” 身后的大叔也追上来,两人对着小男孩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而他也不吭声,依旧死死护着怀里的牛皮袋。 大叔见状,将他怀里的物件抢出来,尽管男孩不愿屈服,但始终不敌两个大汉。 大叔将牛皮袋摔在地上,用脚发狠般踩踏,牛皮袋破了,露出里面被踏碎的白色面皮。原来他护着的,是一个馒头。可如今馒头已满目全非。 “我让你吃,让你吃!饿死你,大家就清静了,省的还得提防你这个小偷!” 李穹一目睹全程,正欲上前,却被方术拦住:“快走,这里不对劲。” 李穹一细想,只好收回迈出去的脚步。 路上经过吆喝糖葫芦的,赵有乾兴奋上前想来上一串,可那小贩似是听不见,也看不见赵有乾,直接略过他继续吆喝。 赵有乾怒道:“喂!你聋啊!我喊你都听不见!小爷我有的是钱!别说一串了,我能把你整个铺子的买下来!” 老妪听到身后动静,侧头:“快点跟上,我可不会等你们。要是走丢了,就自己回林子里等死。” 李穹一拉过赵有乾,跟在老妪的身后。 赵有乾越想越气,跟李穹一吐槽道:“你看看他什么态度?!我又不是没钱。从小到大,小爷我第一次被人这么忽视!” 李穹一:“你说得对,我们被‘忽视’了。这里很不对劲。” 赵有乾点头:“确实不对劲,有钱都不赚。” 方术简直想解剖了赵有乾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他道:“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用正眼看我们,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额……”赵有乾思索,“说明这个村子排外?” 得了,确诊是真蠢。 方术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赵有乾。 赵有乾只好看向李穹一。 “他们的人生轨迹里没有我们。所以他们看不见。” 赵有乾挠头:“啥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到地方我再跟你解释。” “行吧。” 老妪将三人带到一间较为偏僻的茅草屋,推开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屋子内设一览无余,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大通铺上铺满茅草就是一张三人床。 “什么?我们住这里?”赵有乾明显不乐意。 “不想住你也可以滚出去。”老妪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明天早上我会来这里找你们带你们出去。” 方术拉住了欲追出去理论的赵有乾:“别追了,她是不可能给你换房间吧。你就将就一晚吧。” 赵有乾回头,看到李穹一已经在收拾,只好接受这个现实。 他一边帮忙整理床铺一边问李穹一:“你现在快点和我解释清楚,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村民好像都不是人。那个小男孩,身体是凉的。” 相撞时,李穹一的手背擦过男孩的手臂,感受到的不是温热,反而冰冷刺骨。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什么?”赵有乾惊道,“难不成真的见鬼了?!” 方术坐在床上,道:“我观察过他们的面相,全都笼罩着死郁之气。这种面相,我只在死人身上看到过。” 赵有乾跌坐在床上,绝望道:“起死回生?完了,这会真进**了。” “我学医这么多年,从来不信什么起死回生之术。”方术不屑道。 赵有乾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也没学几年医吧,小豆丁。” 方术怒目圆瞪:“你!” “不是起死回生。”李穹一思索道。 “那是什么?”赵有乾偏头。 “传闻百年前,扎纸匠苏纸涯在一次偶然中窥见‘点灵’的奥秘——那并非法术,而是将自身精、气、神、念,灌注于无生命之物的禁忌仪式。 尽管是一种邪术,但苏纸涯一生都在钻研。最终他创造了第一个‘纸傀’。它拥有人的样貌、柔软的肌肤,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对话。甚至可以赋予它某个逝去之人的容貌和记忆,也算是变相的起死回生之术。 但这种邪术有悖自然法则,而苏纸涯最后也被‘纸傀’的‘灵’侵蚀。自他逝世后,这种邪术也失传了。” 赵有乾:“所以外面那些都是纸傀?” 李穹一点头道:“是。” 方术皱眉:“能一人操纵这么多纸傀,此人绝对不简单。我猜测,应该就是那个老奶奶,因为只有她能看见我们,能和我们对话。” 赵有乾又绝望了:“如果真是她,她真的会带我们出去吗?” 方术:“这纸傀村建在这么隐蔽的深山里,四周又有瘴气保护,可见幕后之人不想村子被外人发现z,却不想我们能意外闯入这里。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把你们都杀了。” 赵有乾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那怎么?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去?” 方术打了个哈欠:“别想了,出不去的。外面这么多纸傀,凭我们三个根本对付不了,还是早点睡吧。” 赵有乾怒道:“都快交代在这里了,你让我怎么睡得着!”他转头,发现方李二人早就躺在茅草上,睡觉了。 赵有乾被气笑:“行,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睡就睡!” 藏星阁主殿内,沈虞正在津津有味地查看最新的秘闻。一个黑衣人慌乱地跑进来。 “阁主,属下将李穹一三人跟丢了。他们三人丢下马车闯进山雾里就不见了。属下发现山雾里有毒,他们三人会不会……” “有那小神童在,他们不会出事。只是……”沈虞稍有停顿。 “阁主,怎么了?” “那个方向……他们应该是闯进纸傀村了。” “什么?!属下这就去救他们出来。”黑衣人正欲起身,却被沈虞拦住。 “等等。别去。” “可是阁主,那苏婆子会杀了他们的。” “藏星阁与她有约定,百年之内,只要她不主动现世,藏星阁就不能暴露她。” 黑衣人皱眉:“阁主,万一李穹一真死里面怎么办?” “你也太小瞧他了,以他的实力,脱身没有问题。”沈虞笑道,“何况纸傀村始终是个祸患,再给那苏婆子修炼几年,说不定她那纸傀真的要成精。不说让李穹一灭村,也能消耗苏婆子近十年的功力。等百年之约一到,纸傀村也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世。” “阁主,真是高明。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他们三人怎么进的纸傀村的?” “啊?就是走进去的啊……”不然还能怎么进? “是不是没带马车?” 黑衣人老实回答:“是的。” “那你去把他们的马车偷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