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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暖和的水里泡了一阵子,被一阵水的波动撩得半睁开眼睛,往前看去。
李日天在池子里扒拉着水玩儿,游动时带动的水波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一直散到楚颂今这边。
至于李刚,他背对着楚颂今,双手干燥,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颂今往那里瞟了一眼,把目光收回来了。
之前他们进来时,澡堂里的那两三个人走了,路过楚颂今,有点儿好奇地打量他白色的长发,脚步往前,视线却向后。
于是他蜷缩起来,把整颗头埋进水里去,只剩漂在水面上的头发。
鬼没有呼吸,他在水下吐光自己嘴里的空气,下意识睁开眼睛——
池子里消毒水放得多,眼睛有点辣。
楚颂今一脸苦大仇深地把头露出来了。
他没有继续做其他的动作,用余光偷偷瞄李刚,只见他放下手机,双臂从池沿一撑,双脚就站到了地面。
“你们泡着,我先出去。”他指了指外边淋浴间,拿上手机,啪嗒啪嗒地离开了。
过了会儿,渐渐听不见脚步声。楚颂今连余光也不再给,闭上眼睛,把头又靠回了身后的池沿,然后隐约便从淋浴间的位置传出水流声。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淋浴间的水声也停了,楚颂今睁开眼,也从池子里出来,对李日天道:“走吧。”
“啊?现在吗?”李日天拖长了嗓音,不舍道。
“嗯,现在。不然你想泡着泡着掉下来一块皮肤?”
他态度强硬,李日天恋恋不舍地爬出来,套上裤衩,两只鬼一前一后地离开。
楚颂今从房间里离开,不自觉地寻找李刚的身影,无果,猛地反应过来他在哪里和自己好像没有多大的关系,摸摸鼻子,扭头故意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李日天跟在他身后,还以为是去找李刚,脚步轻快地跟上。
他往反方向走了一阵子,转头看见李日天跟着,对他说:“你去找你李刚哥哥去。”
“那你呢?”李日天问。
“我啊,我到处转转。”楚颂今口是心非回答,李日天听他这么说,刚想说自己也要,被楚颂今撵了。
他其实也不是想到处转转,就是怕遇到李刚,而且自己心思不干不净,脑子乱得像是麻线一样,需要空间理理清楚。
楚颂今在迷宫般的错杂的走廊中穿行,他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地远离李刚,脚步沉沉地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伴随着隐隐约约的质问:
—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你没有一起死?
—你如今是怎样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如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你又是把那人置于何处?
—他舍命护你周全,你怎么能背叛他......
—你不如牲畜......
—你,不,配。
“够了!”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同时也引得周边人侧目频频,好奇而又不安地打量着他。他咬咬牙,开始奔跑起来,似乎想要逃离一般,疯了似得往出口的光亮处逃着。
只要离开这里,我就再也不会回来,我会带着忠诚,永远地祭奠他,我会赎罪......我会......
他愣住了。
他夺门而出,却见在外面亮堂的地方,李刚带着李日天,手中拿着一根冰棍,笑眯眯地等他。
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楚颂今僵在原地,仿佛被时光一同钉死。他清楚地感受到,有某积蓄已久的种东西突然间改变了。其实它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只不过这个瞬间,楚颂今再也无法忽视。当那高大的身影挤过人群直直地向他而来的时候,当他每次都笑着把冰棍不容置疑地塞到他手心里的时候,当他为自己撩起被压住的长发的时候......
胸腔里一团沉寂了四百年的荒芜,竟然突然间地,如同擂鼓一般地跳动起来,经久不衰。
一股强烈的厌弃,随之如同山洪一般,席卷而来,浸透他早已冰冷刺骨的魂魄。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李应天的名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镶嵌进他脆弱的意识里,随着楚颂今剧烈震荡的心脏,一下一下,烫出一阵阵尖锐的羞耻之痛。他曾今在李应天墓前发誓以永生不忘而赎罪,可如今,他不仅忘记了,还将这份理所应当被供奉起来的、带着四百年时光重量的思念,亲手化为了对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此轻浮的悸动。
他在背叛,背叛用生命护他周全的李应天,亦背叛了那个怀揣着深沉誓言苦苦支撑了四百年的自己。
更何况,还是对李刚,偏偏是李刚。他是温暖,是阳光,是那一碗温和的早粥,却不能是他心悦的人。他楚颂今是什么?是一缕早就应该散去的孤魂,是一个靠着执念苟活至今的懦夫。
他听见,在自己空荡荒芜的内心,有嘶哑的声音发出最后的警告,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推开他。
用他最擅长的冷漠,疏离,尖酸刻薄,在那份不该有的情谊彻底燎原之前,亲手筑起一道厚厚的心墙阻挡。哪怕......或许会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又或是无所谓。
他宁愿李刚认为他是个反复无常的疯子,也不愿意承认,他心底藏着一个怎样胆怯卑劣的念头,正一点点蚕食本该永远属于过去的忠诚。
他干涩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于是再次低头,不再去看李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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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前,恰逢乱世,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中原京都宦官当权,视人命如草芥,税收官兵如洪水猛兽,每时每刻都在逼人去死。南方各地爆发纷纷爆发起义,大多数为山匪,一时间如蝗虫过境,百姓左右为难,官兵与起义军所过之处,皆是惨叫不断,血流成河!
于是,北方似乎成了唯一的活命之地,只因那里是平安候大将军的封地,是战神平安候大将军的驻地。
来自南方的难民聚集起来,一股股往北方逃亡。又在路上一股股被屠戮殆尽,最终到达的,只有两支羸弱的人流。
这两股人流之一,来自江南的乾齐王封地,京都强吞乾齐封地,强收壮丁去前线送死,乾齐王楚氏满门忠烈誓死不从,最终死伤惨重,全城惨遭屠城!好在,乾齐王遗孀深夜集结少数百姓,连夜奔逃,逃出乾齐王封地,向北方投奔而去。这支队伍中,大多为老弱病残,领导者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甚至还是个不足三十岁的盲女,却奇迹般地穿越了近乎整个国家,到达北方。
此女则是乾齐王遗孀,楚嬛氏。
平安候得知消息,对此女大为尊敬,招待她在平安候府住下养胎。
次年,楚嬛氏生下一子,名颂今。
然而,同年中旬,不知是谁放出消息,让中央得知楚嬛氏依旧存活于世的消息,宦官之首陈公公亲至平安候封地要人,平安候将楚颂今藏于军营之中,易名李山,为保全其余乾齐难民,楚嬛氏身着一身红衣,现身城楼之上,毅然决然跳下城楼,死于陈公公面前。
据说,楚嬛氏死前向南方再三眺望,并大喊:
“吾乃乾齐王遗孀楚嬛氏!亦乾齐封地百姓之母!
吾夫忠烈以身殉国!
吾公婆皆自缢为国!
吾父母姊妹兄弟皆为百姓而死!
吾子丧于流亡途中!
吾家满门忠烈,今吾身死,非是屈服于汝!是为楚嬛两家忠烈之义!”
楚嬛氏自幼眼盲,但坠下城楼之时,却死死盯着陈公公与一众官兵,死不瞑目。
当日,七月飘雪,夜半狂风,天降异象,天公发怒,飓风闪电齐鸣,两条闪电直直由深黑天幕劈下,劈毁半个皇城城门!
后世遂有史书,浓墨重彩描绘此事:
《北疆通志·卷七》
崇元十四年,世道崩摧,海内鼎沸。中原权阉窃命,视民如芥,税吏如虎,生灵倒悬。江南诸州举义者众,然多暴虐,与官兵交相蹂躏,所过之处,十室九空,骸骨盈野。
是时,北疆平安侯镇守之地,赖其威名,稍得喘息,遂成天下流民希冀之所。南土之民,扶老携幼,北徙以求生。然路途多艰,寇盗蜂起,官军截杀,能至北疆者,百不存一。
其年冬,有流民两支抵北关。其一乃自江南乾齐故地而来。初,中枢强吞乾齐,征壮丁以填沟壑,乾齐王楚氏抗旨不遵,阖城罹难。王薨,其妃楚嬛氏,虽目盲体弱,然毅烈果决,于屠城夜密聚遗民,星夜北奔。此队皆老羸妇孺,以盲妃为瞻,竟跋涉万里,终达北疆,闻者无不慨叹。
平安侯闻之,敬其志节,迎入府中安置,优抚有加。
越明年,楚嬛氏于侯府产下一子,取名“颂今”,寓“颂咏当今,寄望来日”之意。
然,祸不旋踵。是年仲夏,消息走漏,中枢阉首陈公亲自率众北上索人。侯爷为存楚氏血脉,密藏幼子于军中,化名“李山”。楚嬛氏为护佑随行遗民免遭清算,乃身着出嫁时绯红礼衣,现身城楼之上。
其时,万众瞩目。楚嬛氏虽目不能视,然面南三眺,声裂长空:
“吾乃乾齐王遗孀楚嬛氏!亦乾齐万民之母!吾夫殉国,吾族尽忠,吾子夭于途!楚、嬛两门,碧血已干!今日吾死,非屈于尔等阉竖,乃死于忠义二字!”
言毕,纵身坠城,血溅辕门,双目圆睁,直视陈公。其时,七月流火之天,竟骤降寒霜,夜半狂风怒号,天雷骤作,紫电如龙,直劈宫城,城门轰然断裂。北疆军民,皆言天公震怒,为忠魂泣血。
楚嬛氏既殁,平安侯悲愤交加,然为保全大局,暂隐忍不发。其幼子李山遂长于军中,侯爷视若己出,严加教导。
楚嬛氏之子李山,自进入军营,勤奋刻苦,心怀天下,小小年纪便立誓创造大同世界,手刃敌仇为母报仇。十五岁,李山因其聪慧头脑被平安候提拔为参军,成为北疆第一位少年参军,然而他却并不满意,最终多次与平安候谈判,换得校尉一职,被委任统领一营,名“朔风”。
营中士兵见其年幼,不服其管教,屡屡挑衅,李山却并不生气,而是于平安候亲临军营当日,一人单挑三位老校尉。
当天,黄沙漫天,年仅十五岁的李山收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平湖,他面前是三位被他挑落下马的老校尉。全场鸦雀无声。
端坐于台上的平安候缓缓起身,目光如炬,声震全场——
“今日比武,魁首朔风营校尉李山!尔等,可再有异议?!”
“......"
"......"
“末将遵令!”
霎时,台下数千将士应和之声如山呼海啸。不知是谁先开口激动地喊了一声“小将军!”这呼声便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传遍了整个北疆军营。
从此,北疆人人皆知,平安候麾下多了一位用兵如神、英勇无双的朔风小将军。
而后,李山屡屡随平安候出入前线,守卫国家边境,立功无数,战功赫赫。在其保护下,北疆一片其乐融融,只有人不识朔风小将军,却无人不赞其英勇。
民间为平安候、朔风小将军二人修寺庙,立宗祠,世代供奉,皆以此二人为希望。
而后的几年,北疆风调雨顺,外世战乱频发,此处却为世外桃源。
外敌忌惮平安候与朔风小将军,没了动静,于是就连平安候府中也过起了安宁的生活。
李山住回平安候府中,也是这时,他得知了平安候的真名,李应天。
李应天大他十八岁,却并不以长辈姿态对他说教,而是如好友一般待他。李山十五岁以前皆待在军营中,李应天便时常带他出府去街上游玩,或是进山野猎,偶尔还会一同教李应天胞弟李日天读书识字,好像除了李山从未笑过之外,一些都是那么的美好。
李山十九岁那一日,京都下旨召朔风小将军入京,于是出发前一夜,民间举行灯会,为之送行。
李山与李应天二人并肩立于城楼之上,李应天教导他谨言慎行,切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李山轻声应下,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脸颊贴上什么冰凉的东西,转头一看,是李应天笑眯眯地将一碗冰酪贴在他脸侧。
“接下来的话,我理应不该同你说,但是,李山......颂今,你记住。”
李山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倘若在京城不高兴了,你就谎称自己水土不服,然后回到北疆,好不好?”
李山双目睁大了。
李应天转身轻轻抱住他,如父却又不像父,如兄却又不像兄,更非好友知己一般,那是一种楚颂今当时还看不懂的拥抱,珍重,而又小心翼翼。李应天小声地说:
“颂今,别离开我太久。”
楚颂今只觉得双颊烫得厉害,一碗冰酪如同牵动他的唇周肌肉,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听见自己与李应天二人的笑声交织在一块,回荡在北疆城镇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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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幕将醒,李山策马奔腾,一路南下,于早晨身披朝霞抵达京城。
然而,不知是否是巧合,接待他的,恰好就是当年的陈公公。
他进京面圣,新皇厚重而又慈祥的声音如同诱兽的饵料,叫他放松警惕。新皇是起义军出身,当晚宴席结束,新皇便安排他再在京都待几日就走。二人相处不似君臣却更像父子,新皇说他一见李山便喜欢得紧,甚至教他治军的道理。
李应天写信过来,询问李山皇城生活如何,李山兴高采烈地拿起笔诉说桩桩件件喜事乐事,还说,自城楼一别,他居然会不由自主地笑了,与寻常少年人别无二致。
半月以后,李山突然收到来自北疆的加急密信,信中称外敌突然联手发难,平安候苦守城门,急需支援。
李山情急,当晚请辞,新皇便说,愿意从中枢拨一批禁卫军随他一同进入北疆城内,支援北疆。李山犹豫片刻,抬头对上新皇鼓励的视线,叩首谢恩,连夜策马回到北疆。
北疆的城门极厚,为防止外敌入侵,还特意设了三重城门,轻易不开城门,战乱之时,此处之所以会成为难民的庇护所,亦有这城门的功劳,若非平安候亲口允诺,此城门甚至可以永世不开。
李山带着禁卫军赶回北疆,轻易进入了城门,他直奔李应天府中,已是一副紧绷的样子。
但一把推开大门,却见李应天正饶有闲情地看着一本兵法,见他来了,略带些惊讶与不解地问,缘何回来得这么早?
“我收到密信,称北疆被外敌联手攻打,正危难之际,所以带着援军赶......回......”
他这话说完,二人脸色全都暗沉下去了。
李应天没有怪罪他,急忙穿衣上马,直奔军营而去,李山也牵了马匹,紧紧跟随。二人穿梭于午夜的北疆街头,一路策马狂奔。只听军营之中突兀地响起了震天的鼓声,紧接着,几乎是眨眼间,喊杀声冲破天际,划烂了北疆的宁静。
他们路过城门,李山血液一凝——平日里坚不可摧的城门,此时正大大地敞开着,外头站着黑压压一大片禁卫军,最中间,新皇依旧带着一副大慈大悲的菩萨像,上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笑得格外渗人。
二人停下脚步。就见从皇帝之后缓慢地走出一个太监,是陈公公。
他手握一卷金黄的圣旨,此时却被周边禁卫军手中的火把映得血红,如同阎王索命的生死簿。他声音尖细,开口,似是一条黏腻的毒蛇,钻进李山四肢百骸之中——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之,社稷之患,莫大于萧墙之内;肱股之殇,尤痛于腹心之变。北疆平安侯、大将军李应天,世受国恩,位极人臣,朕推心置腹,托以屏障之责。然其包藏祸心,阴结党羽,私练甲兵,密图不轨,罪证确凿,天地不容!此獠之行,非止负朕,实负天下,神人共愤!
幸哉!天佑我朝,忠良未绝。其麾下朔风将军李山,虽为应天亲信,然深明大义,心如皎月。不忍见国本动摇、苍生罹难,于贤宁一十四年七月十五子时,秉持忠赤,挥泪斩逆,枭其首级以正典刑。大义灭亲,剜心剔骨之痛,莫过于此;力挽狂澜,定鼎社稷之功,亦莫过于此!
朕心甚慰,亦深恸之。为旌忠烈,特颁此诏:
夺李应天一切爵禄封赠,剖棺戮尸,曝于市曹,株其九族!
朔风将军李山,擢升为朔风侯,食邑三千户,总督北疆一切军务,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望尔克绍箕裘,永镇北疆,勿负朕望!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他话还未说完,李山突然翻身下马,手握长剑,直冲皇帝面门而去!
“李山!停下!”
皇帝依旧是一副慈悲的菩萨样,静静看着李山。李山不可置信,僵硬地转过头去,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李应天的神情,他从没有见过。
李应天看向他,目光中好似含着无穷的眷恋一般,说:“我自当上平安候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命定有这一劫。所以阿山,别怪自己,这是我的命。”
李山双目渐渐变得赤红,他死咬着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应天转向陈公公与皇帝,道:“我知今日将死,别无他求,此乃我平安候府之命,我无逆天之勇,只求,误伤我城百姓一人。”
“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百姓,何时变成你的了?!李应天!你冥顽不灵!”
“住嘴!!!!”
李山嘶吼着提剑冲向陈公公,毫不意外,被禁卫军拦下,死死压进土地之中。
沉默的皇帝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他温柔地笑着扶起李山,这笑,却不达眼底。
“朔风小将军,莫要寒了寡人的心呀。寡人不想失去你这贤才。”
李山直直地站着,皇帝搭在他肩膀上干枯的手却突然发力,将他整个转了过去,面对着李应天。
他从身后环住李山,如同巨蟒,一点点缠住他,叫他窒息。李山剧烈挣扎起来,因为皇帝抓住他的双手,将那柄李应天送与他的剑举了起来,正对着李应天。
“不......不......."
皇帝被他的挣扎挣开,而后,一群禁卫军傀儡一般扑上来,紧紧将他的手,层层叠叠地摁在剑柄之上。
“平安候大将军,请。"陈公公笑盈盈道。
李应天抬头,面对硕大的苍穹,笑了。而后,直直向李山走去——
“不!!!!!!!!!!!!!!!!”
他听见利剑破开皮肉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刺目的红,顺着他的手滴在白得凄惨的干涸的北方疆土之上。
利剑刺穿李应天的身体,他一点点靠近李山,最终倒在他肩上。
层层禁卫军退开,剩下的活人,只有李山一个。
七月半,鬼门开,天空仿佛飘起了无尽的白色纸钱,又被地上的鲜血染红。李山站在成片的纸钱之中,肩上得人气息一点点羸弱下去,终至消失,于是也化作无情的纸钱滑落下去了。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最终,李应天气若游丝地想唤他一声“颂今”,可惜,终是再无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