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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作者:双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月栖坐在桌前,脚边是一地的碎瓷片,深褐色的药汁浸入地毯里,微苦的味道悬浮在空中。


    她一脸沮丧,昨日她坐在赵向暝对面,约莫有一个时辰,却不见他醒,后来困意来袭,她去睡觉,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人。


    昨夜就不该睡那么沉。


    她透过门去瞧外面的天色,光影通过缝隙透进来,巳时已至,赵向暝还不来看她,是陷在了温柔乡难以自拔吗?


    崔如枫事事周到,连喝药这类小事都要亲力亲为,难免将她比下去。


    转念一想,她好歹是被崔和凌所害,崔府上下竟没一人来看她,因她身份低微,所以贱命一条不值钱吗?


    张月栖想来想去,心里涌上深深的不满以及伤感。


    倏地,门外响起极为迟缓的敲门声,张月栖敛眉看过去,轻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赵向暝身姿颀长,站在光束之前,眉眼俊朗,正朝她走来。


    张月栖不由愣住,待他走近时,他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崔如枫也来了。


    他们是结伴过来的。


    张月栖犹如被兜头泼了凉水,心渐寒凉,只是面对崔如枫带笑的面容,她不得不强颜欢笑:“崔姑娘——”


    赵向暝眼角瞟到地上的污渍,道:“怎么不喝药?”


    张月栖紧咬唇瓣,作出一副伤痛的模样:“在李府时,我曾被怀疑生了重症,日复一日被人灌药,故闻到这股味道就会恶心难受。”


    崔如枫眼底浮上深深的怜悯,不由得道:“真是禽兽不如的人,竟这样对你!”


    张月栖垂眸,小巧的脸看不出情绪。


    她随意捏了个借口,不过被灌药是真的,不爱喝药也是真的。


    赵向暝眼眸深沉,打量张月栖的脸色,落了次水,便消瘦了许多,下颌骨线条明晰,两颊的肉少了些,秀目更显得大。


    还未等他说话,一道不羁的声音便从走廊传至里屋———张二姑娘此话真是可悲可叹啊!


    崔和凌迈过门槛,提起衣摆,一脸放浪地走进来。


    他这话听着是在感慨张月栖的身世,可是语调、姿态全无此意,一双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像是审犯人般。


    张月栖霎时想起落水前他的嘴脸,说是要看懂她,她眉眼微沉,当即狠狠瑟缩了一下,朝赵向暝那处躲去,嗫嚅道:“我与崔公子几面之缘,可是崔公子每每都要挖苦我,难道我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崔公子不能放过我吗?”


    边说边抓紧了赵向暝的衣袖。


    崔和凌眸色转深,唇角的笑逐渐意味深长。


    赵向暝瞧见崔和凌的举止异动,不禁皱眉:“崔公子,你害她落水一事尚未解决,休要胡言了!”


    赵向暝语气略微严肃,崔和凌不经意间道:“赵公子对张二姑娘爱护有加,我也是。”


    崔和凌向左跨了一步,尽量看清张月栖的脸,对着她道:“那日是我唐突了,张二姑娘莫怪,大家都在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还要多聚呢。张二姑娘不会怪我吧?”


    张月栖隐隐感到面前的视线炙热灼人,她低着头,眼里一片漠然,及时应道:“崔公子爱玩闹,月栖明白,不过月栖不喜热闹,恐与崔公子志趣不合,怕扰了崔公子兴致,所以相聚一事就免了。”


    崔和凌胸腔里发出一声笑:“好玩不好玩的不重要,毕竟都腻了,能得张姑娘相约,就是大幸。”


    这人脸皮太厚,怎么都不肯退步,张月栖踟蹰着不知如何拒绝。


    赵向暝面色沉沉,道:“此事可以免了,月栖受了凉,不宜见风,往后再说。”


    崔和凌察看赵向暝的脸色,不太妙,今日这热闹是看够了。


    崔和凌道:“这人也看过了,我约了人喝酒,先走一步了。”


    “哥哥——” 崔如枫叫了一声。


    崔如枫回看两人,道:“赵哥哥,张姑娘,我哥说话一向如此,他没有恶意。”


    沉默之下,崔如枫看向两人,张月栖缩在赵向暝身后,迟迟不抬头,而赵向暝又顺着她,这一刻,觉得他们两个才像是一对。


    这一幕太过刺眼,崔如枫的心狠狠一抽,她苦涩一笑:“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扔下这句话,她逃跑似的飞远了。


    张月栖依旧攥着赵向暝的衣袖,指尖泛白。


    赵向暝侧过头看她,只能触到白皙的肌肤,他低声道:“人都走了。”


    张月栖缓缓松手,赵向暝便坐在桌前,淡淡看向张月栖:“崔公子和你很熟。”


    张月栖猝然抬头,极力撇开关系:“他时常捉弄我,只为满足自己的恶趣味,这也算关系好吗?”


    赵向暝目光平稳,触到她鲜红欲滴的唇时,竟失了神,情绪回转之时,眸子清浅了些:“你与他关系好无甚紧要的,他虽放浪形骸,也算是个良人。”


    他的话一出口,张月栖一怔,赵向暝竟然将她与崔和凌想在一处了,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吗?


    甚至还要将自己推向别人!


    张月栖眸里的光沉寂下去,暗淡无神,心像是被撕扯开般地疼。


    赵向暝注视着她,像是没看到般自顾自道:“你自小缺爱,乍一遇见温暖,难免会陷进不可自拔的梦里,是你一手造就的梦,这个梦是美好的,却也是易碎的,你如今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得什么人是值得你付出的。”


    张月栖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但是知道他是在拒绝自己的爱意,她双唇发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赵向暝凝神,直言道:“我并不是你的良人。”


    张月栖的心咯噔一下,眼圈登时红了,连日来的隐忍不断冲破心防,撕心裂肺道:“我知道什么人是我值得的,只有你不知道!”


    张月栖盯着他半晌,两滴泪猝然滚落,伤痛至极,可是赵向暝沉稳自若,并没像从前一般来安慰她。


    张月栖明白他说的是真的,他果真不喜欢她。


    她抑制内心的崩溃,可只觉自己的胃在收缩,似已要呕吐。


    她再也呆不下去,当即跑了出去。


    赵向暝登时起身,凝望着她的背影,转眼间人影空空,两旁的柳树枝翩翩起舞。


    烈日当空,崔如枫一口气跑到了小厨房,站在门口,一阵羞恼,自责道:真是奇怪,这是崔府,为什么我像是做贼一般,为什么我要跑?


    崔如枫质疑完自己,又暗想:可是他们两人之间更像是一对啊,赵哥哥是喜欢她的,张二姑娘对赵哥哥的依赖也是真的。


    但是她难道不喜欢赵向暝吗?这么多年的情感都是假的吗?


    崔如枫愈想愈心酸,一口气坐在了台阶上,兀自伤神:我为什么要给张月栖创造机会,难道她得到了赵向暝对我有好处吗?


    可是赵向暝并不喜欢自己!


    崔如枫霎时没了兴致,垂头耷拉脸的,最终陷入深深的难受中,她从小到大跟在赵向暝身后,替他舒缓疲倦,放松心情,同样分享快乐,以为能够携手终老,从没想到赵向暝会有另外喜欢的女子。


    可是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崔如枫将脸覆在膝盖上,泪一滴滴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裳。


    蓦地,小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您怎么在这坐着呀?”


    崔如枫哭得满脸是泪,不愿意抬头,以正常的声音道:“我累了。”


    小红道:“姑娘累了就回房休息吧,此处人多,万一烫着姑娘,那就糟糕了。”


    崔如枫忽地想起她是来拿汤药的,她道:“你把药放地上,待会儿我端过去。”


    小红觉得姑娘似乎有异样,但不敢放肆,只道:“姑娘,奴婢将药碗放在最上面的阶梯上了,您当心些。”


    崔如枫摆了摆手。


    等人走后,她擦干了泪,暗忖:我不应该逃,赵哥哥并未说不喜欢我,他端方有礼,乐于对姑娘伸出援手,更不用说张姑娘这样可怜的人了。


    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崔如枫调整好心情,端着汤药去到偏院,还没靠近,这门孤零零地敞开,怀着疑惑靠近时,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了。


    崔如枫登时泄了口气,恹恹坐在桌前,心想等下次见到张姑娘,一定要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张月栖失魂落魄跑出崔府,可是她披头散发,不知该去何处,张府并不是她的家,她在京城真是一个孤家寡人了。


    在街上游荡一个时辰,张月栖头要炸裂了般地疼,街旁嘈杂的声音令她脑袋嗡嗡作响。


    张月栖难受地走回了张府。


    只是还没走到后院,一个仆从奔过来,说是林氏请她去一趟前院。


    张月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此回在崔府出事,她的这桩事恐怕是传遍整个京城,名声一落千丈,有损张府的声誉,她这下是在劫难逃了。


    张月栖额角微抽,谨慎跟着仆从过去。


    跨过门槛,径直走到林氏下方,张月栖眼角瞟到这周边坐了不少人,带着嘲讽的笑,都是冲着她来的。


    张月栖垂头敛眉,跪下道:“舅母。”


    林氏纵是平和,此刻看着张月栖这张脸,看着她这披头散发的模样,面色沉了沉:“月栖,你可知你在崔府闹了多大的乱子?!”


    张月栖沉浸在赵向暝带来的伤痛中,眼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顺从道:“一切都是月栖的错。”


    林氏见她乖顺,叹口气道:“自你来府中,我极少拘束你,惩罚你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可是你竟然在崔府做出这等事,你知道外间怎么传的吗?”


    林氏声音稍显凶厉,语音落地,张月栖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道:“大家都传我们张府管教不严,这一个姑娘胆敢勾引崔公子、赵公子,更不用说张府其他姑娘是什么德行了?”


    “放肆!” 林氏对着那个女人喝道。


    “这……姐姐别生气,这可不是我说的。” 那女人捂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林氏喘了口气,视线转至张月栖头顶:“舅母相信你不会做出此等事,只是此罪不轻,你既然是张府之人,我就要严加处置。”


    张月栖低头,声音凄惨:“舅母相信月栖,月栖心中不胜欣喜,此事的确与月栖脱不了干系,月栖愿意承受处罚。”


    林氏看了她半晌,眉间涌过一阵烦闷,道:“你去祠堂跪着去,跪满一天一夜才作数。”


    一天一夜,这个时间够久的,怕是要将膝盖都跪废了。


    张月栖眉眼不动,道:“月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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