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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半面妆(六)

作者:与吾周旋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那块帕子藏在掌心中,像是什么罪证似的,见不得光,又烫的他有些不安。


    好在孟令仪并未追问:“须弥?它又想来吓唬我吗?”


    她触摸花瓣的指尖顿住,声音隐约颤抖,却又带着些许好奇。


    “不会的。”


    “可是我还戴着那个坠子。”


    赵堂浔顿了顿,低声道:“如果你害怕,还是早日回家吧。”


    孟令仪也有些带着气:“我说了我不会,我就是可以一边害怕一边迎难而上。”


    一声短短的嗤笑响起,孟令仪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转向他的方向,眼前被布条遮住,什么也看不清,却听他低低的声音:


    “戴着也不会的。”


    “它不会...再吓唬你了。”


    孟令仪脸上后知后觉露出笑容,傻傻地说:“因为殿下会保护我吗?”


    这下,倒是赵堂浔说不出话了,孟令仪戴着他亲手绑上的丝带,毫无遮拦地面对着他。他才不会保护她,可若是按照他一贯的处事准则,此刻应该虚伪地回答“他会”以尽礼节。但当他张了张口,看着那张脸,一想到若是他说了这样的话,孟令仪又该说出更多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坐立难安,他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孟令仪如此坦然地等待着那个答案,却没能看到,赵堂浔阴沉的眼里情绪变了又变,最终气恼地别过头不看她:


    “孟小姐,”他语气尖锐又冰冷:“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笑?”


    她第一日来应天府时见到他,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我不喜旁人对我笑。”


    孟令仪咬着唇,在一片黑暗中无措地眨了眨眼,纠结道:


    “那我以后不笑了?”


    没人回答她,赵堂浔死死捏着手心的帕子又泄力一般松开,伸手解开她头上的带子:“回去吧。”


    孟令仪茫然地跟着他,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起初脾气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想了想,既然自己心仪他,何况,他是病人,那她就大方点,不和他一般计较。何况,慧敏早就帮她全都算计好了,等他真的和她喜结连理,到了那时,她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好好和他清算!


    孟令仪一边想,一边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还没出来一半,她就赶忙捂住嘴,毕竟他说他不喜欢她笑,可前面的人却已经忽然停下,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在他背上,头重脚轻,借着头撞在他腰上。


    一双手握拳挡住她,否则她差点脸朝地,她就这样整个人被赵堂浔架着,头一次用这样的角度看他,他瞳孔又黑又亮,睫毛根根分明,她的心砰砰跳动,思绪放空,狠狠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他身上的冷香,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多谢殿下...”


    她连忙捂住嘴,眨了眨眼,他不喜欢她笑。


    再看他,方才只顾欣赏美色,这才发现他眼底一片阴沉:“孟小姐,你还打算在我身上躺多久?”


    孟令仪连忙站起来,她动作太慌张,又差点摔一跤,还好赵堂浔眼疾手快,又拦住她,就是他的胳膊硬邦邦的,硌得她腰痛。


    不过,看赵堂浔脸上,似乎他也不太舒服,总不能因为她也硌到他了吧?


    赵堂浔一言不发,方才被她压过的地方似乎被什么烫过似的,那块皮肤很是燥热,他闷着头使劲滚动轮子,快得孟令仪都小跑起来,两人各怀心事,到了门口,赵堂浔看了她一眼:


    “孟小姐,你真要跟我学?”


    孟令仪一愣,连连点头:“当然,我觉得很有意思,不过感觉摸了也不会画,好难啊。”


    “那是因为你不够认真。”


    他低下头,声音低哑。


    “不够认真?我摸得很认真啊。”


    “你要记下来,一辈子都不能忘。”


    “啊?记...记下来?”


    她有些懵,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赵堂浔猛地闭了闭眼,把那些记忆逼出脑海:“这不是什么好法子,别学了。”


    “我要学。”


    她认真地说。


    “不过,我觉得,心就那么小一块地方,要永远装进去的,都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如果有什么让我觉得珍贵的,我应该永远记下来,这样我以后画画的时候就再也不会记不清而画不了了,而且,我要是真的能像殿下一样画的那么好,别人看了我的画,也会明白为什么那个画面这样重要了。”


    如果她当年真的把见到他的场景尽数记在心中,那她说不定能早点找到他,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殿下,那些不好的东西,就忘了吧。”


    她想到他的那些画,还是忍不住开口。


    “一辈子记住的东西,哪是说忘就忘的?”


    他耻笑,嫌她又干涉他的事,这样的越界让他觉得不安。


    “因为心很小,你多记一些美好的东西,等装不下了,不好的自然就忘了。”


    他刚想尖锐地反驳她,让她不要再干涉他的私事。可是太阳穴处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个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奚奴,你要记好了,一辈子也不许忘。”


    后来,他被哥哥带回来,赵堂洲告诉他:


    “阿浔,你要记得这些屈辱,时刻提醒自己那些不堪的往事,和这些人划清界限,卧薪尝胆,知耻而后勇,将来才配站在哥哥身边。”


    而孟令仪呢?她和她素昧平生,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却那么轻飘飘地让他忘了。


    可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说:


    “你既然要学,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孟令仪总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很开心地点头:“那当然,我做事从来不后悔。”


    她也说不出是从哪里感觉出来的,但她觉得赵堂浔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排斥她了。


    *


    “第三招,声东击西。你假意让他教你画画,实则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他知道你的心意,你不是画了一副他的画吗,你以此为契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令仪推着赵堂浔走进殿门时,赵堂禹和徐慧敏已经都在里面了。


    二人上前,赵堂禹朝赵堂浔客气地笑了笑:“十七弟,好些年没见了,近来身子如何?”


    赵堂浔面色如常:“一切都好,劳兄长挂心,我竟不知兄长也会在此,没能早些问候,实在羞愧。”


    赵堂禹摆摆手只说无碍,“我受孟兄所托,来看看令仪,你身子不好,怎么好让你受累。”转向一边朝孟令仪道:“悬悬,你怎么才来?这么慢,该罚!”


    孟令仪一看徐慧敏脸上别扭的红晕,就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了:“有些事耽误了,好啦,你们要怎么罚我?”


    “老样子,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赵堂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了徐慧敏一眼。


    “我都这么大了,才不玩小孩子那套。”


    徐慧敏冷着脸说。


    “悬悬,你呢,我们许久没有好好聚过了,趁今日皇兄皇嫂不在,否则成日里跟着他们我都快憋坏了,待会画完,我们赛马去吧。”


    孟令仪心里一酸,余光里,赵堂浔静静坐在一边,面上仍旧是安静的笑,他仿佛被隔开在三人之外。


    “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和十七殿下画画,表哥,你和慧敏去吧。”


    赵堂禹神色一转,反倒对赵堂浔道:“十七弟,你不知道,悬悬骑马可厉害了,她胆子小,怕高怕黑,却唯独不怕骑马,不输你当年风采呢。”


    “是吗,我倒不知孟小姐还有这样的才能。”


    “好了,我们快去画画吧。”孟令仪在一旁周旋,还悄悄瞪了赵堂禹一眼。


    虽然不知缘由,但徐慧敏也看出了赵堂禹的敌意,明明这里又四个人,他却光提只有他们三个知晓的往事。赵堂浔伤了腿,从前少年得意的马上骄兵失魂落魄,他偏偏又提起骑马的事了。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正事还没干呢,光在这里多嘴。”


    赵堂浔依旧笑吟吟的,仿佛一副浑然不觉冒犯的样子,垂下的眼睛里却冷意透骨。


    表妹,令仪,悬悬。


    他叫的如此亲切,他们是如此亲密无间。


    他越来越不懂了,她到底想要什么?


    四人在桌前坐下,赵堂禹率先开口:“从前近水楼台,整日在一起进学,你们不愿意学,现在大了,怎么突然想画画了?想画些什么呢?”


    “你教我,十七殿下教悬悬吧。”徐慧敏说,朝孟令仪眨了眨眼睛。


    赵堂浔侧过头,轻声问:“孟小姐,你想画什么?”


    徐慧敏拼命朝孟令仪眨眼睛,那幅画已经卷在了桌上。


    孟令仪却仿佛没看到,没按照先前的计划,反而拿了一张新的纸,铺在桌上:“那就画梅花吧。”


    她心里还幻想着他若是看了画能记起她,所以格外珍惜这可能的时刻,现下赵堂禹也在场,她不想让他参与。


    “梅花?我最擅长画梅。”


    赵堂禹道,俯身过来,抽走了桌上的宣纸。


    孟令仪连忙站起来,想要把那张纸夺回来,正和赵堂禹争执呢,身后却突然响起赵堂浔冷冷的声音:


    “孟令仪。”


    “回来。”


    她愣愣听着那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转过身,只见他又抽出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平在桌上,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直直看着她。


    “还画吗?画就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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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半面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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