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
我瞬时睁大眼睛把头转向窗外看了一眼,也只一秒,整个人蔫了吧唧地无奈道:“这么大太阳,也不会打雷下雨啊。”
此时毫无头绪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走到那雕刻着西洋纹饰的沙发前若有所思地缓慢坐下,这具身体的主人落了水,生了病,而我又恰好穿越到他的身体里,难免受其影响,脑子里昏昏沉沉。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将快要昏昏欲睡的我一下喊醒,我迷糊着眼睛朝门边看去,一个端着饭菜的年纪不大的丫头走了进来:“少爷,请用午膳。”
在她快转身离开时,我叫住了她:“等等。”
那丫头脚步一顿,身体一僵。
“过来,有点事要问你。”
就这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像是戳到了丫头的什么痛楚,她犹犹豫豫地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我,脸色惨白地颤颤巍巍地一小步一小步地走来。
我看着她那模样,心中疑惑不堪,我有这么吓人吗?
“少,少爷,您,您要问什么?”丫头紧张地结巴道。
我清了清嗓子,放缓放低了声音,竭力让自己看不起并不那么可怕:“我跌到水里醒来后有些事情记不清了,我且问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爷的话,我叫小芝。”
“小芝啊,今夕是何年?”
“回少爷的话,民国二十一年。”
我皱着眉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民国二十一年那就是1932年。
只是堪堪说了两句,丫头就像被恶鬼缠身了似的,整个人不停地哆嗦,眼看着她就要哭出来了,我急忙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就在门快要关上的刹那,我隐约间看到墙角下阴影之中好像有个人影,笔直地跪在那,那人影还有些熟悉。
“你,过来。” 我走到门边对着男孩说道。
男孩无动于衷。
我又加大了音量,用手指了指:“你,别跪了,过来。”
这下男孩终于听见了,先是朝四周看了看,接着犹犹豫豫地动了动,许是跪的久了,他站起来时脚步虚浮地往后倒了倒。
就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
我看着男孩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他在离我一米之外的地方停住了,低着头弯着腰沉默不语。
“进来。”我看着他说。
等我坐在餐桌上了,男孩还站在门边,一身破旧衣服活像个叫花子,我只能看见他头顶的那处发旋。
“进来啊。”我又说了一遍。
男孩迟疑地迈了一小步。
“把门关上。”
现下万籁俱寂,四下无声,只有我和他二人在这个关着门的房间里,我眼睛瞟了一下窗外,身体往前一傾,抬着头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楚云河吗?”
还是一片寂静,男孩畏畏缩缩地站着,沉默不语,没有一点反应。
这下我是不得不相信了,他不是楚云河,他不是像我一样从现代穿过来的。
没得到期待答案的我瞬间泄了气,眼里惆怅地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丧气的很,可又疑惑不止,他为什么跟楚云河长的一模一样呢?
一阵肚子的叫唤声在此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又一阵叫唤声响起,我才意识到那不是我的肚子在叫,我看了眼男孩,男孩像是又害怕又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半步。
我刚要从凳子上准备起身,男孩感知到我的动作脸色惊慌地整个人抖了抖,我不明所以,待走的越近时,越能听到男孩急促的呼吸和他那死死扣在一起的手,如临大敌一般。
这弄的我很是尴尬地与他拉开了些距离,我一把推开门,门口的小芝错愕地看了我一眼:“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小芝,再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多拿些。”
不多时,小芝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碗粥,一碟炒青菜和一盘蒸鲈鱼,还有几块精致的糕点,跟放在我桌上的差不多。
我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听到这两字的小芝倏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不得了的事情,满脸震惊,而我只是礼貌地对着她笑了笑。
我能感受得到,这家里的仆人不管是丫头还是伙计都非常惧怕这身体的主人,可想而知,在这之前,这身体的主人该是多么嚣张跋扈,而我既然穿到这了,要在此地生存,必然得改善一下我的形象,我要用我的礼貌和善良来拯救来感化一下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我把午饭端到特地离我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随后朝着男孩摆摆手:“过来吃饭。”
没有反应。
“过来吃饭啊,你不饿吗?”
许是男孩真的饿的不行,又或者是此时我说话的语气太过柔和,男孩抬眸看了我一眼,又瞬间低下头在原地动了动,踌躇之间他抬起左脚跨了一步。
看着他那般为难的样子,我不禁在心里暗忖: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到底做了什么,让人这么害怕。
男孩局促不安地在餐桌前站定,他半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午饭,但又迟迟不动,我说了一句:“坐下吃。”
见男孩许久没动静,我这耐心也要渐渐消磨,跟他说话是真的有些费劲,我端起碗直接吃了起来。
男孩见我并无恶意,可能是实在饿的不行,他迟疑不决间伸出那干巴巴的手端起碗,我虽然低着头没看他,但还是能察觉到,男孩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
为了让他安心,我一直在装作很认真吃饭的样子,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然后我的耳边就响起了狼吞虎咽的声音,他就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我怀疑他甚至嚼都没嚼,直接咽了下去。
我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吓得男孩直接往后退了几步,咳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吃饭太急哽到了还是怎么回事。
男孩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都一扫而空之后,又恢复到原来那般局促的样子,而此时的我连一碗粥都没喝完,男孩快速地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鸡蛋,虽一秒,但那眼里的渴望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见状,我直接伸手将鸡蛋递了过去:“我吃不下了,你把它吃了。”
男孩没有动,歪着头凝视着我。
“我吃饱了,这鸡蛋你吃了,不能浪费。”
男孩像是做了很久的思考,发着抖的手在空中停留很久,在碰到鸡蛋的那一刻,迅速地一把握住,而后迅速地抽回手,将鸡蛋紧紧地握在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他问。
这话一出,男孩很是不解地看了看我。
我解释道:“从水里上来后很多东西我都忘了。”
男孩像是不相信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貌似是在思考真假,他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此刻就在我面前,如今这样看着我,我心里竟还有些怪异。
为了让他放松下来,我对着他笑了笑。
就那一笑,男孩站那直接愣住了,眼里的情绪错综复杂,深邃的眼底波涛汹涌,我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伸手擦了擦。
过了很久,才听到男孩沙哑低沉的声音:“张天。”
我点了点头,起身从床边拿了一个小药膏递给他:“这是我刚刚找李大夫开的药,你身上的伤看着挺严重,用这个擦擦吧。”
张天又是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药膏,果不其然,接着把头低了下去,我就很疑惑啊,这头天天低着颈椎不累吗?
罢了罢了,我直接伸手一把捉住他的手,将药膏放在了他手心。
触碰到的那一刻,张天反应强烈,面露难色,甩着胳膊使劲挣脱了几下,那劲大的差一点我都没捉住。
谁让我人美心善,宽宏大量呢,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行了,你走吧,别在外面跪着了,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说的。”
张天那面黄肌瘦的脸上掺杂着一丝红晕,他弯了弯腰,用被杂乱的头发遮挡住的眼睛瞟了瞟我转身离开了。
如今卧室只剩我一人,这下是真清净了,我不死心地抱着侥幸心理将这房子里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东西都尝试了。
就连我曾经看过的依稀有些印象的小说和电视剧中的情节和办法通通都试了一遍,结果差强人意,所有这些都没有触发让我返回现代的机制,我看着周围这陌生的一切,心都已经渐渐凉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我失魂落魄地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走,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职场上行走了四年的我不至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弄的心神不宁、神志恍惚。
既来之则安之。
为了不暴露,不让人看出异常,我必须得尽快熟悉身边的人和事,必须得了解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习性和风格。
但首先我得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啊。
我走到书桌前,那书桌工艺精湛,用料讲究,虽然我不懂木头,但那书桌一看,必定价格不菲。
那精雕细琢的文房四宝放在桌子正中偏左的位置,桌上还有一个雕花纹木制笔筒,里面放着一只金灿灿的派克钢笔,民国二十一年能买得起这钢笔的,家里肯定非富即贵。
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整齐地放在书桌正中,那上头的插画清晰细腻,文字排版工整,我伸手翻开第一页,那赫然醒目、苍劲有力的陈康祐三字映入眼帘。
陈康祐?
名字起的很有文化,饱含寓意,康祐,康祐,想来必定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受尽宠爱的孩子。
《人间词话》下还放着一本《基本教科书国文》,我简单翻看了几页,根据里面的内容,大致猜到现在的我应该是个初中生。
好久远的回忆了,现实生活中的我已经26岁,距离中学时代早已过去十几年,如今看到这书本,竟也会感叹时光流逝,光阴似箭。
“阿欠。”
突然我鼻头一酸打了个喷嚏,可能由于陈康祐落水的缘故,感冒还没完全好,刚吃过饭的我头晕目眩,浑身疲软无力,一阵困意袭来,我只好托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床上。
谁知这一躺直接在床上整整躺了五天。一开始确实是身体疲乏,没有办法下床活蹦乱跳,后来李大夫给我瞧过,明明都已经好转了,我那位爱儿心切的母亲硬让我在床上休息休息,整整五天,躺的我人都要废了。
不过这五天也不是白躺的,还是有些令人惊喜的收获。
“小芝啊,你来陈公馆多久了?”我看着在房间打扫卫生的小芝问道。
“回少爷的话,再过一月就一年了。”
我嗯了一声:“小芝,我都说过很多次了,回话的时候不用说回少爷的话,直接说就行了。”
小芝一脸惶恐:“万万使不得,这是该有的规矩,您是少爷我是下人,不能逾矩。”
看着她那语气坚定的样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作罢:“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