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还真的想过先用自己的钱填补补习的费用,一是她对裴静的教学方式表示高度认可,也取得了不错的进步,二是不希望裴静再把时间放在打工上。
但她现在就如同身在一个迷宫,需要进一步升级武器才能与之抗衡,很显然,她还不够经验升级,如愿以偿太过遥不可及。
姜广实有她的联系方式,裴静很快就知道了消息,回复得很体面,不过当下那份随着那位范阿姨的出现,不安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
回到学校,面对姜宁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裴静还安慰她说这没什么。
但姜宁还是很难过,因为谁都没做错什么,这结果也不是她想要的,就像好好的生活横空出现了一把刀,硬生生砍断相交的藕带。
她晚饭再也不能和裴静一起吃了。
落地窗前,再艳丽的晚霞只剩她一人的身影。
酸奶想要摸摸时,再也不会看见裴静一脸宠溺地看着它们。
做题时,她们的手肘再也不会碰到一起。
虽然在教室还是可以见面,可以聊天,但少了独处的空间,姜宁总觉得心底爬满空落落的滋味,发呆时她撑着脸,望向窗外,想的都是这以后发生的种种变化。
放学后,她们已经很久没再路口分别,以至于走过一个路口,姜宁才停住脚步。
忘记路口要分开的人其实只有姜宁一人,裴静是故意不点明的,如果可以,她希望她记起来得能再晚些。
秋天的味道变得更浓厚,傍晚时分堆满枯黄的落叶,风一吹,零零散散如同彩带般簌簌又往下坠,有一片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悄悄降临在姜宁柔软的头顶上,很快被裴静拿了下来。
“我走啦。”裴静鲜少用的这类活泼语气词,在安慰姜宁这件事上她总会破例。
姜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眉眼一弯,亮出自己最招牌的甜美笑容,眼睛一下变得很亮,像星星,然后举起手挥了挥,摇摆幅度有些呆滞,看起来还是不舍。
“拜拜,你记得到家和我说。”
裴静说好,转过身,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和她说,“要…”
下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姜宁接上了,“好好吃饭~”
“我知道啦。”
就这样,裴静渐渐走出了姜宁的视线。
她走后,姜宁肩膀很快就垮了下来,她回到家酸奶一如既往兴奋地要往她身上扑,扑完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开,在原地继续嗅,似乎在找另一个人的身影,又或者这只不过是姜宁自我拓展的想象。
姜宁仗着它不能说话,平常就爱瞎解读它的行为。
她这次忽然就有点较真了,万一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还有狗是和她想法一致的呢?
于是她蹲下来,很认真地摊开两只手在酸奶面前:“酸奶,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啊,你刚刚是不是在找一个姐姐?就平时看上去总是冷冷的那个姐姐,是的话就握这只手,不是的话就另外一只。”
酸奶哼唧半声,偏了偏头,似乎在思考,然后把手搭在了姜宁的左手上,是肯定的答案。
姜宁兴高采烈地把头埋进它温暖的毛发里,心情顿时直线上升:“好狗!等会给你吃你最喜欢的华夫饼小零食。”
她说干就干,酸奶兴奋地在姜宁手上留下黏腻的口水,姜宁嫌弃地洗完手准备吃饭。
张姨今天做的一荤一素,红绿色彩搭配得让人食欲大增,她很快就把饭吃完。
成长到现在,力不从心的事不止这一件,她已经养成了只允许情绪放空最多一天,在这之后就会逼迫自己从情绪里走出来。
她振作起来后,先拿过手机,给裴静发了一张食物都吃光的照片。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几乎是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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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裴静回完消息后,退出姜宁的聊天界面,点开沈雨涵刚发过来的消息。
她那天在卫生间打完电话,用语言描述了一遍长相,或许是没什么太过明显的特征,从她那得到的回复是没见过,所以她趁其不备,拍了张照片给她。
沈雨涵现在才回。
她说确实没见过。
村落的姓氏大多都单一,之前从城中村那得到的消息是几乎全村的女人都被骗了。
为什么会那么巧,都姓范呢…
真的是巧合吗…
刚好在被跟踪完后几天?
但这只是她根据细枝末节推测的结果,更多的事实表明她这人确实没什么问题。
姜宁似乎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因为沈雨涵妈妈的姓氏是裴静以前无意中得知的。
她一遍又一遍转着手机,盯着某个点陷入很深的思绪,刚急着进房间回姜宁的消息,灯还没来得及开,淡薄的眉眼和伶仃的月光一齐映照在窗户上,从中窥见一角的是化不开的沉默。
如果范阿姨和他们是一伙的,这必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姜宁拥有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此付诸一炬。
如果...
忽然在手边转着的手机一震后响起铃声,她停住转动的手,很快刚想到最坏的结果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以很小的幅度弯了一瞬。
裴静很快接了,但没看清楚屏幕,以为是语音通话,放到耳边,姜宁明亮的声音一下就撞进神经,利落地踢走刚才那阵后怕和不安。
“嗯??喂喂??裴静?你掉黑洞里啦?”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视频通话。
她没怎么打过视频,很快既呆木又规矩地两只手举着手机,一下没把握好距离,脸一下就占满了屏幕。
姜宁在打视频前,为了凸显自己认真的学习态度,特意摊开作业,拿起笔,现在她看向屏幕,笔杵在脸上,一动也不动。
她此时感到裴静这张脸没情绪时的极为冷淡,是无以言说的勾人,像此时的悬月,又像峭壁下浮动的水面。
再疯狂的想法还没发散出去前,硬生生地被姜宁晃了下脑袋强行掐断,但她的脸还是“蹭”得一下变红了。
裴静终于感受到距离过近,很快把手机放到一边,有些疑惑:“你脸怎么了?立体图形题没想明白,又哭了?”
很快姜宁变得恼怒,笔戳着屏幕,掷地有声地问道:“我什么时候为数学题哭了?”
“就那题,要在一个四棱锥里证明两条线垂直,你信誓旦旦地用黑笔画了辅助的延长线,写了很多,发现…”
“好了,嘘…嘘,不许再说了。”姜宁食指放在嘴上,妥协般闭了闭眼。
裴静笑了笑,很快顺着她的意回道:”好,不说了。”
她似乎有点累,说完那段话后就将用手抵着下巴,没开灯,模模糊糊的环境为她添了几分清冷。
没有人再说话后,气氛就如同窗外的枫叶渐渐飘落、冷却,却不显的突兀。
姜宁继续拿起笔写作业,写的是英语,是她擅长的科目,不太费脑子,一心可以二用,她时不时用余光扫屏幕,裴静还是那样,姿势都没怎么变,明明隔着屏幕,更多的感官细节会被笼罩住,但她就是觉得她今晚不太一样。
“姜宁。”手机忽然传来裴静的声音。
姜宁以为偷看被发现,心虚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如果你明天就会变成穷光蛋,你今天会做点什么?”
果然今晚裴静不太对劲,以前说出这些无聊的假设的人只会是姜宁,裴静说的最多的便是恒古不变的数学理论,现在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令姜宁多少觉得有点离奇,和跃跃欲试的兴奋,她双手搭在一起往屏幕那凑:“这个穷光蛋那是有多穷?”
裴静似乎刚才只是头脑一热,想稍加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又或者只是想知道她的答案,现在她话一出,也不想考究那么多细节,随口应道:“就…剩下一两百块钱吧。”
“噢…”姜宁头偏向别的地方,很认真的摸着下巴在思考,没过两秒,心里的答案早已跃出,“海洋馆!”
碎发刺挠皮肤,裴静随手撩到耳后,动作连贯,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她只是想着再好好找个地方去玩。
“我想和你去一次海洋馆。”
“因为我有一次听见你说梦话,你说什么什么别走,还说企鹅,零零散散的,应该是和你说过的那永恒的瞬间有关吧,但是你好像做的是噩梦。”
无论我怎么轻拍你的后背安慰你,好像都没用。
“我觉得你和我一起再去一次海洋馆,或许你就不会再做那样的噩梦了。”
“可惜海洋馆就是这么不凑巧的装修,不然我们早就去了。”
裴静的脑海闪过一瞬间的空白,似乎全世界的声响都像被压缩进真空,唯有即将冲破身体的心跳声愈发膨胀,呼吸渐渐加重,她下意识地咬住嘴,试图阻止这一切失控的生理活动。
姜宁总是这样,用她柔软的心脏层层包裹住近似冬雪的裴静,用她赤诚的心意催生出融化的裴静。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宁一旦被挑起兴趣,话唠属性又开始大爆发。
“不过我要是还剩下这么点钱,我是不是就得一日三餐吃包子了?酸奶也没零食吃,那得和我一起啃树皮。”
“我和你说,”姜宁讲起劲了,一只腿搭上椅子,大有一副不唠到底不罢休的意味,“姜广实就我爸,他老和我说他小时候那些事,说那会有多穷,什么吃饭和喝粥一样,米粒都没剩几颗。我奶奶和我说的更夸张,你猜下她说什么了?”
夜色渐渐变浓,裴静觉得再顺她的意走,恐怕要聊个三天三夜,没完没了,于是她打开台灯,从书包抽出作业,硬生生地戳破姜宁的心思:“要是——”
“要是你不想做作业就直说~”姜宁又再一次预判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左右摇晃身体,非常的嘚瑟。
裴静很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好了,我这就开始正儿八经做作业,真的,谁骗你谁是狗好吧。”
“哎,但我这还真有只货真价实的狗,你…”姜宁又试图岔开话题,裴静投来的一记警告的眼神,她把手放在嘴上,从左边移动到右边,像拉拉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