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是我亲自下厨呢,为了庆祝小煦康复。”
眼睛被餐具和桌布迷得眼花缭乱,像是蜘蛛网每根丝线都被挂满了繁花首饰。
身上多了一道视线,他站起来说:“谢谢阿姨。”
桌子上的菜扫一眼都是精心的摆盘,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人做出来的。
“来了来了。”谢清沅亲自站起来把送过来的菜放到秦煦面前。
她的指甲涂的血红,点了点盘子上的花纹。“这个盘子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漂亮吧?”
“秦煦,跟你阿姨说谢谢!”
发白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秦煦闻到了姜盖不住的鱼腥味,他的胃一阵翻涌。
“原来咱们家的水池还有野生鱼啊?我前两天看到了就想着……啊啊啊!”
绚丽的花朵碎成了蛛网状,地毯疯狂的把深色的酱汁吸进去。
那条鱼似乎活了过来,在秦煦眼中不停的用分成两瓣的身子跳动起来。
恍若刚钓上来的时候。
“我们家小煦好厉害啊,第一次就可以钓上来鱼,养起来好不好?”
“好!”
“啊啊啊啊啊啊!”尖叫把穿插进来的回忆撕碎,谢清沅手捧住脸颊。“我的盘子!我的地毯!”
她的叫声越发尖锐,如同两根巨刺扎进秦煦的身体里挤压着器官。
他用手捂住嘴,液体却从指缝中溢出。
耳鸣盖过了其他人的慌乱声,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片狼藉中的白色鱼眼。
从此以后,恨意像毒浸透了全身的血液。他恨秦予铭的虚伪无情,恨谢清沅的装腔作势。
是一个小鱼玩偶打开了突破口。
第一次看见那个东西在自己门前的时候他直接踢下一楼。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那个浑身香味的小鱼终于被他捡了起来。
拐角处的身影也被他捕捉到,谢清沅大他五岁的儿子—陈默。
他第一次听到时就不住地冷笑,本人和名字一样才好玩儿。
“我恨你。”他说。
对方站了出来,“随你便。不过我妈是个蠢货,你别理她。”
回来这么多天,秦煦第一次笑了。“有病。”
“没你病的厉害。”陈默立马回嘴,丝毫不顾忌这个被众人捧在手心中的“珍贵花瓶”会碎。
在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围的景象突然碎裂开,咯吱咯吱作响着。
梦醒。
秦煦刚坐起来就去床边找垃圾桶,吐到舌根发酸才停下。
他扯过两张纸掩住嘴,“陈默我操你大爷。”
什么妖魔鬼怪都串进他的梦里,还带着个谢清沅。真他妈是一锅老鼠屎汤。
漱完口又在床上躺了半天依旧睡不着,秦煦翻了个身摸起手机。
他点开微信弹窗。
柏淮拍了拍他?
手指戳了两下,那个小空白也跟着抖动一下。秦煦忍不住勾起嘴角又戳了几下。
第二天早上柏淮对着一屏幕的“拍了拍”陷入了沉思。
这是在问他在不在吗?
柏淮点进去后面的小蓝字把后缀改成了“在”。
正午的时候秦煦才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他看着那一列“拍一拍”也愣住了。
昨晚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后台还有个通话记录页面,最上面是一个叫“c”的联系人。
他跟陈默打电话了?
像石像一样坐了几十分钟后,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都干了什么。
疯狂点击柏淮头像几十次后又打电话给陈默问他是不是死了。
对方依旧不甘示弱:“你他妈是不是脑残,你那边现在应该是大半夜吧?想你哥直说!”
“大半夜打电话不是会打给地府吗?我看看你需不需帮你烧点钱过去。”
惯例的说完就挂,留下陈默一个人心肌梗塞。
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很诡异。见面第一句大概都会问候对方:“怎么还没死。”
最开始他认为这种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有什么道理装可怜。
这个想法在秦煦回来那天就烟消云散了,对方确实金贵的要命。
水是特供的,水果是切好的,就连家里的装饰都要贴边摆放。
不能喷香水,不能有噪音。
这些谢清沅全干了,他看着那张如同瓷娃娃的脸出现了一丝龟裂。
破碎的同时里面的不堪倾数倒出。
如果是骄傲到目中无人的家伙,不应该是这样的。
怜悯是心中不停的水波纹。陈默在网上找了家定制店做了个鱼玩偶放在对方门前。
他洗了三次,那条鱼终于换来了一句“我恨你”。
这句话轻飘飘到让他没有在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个玩偶有了些不一样。
秦煦初二以后就自己搬出去住。他喜欢频繁的更换电话号码,把之前的一切全部注销清空,不再联系。
陈默不在这个名单里,也总是第一个知道对方的新电话。
不知道第几次时,他问:“为什么?”
滋滋的电流声中,那边安静了很长时间。
最后只有一句:“关你屁事,看不惯就别联系。”
那次他还是气得要命。
照常对着秦煦的电话骂了几句后,陈默突然有些释然。
这个讨人厌的傻逼居然长到了当初他刚见他的年龄了。
*
秦煦把自己半夜说的话全部记起来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幸好说的很难听。
裹着被子假死了半天,他又直挺挺的坐起来。
接猫……
接猫……
机械性的拖拉着收拾完一切,他敲开对门:“走了走了。”
柏淮问:“吃饭了吗?”
“嗯?吃了。”
顶着还有些浮肿的眼皮好像没什么说服力,柏淮又进屋把昨天黎星眠给的面包拿出来塞他手上才锁门。
“这些是不甜的。”柏淮看着他有些迟疑,顿了顿。“你今天凌晨三点找我吗?”
“没吃药发神经。”秦煦没有注意到对方暗下去的眼睛,他咬了口面包后才抬起头:“还挺好吃。”
那口面包卡在喉咙里,怎么看着柏淮有点失落呢。难道吵着他睡觉了?
“咳咳。”秦煦手握成拳放在嘴边,“你可以把我设置成免打扰,今天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不会打扰。”柏淮说,“随时在。”
秦煦咳嗽的更严重了,他怀疑自己要重感冒。
“别说这个了,先把猫接回来。”
“听明白了吗?”
秦煦站在医生旁边像听唐僧念经一样,他怀里抱着猫只是一直点头:“好。嗯。OK。知道了。”
“小猫喜欢挠沙发和窗帘以及各种可以抓的东西,你注意一下。”
最后一句秦煦终于回过神,“行。”
旁边的柏淮忍不住别开头轻轻勾着嘴角。
“玩去吧。”打开笼子,秦煦拍了拍小猫屁股。“感觉精神不太好呢?”
“医生说打完疫苗状态没有平常好是正常的。”柏淮弯下腰,“你听了吗?”
温热的气息吹得耳朵直痒痒,秦煦缩起脖子抬手拧住对方的脸。“别靠这么近。”
“嗯。”柏淮坐到沙发上,他看着猫跳到自己腿上然后伸出手慢慢抚摸着。
秦煦有些吃味:“为什么小孩和动物都更喜欢你。”
“叶鸣扬他们和我,你更喜欢谁。”柏淮抬起头。
“这……”
秦煦突然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这是一个问题吗。”
“给你的选择多一点。叶鸣扬他们三个,还有赵知砚、乐佩佩,我。你更喜欢谁?”
这句话秦煦在心里翻了几遍都摸不出什么回答。他选择闭上嘴不回答。
不料柏淮好像误解了不说话的意思。他又把头低了下去,“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你更喜欢他们。”柏淮放下猫站起身,“我回去了。”
秦煦急忙拉住他,“不是。”
“那你更喜欢我。”
“…也不是。”
柏淮又走了一步,“都讨厌。”
“对。”秦煦没辙了,他点头道:“你们是一群大傻逼,行了吧?都是傻逼。”
以为对方又要走几步,柏淮却轻笑出声。他又坐下来,还一脸悠闲。“嗯。”
秦煦对他这副样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有人上赶着找骂的。
他把作业拿出来摆在茶几上,“闲了?那就帮我写作业。”
“不帮。”
“有你这么对大哥的吗?不应该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柏淮看了几眼桌上的一大摊作业,他拿起笔写了两分钟。
看他那架势秦煦真以为在给他写作业,结果一看柏淮把每张卷子都帮他写了名。
“呵呵,您还真是热心。”秦煦冷笑两声,他夺回笔。“滚蛋。”
二人一猫就这样在客厅坐到天黑。
顶着痉挛的手,秦煦重重的抬起头瞪住旁边的“闲人”。
“给我接杯水过来。”
一杯水被放在脸前。
秦煦一口喝完感觉有些饿,“冰箱的菜也给我热一下。”
原本是开玩笑的语气,结果柏淮真的走到冰箱前打开。
“哎哎哎。开玩笑,你怎么还真干。”秦煦将冰箱门按上,“我可不付你钱。”
“吃不吃?”
他又打开冰箱,“悠着点儿。你上次那个米饭我还没忘。”
柏淮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当时不是胃痛。”
“所以你就给我吃泔水一样的东西?”秦煦说完之后立马道歉:“就只是长得像,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柏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端着盘子走进厨房。
拿起旁边的围裙系上,打开煤气。
秦煦在心里“啧啧”两声,这围裙穿的人不一样感觉还真不一样。
死亡芭比粉围着白衬衫都显得格外好看。
他看着看着突然想歪了,两根粉色带子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他走上前一拉,柏淮转过头:“你干什么?”
腰间一松,秦煦放开捏着的手。“系那么紧不勒得难受吗?帮你解开。”
柏淮放下锅铲,双手背到身后重新系好。“不会,你先出去。”
后腰的走向又凸显了出来,秦煦看得有些心痒痒。
他觉得自己像是觊觎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离得近了总想上手摸一把。
柏淮转过身:“你……怎么了?”
不知道刚刚对方在干什么,现在的姿势像小偷被抓了现行。
“没事,怎么了。”秦煦把身子转正。
“洗手。”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秦煦又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他眼皮一直跳,虽然说是左眼,但还是不安。
心跳还在保持着刚刚的频率,快得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