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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完结

作者:无常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百零五章完结


    时间匆匆忙忙来到八月,酷暑实在难耐,趁着H大暑假的空闲谢知意和苏绪回南蕖山住着避暑。有一次他和苏绪上南蕖寺吃斋,吃完出来打算沿着山道散步回去,没想到一出门口就碰见了熟人。


    杜景琳刚从车上下来,随后一个妇人推着婴儿车紧跟上来,一行人并没有发现谢知意和苏绪,径直朝南蕖寺里走。


    其实前段时间有些闲言闲语传到谢知意的耳边说杜景琳未婚产下一个女孩,原来是真的。


    但他并不觉得意外,杜景琳的性格说好听点的就是独立果断,难听点的则是我行我素,但她有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的底气和能力,旁人无权也无法置喙。


    再说,她的生活早就和谢知意没什么关系了。


    遇见杜景琳只算是日常生活的一段小插曲罢了,谢知意权当自己是个吃瓜群众之一而已。


    接着就是《客商》安排在了国庆档期上映,九月中下旬开始跑路演宣传。


    《客商》自公映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接受预售,到了九月最后一天累计预售票房已经超过一千万,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的信心。


    首映礼当天,电影的全部主创人员均出席了,还邀请了不少业内人士,阵势比谢知意想的还要浩大。


    首映前的采访互动中,有记者循例问胡楚安:“作为一位新人第一次担任电影主演,许多观众看了预告之后对你有非常高的期待,请问你有什么感受呢?”


    “我非常感谢能够这个机会参演这部电影,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胡楚安游刃有余地说着堪称模范的答案,“也谢谢《客商》把一个英雄给了我。尽管他不是最厉害的,但一定是最勇敢的。在我心里他永远无所畏惧,战无不胜,我会随着他脚步一直努力不懈,再接再厉。”


    谢知意坐在台下看着,啧啧感叹道:“嘿,这小子还挺能说。”


    江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背后,也啧啧地感叹了起来,说的却是:“谢知意,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的,你总是在该迟钝的地方精明得要死,该聪明的地方反倒像个智障。”


    “别逮着机会就损我。”谢知意一脸黑线,不悦地“啧”了一声,“是小绵羊不够你欺负了吗,跑来我这儿找存在感?小心我告状!”


    如果是以前的江错这时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去啊你行你能我不在乎”,现在的他只是扶了扶眼镜,看向不远处正在和工作人员寒暄的赫明,皮笑肉不笑道:“影响别人婚姻幸福可是会遭雷劈的。”


    突然就被扣下一顶大帽子,谢知意惊得后退一步,一言难尽地瞅着他说:“卧槽,你这坛陈年老醋发作起来真的吓死个人了。”


    江错睨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着说:“那家伙从以前就偏心你,你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你在该聪明的地方反倒像个智障。”


    谢知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自证清白,只听见他又说:“不过他已经是我的了,再去纠结什么不过就是庸人自扰。”


    听他的语气居然还有些得意洋洋,谢知意算是整明白了,这家伙秀的不是存在感而是恩爱!


    谢知意真的无语,但想起江错的以前种种,忍不住有些感概:“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不赞同赫明和你在一起。你想要的东西很多,而赫明再重要也永远不是你的第一位。”


    江错斩钉截铁低沉声说:“他是。”


    “是吗?那就让我看看吧。不要再做让赫明难过的事了,记得——I am watching you。”


    “谢谢。”江错无奈地笑,有些挫败却也庆幸,“谢谢你懂他。”


    ——因为你懂他,这让他的世界不至于封闭得缝隙全无。然后我才有机可乘,住进了他的世界。


    谢知意笑而不语。


    采访结束后,零点开始播放影片。


    故事始于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就金人约宋攻辽而争论不休,有识之士激烈反对,然而收复燕云十六州对于宋朝历代皇帝宛若夙愿,诱惑之大无人能抵挡。


    最终“海上之盟”订下。


    燕云十六洲收复有望,普天同庆。


    同样沉浸在喜悦中的李孝晏因为在外游玩迟归家而被严厉的父亲斥责,他不解父亲为何愁眉紧锁,终日长吁短叹,不与同喜。


    李父道:“虎狼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果然没多久金人毁约攻宋,父亲披甲出征,母亲相送出门。离开时廊下屋檐仍挂满了贺喜燕云十六州不日回归的红灯笼,可转眼就换上了白灯笼,将军马革裹尸,将士扶灵归来,棺椁里是一身残旧的衣冠。


    此后,李孝晏代父出征,在乱世中奋力挣扎,含泪别至亲至爱,浴血守家国河山,然而最后只换来须臾的安稳,气数将尽的北宋在金人的再次攻打下终于无力回天,一轮残阳就此沉没。


    正如李孝晏所说,靖康之变后他失去了国,家与他的名。


    然而他始终心存一腔寄望。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电影最后定格在李孝晏翘着二郎腿躺在板车上跟着商队漫行在无边沙海里的画面,只有远在天际的孤烟与落日为伴,满眼都是撼动人心的苍凉悲壮。


    周遭响起一片唏嘘不已的感叹声,有些眼浅的人已经忍不住落泪。但这部电影其实并不算一部催泪片,它更多的是让人扼腕叹息。


    因为这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少年,崛起成英雄,最后又无声落幕的故事。


    山河破碎,人如浮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播放厅昏暗一片,只有屏幕投射出来的光斑不断流转闪回,谢知意放在扶手的手突然被握住。


    手心温润冰凉,不知道猜都知道是谁。


    人前矜持严谨又舌灿莲花的谢导顿时得像个憨憨,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手全是汗。”


    苏绪不由得笑了,手指嵌入他的指间,然后用拇指轻柔又细致地摩挲了一下他手侧的皮肤,含蓄又感染力十足的触碰让谢知意觉得自己脑袋都在充血。


    荧幕正开始滚动播放影片结尾的字幕,谢知意的名字赫然出现导演那一栏上。


    苏绪的目光追随着滚动的名字,专注而深情地凝视,低声道:“原来美梦成真是这样的感觉。”


    谢知意微微一哽,回道:“那你尽管去梦,我总能让它们都实现的。”


    苏绪的眼睛亮得如同夜里璀璨的星辰,嘴边挂着让人动容的笑:“我知道。”


    影片彻底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场,几位主创人员不免被记者媒体留住采访,俞峤本来还想趁热打铁约一场夜宵,满场找谢知意,殊不知谢知意早就坐上了苏绪的车。


    谢知意是渴醒的,昨晚嗓子用过度了现在明显感到喉咙不适,但实在是困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酸软得不行的身体爬起来,把眼睛支开一个缝儿,他才发现苏绪不在身边,房间里也没有他。


    一看时间,原来才凌晨两点多,他才睡了不到1个小时。


    谢知意的睡意顿时醒了七八分,起来走出了房间,下楼,看见走廊的小壁灯开着,灯光从其中一个房间里照出来。他有些心惊,因为那房间是画室。


    他深吸一口气,蹑脚无声地走近。房门半敞,他来到门口,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坐在画板前,孤寂而落寞,仿佛明明站在那个足以让他引以为豪的世界面前,却驻足无法前进,甚至连触摸也不能,往日荣光崩坍破碎。


    上年在剧组过年时苏绪说过要“试一试”再画画的话,那不是一时兴起或者为了哄谢知意,他是真的有这个决心。


    谢知意前段时间在忙,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一直都没能多关注苏绪白天的工作和生活,直到他有一次因为忘带东西而下午回家了一趟——


    一开始他以为家里没人,直到他经过了画室,房门敞开着,那是一道紧闭了很久的门了,谢知意一下子就注意到,顿时心跳加快,双脚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


    他看见苏绪背对着自己坐在画板前,抬起的手握着一支铅笔,笔尖抵在洁白的画纸上。良久,始终没有动作。


    谢知意看得屏住了呼吸,才终于看见他的手肘向后一退,幅度极微,然而那笔尖总算离开了画纸,悬空在纸前,那一步就该是顺滑地在纸上划过——一如很多年前谢知意熟悉的情景。


    可是笔尖再也没有落在纸上,它就这样凝在了纸前,然后他看见苏绪的手开始发抖,他把力量压在自己的手上,强行将笔尖抵在纸上,僵硬地画出了数条歪歪扭扭的线,乱糟糟地交织在一起。


    他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谢知意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手臂上紧绷凸起的骨节,然而,这股蛮力与颤抖相较劲的最终结果就是笔断纸穿。


    谢知意看着他他平静地将画满了混乱笔划的纸换下,揉皱,再拿起一支新的铅笔,重新开始。


    这短短一分钟,谢知意的心就像跟着被揉碎再重塑一般。


    新的画笔和画纸却还是迎来了相同的结局,周而复始,满地都是废纸团和断头铅笔,一片狼藉。


    谢知意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了,只知道整个人都麻木了,回过神来眼泪无声地流满了一脸。他想起重逢不久苏绪对他说过的那句“我没有在画画了。”


    他还说:“我什么都没有了,画画,你,时间,我被困在这个梦里,失去了所有。我知道,我终会被这个世界遗忘。”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的原来全是无力和绝望。他本来住在绚丽生动的世界里,却被关在惨白无声的牢笼里,挣扎得双手撕裂破碎,最后心死如灰地寂灭。


    他唯一的一点光,是谢知意。


    他放弃一切都要向之奔跑而来的人,是谢知意。


    但谢知意当不了光,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里长出一点阴霾。他恨得只想把祁耿从监狱里抢出来生剥了他,所谓的无期徒刑实在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


    他怕自己面目太过狰狞,更怕自己给苏绪带来压力,只能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第二天他就去找迟寅说这件事,听了他的话,迟寅有些惊讶:“你都看见了?”


    谢知意说:“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迟寅冷静地解释道:“人们为了追求成功或者逃避痛苦,会不自觉地使用各种自我暗示,而苏先生这种是一种消极的自我心理暗示。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情况,直到苏先生经历了最长的一段昏睡后,醒来后就开始这样的症状。”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有些沉重,“如同我之前所说的,他在抵触自己,同时也在无意识地抵触画画这件事。”


    谢知意只觉得如鲠在喉,好一会儿才艰涩道:“……那我可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他?”


    迟寅思索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并不需要做什么,让一切顺其自然。依你所言,苏先生已经下定决心且正在克服中,这是一个自我调整的过程,旁人不需要干涉太多。而且你表现出来的过度关心可能会造成他的心理压力,反而适得其反。苏先生的心理情况复杂程度很难用三言两语去说清,但经过我这么多年的观察,他是一个心志称得上坚强的人,不然长达八年的心理疾病折磨能将一个人的心智摧毁,但同时可以看出,苏先生外表温和但其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这边建议你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如果苏先生的精神状态没有因此变差,那说明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情况有好转的可能。”


    谢知意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无语言表的情绪压在心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后来的谢知意再也没有在苏绪面前提起过任何和画画有关的东西。他以为自己对粉饰太平这一技能已经熟能生巧,然而心底深处的阴霾却无法抑制地滋长发酵着。


    好几次的午夜梦回,他都梦见自己在那一天,那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在无人的角落,扣下扳机开枪将祁耿杀死。


    醒来后,他只能彷徨无措地抱紧了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想,画画或许变成了苏绪一道隐秘不露的伤疤,那这个面对着画纸落寞无助的身影——大概变成了落在他心头一道难愈化脓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意无时不刻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谢知意站在那个门缝之前,光线透过门缝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后的黑暗更浓。他想看清苏绪手上是不是也拿着笔,便上前了一步,将门推开了些许。


    然而这扇封闭了多年的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仿佛在趁机控诉它备受了多年冷待的怨念。


    苏绪立即被惊动,回头看了过来——


    谢知意一瞬间收起了所有情绪,故作诧异地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绪神情空白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笑容,有些飘忽,但又柔软得像天边的云朵。接着,他轻声道:“想画一个你。”


    “正巧我这个模特不就来了吗?”


    谢知意反应很快,立即没个正形地蹦哒到正对画板的飘窗前,煞有其事地开始搔首弄姿起来,“我摆个什么姿势好呢,这样坐着跟个沉思者一样?还是站着摆个酷点的姿势?”


    然后他摆了个单手插裤兜侧头垂眼深思的pose,对自己十分满意,殊不知他现在顶着一个刚睡醒的窝窝头,穿着一身绵软睡衣还肩披小绒毯,就算有个裤兜插手也抵不住帅气锐减,甚至还有点滑稽。


    如果现在他跟前的不是画板而是一面镜子的话,他估计会以为自己看见了多年以前昙花一现让网友一眼惊艳念念不忘的网红犀利哥,还是居家版的。


    他还在那里一无所知地凹着姿势,苏绪却微微一笑,伸出长手,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不用,你的样子我都记在心里了。”


    谢知意猝不及防地跌进苏绪的怀里,及时被苏绪环住腰稳住了身体,他便顺势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略微抬高身子垂眼俯视苏绪的脸。


    他的声音柔到了极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我今天心情可好了,什么都依你。”


    然而苏绪摇摇头,笑意绵柔地说:“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可以吗?”


    谢知意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笑吟吟道:“废话,当然可以。别说一会儿,一晚上都没问题,你想我怎么陪?”


    苏绪环住他腰的手使了一点劲,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他便顺势坐了下来。


    谢知意的背紧紧挨着苏绪的胸膛,然后感受到苏绪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洒在他的耳边:“这样抱着你,就觉得很安心。”


    谢知意也很安心,惬意又窝心地蜷在苏绪的怀里,感受他的气息。


    两人沉浸在安宁和温馨的气氛中,安静无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绪突然轻叹了一口气,谢知意看见他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右手,低头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然后低声说道:“其实我对画画并没有多少执念。小时候只当无意义的消遣,日复一日。后来……因为你我的世界有色彩了,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画画。更准确来说,那以后的每一幅画都是我无处安放的感情的藏身之地。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一边画画一边想你。”


    谢知意想起当年苏绪在画廊画室送给他的满屋子画,无一不颜色鲜明,生动逼真得仿佛融入了灵魂。


    他满心动容地说:“我也是,想你了就看看你送我的画。”


    然而苏绪接着说:“再后来……祁耿说,我并不爱你。”


    谢知意一愣,只见他蹙着眉,艰涩地咽了咽唾沫,声音陡然轻了几分,“我只是将你当作了我的作品,想把你变成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样。你一直活在我的操纵之下,没有自由过。”


    他的声音越发苦涩,还微微发颤:“我想摆脱这样的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谢知意怔忡地看着苏绪,终于明白他抵触画画的原因——父亲那偏执疯狂的基因伴随血液在他体内流淌着,再从母亲那里遗传得来在艺术方面的极高天赋,这两者结合反而成了他的心魔。


    他在彷徨无助中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无意识地在精神上控制谢知意,给他戴上了以爱为名的枷锁——因此,他更加抵触自己,抵触画画。


    说是抵触,不如说厌弃更准确。


    他甚至想通过放弃生命来摆脱。


    谢知意想着,心都快要疼死了。他真想抱着他的大宝贝,哭着对他说他心疼他都快心疼死了。


    然而不行。


    这样软弱无力,能救得了谁呢?当初他就是一味依赖苏绪,结果当大浪卷过来时他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一下子就被压在了海底,从此不见天日。


    他心疼,但更舍不得苏绪被困在海底深处。他无时无刻都想让他重新回到岸上,和他一起感受阳光的暖,彻底摆脱所有阴霾。


    “你什么都不用做!”谢知意再也无法任由自己听下去,转身打断了苏绪的话。


    他双眼澄亮得似乎能看穿人心,笃定道,“三观时可以改变的,兴趣是可以发展的,爱好是可以培养的,没错这些你都可以干涉我甚至改变我,但唯独爱,你是不能操纵的。我爱你,是我的心来决定的。爱你所爱,恨你所恨,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想起杜景琳曾经对他说过只要苏绪在,他的底气就回来了。


    那时候他说他的底气从来不是苏绪,也不是苏家,更不是杜家,而是他自己。


    但他知道,他的底气确实是他自己——有苏绪的自己。


    如同一堆血肉被注入了骨头,变做完整的一个人,谢知意才真正地活了过来,变成那个在所有人眼里张扬跳脱无畏无惧的谢知意。


    情绪一再泛滥,谢知意捧住苏绪的双脸,忍不住哽咽道:“我的梦想里有你,我的电影里有你,你的存在构成了谢知意这个人。所以苏绪,给我画一幅画吧,好不好?”


    苏绪的双眼微红,隐约泛着朦胧的水光。他凝视着谢知意,张了张嘴,片刻却只能发出一个带着湿意与苦涩的“我”字。


    谢知意擦掉眼泪,从旁边拿了一支放到苏绪的手心里,再说一次:“苏绪,再为我画一幅画吧。”


    苏绪呼出一口气,颤抖的瞳孔徐徐平静下来,终于合起了手掌将笔握住。


    下一刻,他却将手里的铅笔塞进谢知意的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抬起,伸向那张苍白的画纸。


    谢知意顿时明白他要做的是什么,无法控制地咽了咽唾沫,瞳孔震颤着看他们的手共同握着的铅笔笔尖落在纸上,然后画出了第一道长弧线。


    那一笔如此之快,显得顺滑又轻松,收笔的时候谢知意还有一瞬的愣神,下一刻苏绪已经带着他的手移笔画出第二道。


    谢知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苏绪,只见他双眼清亮地注视着画笔,并没有留意到他,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投入了画中的世界一样。


    他太紧张了,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的手,生怕苏绪的手会发抖,又无比希望他可以一直稳当地画下去。


    几笔画下来,一个轮廓跃然纸上,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随后苏绪轻如叹息的声音传来:“知意,放松点。”


    谢知意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转头去看苏绪,脑袋还是一片空白。随后握着铅笔的手被轻轻拍打了两下,他又回头去看,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指节都僵硬绷紧了。


    他顿时把灌注在手上的力气卸下来,随即感受到一阵酸麻在掌心蔓延开。


    谢知意不禁讷讷地说:“卧槽,我手冒的汗怎么比昨晚首映的还多?”说完他赶紧在裤子上蹭了蹭,故作轻松地对苏绪说,“没事儿,都是虚汗,咱们继续画。”


    “很好就能画好了。”苏绪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尖,继续握着他的手继续画,很快草稿就完成了。放下铅笔的那一刻,谢知意大舒了一口气,喜悦之色爬上眉梢。


    苏绪已经换上画笔,蘸取调色盘上的颜料,上色。这次谢知意没再跟着,只是双眼发亮地看着那只画笔在纸上游走点缀,绚丽的色彩在白纸上生动得勾人心魂。


    尽管他没动手,可他的意识参与度极高,指着浓墨重彩渲染下的一双眼睛,转头去看苏绪,明知故问道:“这是谁的眼睛?”


    他笑得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分明和画中的眼睛如出一辙。


    苏绪凑前些许,谢知意下意识地闭眼,一个轻如羽毛的亲吻落在眼皮上,微凉却柔软极了。下一刻,苏绪的声音响起:“你的。”


    画继续画着。


    “我的鼻子原来有这么挺?”


    “哎,这个笑也太傻了吧,苏绪你怎么光记住这种笑容了?”


    “嘿,腿长两米二!我就知道你迷恋我的大长腿!”


    到了最后,谢知意被画里的那个笑容炫花了眼,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再次感叹:“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傻啊?”


    偏偏还傻得那么开心。


    苏绪道:“因为他要给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带来快乐。”


    谢知意摇头低声说:“不,因为他即将要投向最爱的人的怀抱里了。”


    最后一笔落下,明艳得填补了最后一个空缺,这个在苏绪笔下的世界至此圆满——只有背影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一路远去,奔赴他青涩又纯真的梦,而一个青年人迎面走来,一身无畏,笑得明媚极了。


    如同此时的自己一样。


    谢知意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坠入了虚幻如梦的画中世界。


    这一瞬,他的灵魂与画中人完全契合。


    -


    转眼就来到了年关,谢知意放下了很多工作待在家里,太空闲就操心起了年货这事儿,毕竟上一个春节在剧组没能好好过,这次得上点心。


    然而在这档口,迟寅居然上门来跟谢知意道别,把他吓懵了,因为这一年里迟寅一直留在南蕖山的苏宅,定期给苏绪进行心理治疗,谢知意还以为苏绪高薪请了他当家庭医生呢。


    事实上苏绪的确高薪聘了,而迟寅这私人医生也一当就当了几年,但他前几天就跟苏绪辞职了,苏绪也同意了,这次就是临走前过来跟谢知意道个别。


    他说的时候谢知意还当他在开玩笑。


    “去N市?旅游吗?”


    没想到迟寅突然哀嚎一声,道:“我辞职不干了,太他妈累了。当个心理医生,不仅要加班加点还要随传随到,现在还要成了家庭医生跟前跟后。明明是个单身狗却好好操心别人的爱情,干脆杀了我吧!”


    好好的一个心理医生社会精英居然被逼成这样,罪过啊罪过。


    罪魁祸首之一霎那间就不淡定了,战战兢兢地瞅着他,试图挽留:“可一直都是你照看苏绪的病,没你在我不放心啊。”


    迟医生扶了扶眼镜眼睛,似乎嚎过一场将所有怨气发泄出来后就恢复了正常,那种理智冷静的神情再次回到脸上。


    “精神疾病没有彻底痊愈这个说法,苏先生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其实并不需要心理医生过多干预,这样反而可能会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谢知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心理医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强留。


    一切尘埃落定,迟寅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话锋一转突然又道:“不过明年我的私人心理诊所会在A市开业,到时候欢迎你们光临。”


    谢知意不由得哂笑,朗声道:“一定!”


    道别过后,临走前迟寅拿出一个信封给谢知意道:“你未出现以前我听苏先生无数遍提起过你,我从第一次在G市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将这个交给你了,但作为苏先生的心理医生,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我现在已经辞职,所以……忍不住越界了。”


    谢知意接过那个信封,听了他这番话更是慎重地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间摆满了医疗设备的卧室,不像病房那么冰冷,一侧露出的半截落地窗还能看见一丛开得纷繁娇丽的三角梅。一个人躺在床上,仅仅露出一个侧影,光线在他秀挺至极的轮廓上勾勒出一条金边,连发梢睫毛尖都泛出浅金的光泽,露出的皮肤浅得几乎能和米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他那样恬静又安宁地躺着,叫人不免俗气地想到睡美人,可一只手又不安分地伸出了被子,垂落在床边,仿佛是挣脱了桎梏想要伸手捉住什么。


    迟寅继续说着:“您可以把它当成一份礼物,又或者只是一个记录,我希望它给您带来的不会是痛楚和伤感,而是一种力量。”


    ——是啊,明明瘦弱成那样了,却给人一种一旦握紧了就再也不会松开的感觉。


    谢知意的眼睛酸涩发烫,视线已经模糊,嘴唇翕动着溢出微微颤着的声音:“我能感受得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冲进这张照片背后的时光里,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再也不松开,直到血肉都交缠。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谢知意翻开照片看见那个躺在床上沉沉入睡的男人,总会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这他垂落在床边皮包骨头似的的手,眼神语气皆透着满满的眷恋:“他在梦见我呢。”


    -


    随着离春节越来越近,谢知意反而应酬多了起来,隔三差五就有饭局,陆续不断有人送礼上门,四海八方的亲戚也打电话来问候。


    应接不暇的同时,他反而想起了探亲这回事儿。他熟识的亲朋戚友大多在G市,今年不回去过年只能电话问候,至于A市,他从来没想过有亲可探。


    但今年有点不一样,因为他想起了齐盛岭。但老实说他有点怵齐盛岭,之前有求于他只好硬着头皮上门,现在人懈怠下来了就完全提不起那份勇气。


    纠结下谢知意跟苏绪提了一下,苏绪居然说陪他一起去,当天两人就带着年货上门去了。


    这次上门比上次顺利多了,谢知意本来还揣揣不安怕连累苏绪陪他一起吃闭门羹,然而他们刚来到门口不够五分钟,一个穿着藕粉色西装套裙打扮得相当干练的中年女人走出来,将他们领了进去。


    沿着游廊一直往里走,路过一间敞开的堂屋,苏绪驻足往里面瞥了一眼,笑道:“那幅画已经重新裱好了?”


    中年女人也跟着看向挂在中堂墙上的一幅古典山水画,笑了笑道:“是的,您推荐的古画修复师技艺非常了得,老爷子很开心,一直想着要回一份礼给您。”


    “客气了,我只是做应该做的事而已。”


    谢知意微微睁大眼睛,惊讶至极地看着苏绪,只见他朝自己温柔一笑,然后握住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在第三进的院子里看到了齐盛岭。见到他们,齐盛岭便将手上浇花的喷壶放下,然后一语不发地进了一侧的房间。


    谢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步态有些蹒跚,没等细想,中年女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们就跟着进去了。


    进去以后才发现原先这是一间茶室,齐盛岭从屏风后转出,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走到茶桌上的主位坐下。


    中年女人接过他们手里的年礼后就离开了。


    “愣在门口做什么?难道单纯是为了送礼过来?如果是的话大可不必了,去年的那十盒茶叶我喝了一年都还没喝完呢。”齐盛岭瞥了一眼一旁的壁龛,淡淡地说,“铺张浪费要不得。”


    谢知意顿时有些发窘,因为他这次又给齐盛岭带了十盒茶叶。转眼他又懵了,去年在剧组过年的时候他只让俞峤帮寄了五盒茶叶而已,怎么突然变成了十盒?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立即看向苏绪,锁定最大嫌疑人。


    果然苏绪笑着说:“不是有句老话说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吗?齐老先生您爱茶,这白茶值得您慢慢细尝。”


    两人刚在茶桌前坐下,就听见垂着头正往煮茶壶里添茶叶的齐盛岭头也不抬地说:“不必再送礼过来了,颂言那边也是。隔三差五的他律所里的人都以为律所谈了个大客户。”


    谢知意明白过来了,因为之前他跟苏绪提了一嘴曲颂言帮他对付杜景琳的事儿,苏绪就面面俱到地帮他送谢礼给人家,还是整年都不落下的那种。


    苏绪说:“虽然是受您之托,但曲律师总归是帮过知意,感谢是应该的。”


    齐盛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听不出褒贬:“你倒是和其他苏家人不太一样。行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也管不着,反正别再惹什么乱子就行。”


    苏绪点头说是,谢知意赶紧附和,卖乖这个他可熟手了。这时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而茶刚好煮开了,她便提壶给众人斟茶,热气升腾茶香满溢,气氛越发地惬意轻松。


    茶确实是好茶,谢知意长在G市跟着外婆也有喝茶的习惯,却没怎么喝过这白茶,喝完了一杯那老妇人立即就给添上,于是一杯接着一杯。


    几杯下肚,他略不好意思地抬头对老妇人笑了一下,只见她原来摸着茶壶柄子一直盯着他看,这下也朝他笑了起来,抬抬手,让他继续喝。


    齐盛岭突然撩起眼睑瞥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想要看看遗嘱吗?”


    谢知意心里一紧,送到嘴边的茶顿时就不香了。他琢磨不透这是质问还是试探,只能坦诚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我没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杜景琳也没继续找我麻烦。”


    “天真。”齐盛岭低低嗤笑一声,觑着谢知意,居然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拨之意,“你就不想凭着遗嘱为自己抢回一些什么吗?”


    他简直把自己刚才说的让他们别惹乱子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谢知意无奈地笑了:“能抢回什么?一来我不做趁火抢劫这种事,二来她也没抢走我什么,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大家好才真的好嘛。”


    说完,他嘿嘿一笑,强行给自己耍了个帅,“不过您真那么想要我看的话,我肯定听您的话。”


    毕竟要不要是一回事儿,好不好奇是另一回事儿,他得对得住专业吃瓜人的自封称号,哪怕瓜长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而装逼容易遭雷劈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为齐盛岭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她并没有将遗嘱托付给我。”


    谢知意愣住了。


    见他这样,齐盛岭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神情有些怅然若失地重申道:“没有第二份遗嘱,她走之前我去看她不过是叙了一场旧而已。”


    “不是,那曲律师说的是怎么回事?”谢知意不由得混乱了,“他说你有遗嘱,还在银行保险柜里存着呢,我们差点就去开箱了……”


    话刚落下,突然听得齐盛岭一声轻笑,他抬眼看着谢知意,眼里居然亮了些戏谑之意,说:“那是驴你的,傻孩子。”


    谢知意:“……”


    他怀疑自己满脸都是黑线了,只听见齐盛岭随后又补充道:“哦不,准确来说,那是驴你们的。你和杜景琳那丫头争得不死不休的,我用几句话就摆平了,多省事?”


    谢知意想那是您没亲眼看见当场杜景琳看他那眼神活像要吃了他一样,估计自那以后杜景琳都恨毒了他。


    可怨念了片刻,转头一想其实也对,要不是曲颂言救场搬出齐盛岭还有遗嘱这事儿镇住了杜景琳,她还不肯乖乖交代祁耿的下落呢。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安静的苏绪。


    “好,您最厉害行了吧。”他摸了摸鼻子,还是忍不住有些怨念,胆子也肥了,“以后杜景琳再找我麻烦,我第一时间上门找您,毕竟在她眼里您已经是我的‘大靠山’啦。”


    他这话说得比脑子想的还要快,说完就有点后悔,怕齐盛岭一听完就要抄起扫帚把他这厚脸皮的给赶出门去,立即有些揣揣不安地瞅齐盛岭的脸色。


    这时齐盛岭正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听了他的话,居然歪头笑了笑,继而抿一口茶,唇上沾了些水润色泽,整个人顿时柔和了几分,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他的目光从眼前的茶盏移到谢知意的脸上,笑道:“来吧。”


    谢知意心里一动,随即看见他清浅的笑意漫出些怅然,眼里的光也添了几分朦胧,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你以为你奶奶要跟我叙的哪门子旧?她是把你托付给我了啊,傻孩子。”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长叹一口气,“可惜她人老了也糊涂了,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又能陪你走多远呢?”


    谢知意喉咙一哽,下一刻话就从嘴里冲了出来:“您别说这样的话!”


    齐盛岭一脸无谓地摆摆手,淡然处之,有些惘然惆怅的眼里突然又噙上了些许笑意。他瞥了一眼苏绪,道:“好在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样我下去的时候也能给我那傻姐姐有个好交代。”


    谢知意无法像他那样从容淡定,赶紧道:“您身体健朗着呢,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就找你一起腿儿着去遛鸟,不带歇的,您就给我等着吧!”


    齐盛岭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憨小子!”


    -


    除夕那天,他们去了C市。山城地势起伏,沿着曲折的楼梯走下来,他们就像是从幽深福地一下子来到了繁华喧嚣的人间,一侧下方就是车水马龙的公路,不远处是依山而建的重重楼房,满眼都是触手可及似的的万家灯火。


    他们驻足在长阶之上,往下俯视,看见公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一个年轻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远处慢慢走来。小女孩看起来活泼极了,一路上蹦蹦跳跳没个消停,然而妇人走路有些蹒跚不稳,于是小女孩每蹦几步就会停下回头等着妇人赶上来。


    “妈妈妈妈,我帮你拿着这个吧。”


    小女孩强行拿过女人手里的其中一个袋子,拎着往前蹦了几步,回头又叽叽喳喳起来,“妈妈妈妈,我想吃鱼香藕饼,今晚能吃上吗?”


    女人无奈地戳她的脑门,笑道:“这话你从昨天就已经跟我说过不下十遍了,我能不给你做吗?不然连过个年都不能安生。”


    女孩嘻嘻笑起来:“怎么会,我可是最最最最听话的乖宝呀。”


    看着妇人那张明艳好看的脸,谢知意想起昨天听齐盛岭提起她的时候,他一时还有些不可置信,哪怕此时真正目睹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仍恍如梦中。


    她们聊着笑着,一步一步沿着人行道走下坡渐行渐远,谢知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们的背影,突然哂笑一声:“其实我小时候挺想要一个小妹妹的。”


    没想到在遥远的他乡,他的梦成真了,尽管过程曲折。


    听说她出走以后前几年都在颠沛流离浑浑噩噩地过着,后来出了一场车祸,瘸了腿,和照顾她的医生日久生情,最后和他成了家,留在这山城,从此洗手作羹汤,闲看青山绿水。


    半生蹉跎,不禁让人唏嘘,但幸好的是,她看起来很幸福。


    谢知意释怀地笑了:“好了,我们也走吧,过节去喽。”


    苏绪点头:“瑄叔让我们去他家里吃年夜饭。”


    “所以今晚你们俩下厨?嘿嘿我想吃粉蒸肉,能安排上不?”


    “好,瑄叔还准备了羊蝎子。”


    “太棒了吧,那流沙馅儿的汤圆呢?”


    “已经买了,还有芝麻馅的。”


    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谢知意顿住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苏绪的背影,霞光落在他白色的衬衫里晕红了片,暖意化去了那股清冷,将他融进那片错落有致的灯火中。


    苏绪有所察觉,停下转身看他。


    谢知意忍着笑意,朝他抬手,道:“我累了,你拉我呗。”


    温柔似水的笑意顿时在苏绪的眉眼间荡开,他将谢知意的手握住,然后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石板藏岁月,爱意悄无声。


    身旁是团圆。


    完结啦!!撒花!


    接下来会更新两篇番外,一篇已经在写,另外一篇是他们去参加叶艾霖的婚礼嘿嘿嘿,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霖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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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是苏潋 X 林郁深


    (伪)hei帮太子(真)霸总攻X 武力值爆表金牌打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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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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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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