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孤行》 第1章 绯闻 第一章 黑暗的寝室,总有从笔记本屏幕照出来的光,照得坐在桌前的人一脸青白。 那人一手放桌上,抵着笔记本边缘,伸出两指夹着一支烟,快要烧没了,一戳烟灰落在他的手下。 这支烟,除了点燃后吸的第一口,就没有再被举起过。 他就这样看着屏幕,出了神,足足过了十五分钟。 下巴有青青的胡茬,头发用橡皮筋绑在颈后,小尾巴似的。不够长度绑住的头发凌乱地散着,微卷的弧度在青白的光中仍旧透出一种柔软感。 直至客厅的大门被重重敲响,这股死寂终于被打破。 他下意识地举起烟,却发现都烧没了,忍不住皱起眉头啧了一声。伸手去翻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眉头皱得更紧。 大门像被上了膛的机关枪射击一样砰砰砰砰地剧烈震动,那种震感连呆在寝室的他也无法忽视。 有人在外面大喊:“谢知意,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躲我吗!出来!” 可显然,这人习惯了骚扰,慢吞吞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门外的吵闹不知何时停住了,包在被窝里热出一身汗却甘之如饴地保持原状态并且握着手机玩手游玩得不亦乐乎的谢知意被“嘀”的一声信息提醒音打断。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这是一条语音信息,沙哑却掩不住本来清亮的声线,散发出年轻的朝气。这种人,连这么低微的姿态都能让人感受枯木逢春的生机,绝望似乎才是他最触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回复:“别拿我耍酒疯。” 谢知意知道他人还在门外,可他足足等了五分钟,在他刚关了页面准备转去手游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点开了,出人意料的却是一条文字信息。 “我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 他掀开嘴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却不是在嘲笑外面的人。 他嘲笑的是自己。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清楚认识到。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终于变成了年少时最嗤之以鼻的人。 谢知意没有再回复,这一场闹剧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幕,他安之若素,心如止水。 门外的人还年轻,有着足够消遣的光阴青春,也有可以挥霍的资本,他就像雨后的春笋,生机勃勃。 而他是枯木,丢了命中注定的春天。 翌日,有一则新闻在论坛炸开了锅,一行红色大字在封面里吸足了眼球——流量小生沈思行半夜街头买醉! 下面有一行略小的字补充:住宅楼下发酒疯遭保安驱赶!形象大毁! 然后接着还有五六张配图,有沈思行坐在一堆酒瓶里面喝酒,也有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甚至还有保安拽着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照片。 沈思行个性爽朗,出道时那年才大二,正好是个张扬明媚的年纪,一张俊脸散发着蓬勃朝气,出道三年一直都是大男孩似的,加上公司本来就想他走这条路线,接的戏出的歌统统给都是这种套路,这个形象可谓是深入人心给他吸了无数女友粉。 照片的沈思行一副醉汉模样,衣服邋遢,头发凌乱形容憔悴,这真的应了那句形象大毁。 DAYS的公关部一早忙个翻天,沈思行的经纪人一脸生无可恋地赶到了警察局。 皆因当事人不幸地遇到了一个对沈思行这个当红明星一无所知的保安大伯,于是保安毫无犹豫地报了警把他扭送至警察局。 想到一路上可能还有人拍到了沈思行和警察一起的照片,经纪人就有种想辞职一走了之的冲动。 自这条新闻出来后,网友们纷纷在下面评论。 “以前还觉得他挺帅,居然酗酒的啊,看来是个年轻小小不学好的类型。” 照片里的沈思行喝得太狠了,满地酒瓶,一脸通红神志不清,居然被扣上酗酒的帽子。 说着说着,突然又有一个人曝出惊天大料。 “据我业内的朋友说,沈弟弟是失恋才去买醉的,你们都没留意那个楼盘吗?很明显不是沈思行的住所啊。” 这条评论信息量简直不要太大,于是底下立即又炸开了。 陆续有人人肉出了沈思行买醉所在的那个住宅区就是近郊一处叫华裕名都的楼盘。 地址出来后,又开始说要人肉这个楼盘住了哪些有可能和沈思行有一腿的人。 吵吵闹闹地过了一早上,吃瓜群众过足了八卦瘾,忍不住在电脑前鼓掌喝彩。 沈思行的粉丝们热情似火胸怀大志,一大波一大波地涌进微博开始大肆霸占评论区,热搜刷地一下升到前列。 有人觉得沈思行年少成名,太过年轻,何必苛刻。 也有不少人把之前那条曝出沈思行失恋的消息当了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喊心疼,活像是失恋的那个人是自己。 怀疑跟沈思行有一腿儿并且暴殄天物甩了他的当事人谢知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了,他刚刚睡醒,错过了很多精彩。 他是个乐于吃瓜的人,看评论看得忍不住想在底下留言沈思行的地址精确到门牌号的那种,好让粉丝们亲自上门慰问一下。 这叫祸水东引。 幸亏他忍住了。 下午五点,他就出门去了。路过小区门口,还看到好几个小姑娘拿着相机守在门口左顾右盼,一双明亮的招子绝不放过来来往往的每个一个人。她们满心欢心以为还能再见到沈思行,却不知道沈思行早已经被疯狂及专业百倍的狗仔队堵在家里面不敢出来。 裕都华园在a市北郊,是个依山傍水的园林大盘,环境很宜人,就是有点远,开车去市中心都要40分钟。然而他要去的是一个叫原道的地方,在a市的南郊。 原道是在南蕖山附近的一个高级会所,在外面看就是一幢简单利落的西式现代别墅,别出心裁的花园差不多有一千平方,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将这栋别墅藏在了深处。 谢知意以前是这里的常客,现下是好久没来了。在门口刷指纹识别身份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指纹已经失效了。守在门外的保安人员打电话给经理,只说是一位姓谢的先生受邀前来。 经理陈琮匆匆赶来,疑惑这个人物到底是谁。今天在里面的都是那些常客贵人们,倒是没听过一位姓谢的。 直到看到抱着手臂靠在树下的谢知意,他才恍然醒悟,惊叹道:“杜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 谢知意也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么一阵子没来连经理也换了人,以前的小领班居然上了位。 陈琮笑道:“前段时间我们的安保系统出了些许问题需要更新,很多资料都丢了。杜先生您今天难得大驾光临,我带您进去吧,孙小姐和许先生他们已经在了。” 陈琮接着又递来指纹录入器,“麻烦您更新一下资料。” 谢知意摇摇头:“不用了,我不经常来。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直接进去吧。” “是的,杜先生。”陈琮也不多说什么,放下指纹录入器,带着谢知意往里面走去。 穿过迂回曲折的林间路,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偌大的泳池。有七八个眼生的人泡在泳池里面,旁边的餐桌有零星几个人在聊天。 “小意哥!” 忽然有声音从头顶转来,谢知意眯着眼睛看向二楼,只见一个小麦色肤色的青年对他招手,原来是裴路语。 “我们都在二楼,你快上来!”他又朝泳池那边喊,“许子昂,你还打算泡到什么时候?” 谢知意才看到泡在泳池里被一众美女簇拥的许子昂。许子昂挨在池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遥遥跟谢知意和裴路语碰了个杯,笑喊:“你们先聊,我喝完这杯就上来。” 裴路语翻了个白眼,消失在二楼的阳台。 谢知意刚从电梯出来,就看到裴路语高大的身躯已经守在门口,大笑:“小意哥你的发型哈哈哈哈哈……” 谢知意有好一阵子没理头发,微卷头发有些长,为了不挡住视线扎了个小啾啾在后脑勺。见他笑得那么夸张,谢知意也笑起来,损他:“嚯,我还以为哪里来的非洲人,原来是你这个小子!你去非洲上学了?” 不止这样,裴路语还剃了头发,现在一头青皮,幸亏他浓眉大眼长得英俊,加上身材高大,没有什么违和感,反而英气得不像一个大学生。 裴路语揽住他肩膀,和他一起走进去,哀叹:“别提了,暑假我被老爷子提溜去部队了,可把我作践得,差点儿连开学都没赶上。” “你家老爷子还能让你回来上学就算好事了吧,我觉得他老早就想把你贡献给国家了。”谢知意捏捏他的手臂,“不错啊,这结实程度。” “哎,我都想离家出走了,小意哥你要不带我走吧,我给你当个助手斟茶递水。” “别了,我怕你把我的相机都捣鼓烂。你还是献身给国家吧。” 谢知意一边走一边费劲地把他从身上撕开。刚喘口气,又有一个扑上来抱住他。 “小意!”孙泠兴奋不已,像以前一样揉他的头发,“哎呀你这小卷毛还是这么软。” 许子澜抱着手臂在旁边凉凉地说:“喂,未婚夫还在这儿呢。” 不要着急,攻会在第四章才出现T_T 跪求看下去 本文已完结啦!谢谢阅读!现在不定期更新番外! 失踪人口回归,隔壁《单刀直入》正在修文中,10月份会更新新章节,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哈 主角是恋爱脑貌美霸总攻X 武力值爆表金牌打手受, 与本文主角有关联,欢迎来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绯闻 第2章 找寻 第二章 二楼是整一个偌大的会客室,东边是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的南蕖山全景。 现代轻奢式的装潢让室内简洁明亮。西边是大露台,站在那里向下看就是原道的泳池花园。 孙泠约的他是六点,谢知意来得不算迟,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裴家三少裴永虞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和孙泠的弟弟孙弈聊天。 孙泠拉着谢知意走过去那边坐下,招来服务生把她最喜欢的葡萄酒拿上来。 “什么?泠姐和子澜哥的婚期已经定了?”谢知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呆了。 孙泠一直行事硬朗且我行我素,与许子澜自小青梅竹马,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谈到现在快30岁,自大学毕业许子澜就有过大大小小不下10场的求婚,始终没能撼动孙泠。 因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 这是孙泠亲口跟他说的。她有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婚姻像牢笼,会让人的世界变小的。 而且,据说孙许两家自上两代就有些嫌隙,许家的长辈一直不太赞同他们谈爱。无奈身处这个圈子,哪里会有真正的老死不相往来?牵一发动全身,处处是利益的丝线。 不过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孙泠居然答应了求婚。 他暗暗想,这世道果然变了。 “来来来,什么都先别说,尝尝我最近特喜欢的。” 孙泠倒是不提这个话题,端着酒杯的服务生刚上前,她就伸手拿过一杯递到谢知意跟前,眨眨眼睛,“montrachet,这个你一定喜欢。” 谢知意尝了一口,清透的酸味浸着酒香,口感柔滑细腻得让人沉迷,“泠姐,你今天存心不让我回家吧,我可是开了车的。” “开什么鬼的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咱们俩今晚就干了它。”孙泠嗤之以鼻。 “有好酒喝怎么不叫上我!” 许子昂阔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理领子,谢知意赶他,“走走走,小孩子喝什么酒!” 孙泠附和他:“就是,我叫两杯橙汁给你和孙弈一起喝去。” 天知道在场所有人只有他和孙泠把许子昂当小孩子。他是少见许子昂不清楚情况,而孙泠是把在场比她小的都当小孩子看待。 许子昂,孙弈和裴路语同岁,今年刚上大二,但人生步伐已经比另外两位快了不知道多少圈。 按裴路语的话来说,那就是—— “得了吧,他还小孩,飙过的车泡过的女人都不知道比我们多多少,就差没磕药了。” 许子昂每次都觉得裴路语在酸他。 “哪有的事,你不要造谣,磕药这种我想都不敢想。”许子昂笑吟吟地说,径自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叹道:“嗯……这味道回味无穷啊。姐,听说我哥给你拍了支罗曼尼帝康?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孙泠冷笑了一声:“你别转移话题,要是你敢磕药,我替你哥打爆你的头。”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许子昂一本正经地拍拍胸口保证,引得裴路语嗤笑一声又朝他翻了个白眼,他继续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孙弈,我乖得要命。” 在场这么多人,要说真的乖那肯定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孙弈。此时的他还在跟裴路语的二哥裴永虞讲话,白衬衫衬得略带稚气的脸十分白净,双手握着一杯橙汁搁在合并的膝盖上,乖宝宝一样侧脸专注地听着裴永虞说话。 许子昂叫了他一次没回应,又叫了一次,他终于转过头来,一瞧看见好几双眼睛看着他,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嗯……子昂没有磕药,他不敢的。” “我还得照顾孙弈这个乖宝宝呢,哪敢干什么坏事。”许子昂得意洋洋,几句话下来已经喝完了一杯又端起一杯,这行径在众人眼里无疑是暴露了本性。 众人聊了一会儿,孙泠接了个电话后,匆匆忙忙地和许子澜下楼去了。 临走前不忘跟他说:“我请了汝临的人过来做你喜欢吃的菜,你饿了就到三楼去吃。” 汝临是一间在这附近的私房菜馆,一个月就只有半个月开门接客,想吃还得提前一个月预约。也亏得孙泠和菜馆老板交情深,居然能把人叫过来给谢知意做一顿吃的。 谢知意不饿但有些犯懒,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慢慢地啜着那杯酒。 不远处的吧台附近有少男少女在热舞,镭射灯照在他们脸上,闪射出动人心魄的风情和沉醉。旁边的许子昂跟着音乐打响指。 到处游离的少男少女逐渐聚了过来。谢知意看着在少男少女簇拥中谈笑风生的许子昂,大概明白了裴路语的话。 他想,年少总是情最热时,难怪。 “噢对了,小意哥,有几个朋友说想认识认识你。”许子昂突然领了三四个男孩女孩一起过来坐下,“也算是你的学弟学妹吧。” “嗯?”从喉咙漫出一声懒音,谢知意抬眸看向这些人,哂笑一声,“我?我有什么好认识的啊。” “我们在学校就有听说学长你的名字!我叫郑瑜,学长你好!”一个身穿鹅黄色小香连衣裙的女孩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激动地拉了拉旁边穿着蓝白衬衫裙的眼镜女孩,“这是我闺蜜,她叫祝韵婷,是你的直系学妹!” 眼镜女孩害羞地低头笑。 真年轻真单纯啊。谢知意一手支起下巴,另外一手朝她们招了招,笑着说:“嗨,你们好。” 十**岁的少年青涩纯粹到什么地步,笑容张扬得似乎连眉梢都要飞起来,满眼发亮,一口一个理想与仰慕,不沾一丝阴霾,不知一点丑恶。 “哇,原来这是学长的摄影工作室!之前有朋友推荐我去那拍一辑写真,一直没约得上摄影师。”谢知意不由得多看了郑瑜几眼,她五官长得标致,配上一张瓜子脸,的确很出众。 “哈哈,不好意思。小工作室简陋,只有摄影师和小助理两个打工人,摄影师一个月只有三四天打卡上班,所以工作室长期处于没人状态。” 郑瑜跟着哈哈大笑:“要不学长帮我跟你家摄影师约一下,让我沾沾光嘛。” “我就是那个不干活的摄影师本师啊。想什么呢,都说了只有两个打工人。” 其他人听了都笑起来,估计没人当真,只当谢知意在讲笑话。其中一些人听说过谢知意家世,更是觉得他不过是拿摄影工作室当玩票。 谁不知道杜家有钱有势,旧时贵族延续下来的世家,到了今天仍旧声名赫赫繁盛不衰。 “所以你昨天才回来a市?我看到工作室号发了照片,超级好看。我都没去过这个地方呢。” 小助理隔三差五都会以工作室之名在社交媒体发布作品,有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浩荡山水,也有星桥火树车水马龙的都市夜景。有朴素老旧的车站,有烟雨灰蒙中的古楼,有砖墙上陈迹斑斑的路标,也有匆匆掠过玻璃的一个剪影。 定位在各种各样的城市,有些地名却是这些惯爱到处旅游打卡享受的有钱少爷小姐连见都没见过的。 “小意哥,你都去了这些地方?”裴路语拿着手机把所有的作品翻看下来,忍不住惊讶地问。 “废话,我没去的话难道照片都是百度下载下来的?小助理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就爱看这款儿,冷门小众景点什么的。” 谢知意跟他们说起了在旅行中的各种经历遭遇,有趣的惊险的,他的语言实在太过生动,仿佛在说一场场冒险,惹得这些向来活在温室出行旅游都过得奢侈舒坦的少爷小姐们又惊又叹。 “感觉你就像那种说走就走的背包客,太酷了吧。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去好多好多地方。”有个男孩感叹。 “去吧少年,到时候你就哭着回家啦。你别听着好玩刺激,有一年我去了n市,小镇连个酒店宾馆都没有,借住在当地人家里,没想到半夜居然地震了。砖瓦哗哗地掉下来,我用手一挡……”说着,他显摆了一下手臂的伤疤,“幸亏我跑得快,慢一步都要被埋在废墟里啦。” 他云淡风轻地用三言两语概述这段经历,连伤疤也只是短暂显露了一下,好像生死和伤痛在他的人生里都是不值得多提的小事。 在场的人听得失了神。 裴路语忍不住问:“那个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 “嗯……”谢知意停顿了一瞬,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那时候我想,如果一个人要躲起来,那你就是死,也还是找不到的。原来这他妈的就是生离死别啊。” 众人无言以对。 许子昂难得不再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微微抿住了嘴。 “那之后我的小助理每隔三小时就要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免得我死在外头没人知道哈哈哈哈……” 谢知意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我每次出去拍的照片都要上供给他拿到网上显摆,这活活的老板给员工打工啊。” 忽然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谢知意拿出手机一看,“完蛋,说起曹操曹操就到,比闹钟还准时。”说完跟其他人挤眉弄眼地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向阳台那边接电话去了。 一直安静地没说过话的祝韵婷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那他是……不打算再拍戏了吗?” 郑瑜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 神明从天上坠落,自此一蹶不振,仰望他的凡人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 阳台太吵了,谢知意只好转头下了一楼的户外花园听电话。 “喂,小何。” 手机那边传来压低了的男声:“老板,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抢了别人女朋友?” 谢知意面无表情:“我挂电话了。” “哎,有位先生来工作室里找你,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快两个小时。我问他找你有什么事,他也不肯说。” “长什么样的?” “嗯……长得挺好,斯斯文文,还带着眼镜……”小何还在说,谢知意却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直接跟他说我去了外地,让他走吧。” “我跟他说过了,他不信,非要等。”简直愁死个人。 “那你就自个儿想办法吧,他什么时候走你就什么时候下班。”谢知意咧嘴一笑,不顾对方哀嚎把电话给挂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找寻 第3章 旧识 第三章 想起昨天在电脑看的那玩意儿,谢知意瞬间又笑不出来了,看着泳池水荡漾折射在墙壁的波光有些失神。 耳边传来泳池那边的嬉笑打闹声。 谢知意看过去,又看见一群男男女女在那里嬉笑打闹。服务生在旁端送酒水,一边餐桌放满了自助的食物,应有尽有。 他突然有些饿了,走过去那边挑了个披萨吃。嗯,居然还是榴莲味的。 刚吃两口,突然“哗”地一声,泳池里的水花四溅,差点让他成了落汤鸡。 看过去,原来是一个穿着衣服的小男孩直接扑哧跳水里去了。挨着池边的几个男男女女嬉笑个不停。 小男孩扑腾着从水底冒出个头来,呛了几口水,一个年轻男子划到他跟前,一手按住他的头顶,又把他推水里去了—— “来,你不是想陪我玩吗?我们就来玩玩。” 小男孩哗地一下又沉回水下,那只手陡然放松,他下意识地扑腾上来,然后才露出个头得了几口新鲜空气,那只压在他头顶的手又猛地用力—— 进水的耳朵朦朦胧胧什么都听不清,哗啦的水声一下一下炸在耳边,每当他从水里露头,总有哈哈的笑声刺入他已经脆弱不堪的耳洞里。 他要死了吗? 早知他不该来的,不该听信经纪人的话…… 哗啦! 头顶上压着他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颈后的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扯了上去—— “啧,别扑腾了,衣服都给你溅湿了。” 他的耳蜗太痛了,缺氧让他的大脑剧痛无比,身体几乎是毫无意识地在剧烈挣扎。这句话响在耳边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但身体莫名其妙地软了下来。 渐渐地,他逐渐清醒过来,颈后的那股力量也愈发明显。他才发现,那股力道拉着他领子,让他可以稳稳地浮在水里。 “差不多就得了,人命那么好玩吗?”那把声音又响起来,随之后领的那股力道也撤走了,“该吃吃该喝喝,想搞出人命的就赶紧去开房办事,别浪费时间。” 随着这句话,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声也纷至沓来: “Kenny!你还好吧?有没有磕到了?” “你疯了吗,怎么可以随便推人?!” 在男孩逐渐清晰起来的视线中,刚才一直用力压住他脑袋的Kenny狼狈不堪地在七手八脚的掺扶下终于在水中站稳了,一手抹掉一脸的水,精致打造的发型活生生泡没了,此时此刻就是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他瞪着那个把他推到的人,怒不可遏:“你他妈个王八蛋,本少爷玩本少爷的管你屁事——” 男孩只听到头顶又响起那把声音,先是冷笑一声,然后说:“少爷?什么狗屁少爷,你以为现在还是大清朝?醒醒吧,您的大清已经亡了很久啦。” “你他妈是不知道我是谁——”Kenny怒气冲天,一张脸涨得通红,二话不说就要从泳池上来,似乎要动手揍人。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把事情闹大,这样太明目张胆也太难看了。 本来还陪着Kenny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地拉住他,连忙劝他冷静。其中一个女人又急又乱地说:“我的哥,他是杜景意!” Kenny愣住,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有人惊讶地说:“那个杜二少?” 这个场面实在是有点滑稽。 幸亏有个人及时出来:“哈,谁惹到我们小意哥啦?” 许子昂插着裤兜,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在落地窗位置停了一下,一手挨着窗边,语气夸张地哀嚎:“王川儿又是你!饶了我吧,你这是第几回闯祸了,你妈都要亲自上门来捉人了……” 谢知意轻飘飘地把眼神落在许子昂身上:“你认识他?” 许子昂赶紧摆摆手:“不是很熟。” 王川:“……” 谢知意点点头:“最好是,不然我让泠姐打爆你的头。” 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开。闹这么一场,刚才吃的榴莲披萨都不香了,还更加饿了。 王川瞪着他的背影,愤懑不甘地咕哝一句:“原来是被杜家赶出来的私生子,在这里装什么逼!” 一句话吓得旁边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自个儿捂住了嘴巴。也恨不得把王川的嘴巴也捂上。 谢知意顿住了脚步。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 然而他只是背对着他们,来回拍了拍手:“衣服都弄湿了,我去换一身。”然后又侧头看向脚边还泡在水里的男孩,问:“饿吗?” 男孩愣愣地点头。 “来,请你吃还好吃的。”谢知意朝他招了招手,像招小狗似的,然后重新迈步走了。 男孩从泳池爬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边走了。 谢知意进了里面的电梯直接上了三楼。他虽然说是去换衣服,但其实也没湿多少,于是就懒得换了。 倒是后边跟了只**的小狗,还被空调冷气冻得瑟瑟发抖。 原道的三楼一般都是禁止入内的。至少在他来过的那么几次,他从未见过有人上过三楼。男孩不知道跟前的男人是谁,他只知道原道有这么一个隐形的规则。 他有些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他。 还没等他纠结几秒,电梯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三楼的大门。 谢知意走过去,按了指纹,门就缓缓向侧边拉开。 “动作还挺快。”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引得男孩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刚进去就碰上迎面而来的陈琮,跟他打了个招呼。 谢知意说:“麻烦你带他去换身衣服吧,水都流一地了。” 陈琮从善如流,彬彬有礼地应下了,然后领着男孩往里面走。 三楼分两个部分,谢知意现在处身的是一个客厅似的地方,靠落地窗的那一侧是偌大的沙发,还有专业的投影和音响设备。另外一侧则是一个小型吧台,后面一整面墙都是收藏的名酒。吧台的对面,有个小餐厅,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大餐桌,上面摆着精致昂贵的骨瓷碗碟,看起来华丽又冰冷。 餐桌不远处,是一个长方形的大理石中岛台,一个身穿围裙的人站在后面。他后面则是厨房的大门,此刻紧紧关闭着。 谢知意抬脚快步走过去。那人听到了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开口说:“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上来。”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面容英俊严肃,声音低沉。 谢知意竟不知道汝临来的人是他,他以为孙泠只是叫了其中哪个厨师过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边,才看见男人单手捧着一个碗儿大的南瓜在雕花。 “怎么是你来了,瑄叔。”谢知意蹭蹭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如果知道他来了,他肯定一早就上来。毕竟这一顿可太难求了。 男人抬起头瞟他一眼,淡声说:“不是我还有谁?孙泠开口,清闲肯定会主动过来。她身体不好,你们这群小崽子别仗着她宠你们就三番四次来折腾我老婆。” “泠姐不是说你们近两年招了徒弟还是帮厨什么的吗……” 男人也懒得看谢知意了,专注地操作着手里锋利的刻刀,嫌弃地皱紧眉头:“都撵走了,一个两个都做的什么鬼东西,还比不上——”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手里的刀也停了。 他抬起头看谢知意。 谢知意一愣,突然明白了。 他想说的是,苏绪。 中年男人叫傅瑄,是苏绪的堂叔。浪荡了大半辈子,遇上傅清闲。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私奔,从苏家净身出户,从此改姓傅,成了苏家有史以来第一个把自己入赘了的子孙。 这件事十分轰动,圈子里的人眼巴巴地等着继续看好戏,怎知傅瑄不愧是苏家人,脑子灵活得不行,硬是把经商玩出了花样儿,几年下来开的高级会所,画廊,餐厅一间接一间,这间原道就是傅瑄的产业。现在闲下来了就和爱人窝在南蕖山附近开了个私房菜馆,自娱自乐。 傅瑄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了。 想起以前他们虽然来往得不频繁,但傅瑄和傅清闲每次见了他们就跟照顾孩子似的。而苏绪为了学做菜给谢知意吃,隔三差五地上门请教,不是徒弟胜似徒弟。 傅瑄见谢知意不说话,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你现在还有想他吗?”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应,傅瑄了然:“等着,我进去做两道菜给你。都瘦成什么猴样儿了。”说完就拿着雕好的南瓜进厨房去了。 这边刚走,那边陈琮带着换好衣服的男孩过来,然后留下他一个人下楼去了。谢知意让他在中岛台前坐下,自个儿去吧台那里选了支酒回来喝。 然后他这才闲下来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男孩,他似乎还没缓过神,目光一直盯着桌面,也不敢乱动,整个人微微蜷缩起来。 他倒了一杯酒给他:“喝一口压压惊?” 男孩神色紧张,也不琢磨这是什么酒,连忙点头喝了一大口,立即呛得脸色通红。 谢知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己跟着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呛得有些狼狈的男孩,眉目像是会发光似的。 等他终于缓过来一些,谢知意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男孩没想到他突然说这话,有些惊讶,愣愣地说:“我叫胡楚安,几年前在您的电影里面演过一个角色。”说完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正如他所说,他一个随时都在角落里候命的十八线小明星,拍的都是和路演差不多的角色,他真的没想到谢知意会对他有印象。 他眼中的孺慕之情欣欣可见,然而谢知意却轻笑一声道:“这么巧啊。” 胡楚安眨眨眼睛,他觉得谢知意的语气有些奇怪,他在娱乐圈见多了人在交际中自谦自贬,却鲜少听过他这样的一个语气。他竟然觉得他这句话带着讽刺的味道。 他不敢乱想,也不敢多说什么,直觉按着来之前经纪人教的那样只管奉承就好,便道:“虽然是个小角色,但能够有幸参演我已经很开心了。我一直都想再……” 谢知意打断他:“那真是对不住了。” 胡楚安愣住,只见谢知意微微垂眸,抿了一口酒,鲜红的酒液映得他嘴唇像啜了血一样艳丽。 他微微勾起嘴角,神情漫不经心极了,道:“我应该不会再拍戏了。真可惜啊,你没这机会了。” 第4章 苏绪 第四章 胡楚安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错在哪里,但看着这样的谢知意,他的心不自觉慌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补救:“没关系的,我很喜欢您的电影,所以一直都很敬佩您……” 他慌得语无伦次,谢知意却双手随意地搭在台上,带着浓重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他,仿佛在看一个独自表演的小丑。 “你喜欢我的电影?” 胡楚安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拼命点头。 谢知意语气没什么变化:“那真是谢谢你了,勉为其难喜欢这些垃圾。” 胡楚安愣住,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再来这种地方了,迷迷糊糊地被人扒了皮啃得骨头都不剩。”见胡楚安惊得双眼瞳孔微颤,他又补充:“别以为他们做不出来,要是你没跟我过来,你今晚就成泳池一具浮尸了。眼珠子突得掉出来,整个人像泡发了的馒头,皮肤惨白发皱……” 胡楚安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瞪大眼睛看他,连呼吸也忘了。 谢知意在他面前用力地拍了两掌,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好意思,最近在看一本悬疑小说,哈哈哈……” 厨房的自动门缓缓打开,傅瑄端着一碗蚝仔云吞和冰镇咕噜肉,瞬间鲜香四溢。看见谢知意旁还坐着一个人,不禁挑眉:“怎么多了个人?要添多双碗筷?” 谢知意说:“哎,我自己来。怎么连碗筷都要您给我拿了,又不是小孩。” 傅瑄利落地一摆手,放下菜又往回走:“顺手的事,还有一个南瓜糯米盅快可以了。” 谢知意没办法,只有乖乖坐下等吃的。 他把筷子递给胡楚安:“吃吧,吃完赶紧回家洗洗睡。” 胡楚安不敢拒绝,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蚝仔云吞吃,“好好吃!” 谢知意看他吃得实在香,忍不住拿勺子舀了一个蚝仔云吞:“是吧,没有谁可以比得上瑄叔的……” 话显然还没说完,胡楚安疑惑地看向谢知意,只见他整个人顿住了,看着面前的菜一动不动。几刻之后,他又舀了一吃,吃完又吃那冰镇咕噜肉,神色变了又变。 胡楚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对,这个味道不太对……”他有些茫然地喃喃道。 这个味道,不是傅瑄以前做给他吃的味道。 这时,厨房的自动门缓缓打开。胡楚安以为那是去而复返的傅瑄,抬头看过去却是一个穿着原木色围裙的青年,端着南瓜糯米盅走过来。 旁边的谢知意蹭地一下站起来。 青年好看得过分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迎着谢知意震惊的目光,走到中岛台前放下那南瓜糯米盅,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瓶,温声说:“小意,你又空腹喝酒,这样对身体不好。” 一个“又”字很是熟稔,应该是谢知意的朋友。 然而谢知意却愣愣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他此刻的脑袋一片空白。 只有他知道这个“又”字既熟悉又陌生,已经消失在他的生活中许多年,连带着说这话的人。 “苏绪,你……”他喃喃着。 傅瑄从厨房走出来,看着胡楚安说:“你跟我走,留他们谈谈。” 胡楚安一脸状况外,看了看谢知意,见他仍是一脸空白,只好起身跟傅瑄走了。 然而两人刚到门口,门刷地一下被拉开,孙泠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傅瑄就说:“瑄叔,你在这里!怎么回事,我听苏潋说苏绪回来了去了你那儿,现在人呢……” 跟着她进来的自然还有许家两兄弟和裴家两兄弟。 傅瑄朝她摆摆手,往回看了一眼:“人在这儿呢。”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隔着中岛前无言对峙的苏绪和谢知意。孙泠心急,抬脚想走过去,然而傅瑄猛地扯住了她。 “不用过去。事情该怎样就怎样,让他们两个人自己处理。” “可是……” 孙泠不放心,许子澜也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我们过去了也没用。就在楼下等吧。” “不用等——”谢知意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看着他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扶着额头,朗声说:“我们没什么需要聊的。” 的确,八年不见的老朋友,见面打声招呼就够了,何须这么兴师动众。 孙泠惊疑不定地走过去,一路都是眼睛离不开似的盯着苏绪看,只见他脸色温和地垂眸看着谢知意,微微抿着嘴唇,浑身散发着一种温柔的沉默。 走到谢知意身边,她才转眼端详起谢知意,只见他神色镇定且冷淡。 “泠姐,我有点醉就先回去了。” “好,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孙泠立即说。 “小意。”他刚转身,身后的苏绪终于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谢知意顿住了,周围的人神色不一地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然而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瞳孔微微晃动。 整整八年。 他无数次想过他们会在熙熙攘攘的机场车站碰头,会在陌生城市的街头转角相遇,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这样重逢。 在这样熟悉的场景,在这样熟悉的人面前,一切都好像没有变,但又变得面目全非。 他背着苏绪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你了。” 他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朝门口走去,胡楚安有些慌地看了看其他人,带他上来的是谢知意,现在谢知意都走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有点尴尬。 他咬咬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在电梯里沉默得似乎空气都凝固了,胡楚安透过电梯门的反照看到谢知意微微垂眸看着下方,似乎在走神。 电梯门一打开,他又即刻回了神,神色自若地走了出去。胡楚安刚走出去就碰上他的经纪人,然后被拉到一边去了。 一楼的人还在纵情欢乐,音乐放得震天响,空气中的酒香与香水味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可以在顷刻之间冲昏头脑。 谢知意走了出去,正准备沿着林间路走到外面,苏绪快步跟了上来,在他身后叫道:“小意。” 谢知意没有停下来。 苏绪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地跟着,又叫他:“小意。” 房子里的音乐响声似乎都已经远去,只有他一声一声的“小意”传入耳中,传入脑海。 不知道走了多远,听了多少个小意,谢知意再也无法忽略苏绪的存在,停下了脚步,回过神来看向离他一米之遥的苏绪。 “说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风在微微吹拂,小树林灯光若隐若现,影影绰绰中苏绪的身体仿佛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淡:“小意,让我送你回家。” 没想到还是这句话,单薄得可怜。 谢知意忍不住垂头笑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说:“他们总觉得我和你再见面的时候会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你看,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直在裤袋里紧紧握拳的手一下子张开,那一刻紧绷的神经也随之舒展开来。他呼出一口气,对苏绪说:“真的不用你送我。有司机就可以了,再不行我自己也能回去。今天不适合,我们改天再聚。” 改天再聚。 这才是符合老朋友久别重逢的对白。 然而苏绪走到他跟前,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月光一般温柔的神色让谢知意怔然。他深深地注视着谢知意,叹息一样地说:“小意,我好想你。” “?”谢知意微微睁大眼睛。 只听见苏绪再说:“这八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你。” …… 这是什么鬼的渣贱组合。 脑袋挨着车窗一脸生无可恋的谢知意脑海中突然飙出这个念头。 此时此刻,苏绪如愿以偿地坐在驾驶位开车。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绪神态随意:“今天到的,本来想打给你可你换了号码。”说着,他快速地侧头对他一笑,眼睛都微微弯起像两个月牙,“没有让你第一个知道,不要生气。” 谢知意只想笑。 心想当初你要走,我最后一个知道,我不照样没生气。 用手掌揉了一把脸,谢知意觉得有些疲惫,“那回来有什么打算,留几天?” “你在这里,我还要去哪里?” 昏黄路灯漫进来的暖光投落在苏绪脸上,勾勒出极其优美的轮廓。谢知意冷眼看着这张他熟悉又迷恋的脸,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那我他妈一直在这里,你却一声不吭地走了整整八年不回来? 他想问问他,你知不知道外婆去世了临走前一直念着我们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院子的碗莲都枯死了锦鲤都渴死了,你知不知道花场都被拆了我们种的芒果树被砍掉了,你知不知道我当不成大导演了我现在混成了个笑话。 这些我没有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起过问问我的情况? 我前几年一直没有换号码,想等你电话,等不到,又不敢打电话给你。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音乐缓缓流淌,却带不动这一池死水似乎的沉默。 苏绪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的专注身体,右手却突然松开方向盘,伸过去握住了谢知意的手,被谢知意下意识地躲开。他却并未收手,拉住他躲避的手握在手心,紧紧地。 “什么都没变的,只是时间过去了。”他轻声说。 谢知意想哈哈大笑,心说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可多了。 可是他说不出来,他觉得浑身发凉,手上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仿佛能把他烧着。他看着这个人,觉得他在跟前,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你个混蛋。”他忍不住骂道,可是语气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我是。” 苏绪握着他的手,大拇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摩挲,声音轻软,就像是飘在风里的纱。 一晚上不停地喝酒加上没吃多少吃东西,醉意就会上头。情绪激动的时候没有什么,现在舒舒服服地窝在车里,他就开始感觉到昏沉无力。 路前方快速倒后的两排路灯在他眼里都氤氲成了一团团摇晃的朦胧光影。 他想就此睡去,但心有不甘,声音似是从鼻子里哼出来一样: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回来。” 谢知意醺醺然地一直硬撑着没有睡去。他以为苏绪会说些什么,然而直到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他都没有听到苏绪开口。 “今晚真是谢谢了。” 他挣脱了苏绪的手,挡开了他想要伸过来帮他解安全带的手,然后听到苏绪说:“小意,你一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我让酒店送了吃的过来。你要好好吃饭。” 谢知意顿了顿,“唔”了一声,然后开门下了车。一直走到电梯间门口,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只见苏绪的车还停在不远处,他坐在车内看着自己。 这一回头,谢知意就转不回去了,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的门啪嗒声重新合上了。 苏绪朝他挥了挥手,说了一句话,谢知意认得出口型。 晚安。 谢知意苦笑了一下,转头重新刷卡,拉开门进了电梯间。 第5章 沉默 第五章 苏绪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厢里,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 良久。 来电铃声打破了这凝固了一样的空间。 接通后,只听见孙泠在那边问:“阿绪,现在怎样了?小意已经回到家了吗?” “嗯。” “你和小意聊得怎样?” “我们没有聊什么。他身体不是很舒服。”苏绪揉了揉鼻梁,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那边孙泠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严肃冷静:“阿绪,当初发生了什么我可以不管不问,但现在你回来了,如果没有想清楚以后要怎样,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小意。” “泠姐,我一直以来都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 “那好,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孙泠也没有再追问,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挂完,又皱紧眉头看着手机屏幕走神。 “你对子昂也没这么关爱成这样子,都成老妈子了。”许子澜上来在她旁边一脸吃味地说,意有所指。 孙泠回过神,朝他翻个大白眼:“要是许子昂有这么乖我可把他疼死了,和你一样都是不省心的家伙,边儿去。”说完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关我什么事,要怪就怪许子昂个傻逼去。” 许子澜觉得自己躺枪,可委屈了,却只能不爽地嘟嚷一句。 苏绪和谢知意离开后,孙泠在原道里还能笑能玩,感觉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心里不爽大发了,这只有许子澜才看得出来。 果不其然,一回到家就使劲儿地折腾他。 在原道里忍不住一下子喝多了,回来发酒疯端着太后娘娘的架子把他当太监使。好歹也是这屋里的男主人,居然被使唤去给她的宝贝儿子,一只金毛犬,洗个美容澡。 “哎哟,宝贝儿你看这天这么晚,我明天再洗好不好?你看可乐都要睡觉了。” 太后娘娘一瞪眼,指着他大怒道:“狗胆包天,皇帝的名讳是你能叫的吗!” 许子澜心里真是日了狗了,却扛不住这天威震怒,连忙点头:“是是是,奴才知罪。娘娘您看陛下都已经就寝了,不如明日再沐浴如何?” 太后娘娘这才满意点头,在地毯慵懒躺下,用手指头点点许子澜,慢慢说:“小许子,那你去把马桶洗净了吧……” 许子澜心灵颤抖,斗胆上前说:“宝贝儿,咱们戏不那么多可以么?” 说完就闭眼一梗脖子,生怕雷霆震怒降下来自己粉身碎骨,怎知太后娘娘都没声了。他睁眼去看,只见孙泠不知道何时整个人躺平了,瞪着眼看天花板一脸呆样。 许子澜上前半跪,推了推他媳妇儿。 然而孙泠却突然回神了,身子扭得像条毛毛虫,在地毯上蹭啊蹭,一直蹭到他的脚边,然后翻身把他的大腿抱住了。 “许大头,我好难受。”她闷着声音说。 许子澜以为她醉得难受想吐,想要掰开她的脸看看情况,却怎么使劲也动不了半分。 他家媳妇力大无穷还真不是盖的。 这么想着,又听见她闷得失真的声音:“许大头,我心里好难受。” 许子澜还没回过神来呢,首先感觉到的是大腿裤子湿了。他不由得把手摸上她的头,揉了揉。 他和孙泠长他们五岁,孙泠说看着他们俩长大,他又何曾不是。谢知意回A市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年少气盛的少年张扬不知收敛,又因还没有融入这个圈子而做出过许多啼笑皆非的事。那时候,许多人尽管知道他是杜家唯一的男孙是杜家将来的继承人,还是有些看不上他的。年少的许子澜也是其中一人。 他就像一个外来者一个异乡人,鲤跃龙门似的冲进了这样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骄傲的他们起了排外心理。 那时候,谢知意的身边只有苏绪,小时候的苏绪比现在更不爱说话,和苏潋一模一样,活生生一个冰碴子。 他总是沉默着,如影随形地在谢知意身边为他在这个艰难险恶的大染缸里撑起一片天。 到了后来,谢知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懂得了察言观色,也懂得了看透和掌控人心,但他依然张扬明媚自信而不自负。 后来的许子澜很庆幸,他成了一个能够驾驭生活的上位者,而不是被生活糟践成地底烂泥。 最大的功臣应该就是苏绪。 也托谢知意的福,苏绪沾上了一点人气,坚冰化成了水,温润如玉。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五年后的光景,他们看在眼里,不由得觉得惋惜。 或许真的随了一句话。 时光在走,人心在变。 现在的许子澜,只能衷心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此刻的许子澜用极尽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怀里的人。 每次看到了不幸,就会越发感觉到自己的幸运。 幸好你一直都在这里。 “为什么会这样啊,人生真的好莫名其妙啊……”孙泠喃喃低语,眼睫毛挂满了沮丧,似是不堪重负地低垂下来。 “是啊。”许子澜长叹一声。 离开停车场后,苏绪并没有回去他的住处,而是开回了南蕖山。苏家的老宅坐落在南蕖山下,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在秋色浸染下晕出了黄,让这座壮观的西式建筑平添了几分萧瑟感。 看守门口的警卫员是老人,显然不知道他回国的消息,十分惊喜。下了车,管家森伯已经带着人从宅门走出来。 “阿绪你终于回来了。我今早从先生那里收到消息的时候,实在太开心了。” 森伯是祖母从家里带来的人,是个中英混血儿,后来和中国姑娘结婚生子,干脆连自己的英文名也换成了中文名,活成了个地道的中国人。 “森伯,好久不见了。”苏绪颔首:“我哥呢?” 森伯拭了拭眼角,连忙道:“先生在客厅里。” 森伯是祖母从家里带来的人,是个中英混血儿,后来和中国姑娘结婚生子,干脆连自己的英文名也换成了中文名,活成了个地道的中国人。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快半,按照苏潋的生活习惯早应该入睡了。苏绪没再说话,径直进了苏宅,果然看见苏潋穿着一身深蓝丝绒睡袍坐在沙发上,带着金色边框眼镜在看杂志。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整整齐齐的青年,手里抱着一个文件袋。 苏绪出声:“哥。” 苏潋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等他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这才把落在杂志上的目光转到苏绪身上:“我本来打算让齐鸣明天过去找你的。” 齐鸣就是他身后的西装青年,闻言对苏绪躬了躬身。 苏绪微微摇头,低声道:“没事,早晚都一样。” 苏潋放下手里的杂志,从齐鸣手中接过文件袋,递到苏绪跟前。 苏绪从他手里接过文件袋,瞥见他右手手背有几道血痕:“你的手怎么了?” 苏潋神色仍旧冷淡,另一只手握住右手,指尖在伤痕上摸了摸,淡声道:“被养的猫挠了而已。” 苏绪了然,目光瞥过茶几上的娱乐杂志。苏潋对动物毛发过敏,也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他这个当弟弟的也清楚得很。 苏绪低垂着眼睑,眼睛定定地看着在手里的文件袋,仿佛目光能够透过厚厚的袋子看到里面的东西,说:“这些年麻烦你了。” 苏潋淡淡地“唔”了一声,站起来往楼上的卧室走,临了还说一句:“太晚了,今晚留在这里睡吧。” 苏绪点头答应了。 可能是平时出去采风吃得苦太多,谢知意每一回到家就会放飞自我,生活作息完全颠倒。加上昨晚那一出,扰得他心神不宁,在床上左右翻滚到凌晨四点多才终于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然而一晚又睡不安稳,中午起来的时候谢知意整个人都是懵的。打开手机一看,提示有几封邮件还有几条微信,谢知意一看到其中一条微信,一下子清醒起来。 “早上好,在忙吗?” 是苏绪八点多就发来了的。 谢知意一看顶上显示的12:36,瞬间觉得脑壳发疼。他不知道怎么回复,也不想回复,把手机丢到一角就起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刚挤上牙膏,他又忍不住踱出来,一手刷着牙,一手捡起手机打开那条信息看。 发了一会儿呆,刷牙刷得满嘴都是白色泡沫,浓浓的薄荷味几乎冲上天灵盖,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回复,于是又把手机丢开了,转身走回卫生间漱口。 漱完口往脸上泼了几捧冷水,还没用毛巾擦干,他又踱出了卫生间,重新拿起手机。 他皱着眉头看那条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信息。 好半晌,他终于还是回了:“不好意思,早上工作室一直在忙没看到信息。” 苏绪的回复在一分钟后发了过来。 “想出去吃午饭吗?我来接你。” 谢知意刚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喝上,看到信息差点把口中的酸奶喷出来,赶紧回复:“不了,工作室里有午饭,正准备吃。” 苏绪的回复很快:“好。” 谢知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晃悠悠地进了书房,开电脑处理邮件。 这边,苏绪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手机屏幕出了神。 半晌,他转身背靠在玻璃上,看着床头柜上散落的文件,神色有些疲倦。森伯过来敲门,说是午饭准备好了。 苏潋七点准时起床,洗漱完毕后就会去跑步,吃过早餐后八点半准时出门,直到傍晚六点回家。以前家里主人中午不在,所以一般很少做正式的午饭。现在苏绪回来了,森伯好生激动了一把,连带着厨房也鼓起了劲儿,把这顿午饭做得十分隆重。 吃过午饭后,苏绪就开车出去了。从苏宅的大门沿着大路开十分钟左右的车就会经过杜家。 杜家的宅子是古典的中国风建筑,院子走的也是地道的中国风,亭台水榭,小池流水,青石翠玉,好不雅致。 春天的牡丹艳得能抢去所有春色,秋天的菊花浓得仿佛把秋意都收了进来,就连夏季偏居一隅的荷花、冬季独倚墙角的寒梅也是分外夺目的。 遇见杜景琳,苏绪并不意外。 杜景琳也看见了苏绪。 苏绪便把车速减慢,在路边停下。 “我昨晚才收到消息说你回来了。”杜景琳笑道,“你这是要出去了吗?阿绪。” 苏绪点头,微笑道:“是的,日后有机会再和杜小姐叙旧。” 杜景琳红唇笑得艳丽:“那就等着阿绪了。” 话到此即止,苏绪颔首示意再见,便驱车离开了。后面,杜家的车缓缓驶上来停在了杜景琳跟前。然而杜景琳却看着苏绪的车影,抬手将散落在脸颊的头发勾到耳后,冷笑一声。 “两兄弟一个样儿。” 秘书疑惑地看向她,只见杜景琳神色冷得像寒冬的冰棱,偏偏笑得极艳,像啜了毒的玫瑰。 她说:“对不喜欢的人,连眼神也欠奉。” 第6章 恶意 第六章 现在是下午一点,距离谢知意起床只是过了半个小时。 看着端端正正坐在对面沙发的人,谢知意忍不住嘴角抽搐。 救命,大怨种来了。 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小卷毛,他一脸无语地说:“大哥,你该知道我没拍戏的打算吧。” 对面的人双腿并在一起,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白衬衫穿得一丝不苟,整一个三好学生似的。 闻言他只是扶了扶黑框眼镜,慢吞吞地说:“可是你总得继续拍下去的。” 谢知意简直拿他没办法,说:“别闹了行不行,你这部片子找谁拍都准能火。找我?等着扑街吧。” 不是他吹水,而是赫明的确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影响力。 自从前两部作品被搬上银幕,一部拍成电影斩获最佳剧本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女主角奖从而捧出新一代影后,另一部拍成连续剧连连破收视纪录,赫明的名声就在圈子里响当当。 然而本人却是保持着低调作风,不接受任何采访也没怎么在公众前露面,在外人眼里可谓是神秘至极。 可按照谢知意对这家伙的了解,纯粹是因为死宅属性。而自从三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就没有再动过笔了。一个人去澳洲过起了隐居生活,跑跑马吃吃草一过就是一年多,前不久才回国。 说起来,今天是他们这一年多来第一次见面。 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拒绝,赫明还是一脸坚定地说:“可是我觉得只有你才能拍出我想要的感觉。” 谢知意简直想仰天长叹一声,只听得他继续说:“我不在乎火不火也不在乎票房,我只想拍出我想要的感觉。” 上一次的《行迹不定》,他也说了一样的话。 这让他想起来了三年前。 《行迹不定》是两年前赫明私底下给谢知意的一个剧本,里面讲的是一个神经质天才无意中被牵扯进一桩悬疑凶杀案,他凭着超高的智商为刑警找到了线索,后面却被凶手有意设计从而遭到了警方怀疑,举步维艰。他为了洗清嫌疑只能暗自冒险调查,险些死掉。结局他成功地为警方找到了凶手,然而自己却因为长期的心理压力导致心理问题,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自杀身亡。 谢知意在读完剧本的那一瞬间,就知道这个男主人公的原型就是赫明本人。 感觉太像了。 那种表现出来智商卓越,但敏感得有些神经质的特性。 最后的悲剧结局让谢知意在那一段时间都忍不住对赫明密切关注起来,生怕故事反映了他的心理状况,这人哪天真的跑去自杀。 同时,因为男主人公是以赫明自己为原型,足以说明了这个故事的份量,所以谢知意用了十足的认真去拍。不说最后成绩如何,至少要让赫明满意。 然而,这部电影还未来得及成型面世就夭折在谢知意的手里。 其实也不算夭折了。 至少这个故事经过别人的手,成功搬上荧幕,并获得了好评如潮。有谢知意的失败作对比,更显得接手者的成功。自那以后,谢知意成了个笑话。 但没有多少人知道,那部电影的剧本出自赫明之手。 到了现在,谢知意仍旧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赫明面红耳赤,仿佛在那一天把自己整一辈子的愤怒都爆发出来了,一边把剧本撕得稀巴烂,一边狠狠地骂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不要写我的名字,这不是我的东西!” 故此,这部电影从拍摄到上映再到落画,始终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编剧的消息。只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来说编剧就是赫明,然而始终没有得到官方认证,久而久之就被人遗忘了。 因此这部电影赢来的所有荣耀,几乎落在了新进导演祁耿身上。 还有,出演了男主人公的当红小生沈思行身上。 虽然很对不起赫明,但谢知意从来没想过要再拍电影。 一旦放下了的东西,他不会再捡起来了。 但他深知赫明是一条路走到黑的牛脾气。要是现在一口回绝,他能耗在他家一天一夜。 为了先把这尊大佛送走,谢知意只好使用怀柔政策哄道:“拍电影也不容易,哪能说拍就拍的对不对?我先去计划计划,有消息了再跟你说吧。” 这句话其实有暗示含义,但凡机灵点的人都会明白,然而对面的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认真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谢知意嗯嗯嗯地胡乱点头,然后把人送走了。 简直头大。 一起床就备受折磨,他饿得没办法思考,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蹬个拖鞋就想下楼找个常去的馆子解决温饱问题。 怎知,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可疑男子蹲在他家门角。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他,尽管有鸭舌帽和口罩做掩饰,谢知意还是一瞬间透过那双桃花眼把人认出来了。 不是最近闹成满城风雨被狗仔队堵得出不了的沈思行是谁? 谢知意一瞬间拉长了脸。 打脸来得如此快,是他太天真,原来大怨种竟是他自己。 “哟,终于出得了门啦?”他忍不住满心恶意地嘲讽,“出门没被记者们剥掉一层皮吧?” 沈思行霍地站起来,堵在他前面,死死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瞪我干嘛?”谢知意把他往旁边推,“自觉让让,我要去吃饭了。我都饿得没力气推你了。” 奈何沈思行人高马大,扎根似的站在那里就是不肯动。 “谢知意,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沈思行当木头当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一声哼笑从鼻子漫出,谢知意挨上门边抱着胳膊肘说:“我有什么要跟你说的?” 沈思行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唯剩一双欧式大双更加明显,眼眶都发红了。 “我知道你还在气我没有跟你走……” “停。”谢知意这下子就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进来说。” 说完自个儿地踢着拖鞋进屋里去了,沈思行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 谢知意径直走到客厅在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向对面的沈思行说:“你还是要提这件事。我都跟你说了,当初拍的时候是我招你进来的,合约也签了,我能走不代表你能走。你走了,违约金能让你哭天喊地。” “何况,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走。你怎么样,跟我无关。” 他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可沈思行像是开启了自动筛选器,径直屏蔽掉他刚才的话。只见他眼球发红,低头盯着茶几自顾自地说:“我,我没有想到祁耿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我……” “所以你觉得对不起我,因为他?” 谢知意笑得没心没肺,声音却像刺:“我都不在意了,你凭什么替我在意?” 沈思行抬头看他,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变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他还记得三年前初认识谢知意的那时候。 他只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大学生,而那时候的谢知意也是毕业不久,刚拍了两部小成本制作的电影。但他很早就听过这个名字,在他的学校,在娱乐圈。 他行事太张扬了,见过他的人无一不对他的外貌,他的姿态,他的作风印象深刻。沈思行对他的第一印象则是,掉进了染料缸子的一颗珍珠。 虽然俗气,却是真情实感。 后来他听到有人戏称他为“大少爷”,有传言说他背景极深,不是自身家世就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再后来,他鼓起勇气去了《行迹不定》的试镜。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谢知意笑吟吟地问他:“水嫩得和那家伙有得一比啊。同学,你是个宅男吗?” 最后,谢知意在片场外的树下抽烟,淡声对面前的人说:“那行,我不拍了,你们好好干吧。” 沈思行一直后悔,当初他走的时候,没有不顾一切跟他走。 没有跟他说,我来试镜《行迹不定》是为了见你。 没有跟他说,在剧组和你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没有跟他说,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够和我在一起。 “行了,话说这么多遍也腻了。”谢知意还是笑吟吟的一如当年,“好不容易闯出名头就好好干下去,别再闯祸了。” 沈思行声音低哑道:“我不想再拍戏了。” 谢知意顿了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一脸无所谓地点点头道:“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咯。” “我不想当明星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谢知意又忍不住笑了,手抬起来支着脸颊,道:“我和不和你在一起,这跟你当不当明星有什么关系。沈思行,你不懂我,我如果喜欢一个人,哪怕他变成了乞丐,我都会跟他在一起的。” 话已到此,再不懂就是自欺欺人。 “所以别为了我放弃什么,你还年轻着呢,前途一片光明。” 沈思行沉默了好久,久到谢知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却低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沈思行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说完折这句话他就一脸失魂落魄地走了。 谢知意简直谢天谢地,同时也彻底打消了下去吃馆子的念头。他有点心理阴影,暗暗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开门。 无奈太饿,忍不住点了个外卖,还要特别备注“挂门上就可以”。 他感觉自己开门再见到任何人,都会造成心灵的巨大创伤。 点完外卖,他窝在书房里打算玩会游戏排解一下心里苦闷。然而没玩几局,才过了十几分钟,手机就响起来了。 “这速度牛逼啊。”他忍不住感叹,完了又想起来自己的备注,咕哝一声:“说了挂门上,打个毛线电话。” 来电是陌生号码,他按了接通,只听见另一头传来一把男声:“谢知意。” 不是外卖员。 谢知意愣了愣,眨眨眼睛,有些惊疑地回道:“江错?” 不怪他反应迟钝,而是太出乎意料。因为按他印象中,虽然他和江错认识了快8年,但他们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是那种可以电话聊天叙旧的老朋友。 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赫明。 然而也已经断了很久了。 “是我。”江错的声音冷静平淡,一如印象,“我知道赫明想把他的新剧本给你来拍。” 再莫名其妙,此时谢知意也明了。 他笑了一声,说:“怎么,江大经纪人也有兴趣?不知道你属意哪位大导呢?” 江错对他的嘲讽视若无睹:“谢知意。” “嗯?” “你答应下来吧。” 谢知意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听见江错继续说:“赫明只想让你来拍,从五年前就是。行迹不定已经变成了他最大的遗憾,好不容易他才终于恢复过来,我希望你可以满足他。” 谢知意笑得古怪,一脸不可思议地歪了歪头,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三年前不让我拍行迹不定的人有你一份儿,三年后让我再拍他的戏也是你,你做妖做得有点多,恕我不能够理解。” 那边沉默了。 他也不说话。 就当他以为他们会一直沉默地对峙下去时,江错再次开口:“求求你拍吧。他心里有一道死结,这道死结横亘在我和他之间,只有你可以解开。求你帮帮我,再试一次。” 他的声音低沉,透过声波传到耳边有些失真,然而谢知意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 江错向来是个骄傲的人,此刻却像走到了绝境的困兽。 这段话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动容,换赫明听了可能当场就要哭出来。 可惜他谢知意不是赫明。 他早就已经铁石心肠。 “那谁来救我?”他的声音冰冷刺骨,“我都快要冷死了,日复一日地冰冻麻木,有谁可以救我呢?” 挂电话后十五分钟过去,谢知意终于等来了他的外卖。把外卖从门口拎回来的时候,他在玄关的墙上看到了挂着的日历。 他琢磨了一下,喃喃道:“妈的,果然是诸事不顺……” 现在的他,对于突然上门造访的人以及突然发来的信息打来的电话都有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身心都遭到重创的他,在吃完外卖后毫不犹豫地订了飞往G市的机票,订完又提前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一顿骚操作完毕他就下楼打车直奔机场了。 他坚信只有G市是他永恒的风水宝地。 第7章 故土 第七章 经历了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g市落地。谢知意在机场停车场搭上了去往市区的出租车。g市是一个南方城市,比起一进入秋天就泛出凉意的北方城市,这里还是满满的盛夏绿茵,太阳耀眼得让人有些晕眩。 这是他外婆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谢知意下车走路。走过铺满了三角梅的围墙,走过了落满一地异木棉花的街角。这些年这里日渐喧闹,街上开了不少风格特别的咖啡馆,甜品店和其他商店,吸引了不少人来打卡拍照。 走到外婆家门的时候,他还看见一对情侣站在自家门口的三角梅花墙拍照。女孩站在花墙前展示出最可爱的模样,男生在前面变换各种姿势咔嚓咔嚓地拍着。 瞥见谢知意杵在一旁看着,男生还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赶紧让开。 谢知意指了指男孩身后黑色的铁门,说:“谢谢,不过我要走的是这里。” 男孩愣了愣,赶紧侧身让开。 谢知意这才掏出钥匙开了门,然后侧头看向他们,钥匙圈挂在食指上转了几个圈儿:“美女最好先看看你男友给你拍得怎样哦。”说完就走进去关上了门。 在院子里还听见女生怒吼:“卧槽,你拍的是什么鬼!!我的身高只有一米三吗!” 家门敞开着,谢知意径直走进去,客厅没看见人,听见厨房那边有声响。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一个50多岁的阿姨在厨房里面忙着。 “林姨。”他叫人。 抬头看见是他,林姨赶紧走出来:“小意,你回来啦!我就说你该回来了?” 他看了看还在烧火的蒸炉,“椰汁千层糕?” “哎,就你鼻子灵。刚做上呢,本来等你回来就能吃上了。”林姨欣然的神色突然暗了暗,“正好让你带去给你外婆尝尝,她可喜欢吃我做的这东西了。” 谢知意笑着嗯了一声,“留大份的给外婆。” 林姨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着火。饿了吗,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我待会儿上街走走,顺便吃点东西。” “哎呀,外面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林姨笑骂,实在拗不过他,只好进厨房忙其他了。 林姨也是G市人,年轻时候一直照顾外婆和他。现在儿女大了,丈夫故去,她一个人待在家无聊,时常过来这里住着,看顾着这栋房子。 外婆去世多年,一直如此。 明天就是谢知意外婆的生日。 他每年都会回来看看她。 如同游子归来。 谢知意待了会儿就出门去了。他说上街走走,的确只是走走,没有目的地瞎走。 但似乎有什么指引似的,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幢房子前。 那其实是相邻的两幢小洋房,分别在街角两端。相似的民国西洋风格,红砖外墙浸染着风霜,白色的露台,黑色的窗格一一诉说着旧人的痕迹。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一扇经常打开的窗户,后面长久地站着一个少年,静静地对着画板画画。 两栋洋房之间种了一棵细叶榕,亭亭如盖,荫蔽透凉。然后院子角落还种了一株鸡蛋花,被精心养护得苍劲挺拔,婆娑匀称。 谢知意突然很想进去看看。 走到门边,那里有道智能锁,他用自己的指纹试了试,果然铁门咔嚓一声打开了。 他愣了会儿,开门走进去。里面有人闻声走出来,见他便愣一愣,叫道:“知意,你来了。” 称呼虽并不如林姨那般亲昵,但冯叔也是小时候对他照顾有加的人。和林姨差不多,他也是留在这里看顾着这两幢房子多年了。 还没等他回话,冯叔一拍额头又说:“啊是,那日子又快到了。” “冯叔。”谢知意说,“我只是来看看。” “快进来快进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冯叔连忙带着他进屋,快言快语:“本来就是你家。” 谢知意忍不住笑了。 其实真不算是。 冯叔之所以这么说,因为在数十年前这两幢古董似的洋房的确和他家关系比较大。 现在身处的这幢是谢知意太舅公叶应星的故居。叶应星是那个时候出名的文学家和教育家,G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应星中学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而旁边那一幢则是谢知意外婆小时候的家。外婆的母亲叫叶凡月,是叶应星的亲姐姐。 但这两幢小洋房在数十年前因为某些原因被收走了,后来辗转落到了别人的手里,而这个别人不是谁,正是苏家的人。所以现在这两幢房子都是苏家的所有物。 谢知意上了二楼,来到书房。这个书房简直就是个小型的图书馆,整面墙的书柜里放满了书,足足有四面,书房中间挑高,三楼围栏延伸下来一道扶梯。 这里大部分都是叶应星的藏书和著作以及手稿,还有一些是苏家人后来新添的。自苏家接手这两幢房子后,十分重视,每一年都有专门的人来养护这两幢房子,尤其是书房。他们很注重对这些书的保养和存放,时刻不忘防老化,蛀虫和污染。 不用冯叔指引,谢知意熟门熟路地从一面书柜里翻出一本深棕色烫金花纹的硬壳本。翻开扉页,些微泛黄的纸页上面有一行隽秀的字:应星札记。 冯叔看了,了然于心,说:“要不你就带回去看?没关系的。” 谢知意点头:“嗯,那我迟些再拿回来。” 冯叔“哎”地一声摆了摆手。 谢知意笑了笑不说话。 拿着书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冯叔,你知道苏绪回a市了吗?” 冯叔一愣,显然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顷刻后摇摇头:“不知道。” 谢知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说:“你别告诉他,我来了这里。” 他来这里,其实无关沈思行,也无关赫明,说白了就是为了避苏绪。 他现在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尤其在这段时间里。 他的手机到现在还是飞行模式。苏绪不会想到他来了G市,更不会主动来问远在G市的冯叔。只要冯叔不主动告诉他,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个莫名消失了八年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冯叔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谢知意推门出去的时候,居然又碰到了刚才在外婆家门前拍照的小情侣。女孩见他从里面就走出来,惊讶地张圆了嘴巴,不由自主地跟他打招呼:“哈喽,帅哥。” 旁边的小男友也忍不住惊叹:“我去,原来是个土豪。” 谢知意朝他们招招手:“哈喽,这次拍到好看的照片了吗?” 洋房的外面也是红砖围墙,上面有一格格墨绿色的青瓦镂空花窗,搭配着间隔的黑色铁艺壁灯,复古有韵味。 女孩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不拍了,我已经放弃了。” 男孩挠了挠后脑勺。 谢知意朝他一伸手:“相机给我,我帮你拍几张。” 男孩把手里的微单给了他,谢知意让他拿着自己的书,笑着说:“帮我好好拿着,别掉地上了。”男孩不明他这么慎重,只听他又补了句:“传家宝来的。” 男孩下意识地双手抱紧了书。 突然让帅哥帮拍照片,女孩不由得有些神情窘涩动作僵硬,直愣愣地瞪着眼睛看相机后的脸。 “不用太刻意,也不用一直看着我。你随便动来动去就好。”拍了两三张,谢知意也察觉到女孩的不自在。 女孩听话地收回目光,真的随随便便地动起来。 又咔嚓地拍了三四张,谢知意把相机还给男孩,拿回书,说:“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女孩一边凑过去想要看看成片,一边忍不住盯着谢知意的脸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帅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哈哈,是吗。你可能在某个社会新闻上看过我,毕竟我是个潜逃犯。” “???” 还没说完,一个人突然从侧边冲了过来。谢知意正好挡他的路,动作敏捷地后退避开了。只见那个人抱着一个黑色背包,跑得快飞起来。 这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人又直直地朝这边跑过来,嘴里大喊:“抢劫啊——” 谢知意反应奇快,立即拔腿朝那个人冲了过去,临走居然还不忘把书塞到女孩怀里。女孩惊魂不定地看着第二个人在面前飞快跑过,这三人跟接力赛似的一路狂奔。 男孩吓得大喘气,瞥见女孩下意识紧紧抱在怀里的书,小声说:“小心,这是传家宝呢。” 女孩:“……” 就当谢知意还有几米就快赶上抢劫犯的时候,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身侧轰地超过。几秒之间就来到抢劫犯身前,那抢劫犯显然是惯犯,动作敏捷地跳上了车尾,然后一车两人在轰鸣声扬长而去。 “卧槽!”追上是不可能了,谢知意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喘气,“妈的G市不是早禁摩了吗?” 一边喘气一边回头,想看看那位被劫的青年,只见他同样停了下来扶着墙在喘气,显然也已经放弃了。 “兄弟,算了吧,我们别追了。”被劫的兄弟主动朝他摆摆手。 谢知意这才看到他一手还拿着相机,不由得感叹这位兄弟厉害。自己这还是轻装上阵,没想到他居然是负重赛跑。 “直接报警吧,这边监控还挺多的。” 谢知意走过去说。 青年点点头:“麻烦这位先生了,我手机在包里。” “……” 谢知意一脸无语地掏出手机,在青年的注视下关闭了飞行模式,把手机递了上去。 青年打了报警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那边回复说就近派出所已经派出警员,很快就会到达。 谢知意和那对小情侣作为当事人留了下来。 警察果然很快就到达现场,详细地逐一地询问情况,然后记下青年的手机号码表示如果有任何进展就会跟他联系。 事情结束,接下来的就事等消息了。 警察走后,女孩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噢,美女,实在不好意思,如果你受到了过度惊吓的话,建议你换个环境,静坐休息一下或者平躺坐下做做深呼吸运动平复心情,同时听一下舒缓放松的音乐,或者泡一杯温牛奶喝喝,这样有助于你转移注意力……”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年娓娓道来。 他陡然笑了:“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我是一名心理医生,我叫迟寅。请问各位贵姓?” “……” 男孩不由自主地看向谢知意。 谢知意咳了一声:“谢知意,是个摄影师。”把重音特意放在了摄影师三个字上。 女孩这才想起来,连忙打开相机,翻开之前的照片:“这也太好看了吧!这氛围感绝了!”说完,眼睛闪闪发亮一脸崇拜地看着谢知意。 l 迟寅在一旁彬彬有礼地说:“刚才真的多谢大家了。不客气的话,不如我请大家去对面咖啡馆喝杯咖啡?” 谢知意无所谓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打算随便找个店吃东西。 “好的!”女孩兴奋地点头。 “……” 一旁的男孩脸色有点绿了。 第8章 大变 第八章 “真巧,原来你们也是来拍照。”迟寅彬彬有礼地说,“我也是来游览的,第一次来以为这边治安很好,真是大意了。” “哎,这边治安的确很好的!都是有钱人的地儿呢,满街上的监控,抢你的人估计不是本地贼。放心,警察很快就能抓到他的了。”女孩开心地吃着甜品,安慰他。 “那就承你吉言了。” “不过听你说话的口音有点不准,你不是G市人?” “我是N市人,来G市是为了照顾病人。已经来了差不多七年。因为我的病人不是很喜欢这里,所以我一直没来。” “噢。”心理医生的病人肯定奇奇怪怪,女孩也不探究太多。 转头问一直沉默地喝着拿铁的谢知意:“帅哥,那你肯定是G市人吧?” 谢知意点点头。 男孩突然问:“那房子……都是你的?” “算是吧。” 小情侣再一次用“终于看到了活生生的g市土财主”的惊奇目光看他。 迟寅不明所以,目光投向一旁特意问了咖啡馆要来纸袋装着的书,说:“这书看着有些年代感。” “那是——”还没等谢知意说完,小情侣异口同声地说:“那是传家宝来的!” 谢知意:“……” “是的。”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小情侣哈哈大笑起来。 咖啡很快就喝完,甜品也吃得差不多,四个本来就不太熟的人也没有多少话要聊。不一会儿就要结账分别。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露出付款码,为这一顿下午茶付了钱。 一旁的迟寅一脸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忘记我的钱包也丢了。不麻烦的话,可以留下你的手机号,我迟些转账给你?” 谢知意无所谓那点钱,也不想贸贸然和陌生人有更多的牵扯,摇头拒绝了。 然后又听到迟寅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问你们可以借点钱让我打车回家吗?” 男孩女孩两两相望,抱歉地表示自己已经好久没带现金出门了。没办法,现在线上支付太便捷了,年轻人早就抛弃钱包这个东西了。 向来都喜欢轻装方便的谢知意更不可能有现金,全靠手机走天下。 “我帮你线上打车吧?地址是?” 谢知意打开约车软件,然后迟寅报了一个地方。 男孩听了惊讶道:“你居然住岛上?!” 震惊的语气满满又是“卧槽居然又是一个超级土豪!”。 迟寅摆摆手笑道:“噢,那是我病人的房子。我是蹭吃蹭喝蹭住的。” 小情侣:“……” 车很快就来了,迟寅坐上去之前跟谢知意说:“谢先生,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把钱还你并且好好答谢你的。” “以后”不知何年何月,人海茫茫中的重逢简直少之又少,谢知意当听了一阵风,摆摆手跟他说再见。 小情侣接着也走了,临走前再三谢谢他的照片和下午茶。 谢知意这才走上了回家的路。 回去的路上,他才有闲情逸致打开手机,然后发现有一未读信息。发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那时候他正在飞机上。而现在已经快傍晚七点了。 他打开信息。 “你在哪?” 是苏绪发来的。 谢知意没有回复。 谢知意是被吵醒的,他一开始以为是林姨。朦朦胧胧中想起林姨今晚说孙女回家然后吃了晚饭就回去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他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的小客厅亮着昏黄的台灯,一个身影出现在灯旁的沙发上。 谢知意吓了一跳,猛地朝后退了一步,撞到了房门,发出不小的声响。 那个人闻声转过头脸,一脸抱歉地笑着说:“吵醒你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谢知意震惊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冯叔跟我说的。” 苏绪倒是坦白,谢知意忍不住迁怒:“冯叔真够忠心耿耿的哈,他怎么不改名叫冯靖忠呢?多配啊。”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苏绪,毫不客气地说:“你过来做什么?” “见你。”苏绪微微一笑,眼睛弯了起来,竟然有几分少年时那天真模样,让谢知意一瞬看花了眼。 只听见他继续说:“还有来见外婆。” 谢知意的脸在刹那间变色。 “来见外婆?”他的情绪似乎在那一瞬也从睡眠中彻底苏醒过来,讥诮的笑容爬上脸,“外婆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过来见她呢?” 他还记得外婆那时候已经神智不清,像个老小孩似的,替他打了数不清的电话,对他说:“小意别着急啊,外婆替你骂阿绪,骂他个狗血淋头。” 外婆向来温婉知礼,从来没骂过一个人。她打了很多同通电话给苏绪,不过是想让他回来见见谢知意。 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她还是没有忘记打电话叫苏绪回来看看他,看看她。 然而他一通电话都没有接过。 “外婆已经去世三年了,你知不知道?” 消失了八年的苏绪什么都不知道。 自重逢以来,谢知意一直以为自己的愤怒和怨怼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只剩下死灰。然而此刻他所有的不甘和怨怼就像干柴点上了烈火,一瞬间烧得他不剩一丝理智。 他忍不住拿最恶毒的话刺他:“你拿什么脸来见她?” 然而他低估了苏绪。 他似是刀枪不入,面不改色地轻声道:“小意,我知道你恨我。” 他的冲天怒气如同一拳打落在了棉花上,他气极反笑,完全说不出话来。 然而苏绪依旧神色自若,眉梢间愈发温柔深情,对他说:“可是我爱你。” 谢知意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还是震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好半晌,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来:“爱我?你他妈一声不吭走了这么多年,有一分一秒想起过我吗?!我像个笨蛋一样被甩了都不知道,全世界最迟知道你走了的人是我!而我还四处找你,像个疯子一样!” 看,他以为的情深似海,在苏绪和别人眼里其实就是个笑话。 “所以你他妈现在回来了哄我几句就要我跟你一起?绝对不可能。” 他深深地看着苏绪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低声而决绝:“苏绪,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了。” 说完这句,他绷紧至极的身体在一瞬间放松下来,仿佛被卸走了所有的力气。他顿了一会儿,脑袋一片空白,只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便转身往房间走去。 苏绪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你以为我会让你走?” 谢知意顿时停下了脚步。 “谢知意,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从十五年前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这辈子都是。” 苏绪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发冷。 谢知意回头,震惊地看着他。只见苏绪微微低垂着眼眸,一贯温柔的笑意消失不见。然而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他。 “你问我怎么会来这里?”他神色古怪地歪了歪头,笑意又爬上嘴角,但那是谢知意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竟然让他有些悚然。 “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 谢知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看着苏绪在背光中有些晦暗不清的脸,居然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他愣愣地说:“苏绪,你喝醉了?” 然而他没有闻到任何酒味。 苏绪不回答,走到他跟前径自将他抱入怀中,然后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侧脸埋进他的颈窝。那是最情深的依偎。 “小意,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喝酒的。我讨厌一切会迷乱神智的东西,包括你。”苏绪低沉微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我又爱你如此之深,恨不得跟你死在一块儿。” 他轻笑一声,喃喃道:“我怎么会喝醉呢?我永远都不会喝醉。只是自十五年前,我就入魔了。” 第9章 年少 第九章 十五年前。 那是他和苏绪的初相识。 G市的夏日永远那么灿烂,热浪荡漾,沉闷的空气夹杂着草木香。 附属中学偌大的校园人声嘈杂,长长的走廊满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初二八班的教室里,学生们正在做离校前的清洁打扫。他们刚刚考完期末考试,即将迎来他们短暂的暑假,然后进入紧张的初三。 谢知意已经搞完了卫生,正在埋头收拾书本和暑假作业。 “知意,明天踢球去不去啊!”某男同学约他。 “不去。”又把一本暑假练习册塞进书包里,谢知意有点头大。 **辣地踢什么鬼球,还没跑两步就汗流满脸。暑假放那么十几天,作业还那么多,简直没天理。 “小意,我妈让你上我家烧烤,你什么时候有空?”发小叶艾霖凑过来。 谢知意一把背起老重老重的书包,回道:“这个得考虑考虑,今晚告诉你。” 说完他就溜了。 发小和男同学们纷纷吐槽:“你这是赶着去投胎啊!” 一走出教室,同学情一干二净。 谢知意骑着自行车出了校门。学校距离他家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就回到了。 他先把书包放下,然后又骑自行车出门了。顺着家门的小路一直骑了五分钟左后,他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那里有两幢民国风格的小洋楼,白色大理石露台衬着红砖墙显得格外好看。院角种了一棵高大挺拔的细叶榕,繁密的枝叶从院墙里伸延出来,浓荫蔽日。 他把自行车停在树荫底下,然后踩着自行车的后座身手敏捷地爬上了树。 从树上看下去,院子里还有一株漂亮的鸡蛋花,花香宜人。 然后他沿着一根粗壮的树枝爬过去,来到仅仅与小洋楼的露台只有一臂距离的地方,猛地一跃,跳到了露台上,一套动作下来简直是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哈喽,太舅公我又来啦!”他志得意满地拍掉手掌蹭到的灰,站在露台上朝着里面自顾自地打招呼。 谢知意有个太舅公叫叶应星,是个在课本都会提及两三句的学者。人到中年去了海外定居,然后就杳无音讯了。他只能从外婆口中了解这位鼎鼎大名的太舅公,久而久之就成了太舅公的忠实铁粉。 而现在身处的这幢小洋楼,就是叶应星当年住的房子。旁边有一幢风格相似的,则是外婆小时候的家。据说太舅公和太婆婆姐弟情深,一直相互照顾。 可惜的是,现在这两幢房子都不是谢知意家的了。听外婆说很多年前这两幢房子被收走了,然后又被哪个有权有势的人买下,一直精心养护到现在。 连书房里的藏书也被保存得很好,除了无比避免的岁月痕迹,几乎是完好无损。 谢知意上了初中就时不时这样爬树进来。无人居住的小洋房简直成了他的秘密花园,一砖一瓦都值得他去探索,更别说那个全是叶应星手稿的书房了。 露台上的落地门没有反锁,谢知意拉门走进去,走过一条小廊来到二楼南侧的房间。那是一个双层中间挑空的书房,两边是整面墙的书柜,一道木梯从三楼的围栏顺延下来。一张老式却精致的墨绿色丝绒小沙发靠在房间的窗边,沙发的大半掩没在白色的窗帘下。 夏日微风轻轻吹动窗帘。 谢知意突然发现不对劲。 根据他的印象,书房的窗户从来没有被打开过。 他走过去,看见一本书散落在沙发上,被风吹得翻了几页。而书的旁边,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谢知意睁大了眼睛,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坐在沙发上,低垂着漂亮得过分的侧脸,身躯微微蜷曲,在纱一样的窗帘遮挡下安静沉睡着。 谢知意吓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是第一次在这里遇到别人。 一旁的落地灯被他不小心撞倒,他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扶住。等他再回过头去,那男孩已经被惊醒,一手拂开垂覆在他身上的窗帘,睁着微微惺忪的眼睛看他。 “……” 谢知意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是谁?”还是男孩先开了口。 “我,我来捡球的。”谢知意瞎编,“我们踢球好像把球踢进来了。” 男孩看着他不说话。 谢知意独自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补:“你有看见吗?” 男孩静静地站起来,把沙发上的书捡起来,然后放进身后书墙里的一个空位,这才回头对他说:“我带你去院子找找。” 居然真的相信?谢知意难以置信地跟着他下楼了。 到了一楼,他竟然还看到其他人出现在这幢空置已久的房子。一个中年男子在客厅里朝他们走过来,吃惊地看着谢知意,对那男孩说:“这是?” “他的足球掉院子里了,我带他去找。”男孩平静地说。 面对着男子一脸的不相信,谢知意再次窘涩地硬着头皮说:“是,足球好像飞进来了。” 中年男子还想说什么,然而男孩已经带着他走出了房子。继瞎编胡说后,谢知意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在院子里转着圈儿找球,尴尬得只想找个洞赶紧钻出去。 男孩静静地跟着。 为缓解尴尬,谢知意没话找话:“你住这儿啊?” 男孩点头:“今天才来的。” “哦,难怪。”谢知意咕哝一句,又傻逼似的问:“这房子是你家的呀?” 一直低垂着眼睛看地面的男孩缓缓抬眼看他,又点点头。 “哈哈哈哈,这房子真漂亮啊,多少钱买的啊?”谢知意抬头端详着这幢漂亮的小洋房。 这个片区是g市出了名的富人区,里面的房子向来值钱,更别说这古董似的小洋房了,简直有市无价。 可谢知意哪里清楚,他还暗戳戳地想着让他外婆出钱把它们都买回来呢,现在是先探探价格的大好机会。 男孩的目光随着一起落在小洋房上。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知道,家里人买的,好多年了。” 谢知意失望地“噢”一声,也没心思装模作样了,说:“找不着了,可能飞到隔壁去了。” “隔壁?”男孩收回目光,又越过院墙看向旁边的另外一幢小洋房:“我也可以带你去找找看。” 可别折磨他了!谢知意赶紧摆手,一副很急的样子:“不用,我买个新的就算了。这么晚了,我要回家吃饭了,不然家里人要来找我。” “好。”男孩和他一起走到院门,替他开门。 谢知意突然灵机一动,说:“我就住在这儿附近,我叫谢知意。你叫什么名儿啊?” “苏绪。” “嘿嘿,我有空来找你玩儿行不行啊?” 苏绪顿了顿,点点头说:“行。” 耶!谢知意心里欢呼,快乐地挥别新朋友骑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家里除了他和外婆,还有一个林姨,她从年轻时就一直陪着外婆照顾她。吃过晚饭后,婆孙俩在院子里歇凉消食。 外婆坐在石凳上泡茶,看着一旁不消停在乱搞的谢知意,忍不住说他:“蹦蹦跳跳的小心肠子坏掉。” 谢知意嘿嘿地笑了两声,回来在外婆旁边坐下。安静了没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今天自己遇上的尴尬事儿,忍不住跟外婆说了。 “他长得跟女孩似的,不开口说话我还以为是个女孩。” 谢知意又犯傻,“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还以为太舅公投胎回来找我了呢。” 他没好意思跟外婆说出来,他觉得太舅公年轻那会儿应该就是苏绪这样的。闻名遐迩的文学家,自小生在富贵人家,从小浸染着书香长大,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清俊文雅。 在书房看见苏绪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个念头——苏绪和这幢小洋房,这间书房,这里的一切简直就是绝配。 他好像是从长久年月里走过来的叶应星,重新归属于这个地方。 外婆被他一番话逗得乐开了花。 谢知意又说:“外婆,他说他叫苏绪,就是他们家买下了太舅公和太婆婆的房子吗?” 外婆顿了顿,恍然大悟地说:“姓苏啊……原来是他们。” “原来?你认识他?”谢知意眨眨眼睛。 外婆捏了捏他的脸蛋,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你知道吗,你太婆婆以前跟我说过,你太舅公小时候有个小名儿叫叶小猴。” “啊???” 谢知意一脸懵逼。 外婆回想着,越来越乐:“她说她家小猴子上房揭瓦攀高爬低什么都做,上学讨老师的嫌,在家争她的宠……哎哟我怎么反倒觉得你更像你太舅公呢。” 谢知意:“……” 谢知意觉得自己的梦裂了。 虽然是偶像,但他并不是很想跟这样的偶像很像。听起来像个灾难,一点都不酷。 外婆又说:“那时候你太婆婆每天都盼着天上掉下来一个母老虎治治他。” “后来呢?”谢知意好奇极了,他从来没听说这些事呢。 “后来啊。”外婆的声音轻了起来,笑眯眯地跟他说:“后来你就多了个大太舅公,叫苏幕。” 啊?? 可太舅公太婆婆一家都姓叶的啊。 谢知意云里雾里地被打发去睡觉了。 临睡前他还在纳闷,难道大太舅公是叶家失散多年的大儿子? 姓苏,那不就是和苏绪一样么。 难道? 他和苏绪居然还是远房亲戚来着?! 少年回忆开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年少 第10章 应星 第十章 然而第二天谢知意没能去找新朋友苏绪玩。 因为外婆给他报了思维训导课,早上9点就开始上课。一早谢知意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路过街角,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小洋房。 居然让他看见了苏绪。 谢知意猛地刹了车,大喊:“哈喽!” 坐在二楼窗边小沙发捧着书正在看的苏绪闻声抬了头,看向他。 谢知意赶时间,朝他挥了挥手,说完哈喽说拜拜,然后又骑车走了。 中午11点终于下课,谢知意冒着烈日吭吭哧哧地骑车回家。路过小洋房,他又看见了苏绪,居然没换过姿势似的还坐在二楼窗边看书。 谢知意被烈日烘烤得失去热情,飞快地骑回了家。 下午两点多,谢知意再次骑车出门了,赶场儿似的。同学见约他踢足球不成,改道儿去游泳。夏天游泳舒爽,去的还是附近的游泳馆,谢知意就答应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再次骑着车路过小洋房时,苏绪还在那里捧着本书看,微垂的脸安静平淡。 谢知意没停下来,只是放缓了速度,一路盯着二楼窗户看,嘴里喃喃道:“什么人啊这是……” 游了快两个小时,一个月的运动量都够了,又被引诱去旁边的小吃街吃喝玩乐,直到6点多谢知意才骑车回家。 这次他在街角停了下来,没下车,脚掌支着地站在小洋房门前。他双手包圆了放在嘴前,朝二楼窗边的苏绪大喊:“喂,苏绪!” 苏绪转过头来,黑黝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谢知意说话。因为谢知意始终没放下嘴前的手,继续喊:“我吃完晚饭过来找你玩儿!” 苏绪点了点头。 谢知意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又骑上自行车回了家。 谢知意每次都踩准了饭点回到家。林姨刚把饭菜端齐上桌,他就一屁股坐下,捧着饭吭哧吭哧地开吃起来。 “哎哟,这次怎么这么准时了?”林姨惊奇地调侃他,“别吃得那么急,小心噎着了。” “吃完饭我还要出门呢。” 外婆也在旁边坐下,顺手给他夹了条青菜,看了看外边略微昏暗下来的天色:“天都快黑了还出去做什么?这一天到处跑都不嫌累?” “我要去苏绪家找他玩儿。”谢知意一摆手,语气夸张地说:“外婆你都不知道,苏绪这人居然在书房看了一整天的书,动都没动过似的。你说他是不是连厕所也不用去上的呀哈哈哈哈。” “你以为人家是你呢。”林姨忍不住笑,“听说那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孩儿,特地过来这边养病的。我昨天路过也瞧了一眼,脸白生生的看起来身子骨的确弱。你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 谢知意可不认同,咕哝道:“我那不是怕他闷出病来嘛。” 外婆安静地听着,这才出声说:“去吧,晚上我去接你回家。” 谢知意连连点头,吃完饭就出门了。 这次去小洋房,谢知意规规矩矩地按了门铃。才半分钟,大门就打开了。 苏绪站在门后,之前见到的中年男人站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除了苏绪还有其他人,谢知意没忘记昨天的尴尬,手背蹭了蹭鼻尖,“哈喽,我来啦。” 苏绪点点头,带着他走进去里面。 “吃了晚饭没呀?”谢知意例行问候。 苏绪又点头。 “咱们有什么可以玩的?” 苏绪看着他,沉默了。 一直跟着后边的中年男人倒是出了声:“男孩子的话……要玩游戏吗?或者是看电影?我给你们开。” 谢知意一听简直太开心了,赶紧点头。 中年男人走到前面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电脑,音响设备和整面墙的电子屏幕,大概就是一个娱乐室。 冯叔,也就是刚刚的中年男人给他们开了电子屏幕,把遥控器递给他们:“你们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苏绪把目光看向谢知意,仿佛在他的动作。 谢知意就作主挑了一部动画片看,两个人坐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看动画片。 看了十来分钟,期间冯叔还拿了饮料上来。这部动画片可是谢知意最喜欢的热血题材,一直都有追连载,这时候忍不住吧啦吧啦地给苏绪剧透。 “哎,打不过的打不过的,下一集他就跟着那个长得像蛇似的家伙走了。” “他哥杀了他全村人,他一心只想着报仇,太惨了……” 苏绪“嗯”了一声。 谢知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光影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掠过,没有勾起一丝波澜。 “好看不?” 苏绪又“嗯”了一声。 谢知意觉得他的表情里完全没有“觉得好看”的意思。 “要不我们打游戏?” 苏绪转头看他,说:“也可以。” 谢知意也没觉得他有一点想玩游戏的意思。 他想起了今天几次路过这里都看见他在窗边看书,就跟一整天没离开过似的。 “这一天你都干什么了?” “看书。” 谢知意纳闷了,还真是。 “你就没别的事儿做吗?” 苏绪顿了顿,回答:“画画。” 这在谢知意眼里简直和“看书”没有任何区别。 “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我听人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出去玩,是真的吗?” 苏绪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认哪个,只说:“除了这里,我不知道有哪里可去。” 谢知意一想也是,人家也是刚来这里呢,肯定没朋友也没熟悉的地方去。 “我们别看了,去书房吧。我给你看好看的。”说完谢知意就拉着苏绪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同样在二楼的书房,推门而进。谢知意熟门熟路地房间一角的书桌抽屉翻出一本书,朝他晃了晃,得意地一挑眉:“这书你没看过吧?” 那是一本棕色的烫金硬壳笔记本,书页有些许陈旧泛黄,却也完好无损。 苏绪摇了摇头。 谢知意把笔记本摊在书桌上,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说:“这是我太舅公的笔记本,他亲手写的!” 苏绪伸手翻开,只见第一页上有四个颇为隽秀灵动的楷体字:应星札记。 下面随着一行小字: 我在此处,听风声看细雨,细数枝芽,慢踩落叶,又是一年春去秋又来。 第二页则是零星的几段字: 不知不觉立春已至,往时总觉时日漫长,恍然才醒悟再是煎熬日子还是会一天天地过。闲来无事养了许多花,我本是最公平的人,却忍不住对那株鸡蛋花偏了心。可真是人的劣根性。 臻儿出生了,母女平安,这一年最幸运之事莫过于此。我瞧她长得与姐姐实在太过相似,笑起来比蜜糖还甜,心也化了。多希望你也能看看。 第三页是单独的一段: 院子里的鸡蛋花开了,姐姐赞她芳香扑鼻,清丽宜人。我在树下午睡,梦起年少时你在我面前骂鸡蛋花香太过浓腻俗气,气得从梦中惊醒。姐姐听了,说你嘴上不饶人,明明口是心非。我一想也是,你从没跟我说过一句喜欢,却与我情深意浓。 苏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段字,眼珠子浓得跟墨似的。 “苏绪?” 谢知意想给他翻下一页,却见他指尖按着页面,一动也不动,整个人入了神。 “这个。”苏绪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谢知意得意极了:“我太舅公可出名了!这里还有很多他的书,我都翻出来给你看。” 还没等苏绪反应,他就兴致勃勃地去书柜前找书了。 苏绪捧着那个笔记本走到窗边的小沙发坐下,安静地看起来。 谢知意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笼罩在暖黄灯光中,神情安谧而专注,衬着窗外的黑夜,星光仿佛从那支开的窗户洒了进来。 谢知意自己也挑了一本书在沙发边上席地而坐。 就这样两人安静地过了两个小时。 9点多的时候,一直盘腿坐在地毯上看书的谢知意只觉得腰酸背痛,忍不住放下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目光瞥到搁置在一边翻开了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显然是苏绪看了一天的书,不由得牙根疼。 他抬头看向一边上坐着的苏绪,只见他还捧着笔记本在看,他翻页的速度并不快。 这个笔记本谢知意翻过不下十次,里面的内容都记得大概,有些写了满满一页,大多只写了零星两三段。尽管如此,苏绪每翻一页都看得十分仔细,每一页都停留好一会儿。 谢知意看着他,目光定在那片被光晕笼着的眼睫毛上,心想这家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皮肤白得透光,鼻梁直而高挺,嘴唇薄且精致,此刻微微抿着。从侧边看过去,整个侧脸的线条锋利却优美,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漂亮。 他忽然想起了应星札记里的一句话: 有些人是你仅仅看了一眼就会记住一辈子的,那是悸动在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楼下的院子响起了门铃声。 谢知意回过神来,想起外婆要来接他,赶紧起来。 苏绪伸手拉住他,抬脸看着他说:“要走了吗?” “快10点了,外婆来接我了。”谢知意垫起脚凑到窗户边看向院子大门,冯叔正好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外婆果然站在外边。 谢知意和苏绪一起下楼走到大门,那边冯叔还在邀请外婆进门坐一坐。 外婆笑着连连摆手:“今天太晚还是不打扰了。以后有机会的。” “外婆!” “谢婆婆好。”苏绪出声叫外婆。 “哎。”外婆温柔地笑,“阿绪是吗?今晚谢谢你照顾小意啦。” “明明是我陪他的嘛。”谢知意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下次让小意请你来家里玩儿。”外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跟谢知意说,“晚上霖霖打电话过来让你明天下午上花场烧烤去,我替你答应了。” “好吧,反正明天下午我也没事做。”谢知意装模作样,然后看向苏绪,“我们一起去吧,叶艾霖家的花场可多东西玩了!” 苏绪沉默地看着他。 外婆看了看冯叔,又看向苏绪,柔声道:“阿绪想出去转转吗?” 还没等苏绪回答,谢知意抢先一步:“哎,外婆你不用问了!他肯定想去的!”说着,拉着外婆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苏绪挥手,“我先回家啦!明天下午准时过来找你,等着我哈!” 第11章 照顾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谢知意又要去上思维训导课,骑车路过小洋房,目光忍不住落在小洋房的窗户。 这次二楼的窗户没看见人。 视线往上移。 就在书房的三楼窗户后看到了苏绪。他站在画板前,手握着画笔正在画画。 噢,这就应该是他昨天晚上说的唯二能做的画画了。 谢知意没跟他打招呼,骑自行车走了。 下午两点多,谢知意来到小洋房找苏绪,这次他没骑车,叶艾霖家有点远儿,要坐地铁去。 按了门铃没一会儿,苏绪就出来了。冯叔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嘱咐:“别晒太久的太阳,多呆在阴凉地儿。别忘了多喝水。” 谢知意:“……” 苏绪一直无声地点头。 “不会晒很久太阳啦,我们坐地铁去。二十多分钟就能到的啦,叶艾霖家可凉快呢。”谢知意连忙道,生怕一脸忧心忡忡的冯叔不让苏绪出门。 冯叔“哎”了一声:“去吧,路上小心。” “嗯嗯。” 谢知意带着苏绪走了。 走了十多分钟,两个人就进了地铁站。天气炎热,这短短的路程已经让谢知意冒了一头细汗,反观苏绪,还是那么白净干爽。 “就你这样还怕晒啊?”谢知意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角,果然凉凉的。 “他怕我会晕。”苏绪简单地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其实我没那么弱。” “的确,不过老人家爱瞎操心,我外婆也是。”谢知意深有同感。 工作日里的下午时间地铁没什么人,两人坐了一路,二十多分钟后下了地铁。 “叶艾霖家其实就在我家附近,但他们在这边有个花场,他爸爸妈妈经常在这边做事,所以这边也有个房子。”谢知意不忘跟苏绪解释,“叶艾霖妈妈人很好的,又漂亮又会做吃的,待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嗯。”苏绪点了点头。 说着是花场,其实就是个观赏性花木培植地,叶家父母在场内建了个三层小楼作为员工宿舍。 楼顶搭了个凉棚,月季花攀枝而长,枝繁叶茂,美不胜收。凉棚前架了一个小型藤织秋千,秋千一旁则是藤织野外餐椅。 烧烤炉就放在不远处。 谢知意和苏绪到的时候,叶艾霖的妈妈孔秋实正在在烤吃的东西。除了叶艾霖以外,还有三四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女孩在玩闹和聊天,看着应该就是谢知意和叶艾霖的同学。 谢知意说得没错,孔秋实确实漂亮,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卷头让她看起来时尚靓丽又不失温柔。此时的她戴着一件米黄色碎花围裙在烧烤炉和餐桌之前走来走去,衬着背后的月季花,浑身散发着暖意。 叶艾霖从在门口看见谢知意他们到领他们上楼就一直不说话,微微撅着嘴巴。 孔秋实瞧见了有些疑惑,直到看见谢知意身边的苏绪,突然懂了。 “昨天你外婆在电话里说你会带朋友过来,我还期待了好一会儿呢。”孔秋实笑着,双眼亮晶晶的,“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就街角小洋房那儿。”谢知意回答。 “噢,难怪呀。” “阿姨好,我叫苏绪。”苏绪说。 “真有礼貌。”孔秋实笑吟吟地拉他的手,带着他朝桌子那边走过去,“来来来,阿姨给你们烤鸡翅吃。我还做了杯子蛋糕,待会给你们端上来。” 谢知意和叶艾霖跟在他们后边。 “谢知意!”叶艾霖瞪他。 “干嘛?”无端端被瞪,谢知意好无辜。 “我还是不是你发小了?!” 谢知意纳闷地挠了挠脸蛋,只听他说:“我就说怎么成天都不见人,约你又不肯出来,原来跟别人玩儿去了!” 噢,原来是这个。 谢知意揽住他的肩膀,凑到叶艾霖耳朵边小声嘀咕起来。 “啊?居然是这样的啊。”叶艾霖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大为吃惊。 谢知意一摆手:“反正都是亲戚,一起玩儿呗。” 他正要去看苏绪,怎知一抬头就对上了苏绪的视线。此时的他坐在桌边,一旁支起的遮阳伞投下一片阴暗,然而他的眼睛清亮得像是会发光。 他的神情是一贯的平淡。 谢知意不知道怎的被他看得有些忐忑。他把叶艾霖拉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我发小,叶艾霖。” 叶艾霖不愧是亲朋好友口中传颂赞扬的小甜心,十分上道,立马笑弯了眼睛:“你好呀苏绪。” 他和孔秋实长得很像,此刻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苏绪点点头:“你好。” 这时几个男孩凑了上来,纷纷和谢知意勾肩搭背好兄弟似的。 “哎,这生面孔啊?”谢知意的同桌陈锦华第一时间注意到苏绪。 “小意意,怎么都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哇?”体育委员赵源是个高大壮实的男孩,性格大大咧咧的,一上来就在苏绪旁边坐下,伸手要去勾苏绪的肩膀。 谢知意心里顿时铃声大作,赶紧拉开赵源的手,皱着眉嫌弃:“都是汗就别乱扒拉人家了。” 赵源之前在花场好一通疯玩,现在浑身大汗。 “小意意,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嫌弃我的!”赵源开始对他动手手脚。 谢知意干脆把他从椅子上扒拉,然后一屁股坐下,抬起一脚搭在另一脚的膝盖上,大爷似的说:“饿死了,快给我来两只鸡翅吃吃。” 陈锦华朝烧烤炉那边大喊:“来人哪,我们小意意饿了,谁送两只鸡翅过来啊?” 孔秋实刚下楼端蛋糕去了,现在烧烤炉边上就剩几个女生。 陈锦华他妈的就是故意的,喊完立即朝着谢知意挤眉弄眼,奸笑道:“你猜猜谁会给你送鸡翅过来?” 谢知意不明所以,踹了他一下:“我叫你给我拿。” 陈锦华灵活避开,溜之大吉:“哪里用得着我去呀——” 谢知意看着他脱缰野马似的背影,看了看叶艾霖,又看了看旁边也在挤眉弄眼的赵源,无语地说:“他这是有病吧。” 赵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小意意还是个孩子呐。” 谢知意一头黑脸地指着赵源,朝叶艾霖吐槽:“他是不是也病了?” 叶艾霖懵懂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们的小意意和小霖霖都还是孩子呢……”在赵源再一声的感叹中,烧烤炉那边走过来一个女生,扎着高马尾,长发随着脚步一甩一甩的。 她端着一个碟子,上面果然有两只鸡翅。 “谢知意,给你。” “谢谢啊。”谢知意双手接过碟子放到桌子上。 “我的呢?马小茵同学。”赵源在一旁伸出了手,笑眯眯地说。 马小茵给他的手来了一巴掌,扬起下巴朝烧烤炉那边示意:“那边多的是,自己过去拿。” “马小茵同学,你这是差别对待啊。”赵源一脸欠抽地笑着。 谢知意没留心听他们的话,他用叉子叉起一只鸡翅吃起来,紧接着又叉起另外一只递到苏绪跟前:“吃吗?烤得挺好吃的。” 苏绪垂眸瞥了一眼那只鸡翅,又抬眼看谢知意,顿了顿,接过他手里的叉子,轻声说:“谢谢。” “谢知意,我的呢?”爱吃醋的叶艾霖又来了,果然又不愧是亲朋好友口中的小醋精。 谢知意把啃了一口的鸡翅递给他:“要不要?” “滚吧你。”叶艾霖虽然爱吃醋,但他是个骄傲的小醋精,冷哼一声自个儿溜达去烧烤炉那边了。 “来,冯叔让你多喝水。”见苏绪真的开始吃起鸡翅来,谢知意想起冯叔的嘱咐,赶紧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苏绪乖乖地喝了。 谢知意忽然觉得自己像在照顾小孩。 后边突然有人凑上来,头发垂落倒他的肩上,然后一把声音在头顶响起:“谢知意,这是你哥哥呀?” 是刚才的马小茵。 谢知意想也不想地嘴快道:“我弟弟。” “看起来不像呀哈哈哈哈。” 苏绪看着马小茵,主动说:“你好,我叫苏绪。” “噢,我听我爸爸提起过你!你就是最近搬来那旧房子住的人吧。” “哎哎哎什么旧房子?”谢知意有意见了,“那以前是我太舅公的房子。” “那还不就是旧房子嘛。”马小茵嘟了嘟嘴,走到桌子另外一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谢知意和苏绪,“谢知意你还吃什么呀?我帮你烤去。” “不用了,待会儿我自己烤去。”谢知意转头问苏绪,“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苏绪说。 谢知意挠挠侧脸,思考了一下:“我给你烤个香肠吧,刚好我也想吃。” 马小茵看着他们说话,狐疑地挑起眉。 等谢知意起身走过去烤炉那边了,她对苏绪说:“哎,谢知意他欠你钱啦?” 苏绪说:“没有。” “奇了怪了。”马小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抛开这个问题,又找苏绪搭话,“我叫马小茵,就住你们隔壁街的花店楼上,有空来找我玩呀。” “好。”苏绪答道。 “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 “噢,和我们同年呢……你要不要喝可乐,我给你拿去?” 苏绪摇摇头。 “那雪碧呢?” “你就别乱来了。”谢知意突然走了回来,一手拿着两根烤肠,一手拿着一杯橙汁,递给苏绪,“鲜榨橙汁,秋实阿姨刚亲手榨的,你就喝这个吧。” 苏绪抿了抿嘴。 “一直喝白开水多没味儿,出来玩就喝点好喝的。烤肠配橙汁,爽!” 苏绪这才接过了橙汁和烤肠,“谢谢。” “嘿嘿,客气什么。”谢知意在他旁边坐下来,开始吃烤肠。 孔秋实端着一盘杯子蛋糕走过来,把全部小孩都引了过来,一坐下就被迅速瓜分完。谢知意刚吃完一个,只见苏绪还是安静地喝着橙汁,完全没碰面前谢知意给他拿的蛋糕。 “怎么不吃蛋糕?” 苏绪把蛋糕放到他面前,“你吃。” “我才吃完一个……” “你喜欢,你吃。” 一只黑黝黝的手伸过来要拿蛋糕,又是赵源那家伙。 “哎呀,你不吃我就吃啦!” 谢知意迅速抢走了蛋糕,塞进嘴巴里,“你想得美!” “啧,真小气。” 谢知意给了他一个白眼。 “哎呀你们别闹啦,想吃还有呢。”孔秋实看着他们斗嘴,忍不住笑,“对了,下面的草莓差不多都熟了,你们待会儿可以下去摘来吃。” 她这么一说,小孩们就兴奋得不行,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去摘草莓,叶艾霖作为主人带着一帮人走路带风地去了。谢知意没兴趣,和苏绪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叶艾霖喊他也喊不动,孔秋实这才开口说:“知意也下去玩玩吧,花场里有不少花也开了,你正好帮我挑一盆儿给你外婆。” “又送花给外婆?”谢知意不理解地挑眉看她,“院子里已经有很多花了,秋实阿姨你就留着吧。” “你外婆喜欢花嘛,而且看她把我的花养得那么好,我也开心。”孔秋实笑着说,然后看了看安静的苏绪,又说:“一直坐这儿多无聊,和你的朋友一起下去转转吧。” 谢知意点点头:“那好,我先替我外婆谢谢你啦秋实阿姨。 第12章 未来 第十二章 谢知意带着苏绪去楼下花场去了。 叶家的花场很大,有分室外和温室区。温室区一般培植些观赏性的花草盆栽,因为叶艾霖喜欢吃草莓,孔秋实又在温室区辟了一小块儿地方种草莓。 室外有一大片地方被围栏围了起来,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站在外面看进去,能看见错错落落的松树。那是精心培育的罗汉松,姿态清雅挺拔,价格不菲。 谢知意指着其中一棵,惊叹不已:“那棵树有点好看哎。” 苏绪站在他身边,说:“你喜欢?” 谢知意摸摸鼻子,凑过去一副商量似的口气跟他说:“没啦,就是觉得放你家院子里应该会很好看。” 所谓的你家院子就是小洋楼。 苏绪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很好了。” 的确,参天的细叶榕立在院中,遮风挡雨,承载岁月。角落的鸡蛋花清丽雅致,点缀风华。 这样苍劲的罗汉松太过傲人,确实不适合放在小洋楼。 “也是。”谢知意点点头,拉他手臂走进一旁的温室大棚。 里面是一列列的鲜花盆栽,有蝴蝶兰,山茶花和月季花等等。 “你觉得哪个好看?我挑一盆儿回家给外婆。” 苏绪看着那一片花海沉默不语。 谢知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看看他又看看花,伸手指着一盆儿说:“这盆怎么样,看起来不错,我家就缺一盆儿白花。” 那是一株纯白无暇的月季花,花瓣繁密,看上去好像一个个雪团。 等谢知意走过去再仔细一看花盆上贴着的标签,顿时乐了,指着它说:“就要它了!” 标签上写着“冰山”,那是这种月季花的品名。 谢知意瞟了面无表情的苏绪一眼,偷偷乐着嘀咕了一句:“这也太配了吧。” 苏绪疑惑地看着他。 谢知意笑吟吟地乱说:“这花看着就像你一样娇气。” 苏绪微微抿起唇,伸手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那雪白的花瓣,手指几乎和花瓣一样白。他凝眸地看着那朵花,淡声说:“你不用这样的。” “嗯?”这时轮到谢知意疑惑了。 苏绪转头看向他,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弱。”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此时此刻的苏绪眼睛清亮,淡漠且认真。 谢知意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要论娇气,叶艾霖就比苏绪娇气一百倍。何况苏绪其实一点也不娇气。他只是……淡得好像要随时消散的烟云一样。谢知意从来没见过这样安静的人,静得让他觉得有点心慌。 苏绪这样安静,反而让谢知意更加在意,在意他的眼神,脸色,动作,想法。 在很多年后,谢知意才明白这种心情原来叫“心疼”。 然而此时的他只会遵循内心,单纯又直白地郑重点头说:“我知道啊。” 下一刻又笑弯了眼,“可我就是忍不住嘛!” 苏绪的神情还是那么平静。两人都这么看着对方,谢知意看着一点微末的笑意在他的眼底晕开来,浅得如同昙花一现。 苏绪轻声对说他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去到草莓园的时候,小伙伴们已经摘完了草莓正围着水池边洗洗刷刷。谢知意凑过去,看见那些草莓又大又红,引得人垂涎欲滴。 叶艾霖给他一个白眼:“刚叫你又不来!” “重要人物都是最后登场的懂不懂?”谢知意伸出一根食指对他甩了甩。 “重要人物?你?”叶艾霖都要气笑了。 谢知意又甩了甩手指,然后径直一指苏绪,再指自己,同时说:“不好意思,是我、们。” 叶艾霖白眼都翻上天了:“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人。” 谢知意笑吟吟地握拳致谢:“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吃白食专业户谢知意打算从陈锦华和赵源那里入手,扬言要跟他们做个买卖。 “一套物理卷。”谢知意说。 陈锦华作为他的同桌,熟知情况,颇不满意:“加上化学卷。” 赵源只听过传说,凭着狗胆狮子大开口:“再加数学卷。” “滚你的吧,数学卷那么多给你抄三天都抄不完。” 这诱惑实在太大,陈锦华之前不敢想,没想到被赵源提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即狗腿地跟上:“不,你肯给,我肯定连夜赶抄!” “不许全抄。”谢知意想了想,勉强同意了,“就你俩的水平抄全了肯定被小洋哥怀疑,他发现了可要打电话给我外婆告状了。”小洋哥正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还是他外婆以前的学生。 “大家都懂,你放心!” 没想到买卖居然谈成了,酬劳还只是一盒从别人家摘来的草莓,赵源和陈锦华乐得见牙不见眼,赶紧加快了洗草莓的速度。 谢知意在一边儿心里想着之后做作业的时间安排,突然眼前有一只手递来一颗草莓。 手指白皙修长,沾了水更是透白无暇,不用想都知道是苏绪。 谢知意微微张大眼睛,只见苏绪手里握着几颗刚刚洗好的草莓,递来了一颗给他。 “吃,洗好了的。” 谢知意受宠若惊地接过吃进嘴里,果然又鲜又甜。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夸张,笑意再次爬上苏绪的嘴角,浅淡得几乎看不见,可谢知意还是捕捉到了。 “甜吗?”苏绪问。 “甜!”谢知意疯狂点头。 “那我们再去摘。”苏绪把其他两颗塞进他的手里,然后拉他的手臂往草莓地那边走过去。 吭哧吭哧洗完了草莓的陈锦华和赵源欢天喜地地抬头,正要把草莓交给谢知意以达成交易,却发现人都不见了。 “人呢?!” 人已走远。 最后谢知意还是挑了那盆白色月季。孔秋实看那花挺大一盆儿,主动提出要开车送他们回家,反正也是顺路。 回到谢知意家的时候,还进门和外婆喝茶聊天了好一会儿,成功达成把叶艾霖遣送谢家做暑假工的统一意见。 这个暑假只有二十天不到,作业却比以前的暑假多了一倍。而叶艾霖学渣已久,放假三天已经彻底摆烂,连书包都没有打开过。 所谓的暑假工,就是让叶艾霖准时到谢家报道,然后做作业补习功课。 谢知意和叶艾霖倒是习惯了,没什么意见。 外婆倒是提出了新主意:“阿绪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我看要不就这三孩子凑一块儿学习吧。” 一直安静听着的苏绪抬眸看向外婆,随后点点头,竟然有些乖巧:“好。” 于是叶艾霖这个暑假有了除谢家以外的第二个去处,那就是街角的小洋楼。 直到后来,谢知意和叶艾霖才醒悟,苏绪的聪明伶俐可不是同一个水准儿的。 谢知意还是照常每天早上去思维训导课那里报道,下午就等叶艾霖上门。 至于接下来去哪儿,取决于谢知意的心情。谢知意也不常去小洋楼,怕太过频繁打扰到了苏绪的生活。 这天谢知意就去了小洋楼。这几天他才发现,苏绪为什么说只有看书和画画可以做,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 、用、做、暑、假、作、业! 这简直惊呆了被暑假作业劳役的苦逼准初三生谢知意和叶艾霖。 “你们学校的初三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为什么要紧张?”苏绪站在窗边画板前画画,一手端着调色盘。 “因为要中考啊!” 苏绪也没看他,只是淡淡“唔”了一声:“中考为什么要紧张?” 谢知意简直惊呆了。 “好的学校就那么几间,竞争好大的!” 苏绪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那必须的啊!”谢知意一昂头,好像这个问题戳中了他的兴奋点,他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苏绪身边,席地而坐,仰头看着苏绪,“我要考应星中学!” 应星中学这名字一听就知道和谢知意的偶像太舅公有关,这是G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本来不叫这名儿,后来经叶应星出资重修,又担任过两届校长,名声大噪,便更名为应星中学,以此作为纪念。 外婆后来也在应星中学任教,然后担任过校长。 所以谢知意对应星中学有着极深的情结。 说是梦中情校也不过如此了。 “你呢?想考什么学校?” 握着画笔的手突然顿了一下,苏绪淡淡地说:“不知道。” 谢知意倾诉欲上来了,蹭呀蹭地又凑近了一点,都要傍着苏绪腿边了,然后双手后摆支着地整个人向后仰,追问:“你们a市的好学校都有哪些?” “不知道。”苏绪又说。 谢知意兴致勃勃地说:“那要不你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考应星中学吧!” 苏绪抿了抿唇,低声说:“你想我留在这里吗?” “肯定的啊,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儿,多好!” 苏绪沉默地看着他。 谢知意还在畅想,然而下面突然传来叶艾霖的声音:“谢知意——” “嘿。”谢知意立即蹦起身,跑到窗边往下看,叶艾霖骑着自行车停在门外,车把挂着三杯奶茶。 “我的外卖小弟到啦!” 谢知意蹦跶着下楼给叶艾霖开门去了,边跑边对着正要去开门的冯叔喊道:“我来我来,不用麻烦冯叔您了!” 第13章 学神 第十三章 叶艾霖跟谢知意不学好,上门不按门铃,非要在外边喊一嗓子。 谢知意是一肚子坏水,叶艾霖却是胆子小不好意思麻烦别的人。 提了奶茶接了人回书房,叶艾霖叽叽喳喳好不兴奋。左一个苏绪哥右一个苏绪哥,不知道的人以为苏绪收了他当小弟。 谢知意喝了一大口奶茶,生理上快活得升天,心理却冷得像遭遇了极强冷空气。他怀疑他和叶艾霖的发小情要到头了。 他比叶艾霖大,也没听过他叫一声哥呢。可苏绪才来了几天。 “你哥哥哥地喊,人家说不定比我们还小呢。”谢知意自尊心受挫,想要找场子。 叶艾霖咦了一声,他默认一直苏绪比他们大。 “苏绪你属什么啊?” 苏绪刚洗了手,正用手绢擦干,回答:“猪。” 谢知意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叶艾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笑不是因为叶艾霖搞了乌龙,而是苏绪一脸平淡地说他属猪。苏绪居然属猪,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只白白嫩嫩哼哼唧唧的小猪,这也太反差了吧! 叶艾霖不知道他笑的原因,愈发尴尬,因为他和谢知意都属狗。 “那现在可以叫苏绪弟弟了。”谢知意还调侃。 “叫你个头。”叶艾霖踹了他一脚,打开书包拿出暑假作业开始奋斗。 谢知意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大爷似的,丝毫不在意被踹,毕竟他铜墙铁骨。然而他脸皮还更胜一筹,一边拍着身边的位置一边坏笑着对苏绪喊:“苏绪弟弟,来哥哥这里——” 苏绪听了,探过身来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刚刚洗完手,还摸了冰果汁,手冰凉得沁人。 “喝奶茶喝到脸上去了。” 叶艾霖做作业一点都不专心,扑哧一声笑出来。 谢知意糗得脸都发烫。 因为连苏绪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冯叔还给他们送了红豆糕和杨枝甘露过来。三个人在书房聚首,不像在学习,反倒像在开大食会。 吃饱喝足,两个苦逼的准初三学生开始埋头奋斗,先从物理卷入手,怎知道第一道题就被难住了。 “你的年级前五到底是怎么来的?水来的吧。”叶艾霖服了。 谢知意把这个滑铁卢归结到刚吃饱脑子还不灵活,转战比较简单的英语作业。 英语作业有听力部分,叶艾霖特地拷贝在MP3上带了过来。 两个人握着笔盯着题目凝神细听。 听完选择题,MP3突然没声了。 “哎?”叶艾霖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没电了,“我去,我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 谢知意都无语了,狠狠反击:“果然你全班倒数第十不是浪得虚名的。” 叶艾霖敢怒不敢言,翻了个白眼。两人只好略过听力开始做阅读题。 一个小时过去,谢知意已经完成了四篇阅读题,叶艾霖还在苦苦挣扎。 谢知意打算放松一下,放下笔站起来,看向苏绪。 苏绪还是那样安静地站在窗边画画。 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无声静谧。 院子的榕树投影落在他身上,细细碎碎斑驳一片。绿意都染上了他的衣角和指尖。 谢知意轻手轻脚地走近。 只见苏绪画的正是窗外的风景,榕树的剪影,小洋楼的红砖外墙,街上墨灰色的沥青路,白色的斑马线,街角的甜品店。 画里的一切浓墨重彩,明艳靓丽,夺人眼球。 谢知意看得都呆了。 这段时间他看苏绪一直画的都是素描,只有深浅的黑白,这是第一次见他画油画。 他不知道苏绪到底是个什么水平,但的的确确是他从未见过的厉害。 “你这是在哪里学的画画啊。”谢知意忍不住问,眼睛都看直了。 这其实是个傻逼问题,但苏绪还是认真地答了:“老师。” “你这是要当画家吗?” 苏绪微微摇头:“不知道。” 谢知意纳闷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要上什么学校不知道,当不当画家也不知道,你就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没想过。”苏绪还是淡淡的。 谢知意端详了一下他的神色,的确是一脸寡淡完全没有一点憧憬。 “那你为什么画画呢?” 苏绪垂下握笔的手,后退了一步,静静地凝视面前的画,慢慢地说:“我母亲是一名画家。” “噢原来这样,难怪。”谢知意终于懂了苏绪是遗传得来的画画天赋,“那你也当画家不是挺好的嘛。我就觉得你挺适合这个的。” 苏绪转过头来,黑黝黝的眼睛凝视着他,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谢知意滔滔不绝道:“听外婆说应星中学的艺术班还挺不错的,考上名牌儿大学的也不少呢!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和我一起考应星中学,然后你就可以考美术大学当你的画家去了!” 他越讲越兴奋,那边叶艾霖幽怨地看过来,痛斥道:“我的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谢知意朝他做个了鬼脸,然后回头跟苏绪低声说话:“你想想呗。” 苏绪点点头。 谢知意还以为自己劝诱成功,乐得眉开眼笑。 休息时间结束,谢知意回来继续奋战物理卷。这时候状态极佳,不停歇地一直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才被难倒了。 “提升重物乙时,滑轮组的机械效率是多少……” 谢知意咬着笔帽又读了一遍题目。 苏绪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的沙发坐了下来。 “80%。”苏绪突然开口说。 “嗯?”谢知意诧异地转头看他,“你说机械效率是80%?” 苏绪点头:“先解出动滑轮重力。” 谢知意有想到这一步,“但我算不出来啊。”他朝苏绪秀了秀原稿纸。 “是个比例结果也可以,然后再代进去算。” 谢知意回头刷刷地在试卷上写起来,算到最后结果果然是80%。 他睁圆了眼睛回头看苏绪,竖起大拇指,惊叹道:“神了。” 学渣叶艾霖完全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之后谢知意就把学习研讨会的地点定在了小洋楼书房,每天下午准时报道。 这天谢知意去到的时候苏绪果不其然又在画画,八风不动的。谢知意作业做得差不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在旁边啃起苹果来。没想到啃完一个苹果了,那边都还没投过一个眼神儿来。 又过了快半小时,谢知意已经麻木了,扯过一张纸也跟着涂涂画画。他自认自己也是有点艺术细胞的人,至少不像叶艾霖画出来的那样惨不忍睹,画狗狗都认不得是它自己。 这段时间他看苏绪画了大大小小十几幅画,各种各样,全部摆放在画室里面,走进去一看都觉得自己进了美术馆。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知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只手握着铅笔突然伸过来,在他的画纸上添了几笔。 他狐疑地抬起头,只见苏绪又在纸上添了几笔,然后侧头跟他说:“这里的形状画得有点不对。 他对着桌上的陶瓷杯画出来的画,果然在苏绪的添改之后重获新生,变得像模像样起来。 愣了一下,谢知意猛然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这个菜鸟在大神面前献丑了,顿时尴尬得不行,慌手慌脚地把画纸塞到怀里,说话都磕吧了:“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画完的啊,怎么都不出声的?” 苏绪眼神疑惑,“我看你在画就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你侵犯了我的**知道不知道?”谢知意嘴硬,把画纸团巴团巴起来塞进裤袋里,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苏绪说:“你想画画?我可以教你。” 谢知意挠了挠脸颊,自我谦虚道:“我没那天赋。” “不需要天赋的。”大神如是说,“随便也是画。” 于是等叶艾霖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知意不务正业跟着苏绪学画画的情景。 “啊?谢知意你什么时候对画画感兴趣了呀?” “就今天。”谢知意没好气地说,预感叶艾霖要损他,果不其然听他又说:“别了吧,我的眼睛还不想瞎!” 谢知意放下铅笔一骨碌爬起来,勒住他脖子,翻旧帐:“那你以后别唱歌,我也不想聋!” 一通玩闹后,叶艾霖又开始做作业。谢知意则和苏绪一起画画。 才过了十分钟不到,叶艾霖哀嚎起来:“居然还有三天就要上学了!我的老天爷!” 是的,时长不到二十天的暑假已经进入倒数,然而叶艾霖还接受不了现实。 谢知意也很痛苦。 决裂的发小情在这一刻复活了。 两人抱头痛哭。 “一回去就要模拟考……”谢知意压力有点大。 叶艾霖完全没想起这事儿,这下子更痛苦了:“我去,我能不能请假不考试啊?” “那估计秋实阿姨就要没收你的零花钱了。”谢知意提醒他残酷的现实。 “那我就来投靠苏绪吧。” “你不找我?” “找你有什么用,你的作业还是他教的呢。我让他给我恶补恶补,说不定也能考全级前五十了。” 修修补补的发小情瞬间又裂了。 ………………………… 第14章 暗恋 第十四章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开学了一个星期。 这天谢知意终于历完模拟考的大劫,学校开恩大赦,允许他们放半天的假,好好休息一下。 本来约了叶艾霖一起回家,怎么知道这家伙沉迷于对答案,真的应了那句人菜瘾大。谢知意只好等他,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一个小时,叶艾霖终于接受现实哭丧着脸提书包跟他走了。 两人饿得不行,在学校外边找了间面馆吃云吞面。 “好不容易得的半天假儿都被你挥霍一半去了。”谢知意感叹。 “早知道我就不对答案了。”当事霖表示很后悔,十分的后悔,十道选择题错了六道是怎样一种痛苦,他深深地领悟了。 谢知意戳他脑袋,把刚端上来的云吞面推到他面前:“先吃吧,别想这事儿了。模拟考而已,不用太紧张。” 叶艾霖吸吸鼻子,抹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默默地吃了。 吃完云吞面已经下午两点了。两个人走路回去的时候,在隔壁街上遇见了马小茵。 马小茵家开了一间小花店,一直跟叶艾霖家进货,因此他们俩算是比较熟了。 此时的马小茵站在花店门口,正在给门口摆放的鲜花喷水保鲜。 “哈喽,考得怎么样啊?”马小茵先看到了他们,主动打招呼。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艾霖的伤痛又回来了。 马小茵的妈妈正在店里面修剪花枝,朝马小茵喊了一句:“茵茵,帮我把外边那盆向日葵拿进来!” 马小茵闻言放下喷水壶,弯腰想要抱起脚边一大束用圆桶装起来的向日葵,可是不够力气。 谢知意帮她捧起来,抱进店里递给了马小茵妈妈。 “知意你怎么来啦?” 都是街坊邻里,熟悉得很,马小茵妈妈看见谢知意十分热情。 谢知意叫了一声“阿姨”,回答说:“刚刚从学校回来路过呢。” 叶艾霖站在门外探头进来也挥了挥手,打招呼:“阿姨好。” “霖霖也在,真是好久不见啦。听你妈妈说你最近一直跟知意学习呢,真棒!”说完还竖了个拇指,“可不像我们家茵茵,每天在家净会看电视!” 马小茵气得一跺脚:“妈!” “妈什么妈,你什么时候像知意那样考全级前几名,那我就不念叨你了。”马小茵妈妈嗔道,然后眼神促狭地看着他们俩,“你们去的是小洋楼那儿?” 谢知意点点头,又听她继续说:“和那个有钱少爷一起呢?怎么样,好相处吗?” 谢知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他不太喜欢马小茵妈妈提起小洋楼和苏绪时的神情和语气。马小茵妈妈是出了名的爱打听,特别喜欢和那些婆姨唠嗑。 从她的神情,谢知意似乎都可以想象出她们私底下是怎么讨论的,简直莫名其妙。 “当然好,苏绪人很好的,不仅聪明,还很会画画。”谢知意恨不得把苏绪夸上天,但不想跟她扯太多,“阿姨,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和叶艾霖走出花店没几步,马小茵突然从后边追了出来。 “谢知意,这个给你!” 马小茵朝谢知意递来一小束白色小花,只是简单地用丝带竖了,显然是刚刚才匆忙绑好的。 “给我?”谢知意惊讶地指着自己。 马小茵脸有些微红:“谢谢你刚刚帮我。”说完,还没等谢知意回应就一把将花塞进谢知意手里,然后跑回了花店。 谢知意看着花店门口,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花,再看向一旁同样懵逼状态的叶艾霖。 “我刚刚也没帮什么啊……” 谢知意就这样拿着一束小花去了小洋楼。叶艾霖今天心灵受伤,急需回家养伤,就缺席了。 冯叔给他开门的时候,也被他手拿鲜花的模样惊了一下,笑着说:“知意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啊。” 谢知意:“……” 苏绪依旧在三楼的书房画画。谢知意从二楼进去书房,然后走中间的楼梯上去。 苏绪早就在谢知意按门铃的时候就从三楼窗户看见他了,等他上到三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谢知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花,不由得挠了挠脸蛋。 “别人送的?” “路上遇上了马小茵,她给的。”谢知意走过去,直接把书包撂地毯上了,然后左右端详了一下花,问苏绪,“可以放哪?” “你不带回去?” “别了吧,有点奇怪。”谢知意蹙起眉头,在沙发边儿的地毯盘腿坐下,自言自语似的,“而且这花小小的,还伴着几根狗尾巴草,不是很好看。” 此时此刻的谢知意还没抓住重点。 苏绪的声音从后边响起,淡淡的:“那是油桐花,你知道油桐花和狗尾巴草有什么含义吗?” “哎不是,这小花小草的还有含义的?”谢知意大为吃惊,“有什么含义啊?” “花语。” 苏绪走过去来,在他旁边坐下:“油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而狗尾巴草的花语是……暗恋,坚忍却不为人所知的爱。” “我去,没想到这么寒碜的小东西居然有这种含义……”谢知意嘴快道。 然而等苏绪的话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终于反应过来,双眼渐渐瞪圆了。 他慢慢抬头,用那双瞪圆的眼睛看向苏绪,惊得声音都有些抖了:“那马小茵给我这束花……是什么意思?” 苏绪静静地望着他。 赵源和陈锦华的调笑和起哄在他耳边响起,马小茵微微泛红的脸蛋在他眼前掠过。 谢知意终于后知后觉了。 把那束烫手的花落在苏家,谢知意飞快地逃回了家。谢知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惊惶,现在的他也急需冷静一下。 可没想到,回到家没多久,叶艾霖就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谢知意,马小茵为什么送花给你啊?”同样后知后觉的叶艾霖回到躺了半天突然醒悟,立即蹦起来打电话过来追问。 “一个女孩突然给男孩送什么花?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谢知意:“……” 没听到回复,叶艾霖一瞪眼,以为谢知意默认了,怒道:“谢知意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比我先谈恋爱啊!” 谢知意呆了:“……” 叶艾霖劲儿上来,滔滔不绝:“说好的拒绝早恋,沉迷学习,千万别受诱惑了啊!早恋一时爽,中考悔断肠!” “你要想着你的应星中学,想想外婆,想想我!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你绝对不能比我还早脱单!” “……” 谢知意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他能不能请假。 然而初三备考生没有理由不去上学,第二天谢知意还是老老实实去上学了。 一进教室门,首先迎来了来自叶艾霖的蹲守以及眼神拷问。 ”得了吧,我什么都没做。“谢知意没好气地怼开他,“不犯傻不早恋,我知道了可以不?” 叶艾霖嗒嗒地一路跟着他回了座位,瞪圆了眼睛看他:“花呢?” 谢知意没好气:“落苏绪家了。” 叶艾霖满意地点点头,下一刻又竖起眉,愤怒道:“她为什么喜欢不是我啊?明明比起你,我和她更熟!” 谢知意脑壳疼,一脸无语地说:“我怎么知道啊,你问她去。而且送个花而已,瞎想那么多干嘛,要是会错意就尴尬大发了!” 叶艾霖想了想,顿悟了:“也是,女孩儿爱矜持,怎么会主动送花告白呢。还是别太自恋了。” 谢知意彻底无语了。 上课铃响起,叶艾霖乖乖地回座位上了,谢知意得以解脱。 马小茵在隔壁七班,谢知意有意避开经过,因为没有什么机会碰见马小茵。而马小茵也没主动来找过他,这样几天下来,谢知意都怀疑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苏绪跟他说的那一段花语仍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趁着电脑课的空闲他忍不住上网搜了一下狗尾巴草,只见它的花语的确是坚忍、不被人了解、艰难的爱,暗恋。 然后它还有一个寓意——把三支狗尾巴草编成麻花辫状,编成一条然后绕圈带在对方的手指上,那就是代表私定终身。 谢知意吓得鼠标都掉了。 他觉得他以后再看到狗尾巴草都会有巨大的心理阴影。 然而更大的惊吓还在后边。 谢知意去苏绪家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拿了一个精致的陶瓷花瓶把花给插起来了。 “你居然还留着?” 苏绪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挺好看。” 老天爷,他把花留在这里就是想苏绪替他扔了的,没想到居然还在。 这个坎儿要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过去。 叶艾霖喋喋不休追问不停也算了,苏绪居然也问:“你答应她了吗?” 谢知意惊恐了,赶紧道:“没有的事!” 他蹦到沙发上,盯着桌上那瓶花,懊恼地挠挠后脑勺:“马小茵没跟我说什么啊!我们是不是自己瞎想太多了。” “如果……她说了呢?” 谢知意疑惑地挑眉看向苏绪,只见他微微垂眸,目光看着不知何处,眼神有些茫然,继续说:“你会答应吗?” 第15章 校庆 第十五章 “当然不会!我才初三,谈什么恋爱。”谢知意理所当然地说,一手支着下巴,“而且我也不喜欢马小茵,为什么要跟她谈恋爱。” “恋爱……不一定要喜欢的。”苏绪说。 谢知意受惊了,瞪圆了眼睛看苏绪,不敢相信这是从苏绪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急吼吼道:“开什么玩笑,肯定要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啊!老天爷,你别是被什么人教坏了吧。”说着,他又伸手去探苏绪的额头,嘀咕:“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子不清楚啊?” 冰凉的手抬起,覆在他的手背上,苏绪抬眸看他,抿了抿淡色干燥的唇,轻声说:“我乱说的,你别当真。” “我就说嘛。”谢知意松了一口气,收回手,絮絮叨叨:“昨天我可被叶艾霖念叨了好久,还威胁我绝对不能比他先谈恋爱,神经病似的。这回轮到我说你了,要是谈恋爱了可不能偷偷瞒着,一定要让我们知道啊。” “为什么?” 谢知意笑吟吟道:“我们约好了呀。谁先谈恋爱的话要请吃饭一个月。” 苏绪的嘴角微微勾起:“不会的。” “什么不会?”谢知意看呆了。 笑意又深了一点儿,此刻的苏绪整个温和而柔软,连一贯清冷的嗓音都携上了那么一点暖意。他说:“我不会先恋爱的。” 谢知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位置,已经听不清苏绪说了什么,目瞪口呆道:“我说,你最近笑得好像有点多……” 苏绪伸出两只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眼神捎上了些迷茫:“有吗?” “有!”谢知意疯狂点头,“你之前什么表情都没有的!” 苏绪说:“大概是因为最近我的心情都比较好吧。” 他说得含糊不清,但谢知意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转变,颇不要脸地给自己邀了一份功,当即志得意满地用肩膀戳苏绪手臂,乐得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就说嘛,心情好身体倍儿棒!” 他还伸出两根手指去戳苏绪的两边嘴角,拉开,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就这样笑,超级好看!” 苏绪也如他所愿,笑得微微弯起了眼睛。 玩笑过后,苏绪继续坐在窗边画画,而谢知意盘腿坐在地毯上,挨着沙发在纸上乱涂乱画,画了一堆妖魔鬼怪后突然抬起头问苏绪:“对了,你明天有事做吗?” 苏绪摇摇头。 谢知意嘿嘿地笑了两声:“明天我要请假去看应星中学的校庆,一百零五年的大日子,特别隆重,学校还给外婆发了邀请函。你要没事做的话和我一起去吧。听说有篮球赛、游园会,晚上还有文艺汇演,应该挺好玩的。” 苏绪其实不太喜欢吵闹,但是他几乎没有拒绝过谢知意,当下也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谢家门前。外婆疑惑地打开门,往外瞧,只见冯叔从驾驶位下来,打开了后座车门,然后苏绪从里面出来了。 谢知意时常和苏绪在一起,却极少看过这种做派的,当下有点懵逼。他突然想起之前马小茵妈妈说的“有钱少爷”。 苏绪站在车门边,说:“冯叔说要送我们去。外婆你们准备要出门了吗?” 冯叔在旁边附和:“是呢,谢老师,让我送你们过去吧。” 外婆似是见惯不怪了,也没多说什么,再三道谢后回去拎了手提包出来,带着谢知意一起坐上车出发了。 苏绪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 谢知意凑到他耳后嘀咕:“我怎么没发现你家还有车啊。” 苏绪微微侧脸,回答:“今天开来的。” 谢知意“噢”了一声。 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后,他们来到了这所高中。不愧是百年老校,岭南风格的建筑充满了古韵。大门是一座十分漂亮的灰白色大理石牌坊,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应星中学。 谢知意志在必得地指着大门,朗声说:“下一年我就是这里的学生啦!” 外婆瞥了他一眼,促狭地笑着说:“这是你想考就考得上的吗?小傻子。” 什么东西都无法打击到谢知意巨大的自信心,他笑嘻嘻地朝外婆说:“你就等着收我的录取通知书吧,前前前前校长。” “好,我等着。”外婆捏了捏他的脸颊。 校庆是特别的日子,对外开放,所以偌大的校园里除了本校师生外,还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大多是往届校友或退休老师前来怀旧相聚。现在操场正在举行运动会,划分了一个个区域,分别进行着不同的比赛。 而教学区那边则举行游园会,校园大道两边都布满了装饰,学生们在路边摆了桌椅布置成小摊,摆满了有纪念意义的手工艺品和礼物,可以直接购买或者通过玩小游戏获得,充满了乐趣。 三人下车没走多远,外婆就遇上了学校领导以及从前共事的老师,被热情邀请去看展览了。谢知意没跟着,和苏绪两人在校园里溜达,四处凑热闹。 路过足球场,边上围了不少学生,原来里面正在举行足球比赛。 看着球飞过来又飞过去,谢知意有点怕了,别一个足球飞过来把他们给砸了。他还好,旁边的苏绪可经不起摧残。 于是他拉着苏绪走远了些。今天太阳好毒辣,站在树荫底下都热得要冒汗。那边正在足球场上顶着烈日挥洒汗水激烈相斗的真是英雄好汉。 他赶紧拉着苏绪沿着一条林荫小道走,不远处有个凉亭,他们可以去那里坐纳凉。 凉亭里坐了不少人,两个人没位置坐只好挨着柱子站。 周边都是本校学生,穿着校服。十来岁的少年少女最是好奇心旺盛,尽管今天看到了不少外来访客,但基本都是成年人。这边突然出现了两个没穿校服的少年,惹得他们频频关注。 坐在他们边儿上的几个女生明目张胆地打量和小声讨论起来。 谢知意把手掌抵在额上,眼睛在投落的阴影下明亮透彻,眺望着远处的教学楼群。 “漂亮吧,不过这学校以前还不在这儿。外婆说以前不太平的时候,这学校就窝在我们那边儿一个破房子里,整间学校就只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就是我太舅公哈哈哈。” 苏绪“嗯”了一声,侧头看见谢知意额角有汗,便掏出手帕递给谢知意:“擦擦汗。” 谢知意下意识接过手帕,触手是微凉丝滑的质地,这让他突然又意识到了苏绪的特别之处。现在随身携带着手帕的人可少之又少了。 然后他又看苏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感受到一片干爽的微凉。 “这也太神奇了吧。”谢知意喃喃道。 “怎么了?”苏绪没听清楚,微微抬头问他。 苏绪平时总是面瘫似的毫无表情,当那张脸微微仰起迎着阳光,长而密的眼睫毛盛着光,棕褐色的眼珠子愈发通透澄亮,薄唇浅淡干燥,让人看了都不得不夸一句太好看了。 “我就惊奇你怎么跟空调成精似的冰凉冰凉的。” “我只是不易出汗。”苏绪只是平淡无奇地陈述事实,“你常来这里?” 谢知意没想到他突然捉到了重点,愣了愣,点头道:“对啊,我以前经常跟外婆来。运动场和教学楼之间有个小湖,湖边有个书屋,我们待会也可以去。现在我们先去生活区买瓶水喝吧,口渴了。” 苏绪点点头。 然而谢知意没想到生活区的商店诱惑那么大,当即抛弃了矿泉水,转而投向了冰淇淋的怀抱。 苏绪不愧是空调成精,什么都不需要。 “吃了一口润润喉?”谢知意把冰淇淋递到他嘴边。 苏绪摇摇头,拒绝了。 “等会儿渴的话别后悔了哦。”谢知意和他走出商店,见苏绪还是一脸平淡,忍不住逗他,“中暑了我可不会带你回……” 他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眼神僵直地看着不远处,如此突然,连眼中的促狭都来不及消失褪尽。 苏绪看向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不远方的校道上,有一个穿着灰白色衬衫的年迈老人伫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满是怅然。 “呵。” 苏绪听到谢知意突然冷哼一声,只见他冰激棱也不吃了,皱紧眉头,瞪着那位老人,神情有些凶狠。 这道目光似有千万斤重,压得老人久久无法前行一步,拄着拐杖的手用力得微微颤抖起来。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整整五分钟。校道另一头有一个老年女人碎步跑来,银白头发蓬松凌乱,身上还穿着围裙,看来是急急忙忙才从厨房出来的。 她跑到老人身边一把扯住他,然而老人还是一脸怔然地看着这边。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然而目光一触及谢知意,整个人就像被火烫到了似的,嚯地一下低下头侧过身子,不再正面朝向这边。 然后她更加使劲地拉扯着老人。 怯弱却又蛮横。 老人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然而他没说什么,收回目光被老年女人拉扯地往回走了,一步一步颤颤巍巍,走得极慢。 谢知意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 懒得再多看一眼,他收回目光,看到手边的冰激凌已经融化得不成样子了,没心思再吃下去,扬起手往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 “咚”的一声冰激棱扔进了垃圾桶。 手指沾了一些融化的冰激棱,黏黏糊糊的好难受,他正要单手掏张纸巾出来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再次递来一张手帕。 “谢了啊。”谢知意嘿嘿笑了两声,接过手帕擦干净。 苏绪始终沉默,从刚刚到现在,尽管目睹了这段莫名其妙的插曲。谢知意有些不好意思,但同时又有点感动和开心。 他不说,他也不会问,但眼神安静有力,让他感受一种安然,那一颗躁动的心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第16章 出轨 第十六章出轨 谢知意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很快,现在已经心情大好地领着苏绪逛游园会了。 一路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苏绪看着他在小摊上玩弹珠,赢了两个印着校园景色的徽章。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要去玩“瞎子打鼓”。 “你待会站去鼓后边的位置叫我一声呗。”谢知意凑到苏绪耳边说。 “好。”苏绪按照他说的穿过人群走到鼓后方的位置。 学生为谢知意蒙上了眼睛,让他原地转三圈。转完之后,谢知意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知意。”苏绪定定地看着他,眼珠子黑得像墨。 人声吵闹,谢知意微微歪了下头,竖起耳朵,还是慢吞吞地往前走。 苏绪稍微提高了声音,道:“谢知意——” 他的声音无法突破这吵杂,然而谢知意却突然露出了笑容,下一刻就往这个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五米的长度,数十步的距离,仅仅几秒,谢知意已经来了鼓的前方,握着鼓槌的手猛地抬起又落下—— 咚! 谢知意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红布,露出亮得惊人的眼珠子,一下子对上了苏绪的眼睛。 “果然没听错!” 他在一片喝彩声中笑得张扬明媚。 在场的人不是没玩过“瞎子打鼓”,成功过关的人也不少,却鲜少看到这样快准狠的。 学生在给他发奖品的时候都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谢知意捧着那纪念水晶球,笑吟吟地看向不远处的苏绪,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苏绪举着相机,透过镜头看他,同时咔嚓一声留下了珍贵的照片。 离开了“瞎子打鼓”,谢知意跟闯关似的继续往下一个游戏进发。 “刚刚打鼓还挺容易的,下一个要不要玩一下摸鹿鼻子呢?” 谢知意玩上瘾了,凑过去瞧了瞧,立即打退堂鼓:“还是别了,目标这么小,估计你喊破喉咙都没用。” 他勾着苏绪的肩膀继续溜达,突然听到苏绪问:“你刚才听得见我叫你?” “听到啊。”谢知意还在四处张望,寻找好玩的项目,“没听到我怎么走过去?” “周围太吵了。” 他的话没说全,但谢知意明白了,一歪头,自己也有点意外:“我也不知道哎,反正就是听到你叫我了。那多人喊啊笑啊,我还是能听到,大概是因为你的声音太特别了吧。” “我的声音?特别?” 谢知意伸出食指点啊点的,一副捉住了重点的神情:“对,就是你这个音。你自己没发现,你的嗓音就……哎,怎么形容,就是有点儿清有点儿净,尾音还会有点沙哑,跟人家弹吉他似的。而且你的语气有时候轻飘飘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尾音还跟烟似的会飘……” 谢知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瞎说完一通自己也懵逼了无语了,问苏绪:“你能懂我的意思不?” 苏绪看着他,沉默了。 谢知意放弃了:“好,没事,当我没说吧。” 沿着教学区主道一路走下来,谢知意玩玩买买已经拿到了一堆纪念品,拎着个大纸袋要去找外婆。但外婆正准备和校领导一起去学校的职工食堂吃饭,美名曰回忆过去,谢知意被劝退,小声跟外婆说要和苏绪自己去找吃的。 开什么玩笑呢,校庆里花样这么多,随便找着都能找到好吃百倍的,谢知意才不要去吃食堂。 外婆深知他的性格,也知道他随自己常来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点点头便让他自己做主了。 年级主任是外婆多年的老友了,平时也很关照谢知意,见到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不由得问:“知意呀,初三了吧?最近学习怎样了?” 自小就在教师群中备受关注的谢知意已经百毒不侵,笑眯眯地朝他说:“不好不坏,应该够分儿考进来的啦。” 年级主任乐呵呵地大笑,拍了拍他的头:“我今年带高三,明年我刚好就成你的年级主任了。到时候你就乖乖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吧。” 说着,他目光落到旁边的苏绪,觉得面生,便问:“这是知意的朋友吗?” 外婆简单地介绍:“对,最近才搬来附近住的呢,好孩子,不知道比知意乖多少倍了。” 苏绪彬彬有礼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孩子,气质特别。”年级主任笑了,“在哪里上学呀?” 苏绪说了一个学校名字。 只见年级主任呆住了,问:“A市的那间?” 苏绪点头。 “哎哟,这孩子不得了啊。”年级主任不由得端详眼前的苏绪,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而又感慨万分:“以后我就等着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你的名字喽。” “?”谢知意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苏绪,又看年级主任。 “小孩子就不懂了吧。”年级主任促狭地笑道,“多跟人家学习学习,我也等着你呢。” “……” 今天的应星中学没有门禁,很多学生都趁机外出觅食。谢知意对这一带很熟悉,领着苏绪去了学校隔壁街上的一间茶餐厅。 “这间很好吃的,以前每次来这里外婆都会带我过来吃。”两个人在靠近窗户边的两人位置坐下,谢知意说,“推荐菠萝芝士鸡蛋鸡扒包,配招牌香滑奶茶。” 苏绪不置可否,看了一会儿菜单后抬头跟店员说:“要一份肉酱意粉,一杯柠檬红茶,谢谢。” 推荐不成功,谢知意不满地蹙眉,嘀咕:“都说了推荐菠萝芝士滑蛋鸡扒包配招牌香滑奶茶……” 苏绪说:“我对菠萝过敏。” 谢知意“噢”了一声,光速变脸,自己把自己哄好了:“那我给自己点一份吧,待会儿分两口奶茶给你喝。” 店员下单完成就走开了。谢知意开始翻相机里的照片,发现里面十张有九张都是他自己,剩下一张是苏绪不经意的侧脸,拍的时候手抖了不是很清晰,实在对不住苏绪那张漂亮的脸蛋。谢知意暗暗下决心要好好深造一下拍照技术。 “下午相机让我拿着吧。”玩了一上午的谢知意当即决定下午沦为拍照的机器人。 苏绪点头。 左侧是一面落地窗户,外面是栅栏围起来的小花丛,里面种满了蓝色绣球花,赏心悦目极了。有几个学生还站在外边拍照。 谢知意盯着他们看,暗暗偷师。 苏绪垂眸看着手边的绣球花,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说:“好多花。” “嗯?”谢知意正专心揣摩人家拍照的姿势呢,听见他的声音,转头看见他有些恍惚的样子,以为他在疑惑,便说:“是啊,毕竟也叫花城嘛。” 苏绪抬头,目光转向窗外落在不远处的某个位置,眼睛像蒙了一层纱。 “G市除了夏天太热,还爱狂风暴雨,其实天气还真算不错。冬天就冷个十来天,你还能到处看到花开。”谢知意指着不远处街边的一排绿化树,“看到吗,那叫异木棉。冬天的时候就数它们开花开得最好看,满街都是粉色,跟云似的,一点都不比那什么樱花差。” 苏绪颔首,回头深深地看着谢知意,低声说:“这里的色彩很多。” 刚好店员将两人点的餐食送了过来,摆上桌,谢知意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鸡扒包,美味得眼睛都半眯起来,还不忘说:“还有好吃的东西也很多!” 谢知意捧着鸡扒包边吃边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咦”了一声。 苏绪看见他蹙起眉头,突然站起来侧身贴紧玻璃往外瞅。 “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叶艾霖爸爸……”他眉头紧皱,有些迟疑地说:“和一个女人从外面经过了。” 他这样的说法,显然已经明确知道那个女人并不是孔秋实。因为他看见的是一头黑长直的秀发,而不是孔秋实那经过精心打理的棕色大波浪卷发。而刚才经过的两人,男人将手扶在女人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动作异常亲密。 “可能看错了吧。”谢知意喃喃着,缓缓坐了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露出那质疑疑以及不可置信的神色。 果然,下一刻他丢下手里的鸡扒包,站起来跑了出去! “我再去看看!”他背对着苏绪喊了一句。 街上的行人很多,但谢知意动作灵活地钻空一路奔跑,很快就找到了刚刚看见的两道身影。男人一身休闲装,上身是蓝白相间的POLO短袖上衣,谢知意曾经在叶艾霖爸爸身上看到过一模一样的。 这时的男人仍一手扶着女人的手臂,另外一手拎着几个购物的纸袋,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 谢知意看着他们的背影,哪怕跑得一头热汗,却大气不敢喘一口,一直跟在不远的后面不错眼地盯着他们看。 等两人转过街角的时候,谢知意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脸—— 的确是叶艾霖爸爸,叶承。 而那个女人,的的确确不是孔秋实。 谢知意僵着身子一步步地跟在后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追过来是为了什么呢,现在看清楚了样子又能怎样,他这样继续跟下去要做什么?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成了一堆浆糊,黏腻而笨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只手拉住他。 他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原来是苏绪。他轻轻地喘气,眼睛沉静地看着他,因为奔跑发热而泛红的嘴唇缓缓蠕动:“你想做什么?” “什么?”谢知意突然耳朵不灵光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苏绪看向前方的两道身影,眼神冷静,声音淡然而镇定:“看见了,并不代表它可以成为事实。”谢知意一脸茫然,只见苏绪把相机放到他的手中。 谢知意明白了。 第17章 致辞 第十七章致辞 因为出来之前苏绪已经付了钱,所以两人再回去茶餐厅的时候,原本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别人。 谢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苏绪的肉酱意粉只吃了一小半。他想坐下重新再点一个,苏绪却说:“不用了,回去还有别的可以吃。” 谢知意只好作罢,想着一会儿一定要给苏绪买好吃的。 这天下午谢知意没再逛游园会,而是和苏绪在校园其他地方溜达。去了展览厅,看了学校发展历程,还去看了学生的艺术作品和画作,谢知意得出一句结论:“还是你画的好看。” 然后又去了体育馆,坐在边上看学生打了半场篮球,挥洒汗水。最后去了湖边的书屋。一路上谢知意紧紧攥着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却没有拍过一张照片。 书屋外的湖边种了几株鸡蛋花,满树盛开的白玉黄花,清香四溢。 谢知意突然想起小洋楼里那株让叶应星偏心了的鸡蛋花,独处一隅,清雅秀丽。 “我帮你拍张照片。”苏绪似乎也挺喜欢这里的风景,主动开口。 谢知意这才想起自己中午还决定要多帮苏绪拍照的,结果一下午相机都没开过机。 躲开苏绪伸过来要拿走相机的手,谢知意赶紧道:“我帮你拍!” 苏绪没说什么,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谢知意抿了抿嘴,动作迟疑地打开了相机,然后举起来,下一刻他的脸上一扫阴霾,对苏绪笑起来:“笑一个嘛——” 他仿佛知道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笑得让人完全看不出前一刻他还是那副神不守舍的懊恼模样。 苏绪看着镜头后的他,微微笑了。 咔嚓。 照片留住了最美好的一刻。 照片是用来存载美好回忆的。 谢知意一直都这么认为。 下午很快就过去,两人跟着外婆以及其他学校领导到酒店吃了一顿颇为隆重的晚饭。然后一起又回了学校,因为晚上的文艺汇演开幕式外婆作为优秀校友要上台致辞。 文艺汇演在室内体育馆举行,两人跟着外婆坐在了最前排的受邀观众席上,边上全是学校领导或老师,还有其他知名校友。两个少年人实在惹人注目,以至于谢知意上洗手间路过时都有学生偷偷瞄他,细声讨论。 今天的场合颇为正式,外婆穿了一身墨绿色绣荷花的香云纱真丝旗袍,她甚少染头发,但精心修饰过一头灰白银发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让她尽显岁月不败的端庄风华。 不愧是旧时富贵人家的千金,举手投足无不得体,任谁看了都不得不道一声赏心悦目。 此刻,聚光灯落在她的身上,更添了几分明艳靓丽。 “谢老师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啊。” 谢知意听到身边有老师发自内心地感叹。 学生们都翘首以盼地看着台上的这位女士。挂着大学校门的名字,叶应星的侄女,这名头太响亮,让他们不得不好奇与憧憬。仿佛她是从历史中走来的珍稀与荣耀,满满都是传奇。 然而她的时代过去太久了。 “……今天我在校史展览厅里看到那一句‘慎思笃行,臻于至善’,至今仍非常开心你们选择了它作为校训。它的含义是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大家已经熟记于心并且践行得很好,应星中学现在所得的辉煌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在此我十分感谢在座的全体老师和同学们。” “这间学校对于我,对于在座许多人来说都意义非凡。于我个人而言,不是因为它叫应星,我将它视作我的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陪着它在岁月征程里见证了无数风雨,有幸看到了一棵棵小树苗在这里茁壮成长,然后奔赴未来。你们知道吗,当你们学业圆满离校后并不是了无痕迹,你们带走了果实却也留下了种子。一代一代皆如此,这就是我们口中常常说的传承。曾经的我在这里学习、教书,现在的我以老朋友的身份站在这里跟大家说话。” “相信下个五年、十年,大家仍可以相聚于此,回味当年畅谈未来……” 外婆的声音轻缓平和,却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谢知意看着她,入了神。 文艺汇演结束已经9点多,落幕过后,喧闹散去,只剩灯光在寂静地亮着。 走出校门的时候,冯叔已经在门外等待。回去的一路上,谢知意脑袋挨着车窗在发呆,外婆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小意!”外婆微微提高了声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谢知意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困啦?”外婆笑着问。 谢知意配合地伸了个懒腰,眉眼显露出些倦意,懒懒地笑着看外婆:“嗯,有点困了。” 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视线仍落在外婆脸上没有离开,透出点朦胧的依恋。他说:“外婆,你今天真漂亮。” 外婆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逗乐了,捂着嘴笑:“是外婆平日太过不修边幅了是吗?” “平时也很漂亮。”谢知意摇头,伸手去拍副驾驶位置的靠背,拉长了声音懒懒地唤,“你说是不是啊苏绪?” 苏绪的声音响起:“是,外婆一直很漂亮。”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谢知意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笑。 外婆戳他脑门,笑道:“要不看你还是小孩子,我真怀疑你喝醉酒了。”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谢知意怀里的相机,又说:“今天都拍了什么好看的照片呀?让外婆瞧瞧。” 瞌睡一下子飞出天外,谢知意吓得一激灵,赶紧攥紧相机抱在怀里:“相机……相机没电了!” 外婆说:“明天有空外婆拿去洗出来。” “明天星期六我也有空,我去洗就可以了。”谢知意还是紧紧地攥着相机。 外婆没想太多,点点头就随他去了。 谢知意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把脑袋挨在车窗边儿,又开始发呆。 外婆瞥了他一眼,见他的眉眼的确有倦色,便也不再说话了。 苏绪看着映在后视镜中的谢知意,微微垂眼。 冯叔先是将外婆和谢知意送回了谢家,外婆先下了车。谢知意磨磨蹭蹭地在另外一侧下了车,前边副驾驶位置的苏绪也下了车。 苏绪站在门边,看着外婆说:“谢婆婆今天辛苦了,你们早些休息。” 外婆点头微笑,郑重道谢:“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谢谢阿绪今天陪着小意,他看起来玩得很开心尽兴。” 被cue到的谢知意却沉默不语,外婆都要进门了他还站在车门边一动不动。 苏绪默默地看着他,也不出声打扰。 一直低头看地的谢知意抬起头看他,同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苏绪的声音柔和宁静,几乎要和夜色融化在一起。 谢知意的脸上难掩犹豫和懊恼的神色。他咬了咬唇,低声道:“要不你今晚在我家过夜呗?” 冯叔独自开车回小洋楼去了。这段时间苏绪也来过几次谢家,都是较为正式的拜访,这是他第一次留宿谢家,第一次踏入谢知意的房间。 谢知意的房间在二楼,外面带了个小露台,往下看是院子。 “待会你先去洗澡,睡衣的话你就穿我的。”当着外婆的面,谢知意妥妥当当地给苏绪安排好,“新牙刷牙膏也有,我给你拿去。” 外婆也有些累了,没管那么多,便道:“今晚早点睡,可不许瞎闹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知意满口答应,这才将外婆送出了门,然后关上房门,回头看苏绪已经站在书桌边上仰头看着那一墙贴着的照片。 那是他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外婆和他,他和叶艾霖,他和孔秋实,他和其他亲朋戚友的。 谢知意走过去搭他的肩膀,说:“明天我把帮你的照片洗出来,也贴上去。” 苏绪转过头来用黑黝黝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提醒他另外一件和照片有关的糟心事儿。 谢知意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拿起书桌上的相机,打开电源,翻到了那一张照片—— 谢知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拍照技术也不赖,可惜用在了这种糟心事儿上。 这角度的确很好,照片里叶承的侧脸看得清清楚楚,正满脸笑容温情脉脉地看着身侧的女人。而女人正主动挽着他的手臂,两人亲密无间。 谢知意看着照片,又夸张地长叹一声,感觉街上绿化树的树叶都被他叹得掉光光了。 “你知道吗?我有点儿羡慕叶艾霖的。妈妈那么温柔能干,爸爸有点凶但也对他有求必应,把叶艾霖宠成个娇气包。” 谢知意扑通一下往后仰倒,直接瘫倒在了身后的床上。他双手举着相机悬在脸的正上方,看着那张照片惆怅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啊……” 苏绪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你要告诉秋实阿姨吗?” 谢知意陡然放下双手,大字型地摊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秋实阿姨自小拿我当半个儿子看,我也把她当半个妈……我了解她的性格,这事过不去的。” 他垂眼瞥向仍是一脸平静的苏绪,无奈地说:“我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她被骗。” 这里他省下了一句,我不想叶艾霖变得和我一样。 “可这件事终归会有个结果的。”苏绪淡淡道,“今日是你看到,或许明天就是她亲自碰见了。每个谎言都会有被揭穿的那天,只是早晚问题。” 谢知意第一次见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不由得有些发愣。 苏绪微垂着眼,一副心思不在此的淡然,开口却又直击要点,“而犯错的人,总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谢知意不知道说些什么,苏绪没听到他的回复,抬眼看他:“不对吗?” “对。”谢知意恍惚了,“就是因为太对了所以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或许知道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谢知意艰难地咬住嘴唇。 “我并不是想让你去管这件事,我只是不想看你为此一直苦恼。”苏绪又说。 谢知意懂。 以苏绪的性格,天塌下来了估计都会面不改色。要不是自己这么彷徨失措,他不会坐在这里和自己说这么多的话。 第18章 揭穿 第十八章揭穿 “拉我起来。”谢知意双目放空,往上抬起一只手。 苏绪起身,攥住他的手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谢知意躬着腰坐在床边,一副灵魂出窍了的样子,喃喃道:“是啊,犯错的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院子里的灯突然被打开,照亮了夜色。谢知意的视线转到露台那边,顿了会儿,起身往露台那边走去。 苏绪跟在他身后。 站在露台往下看,只见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的外婆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施肥。这些花向来都是外婆亲自照料,今天外出一天没顾得上,现在就算再累外婆还是强撑着过来打理。 谢知意趴在露台上,深深地注视外婆的背影。此时此刻,他眼中的依恋显露无遗。 他闷着声音说:“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一直都是一个人。” 苏绪站在他旁边,沉默地聆听,眼神宁静而专注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只够苏绪刚好听得见:“你知道今天在应星中学生活区遇到的那两个人是谁吗?” 苏绪显然是不知道的,他这句话更像是自问自答:“那个人叫陈一棠,血缘上来说,他是我妈的爸。” 而另外一个老年女人叫王素兰,陈一棠法律上的配偶。 故事有些久远了,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烂俗狗血。总的一句就是穷小子迷上富家小姐,自知不配,发奋图强誓要功成名就再来风光迎娶。 当年外婆家是真的风光,从省城过来躲避战祸的大富人家,外婆的母亲是G市出了名的大家闺秀,知书识礼,父亲是退下来的军官,战功累累。而亲舅舅则是闻名全国的大文学家,家喻户晓。 而陈一棠呢,默默无闻一普通人,辛辛苦苦读了十载书却充其量只是个穷酸书生。 也不怪他有落差感。 那些年下乡潮兴起,于是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做一番大作为。临走前,他信誓旦旦,让外婆等他回来。 那年爱得正浓,外婆无怨无悔,一等就是八年。 少女最青葱的岁月在等待中慢慢耗尽。 最终等到了那个人回来,如愿搏得一份前程,不算多锦绣,但外婆从来不介意。结婚生儿,美梦成真。然而育儿不够一年,却迎来了梦醒时分。 一个遥远山村来的年轻妇人,带着三岁的儿子,登门而来。 她头发枯黄凌乱,用艳红的头花束起。双肩在单薄的衣裳瑟缩着,脸色憔悴,一双圆眼睛瞪大了四处打量,嘴唇紧紧抿着,一手牵着她那穿着厚棉袄的小儿,一手绞着她的衣角。 外婆跟她的母亲太像了,温婉但有自己的骄傲,心慈却有自己的底线,伴着还有从她父亲继承而来的铮铮铁骨。 不该是她的,她不会抢。辜负于她的,她不屑要。 后来漫漫岁月,她独自抚养女儿,终身没有再嫁。 而陈一棠呢,岁月里的波澜磨尽了他的傲气,在一个小地方的学校里当老师能给他带来多少呢?他兢兢业业,过着不上不下的日子。 幸而后来儿子当上了应星中学的老师,享受优厚的待遇,还得到了学校分配的一套教师公寓。他便和妻子一起搬了过来,这才过上一点好日子。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应星中学里碰见了她。 在离婚后刚开始的一些年,他还偶尔可以见到她和女儿一面。到了后来,他被调去乡下学校就职,便多年未曾见过她们了。过了太多的年月,是是非非都恍若隔世。 他心中有愧,又痴心妄想,远远看了她又不满足,近了一点又想再近一点。 “外婆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些都是林姨跟我说的。她们都以为我还小不懂。但我知道他让我外婆受了委屈。谁让我外婆不开心,我就要他不痛快。呵,想见我外婆,做他的梦去吧。” 苏绪看着他伏在手臂上的脸,仍有一些婴儿肥的脸蛋看上去十分稚嫩青涩,让人忘记了这个从小与外婆相依为命的男孩,其实是如此的敏感早慧。 谢知意深深地凝视着外婆的背影,温情仍在,眼底却泛出刺骨的凉意,“有些错,就是要用一辈子来忏悔的。” 苏绪静静地看着他,呼吸轻浅。他伸手握住了谢知意的手,干燥微凉的触感让谢知意有些心痒。 他轻淡地说:“无关痛痒的人而已。” 他说话向来简短,但谢知意明白他的意思。 一辈子很漫长,有些人只是匆匆路过,或许能留下过或深或浅的脚印,那又如何呢。 能过去就只是记忆,过不去的那些人,才是一生的刻骨至重。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洗漱,躺下睡觉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谢知意的床并不是很大,两个人躺着几乎是手臂贴手臂。 谢知意翻转身子向着苏绪侧躺,凑在他耳边说话:“明天一早我就去洗照片,你就别跟去了,留在家里吃早饭等我回来。” 苏绪无声点头。 谢知意还想说话,突然抽抽鼻子嗅了嗅,疑惑道:“你怎的那么香?” 苏绪这才侧头看向他:“洗发水的味道。” 谢知意不相信,又凑近在苏绪的耳边闻了闻,顿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我家的洗发水这么香,我从前可没发现啊。” 苏绪扭回头,默默地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谢知意自讨没趣,也闭上眼睛睡了。 第二天谢知意果然一大早就出门了。他不敢去附近的照相馆洗照片,特地搭地铁去了远一点的地方,赶上上班早高峰差点没被汹涌人潮带跑了。 苏绪起床以后就走出露台,看着院子的花草发呆。 直到外婆走屋里走出,抬头瞧见了他。此时的苏绪一脸茫然,还穿着谢知意那身可爱的卡通图案睡衣。 外婆忍不住笑了,招手唤他:“阿绪,下来吃早饭吧,顺便陪外婆说说话。” 苏绪出院子的时候,林姨刚好将早饭端上了石桌。外婆盛了一碗粥,招呼他过来坐:“来,阿绪过来坐下。能吃皮蛋吗?来尝尝这个皮蛋瘦肉粥。” “谢婆婆早上好。”苏绪依言坐下了,颊边还沾着两颗水珠,显然是洗脸的时候没用毛巾擦干。 “哎。”外婆温柔地应了一声,“快吃早饭,别饿到了。” 林姨往屋里瞧了瞧,纳闷道:“小意呢?还没起床呢?” “一早就出去了,偷偷摸摸地。”外婆说,“我们先吃,留一份儿给他就是了。” 林姨还要去买菜,很快就把早饭吃完然后出门去了,剩下两人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吃着鸡蛋糕,边吃边等谢知意回来。 夏天的清晨不算闷热,微凉的风轻轻吹拂,带着花木青草的清新香气,沁人心脾。 “阿绪,来G市这段时间住得习惯吗?”谢家的早饭一贯是G市特色食物,外婆打量着苏绪吃早饭的模样,又问:“身体好些了吧?” 苏绪说:“习惯的,冯叔都说我比以前精神了些。” 他看起来的确比刚来G市的时候要脸色红润了些许,不再苍白得吓人。外婆欣然地笑着说:“我看小意常去找你,还担心会打扰你了呢。” 苏绪摇头,轻声说:“没有。” “你呀,记得别太纵着小意了。”外婆笑着轻叹一声,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越来越深,有些无奈的宠溺:“不过小意虽然爱闹,但还是有分寸的。” 这位在外人眼中无比出色的女性,此刻就只是一个溺爱着孙儿的普通老人,眉目温柔得让人动容。 苏绪说:“我明白。”他的跳脱任性不代表他毫无顾忌,正是因为心有牵念,才会活得更加生动张扬。 外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感慨:“所以你们俩能做朋友,外婆实在太开心了。” “人哪,还是不要活得太寂寞了。” * 谢知意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外婆正带着苏绪在照料花草。苏绪安静细心,对待花草比谢知意细致多了,让外婆连连夸奖,还不忘捧一踩一。 “哎呀,上次小意把半包肥料给倒进去,我隔天发现的时候根儿都已经萎了。” 谢知意:“……” 这种陈年旧账到底为什么要被翻出来。 “这已经是我十岁的事儿了!”谢知意跑过去,强制介入,给自己挽留脸面,“后来那花不是救回来了么。看,花开得那么漂亮!”他伸手一指边上的橘黄色月季花。 外婆至今还记得当初自己为了那株唤作坤藤的月季花忙活了多久,并且觉得这事儿不能再提,再提下去自己就要顺着回忆想起其他被活活折腾死的爱花。 “好了别嘴贫了,一早没吃早饭就出门还这么精神,快去吃早饭吧。” “我都快饿死了。”谢知意嚷嚷着赶紧跑了。 匆匆吃过早饭后,两人又回房间里窝着。洗好的照片就放在桌上。谢知意先挑出帮苏绪在湖边拍的那张照片,用双面胶粘到书桌上方的照片墙上。 苏绪在他身后看着,突然出声:“没有你。” “嗯?”谢知意回头,看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照片看,便道:“有你就行了,而且这还是我拍的呢,多值得纪念。” 然后,就是那张照片了。 谢知意左思右想,最后找来一个信封把它放进里面。 他说:“我把它放到叶艾霖家的信箱里面,就看秋实阿姨能不能翻到了。” 第19章 风波 第十九章风波 谢知意果真那么做了。 接下的两天,肉眼可见的坐立不安。周日没事做也要出门,有意无意地经过叶艾霖的家门。有两次还碰见了叶艾霖。 “你怎的到处跑呀?是不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找上我?”叶艾霖盯着他。 没找好玩的东西,倒是糟心得不行的谢知意被盯得心虚,说话也不利索了:“没,没啊。大热天有什么好玩的,你真是的。” 叶艾霖自然不信,挑眉看着他,一语中的:“还说不是,你耳朵都红了。” 小作精真烦人。 谢知意没心思跟他继续扯,把他拉到墙边,小声问:“秋实阿姨在家不?” 叶艾霖说:“一早就和我爸出门了,好像说要去哪里玩。”说着,他幽怨地踹了一下墙根,控诉道,“也不带上我!” 去玩?心情这么好? 谢知意狐疑,难道照片还没被发现? 谢知意不知道是喜是忧,一脸恍惚地回家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谢知意又打算找个借口出门溜达一趟,没想到叶艾霖自个儿先登门了。 “我爸妈两个人在外边吃饭,也不带上我!” 外婆似乎是先收到了电话通知,也不惊讶,笑着说:“我已经让林姨去买了蟹,今晚做你最喜欢吃的避风塘炒蟹。” 小甜心就是这么好哄,欢呼一声奔向外婆的怀抱。 谢知意快愁死了。 避风塘炒蟹他也喜欢吃,然后晚饭没什么心思吃几口,几乎全被叶艾霖一人包揽了。叶艾霖吃得肚皮溜圆,打了一个饱嗝儿,一股蒜味。吃的时候开开心心,现在自己闻起来都有点嫌弃。 叶艾霖小作精的灵魂又上来了,硬是要凑到谢知意边上朝他哈气,贱贱地笑:“香不香?” 谢知意扒拉开他的脑袋,一头黑线:“香死我了。” 第二天叶艾霖高高兴兴地来上学,一进教室就跟谢知意炫耀:“我爸昨天和我妈去约会,还送了一条钻石项链给我妈,可好看了!” 陈锦华在旁边听见了,笑他:“小霖霖这么开心,阿姨是不是打算把钻石项链传给你呀?” 叶艾霖重拳出击,然后光速逃回了座位上。 照片里的事,应该是个误会? 谢知意忍不住有了这样的念头。 然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放学回家谢知意听叶艾霖叽叽喳喳了一路,路过小洋楼所在的街角时,碰见苏绪从车上下来。谢知意有些惊讶,毕竟苏绪搬来小洋楼后一直都很少出门。 “我好羡慕你不用上学啊苏绪!”叶艾霖说。 谢知意毫不留情地打击道:“你也可以,明天就让秋实阿姨给你办退学。” 苏绪却说:“你脸色不太好。” 谢知意指了指自己,疑惑地张嘴,苏绪点头。谢知意没什么自觉,便说:“可能因为昨晚没怎么睡好。” 三人在街角分别。憋在心里的不安有所缓解,谢知意已经把这件事撇在脑后了。临走前他还跟苏绪说:“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这话是对苏绪说,也是对自己说。 然而没想到变化来得如此之快。 晚上吃过晚饭没多久,外婆就接到了电话—— 那边的人是叶艾霖的邻居,他对外婆说:“哎呀谢老师不得了了,秋实和叶承吵得好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也进不去,站外边光听见艾霖在哭,可急死我们了!” 外婆挂掉电话,二话不说便出门了。 谢知意听见这动静了,赶紧跟上去。 两人急急忙忙地往叶艾霖家走,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叶艾霖的哭声越来越来清晰响亮,嘶哑得像是快要断气了似的。谢知意不禁有些惶恐。 叶艾霖门外果然站着好几个街坊邻里,拍门的拍门叫人的叫人,却得不出一点回应。这下倒是没有听见任何争吵声了,只有叶艾霖的凄惨哭声,听得人心都要揪起来。 “哎呀这都哭多久了,再怎么吵架也得顾着小孩呀,怎么都不哄哄!”自小看着叶艾霖长大的邻居伯伯一脸心疼焦急,“霖霖,伯伯在外边儿呢,你别怕哈!有什么事情出来找伯伯!” 外婆先是跟着拍了拍门,没半点响应,便提高了声音说:“叶承秋实,霖霖有哮喘不能这么个哭法。你们先让我进去看看他。” 邻居伯伯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然后门啪嗒一下开了。开门的是孔秋实,此时的她没了平日那种精心修饰的精致,卷发微乱贴在脸颊边,双眼通红。叶艾霖紧紧地抱着她,埋首在她的怀里断断续续地抽泣。 邻居们纷纷凑过来。 外婆替孔秋实理了理乱发,然后伸手去摸叶艾霖的头,一下一下地给予温柔的安抚。 “秋实,你和叶承到底发生了什么吵成这样?”邻居伯伯问。 孔秋实抿住嘴唇,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外婆却道:“秋实,你们两人之间的事须得你们两人自己解决。凡事记住,不要让孩子夹在中间。要不今晚就让霖霖跟我回去吧。” 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孔秋实点头,然而叶艾霖却死死地抱着她的腰不肯松手,哭着说:“我不走!我要妈妈!” 孔秋实的眼中一下子有了泪光,她捧住叶艾霖的脸,温柔地哄:“霖霖别怕,去谢婆婆家住一晚,就一晚而已。明天妈妈来接你回家。” 叶艾霖倔强地盯着她,只听见她就说:“妈妈最宝贝霖霖了,你信妈妈,明天妈妈一定会来接你回家的。” 叶艾霖抽泣着点头,走到外婆身边。外婆将他揽在怀里,轻声对孔秋实道:“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知道吗?” 孔秋实感激地点头,对其他人说:“今天让大家担心了,改天一定好好谢谢大家。” 邻居们纷纷摆手,又没做什么事不值得提个谢字,小两口安安生生别再吵架吓着孩子就好了。 至此,风波暂时平息,大家也各自散去了。 外婆揽着叶艾霖往家走,谢知意一直默默不语地跟着身后,眼神灰暗地看着仍在小声哭泣的叶艾霖。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叶艾霖的手,热得发烫,却又让人心里发凉。 叶艾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细声说:“有人给了我妈一沓照片……我妈说要和我爸离婚……” 他颤抖的声音在风中飘散。 不知从何时开始,谢知意仿佛灵魂出窍了似的,这一字一句飘进他的耳朵里,却沉没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只知道握住叶艾霖的手,紧紧地握着。 叶艾霖止不住地一直在哭,哭得双目无神,满脸通红,时不时胡乱说几句话,说的什么谁都听不明白。 入睡前,外婆一直揽着他坐在床上,小声跟他说话。 谢知意不知道该做什么,守在旁边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又送纸巾。 关灯睡觉后,叶艾霖缩在被窝里小声啜泣。谢知意毫无睡意,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没事的,秋实阿姨肯定不会和叶叔叔离婚的。” 叶艾霖还是在哭。 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从未见过这样激烈的争吵场面,被吓得张皇失措魂不附体也无可厚非,何况他还是一直活在万般宠爱下的宝贝呢。 谢知意第一次懂了什么叫心乱如麻和无可奈何。 第二天早上,他站在床边犹豫着该不该叫醒叶艾霖。然而没一会儿他自个儿醒了,肿得跟灯泡儿似的眼睛顿时又浮起一汪水光,谢知意看到都怕了。 外婆进来看他的情况,有些惆怅。 初三的学业紧张,缺课一天都会掉不少的进度。外婆深知这道理,然而就算让他强撑着上学又如何,该听不进还是一样听不进。 思考再三,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对谢知意说:“你自己先去上学吧,我待会儿打电话帮霖霖请假。” 谢知意听话地点点头,自个儿出门去了。路过街角的小洋楼,他忍不住进去找了苏绪。 “你今天可不可以去我家里帮我看着叶艾霖?” 苏绪点头答应,谢知意这才一脸恍惚地上学去了。 这一天不知道干了什么就过去了。放学铃声一响,谢知意就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回到家里,林姨正在做饭,又是那道避风塘炒蟹,想必就是用来讨叶艾霖开心的。 而外婆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金边老花镜后的双眼透出些许倦色。 谢知意问起叶艾霖的情况,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刚刚睡下不久。” 大白天的睡觉,肯定是哭得累了。谢知意上楼回房,只见自己床上隆起一个小被包,正是叶艾霖蜷缩在里面,闷头盖脸地睡觉。而苏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向床那边,一手捧着书在看,果然在认真恪守“看着叶艾霖”的职责。 谢知意去上学后,苏绪也跟着出门了。空手而来,此时看的书正是从谢知意书架上翻出来的漫画书,居然还看了一大半。 谢知意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笑。 “谢啦。”他说。 苏绪摇摇头,声音温和:“我就一直看着而已,没做什么。” 这其实也会累的。经历过的谢知意深知此感受,同时也明白哪怕做不了什么,陪伴也是一种让人动容的安慰。 谢知意挨着他旁边的桌子,沉默地看着床上,低声说:“他说秋实阿姨要跟叶叔叔离婚。” “嗯。”苏绪没有什么情绪。 谢知意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抑或只是单纯想跟苏绪说说话。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沉闷而压抑。 两人沉默着。 第20章 离婚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绪出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罢了。” “或许还有转弯的余地呢。”他嘀咕一声,“离婚……哪有这么容易啊。” 电视里不是说了吗,爱情的力量很强大的,两个人能结婚是很珍贵的事情,怎么会说散就散? 也许叶承回心转意发誓不再犯错求秋实阿姨原谅了呢? 也许秋实阿姨舍不得叶艾霖伤心所以心软了呢? 也许…… 谢知意的心底里还有一个个的小希冀。 然而,现实往往不如人愿。 晚上九点多,孔秋实来到谢家,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叶艾霖,而是坐在客厅里和外婆谈话。 现在的她虽然不比往日打扮精致,却也不会像昨晚那么狼狈。她的神色柔和而冷静。 “这件事已经定了,我们约了星期五去离婚,霖霖的抚养权归我。”孔秋实语气感慨而肯定,“那天霖霖就拜托您帮忙照看了。” 外婆端详着她,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你不像是这么心硬的人。” 的确,他们在别人眼中一直是恩爱夫妻的典范,那份感情难过任谁看了都要称赞的。而且这段十多年的婚姻结出来的不仅仅是叶艾霖,还有各种个千丝万缕的牵连。就像谢知意想的,离婚也不是说离就离那么容易的。 孔秋实性格向来心慈柔软,牵挂很多,不像是这么狠绝的人。 外婆不是反对她离婚,只是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孔秋实看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抿紧了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双手捂住脸,像是无法再忍受了一般,哽咽起来:“他在外边的儿子都三岁了,我能怎么办呢……” 外婆一愣,便再说不出话来了。 一直站在楼梯转角的谢知意完全懵了。 这之后外婆和孔秋实没有再以此聊下去了。而离婚这事,似乎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直到孔秋实将叶艾霖接走,谢知意还是呆呆愣愣的。 苏绪看见他状况越来越不对,便留在了谢家没有回去。 “知意。”苏绪看着坐在床边发呆的谢知意,叫了好几遍谢知意才接收到信息似的抬头看他,惊道:“啊,怎么啦?” “外婆叫你。” “哦,我现在去。”谢知意下楼找外婆去了。 自孔秋实和叶艾霖走了之后,外婆就一直坐在院子里。谢知意走过去才发现,她在用手机听歌,那时正唱着: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外婆听得有些入神了,连谢知意在旁边坐下也没发现。 “外婆。”谢知意拉拉她的衣角,外婆这才回过神来看他。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外婆问。 谢知意愣住,奇道:“苏绪说你有事儿叫我……” 外婆也愣了愣,却很快就反应过来,按停了正在播放的手机,院子里顿时安静得只有微风吹拂的声音。 “那知意有什么想对外婆说吗?外婆想听听。”外婆凝视着他的双眼,声音轻柔地说。 谢知意一瞬间退缩了。 他想跟外婆说声晚安,然后逃回房间去。 是的,他想躲起来。 然而外婆清澈透亮的眼睛让他无所遁形,躲无可躲。 内心的那股气蠢蠢欲动。 他说:“外婆,我好像做错事儿了……” 声音微颤得让人怜爱。 话闸一旦打开便没有了顾忌,谢知意一股脑儿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统统说了出来,怎么碰见的叶承,拍下的照片,投进了叶家信箱的信封…… 最后,他微微哽咽起来:“你可不可以叫秋实阿姨别跟叶叔叔离婚啊。”在他心里,外婆似乎就是那么无所不能,能满足他一切的愿望。 外婆静静地听完,将他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脑勺,似乎要将他一切沮丧和不安都平复。 她轻声说:“小意你知道吗,外婆想起你5岁的时候,背着外婆偷偷去找你秋实阿姨,问她能不能当你的妈妈……外婆知道,你是爱她的。”说着,外婆亲了亲他的脸颊,“这就够了,你秋实阿姨肯定不会怪你的。” “就像阿绪说的那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更不用为了别人的错而自责。” “分开不一定是坏事,艾霖和你或许一时无法接受,但总会习惯的。婚姻只是一种关系,而爱是永远存在的。哪怕离婚了,艾霖还是他们的孩子,秋实阿姨也还是你的秋实妈妈。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明白吗?” 谢知意止不住地哽咽,点点头。 外婆将他扶起来,温柔地将他的眼泪擦拭干净,眼神郑重地看着他,道:“所以打起精神来。现在的秋实阿姨和艾霖最需要我们的支持和陪伴,我们也千万不能掉队了。” 谢知意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好孩子。”外婆拂去沾在他额角被汗湿的头发,欣慰地笑道:“外婆知道我们小意一直都是个温柔坚强的孩子,外婆为你骄傲着呢。” 外婆拍了拍他的头,最后说:“很晚了快去睡吧,你会做个好梦的。” 谢知意说:“我想梦见外婆。” 外婆被他逗笑了,挥手道:“快去睡吧,外婆会准时去到你梦里的。” 谢知意这才笑了,跟外婆道了晚安,然后上楼回房去了。 进房门的时候,苏绪已经躺在床上,靠着床头在看他的漫画书。房间里只开了暖光灯,有些昏暗,显然不适合看书。 “这么暗看书很伤眼睛的。”谢知意赶紧要给他开白炽灯,却听他说:“不用,我准备睡了。” 谢知意看他果然把漫画书放到床头柜,明白过来他是在等自己。 他赶紧爬上床,突然想起了什么,惊道:“叶艾霖在我床上哭了一天一夜,岂不是把我的被子被单都泪湿了吗!”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立即一骨碌地爬起来要去查看,被苏绪拉住了。 “我让林姨帮你换过了。” 谢知意“噢”了一声,重新躺下来。房间灯虽然关了,他的一双招子却亮得跟小灯泡似的。 “睡不着?”苏绪问他。 谢知意摇头:“之前可能睡不着,现在不会了。” 苏绪又接着问:“想通了?” 谢知意一愣,扭头看向他,而此时的苏绪也正看着他,眼睛漆黑却清澈得似乎有一汪泉水。 他嗫嚅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烦恼……” 苏绪眨了眨眼,平静道:“看到的。” 谢知意:“……”原来这么明显吗。 然后又听苏绪说:“你最大的心病源于你的善良。你做什么都想找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方法,然而现实不会有的。你再耿耿于怀,始终还是要有取舍,这就是人生。” “……”谢知意睁大了眼睛看他,震惊道,“你怎么可以说出那么高深的话来……” 苏绪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凑到谢知意的脸蛋边捏了捏。 谢知意瞳孔地震了。 苏绪很少,几乎从来没有对他做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苏绪那双向来冷淡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柔和,像有一股暖人的温泉淌过了。 “然而我却被你的天真善良折服。我既希望你可以一直如此,又怕你长久会因此而受伤。”苏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谢知意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会愣愣地问:“什么办法?” 苏绪却在此时沉默了。 谢知意以为他在发呆,便推了推他,又问:“什么办法啊?” 苏绪并没有在发呆。他眨了眨眼睛,把头扭回去,看着天花板,神情又恢复了从前的平淡:“睡吧。” 谢知意:“???” 他忍不住抬头看苏绪,只见他已经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呼吸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的老天爷,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谢知意震惊地感叹一句,无奈地再次躺下。 直到睡着的前一刻,他还在纳闷:苏绪真的和他同龄吗?该不会是虚报岁数了吧! 星期五那天,孔秋实和叶承如约去了民政局办离婚。那天叶艾霖也请了假待在谢家。他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短时间很难从其中恢复过来就是了。 孔秋实把他送到谢家,临走的时候对他说:“叔叔伯伯阿姨们都在劝我说霖霖正初三要中考的紧张时候,不要在这时离婚分了你的神。但你知道吗,妈妈一直都相信你比想象中要来得坚强。你要知道,爸爸妈妈分开了并不代表我们不爱你。而且除了爸爸妈妈,你还有小意外婆、小意和其他叔叔阿姨那么爱护你呢。拥有这么多爱的孩子,一定会很坚强的。” 叶艾霖这几天已经把眼泪都流光了,此刻睁着干涩的眼睛默默地凝视孔秋实,抿紧了嘴唇重重点头。 然后,他目送着妈妈离开。 他的妈妈正往新的幸福出发呢。他想。 值得高兴的是,尽管离婚了,孔秋实和叶艾霖还是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似乎根据财产分割决的协商,花场以及部分不动产归叶承,而叶艾霖的抚养权,房子以及一些商铺店面则归孔秋实。 叶承搬出叶家的那天,叶艾霖奶奶还过来哭闹了一通,说这离婚离得太仓促没经过她同意,她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子云云。 孔秋实向来心善,何况错不在叶艾霖奶奶,便承诺会常常带叶艾霖回去见她。 叶家奶奶不满足于此,但也只能如此了。 叶承走出家门的那一瞬,不由得停下来,最后一次凝望这幢住了十多年,里面有着他许许多多温情与牵挂的房子。 一直在边上旁观的叶艾霖走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白净可爱的脸上没有了从前的笑容。 庆幸的是,他的双眼依旧明亮澄澈。 叶艾霖问:“爸爸,你会像爱我那样爱着你另外一个儿子吗?” 叶承在霎那间变了脸色。 他的喉咙像被烙铁烫过,粘在一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无法再看叶艾霖一眼。 他只能落荒而逃了。 第21章 离开 第二十一章离开 离婚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了。叶艾霖消沉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渐渐恢复过来。 迈入九月,学校开始要上晚自习,谢知意每晚9点半才回到家。时间被挤得满当当的,谢知意都没怎么能去小洋楼了。 好不容易熬到周六,谢知意吃过早饭就去了小洋楼。 九月以后全部学生都已经开始上学了,但苏绪这个初三生居然还待在家里,谢知意实在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了他。 “你想我走吗?”苏绪反问一句。 自然不是,谢知意赶紧摇头,呵呵地笑:“就是好奇嘛。” 苏绪确实闲得可以,之前不是看书就是画画,现在还在种花。这花是几天前外婆送给他的。 反正就是没有一个学生的模样,更别说是紧张备考的初三学生了。 “还没到时候。”苏绪简单地说了一句,拿过一旁的手帕擦干净手指沾的泥土,动作慢条斯理的,“也可能不回去吧。” 趴在桌子上的谢知意蹭地一下起来,眼睛都亮了,惊喜道:“真的吗?” 苏绪还没说话,他又疑惑住了:“那你上学要怎么办?你要来我们学校吗?那来我们班上吧,刚好有一个空位!” 苏绪摇头说:“应该会有老师到家里来。” “家教?”谢知意歪头疑惑,然而苏绪没多说什么,径直回屋去了。 “你这家教老师能行吗?会不会教得没那么准儿啊。”谢知意赶紧跟上,不依不饶道。 冯叔见了他们,让人端了食物送过来。谢知意惊道:“这么早吃午饭?” 他今天起床是晚了点儿,但也是刚刚过了早饭的时间而已。 冯叔说:“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啊?我?” 那是一个紫砂汤盅,谢知意打开来看,一股淡淡的药味飘进鼻子里,他拿勺子翻了翻,只见里面是些不知名的药材和熬得软烂的肉。 “这是药?让我喝干嘛?” 冯叔被他逗笑了:“傻孩子,这是汤。” 谢知意也惊了。外婆和林姨也经常熬汤喝,g市的习惯也是往汤里放各种药材,但现在这盅汤里的药材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冯叔没解释更多便走了。 谢知意把追问的目光看向正在喝红茶的苏绪。怎么看要多喝汤的人也是苏绪而不是他啊。 苏绪接收到来自他的询问眼光,自觉解释:“你最近瘦了一点。” “啊?”谢知意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完又掐了掐,只觉手感还是那么软绵绵的,可见拿该死的婴儿肥依旧阴魂不散。 “我没瘦啊。”他真是奇了怪了。 “有,”平淡的声音却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瘦了一点。” “火眼金睛啊这是。”谢知意也不反驳了,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接着说:“最近每天都陪着叶艾霖都把我熬瘦了吧可能。他吃什么都说没胃口,整个人儿才真的是瘦了一大圈。” 说完他端起汤盅喝了一口道,美味得眼睛都笑眯起来,赞道:“这汤还挺好喝的啊!我以为有药材会很苦很难喝的呢!” 经过的冯叔听到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那汤里放了多少珍贵药材,再由人精心熬煮,一再调味才有了如今这般鲜美的味道,怎么会难喝呢? “你可以叫他过来。”苏绪说。 谢知意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可以让叶艾霖也一起过来,多个了苏绪陪也能分担一下。 “还是别了,好不容易的周末让他待在家多陪陪秋实阿姨吧。” 苏绪点点头,没再说别的了。 这天早上谢知意跟着苏绪学了一会儿素描,午饭时间就要回家。 苏绪还想留他吃午饭,谢知意笑吟吟地拒绝了:“不用啦,已经喝了你家的汤还蹭你家的饭,接下来我是不是还要住你家啊?” “也可以。”苏绪说。 谢知意当他在开玩笑,哈哈大声了几声,挥手跟他说拜拜。 路过碰见冯叔,还笑着说:“谢谢冯叔您的汤了,很好喝!” “哎,别客气。觉得好喝的话我下次还给你熬。”冯叔笑着说,心里却想下一次该准备什么汤,毕竟不滋补不好喝的全部会被否决掉。 谢知意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回家去了。 自从苏绪说了可能不回家之后,谢知意就像打了鸡血似的,怀着苏绪有可能变成他同学的希冀,每天都兴致勃勃地。有时还忍不住去留意转学和班级等等信息。 然而这种情况还没能持续一个星期。 星期五那天一大早还没到平时的起床时间,谢知意就被外婆叫醒了。 “小意,阿绪来了。” “啊?”谢知意一脸惺忪地揉着眼睛,来不及惊讶便迷迷糊糊地下楼去了。 来到客厅里,只见苏绪穿着一身规整笔直的黑西装白衬衫,坐在沙发上。 他的脸在黑白分明的衬托下愈发凌厉精致。 看见谢知意还穿着睡衣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他颔首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然而谢知意的睡衣在看见他穿着西装的一瞬间完全散去。 他瞪大了眼睛,快步走过去,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穿成这样?” 他分神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冯叔,只见他同样也穿着黑西装。 苏绪说:“我爷爷去世了。” 谢知意愣住了,只听得他又说:“我要回a市了。” 外婆的声音随后在背后响起,补充道:“阿绪是来跟我们道别的。” “道别??”谢知意整个人凌乱了,捂住混乱不清的脑袋,急促道:“你爷爷去世你要回a市……你一大早过来跟我们道别?” 他的思绪慢慢变得清晰,声音也平缓下来。他蓦然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苏绪,说:“你回去……不打算回来了吗?” 几天前他明明还说了有可能留在这里不回去的! 有可能。 原来真的只是可能而已。 苏绪抿唇,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才道:“家里人让我回去上学。” 谢知意听了,呼出一口气,竟然一脸赞同地点头笑着说:“也对,九月到了,学校也开学了……” 他的样子也变得平静,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外婆在他身边端详着他,原本担忧的神色也平复了一些。 “你爷爷去世了,你别太伤心。”谢知意又开始安慰起来,“难过的话给我打电话。” 苏绪点头,冯叔见此聊得差不多了,便提醒:“阿绪,时间快到了。” 谢知意和外婆将他们送出门外,马路上已经停了两辆黑色轿车,一行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站在旁边等待。 谢知意没见过这阵仗,也明白事态严重性,一个劲儿地嘱咐:“回去了别忘给我打电话,晚自习回来我还能和你聊好一会儿呢。周末也行,外婆接电话也一样的。” “我会的。”苏绪站在车门边跟他说话。 谢知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外婆,忍不住自己拿了主意:“我中考完了就跟外婆去a市旅游去。到时候让你带我们去玩。” 外婆本来略带不舍的脸上一下子漾开了笑意。她点点头,笑着应和:“对,明年暑假我们就去a市旅游。” 苏绪又点点头:“好。” “那上车吧,时间不等人。”外婆柔声提醒,再难的分别还是要说再见的。 苏绪正要坐进车里,瞥见谢知意注视着他的神色,停住了动作。 他眼神幽深地回望谢知意,低声说:“你别哭。” “……”谢知意皱了皱鼻头,突然恶声恶气地回道:“废话,我这不是在忍着嘛!” 苏绪笑了,脸上的淡然在刹那间消散无影。漂亮的眼睛第一次弯起来,像两个俏丽的月牙。 “谢谢。” 苏绪在g市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这两字,然后他就坐进车里,离开了。 送走苏绪一行人后,谢知意和外婆转身往屋里走。外婆看他扁着嘴,大眼睛里有淡淡的水光,果然在强忍着。 她忍不住拍了拍谢知意的头顶,笑着感叹了一句:“我们小意又长大了。” “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着。”谢知意嘴硬,跑回屋里换衣服洗漱去了。 回到学校谢知意跟叶艾霖说了这事。叶艾霖刚刚和爸爸分开,现在又得知刚认识不久却很投缘的朋友走了,没忍住掉了两颗珍珠泪。 沉浸在忧伤的情绪没多久,他自觉移情,愤懑道:“这苏绪也太不够朋友了吧,临走没来都跟我道别一下!” “得了吧。”谢知意掐他脸蛋,“他们好像走得很急,也是一大早天刚亮就来我家的。时间这么赶哪还能到你家去。” 叶艾霖这才没追究了。 “我已经跟外婆约好了明年暑假去a市旅游,到时又能找他玩了!” 叶艾霖一下子被打了鸡血:“a市旅游好!我回去跟妈妈说说!” 谢知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先把今年过好吧,别想那么多暑假的事情了。” 叶艾霖忿忿不平,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 接下来的日子如水流过,初三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饶是长期保持好成绩的谢知意也感受到了压力,更别说叶艾霖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九月,即将迎来国庆长假,所有的初三学生泪眼汪汪地翘首以待。 学校大发慈悲,这次倒是没削减他们的假期。然而学生们看着塞满了一书包的试卷作业本,不由得再次饱含热泪地哀叹:“我还是每天来上学吧!” 第22章 杜家 第二十二章杜家 众人期盼的国庆长假终于来临。然而在此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马小茵真的跟谢知意告白了。 午休睡醒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谢知意从一直放在桌面的数学书里翻出那一个粉色信封的时候,眼睛都吓得瞪圆了。 他啪地一下把刚翻开的书又合上了! 这动静有点大,引起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拥有来自全班学生爱称的小羊老师挑起眉,笑着看他一脸仓皇,问:“怎么了谢知意?午休还没睡醒呢?” 谢知意站起来,笑呵呵地道:“拍死了一只蚊子。” 下课后,谢知意挟着那本数学课进了厕所。从厕所出来的学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和众多的情书差不多内容,先是夸赞谢知意各种好,然后表明心意,最后约他放学在体育馆见面。 谢知意没纠结什么,放学准时出现在体育馆,然后拒绝了,并且举出一系列理由,有条有理十分能说服人。 马小茵无可奈何地接受了事实,沮丧地回家哭去了。 谢知意伤了少女心不知道,回家跟苏绪聊电话还主动提起。 苏绪回去后两人隔三差五地通电话,谢知意跟流水账似的每次都跟苏绪事无大小地汇报。 “你答应了?”苏绪在电话那边问。 “肯定没啊。”谢知意纳闷,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你们都觉得我会答应?我们都还小,想什么谈恋爱呢。我让她别想太多,回去好好学习去了。不过我没想到她真的喜欢我,之前还以为是我太自恋了。她还在信里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提到这个,他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她夸你什么了?”苏绪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想到他还问这个,谢知意愣了。 “哎,我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啊!” 苏绪没再追问,谢知意自然而然地转移到别的话题去了。 * 国庆假开始的第一天,正是旅游高峰期的第一天。谢知意出门去买个冰淇淋都碰见了不少正要和家里人出游的同学。 各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谈起那成堆的作业。 谢知意没有出游的计划。一是国庆假出游人数实在太多,人潮汹涌的,他和外婆一起出去的话外婆肯定会累。如果不和外婆去,他也没多少心思去凑那人挤人的热闹,索性就留在家里。 因此国庆假第一天,谢知意就和空调,冰淇淋以及作业为伴。 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国庆假前四天内把所有作业都做完,剩下三天随缘去玩。 下午叶艾霖被孔秋实遣送过来做作业,拖慢了一点谢知意的进度,实属意外。 晚上孔秋实也过来了,而林姨正好休假回了家没人做饭,于是外婆决定一起去外面吃馆子庆祝国庆节。 椰子鸡鲜美滑嫩,喝了清甜有有营养的鸡汤,一家人吃得很是开心,圆满地过完了国庆假的第一天。 国庆假第二天,叶艾霖没来打扰他,因为孔秋实带他出去逛街了。 谢知意窝在房间里做作业,没想到居然有人登门来了。 外婆正在房间里午睡,谢知意只好跑下去开门。门前这时又是停了两辆轿车,同样穿着西装革履的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人对他说:“您好,打扰了。” 谢知意一时懵了,感觉这情景在哪儿看到过似的,这声“您”也把他吓到了。 眨眨眼睛,他惊讶地问:“您好,请问要找谁呢?” “我们是来拜访您外婆谢老师的。”这人带着黑色细框眼镜,白白净净的很有书卷气,说话也慢条斯理的,一点也没有g市的口音。 “噢,我外婆在的。你们等一会儿,我叫她过来。”谢知意莫名起了点防范意识,把这一行人撂在门口打算进屋去找外婆。 怎知刚转身,外婆便慢悠悠地走出来,似乎被刚才的门铃声吵醒了。 见到这一行人,也吃了一惊:“这是……?” “外婆,他们说来找你的!”谢知意朝她小跑过去。 两婆孙走到门口,外婆不着痕迹地端详了面前的人,只见他彬彬有礼地朝她躬身,神情姿态都带着一股谦逊。 “谢老师您好,我们是从A市来的,专程来拜访您。” “A市?” 据她所知,他们认识的A市人只有苏绪一个。 那人微微一笑:“我们家姓杜。” 外婆愣住了。 那些人在客厅里坐下的时候,谢知意还是一脸懵逼的。而外婆随着坐下,神色有些肃然。谢知意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请问各位从那么远的a市过来有什么事呢?”外婆的声音竟然有些冷硬。 “我是受我家老太太之求而来。”那人咬文嚼字的让谢知意听了好不习惯,“她听说孙儿在g市很是挂念,想请你们去a市一聚。” 外婆说:“先谢过你们家老太太,不过我想大可不必了。” 那人收起了谦逊的笑,正色道:“实不相瞒,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心里实在放不下。” 外婆的神色有些许动容。 那人是个惯看人脸色的精明人,紧跟着说:“不过是探望一下,见个面吃顿饭,就当了老太太的一个心愿。” 外婆不禁看向谢知意,然而他此刻一脸空白。再是迟钝如他,此刻也明白他口中所说的“孙儿”指的是他自己,而所谓的杜家老太太……则是他奶奶。 那是他从未听人提及过的东西。 不提并不代表隐瞒,外婆一直觉得谢知意有知道和选择的权利。 “小意,你觉得呢?” 外婆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谢知意愣愣地说:“我不知道……” 此时的他的确方寸大乱,拿不定任何主意。 外婆明白他的心情,便对那些人说:“我们考虑考虑。” 那人很上道,立即笑道:“没问题,我们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等您的回复。” 外婆将那些人送走后回到屋里,谢知意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暗叹最近怎么这么多不安生的事儿,然后走过去揽住了谢知意。 “想什么呢?” “外婆,我们该去吗?”谢知意有些六神无主。 外婆也有些茫然,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道:“我们先想想,别急。” 晚上,外婆随便吃了几口就进了房间没有出来。谢知意有些怅然,他知道外婆在替他纠结着呢。 他做不到狠心回绝,外婆也不能。但他同样无法坦然地去见那个所谓的“奶奶”,外婆也不舍得他为难自己。 于是现在陷入了两难之间。 饭后,谢知意来到外婆房门前,门没关上,他看见外婆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翻看相册。 见他走进来,抬头对他笑了笑:“突然想起来就翻了一下。” 此时相册翻开的那一页,正是谢知意妈妈的照片。 谢知意凝视着那张照片,低声道:“你想她了吗?” 外婆不答,又问:“那你想她了吗?” 婆孙俩都没有回答对方,而是心照不宣地看着那张照片笑了,笑意里透了点苦涩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外婆叹息着再次出声:“那是你的奶奶,虽然从没见过,但总归是亲人。” 尽管她没说清楚,但谢知意明白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外婆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然后摸他的头顶。她安慰般笑着说:“我们家小意真的是长大了。” 这是她最近第二次说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于感叹。 她看着他从那么小的一个婴儿,长成现在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十四年,那么长又那么短,转瞬即过。 他长着一双十分引人注意的大眼睛,睁圆了就会显得青涩无辜,而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天真烂漫。这让她想起了她的女儿。这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采。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伸手用大拇指轻柔地揩了揩谢知意的眼角:“我们去吧,就看一眼,也当给自己一个交代。” 谢知意把一声哽咽压在喉咙里。过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再次登门,听见他们答应要去a市不禁有些惊喜。 谢知意问了一句:“就只见她一个人对吗?” 那些不明所以,见他神色严肃,便道:“对的,只有老太太一个人。” “好。” “那你们想什么时候启程呢?我来安排飞机和车。” 外婆说:“不用了,我们自己已经订好机票,明天出发。” 那人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说:“那好,我们就随您一起明天出发。” 第二天早上,那些人准时来到谢家门口,接谢知意和外婆去机场。 这一行谢知意没告诉任何人,就连叶艾霖,他也是随口编了个去旅游的借口。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a市。不同于仍处于盛夏似的g市,十月的a市已经有了秋意。而此时正是a市的旅游旺季,机场里人山人海,喧哗吵杂得厉害。 谢知意在出机场前上了个洗手间。那些人在外面等候,看他出来便道:“机场人太多太挤,我们已经先带您外婆到车上了。” 谢知意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跟着走了。 直到来到车边打开车门,看见里面早已坐着的男人,谢知意才察觉有些不妥,回头问旁边的人:“我外婆呢?” 然后那人却突然用力一推,将他一下子掼进了车里! 紧接着砰地一声,车门被大力地关上! “你们要干什么?!” 谢知意反应过来,猛地起身窜到车门想要拉开—— 然而车门啪嗒一声被锁上了。 同时,一股力道从后面传来,将他拉了回去。紧接着一手从后伸过来往他脸上喷了一阵喷雾。 随即眼前的一切开始摇晃旋转,变得模糊不清。 他惶恐且不甘地竭力睁大眼睛,勉力抬手往那扇车窗伸去。 然而下一刻,他便彻底地晕了过去。 第23章 被困 谢知意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摇晃着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此时的轿车正高速行驶在马路上,外边是成片的山林,秋色斑斑。 他瘫倒在后座上,想动却浑身无力,脑袋里混沌一片,想不出个前后上下来。 坐在副驾的人从倒后镜瞥见他醒来,不由得笑道:“这小少爷可以啊,还以为还要晕一段时间呢,没想到半个小时就醒了。” 驾驶位上的人沉声回道:“幸亏药力强,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 A市郊外南蕖山下,这一片连绵山丘几十里,深深浅浅,郁郁葱葱,藏着 A市最显赫富贵人家的宅子。 杜家就在山脚下的其中一处,依山傍水,古色古香的宅子,庭院长廊水榭,假山小池流水,相映成趣。 那辆黑色轿车在这所宅子前停下,车上的人下来将他扶了出来。然后一路带着他走进这座奢华得吓人的宅子。 “我……外婆呢?”谢知意艰难地出声。 “您别担心,老太太好好地待在酒店里呢,我们的人不会为难她的。” 谢知意的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行人将他带进了宅里一处客厅似的地方,只见古色古香的皮囊里是金碧辉煌的内在,华丽璀璨的巨大水晶吊灯几乎占了整片天花板,下方则是坐落在大厅中央的紫檀木家具,显得庄重大气。 一个老太太坐在其中,眉眼端庄肃丽,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个精致的发髻。此时的她手端一茶盏,似乎正在专心品味着这茶香。 谢知意听到身边的人叫她“太太”。 他怔怔然地看着眼前妆容精致面色红润的老太太,心里越发惶恐不安。 他一开始不懂为什么杜老太太谎称病重就为了骗他回来,这么大费周章的。 很快他就明白了。 因为杜老太太一阵端详后,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意,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吧。” “我……不要!”开什么玩笑,谢知意下意识地想逃,然而哪有这么容易,单凭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就没有一丝可能。而且杜家老太太造了这个局,自然万事准备妥当。 谢知意被保镖半扶半压着,只能干瞪着眼,竭力地用喉咙里蹦字:“我……要……回去!我……要见……我外婆!” “这里就是你的家,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里呢。”杜家老太太一脸慈祥地端详着他,口气却出奇地浅淡,“我杜家的儿女,根都在这里。” 她又说:“我见过你妈妈的照片,你的眼睛长得和她实在太像了。而你的嘴巴却像你的爸爸,希望你别和你爸爸一样……都是那么的薄情寡义。” 偌大古老的奢华大宅,笼罩在死一般的静谧中。 年年岁岁月月,仿佛能把人的灵魂也一并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 谢知意整整一个国庆假都没能走出杜家的大门。假期结束那天,他站在他的房间窗前,看见下面庭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有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边吩咐来来往往的佣人收拾东西。 然后一个少女走出来,黑色的长发泼墨似的,在阳光底下铺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她穿着定制的高中校服,百褶裙在微风中摇曳。 仿佛感受了他的目光,少女扬起脸看向这边,明艳的脸上扬起一个尖锐的冷笑,随即低头坐进了车内。 这段时间,哪怕两个人同住一屋檐下,但也仅仅见过三面。 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杜景琳,小小年纪就因为家世和相貌而颇受青睐的杜家千金。 被关的这几天,谢知意的焦虑已经积累到了极点。他每时每刻都在想法子逃出去,但杜家的安保系统严密周全,又怎么会是他一个小孩能混过去的呢。 而且他住在杜家东边一座阁楼里,起居室盥洗室卧室书房一应俱全,所以他基本没能出去过。 至此他对杜家的认识始终停留在从窗户看出去的这一角,艳丽的玫瑰花丛,傍水而立的亭子,还有那掩在花丛后边的小铁门。 所以他一直留意着这块地方,直到机会出现—— 杜景琳出现在那里,并且叫走了站在那里的两个看守。然后她看了他一眼,这才坐进车里离开了。 不知道那两个看守被使唤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但谢知意深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将床上的丝绒被从窗户扔下,然后毫不犹豫从阁楼二层的窗户跳了下去。 四米多的高度,幸亏是密集的草坪以及有被子的缓冲,他只感到一阵身体巨颤以外并没有受到外伤。 他这番动静着实有点大了,附近的看守一听到声音,立即朝这边跑了过来。 “人跑了,快过来!” “这边,快来!” 谢知意听到这一连串的喊声,更加仓皇了。连滚带爬地钻入花丛里面,哪怕荆棘丛生,他只想着越过这片花丛,他就能成功到达经常有人出入的小门。然而最后,站在小门前等待他的是一脸木然的保镖。 谢知意真的要气死了。 外婆不在,他的涵养就丢到十万八千里,用家乡话破口大骂。被花刺划伤的脸不断有鲜血渗出,混着他颊边的热汗,滚烫得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炸开! 他瞪着那扇尽在咫尺的门,眼睛充血。 身穿西装的男人按住他的手,要把他拉回去。 他脑子一片空白,一只手用力抓住男人的手,许久未修剪的指甲深深地卡进男人的手。男人一时不防备,痛得下意识放开了手。 良好的身体素养让他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伸手去捉,但谢知意出奇地灵活,像条鱼儿一样溜过他,冲到了那扇小铁门前。 小铁门毫不意外地上了铁锁。 谢知意暴躁地扒拉了几下,恨极地一脚踹到铁门上。 “哐——” 仿佛一脚还不能解恨,他不知痛似的一脚接一脚地踹铁门,一边怒喊。周边的保镖们都愣住了。 杜老太太被声音引过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一幕。 单薄的少年站在微带锈迹的铁门前,双手扒拉在门上,低垂着头,脚上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踹着门。白色的上衣都是泥污,头发被汗濡湿,手臂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血混着汗沿着纤瘦的手臂蜿蜒而下。 在明艳得烈焰似的玫瑰簇拥下, 像一头暴躁而几近崩溃的困兽。 每一声嘶吼都在耗着他的血性。 这一幕让杜老太太记了许多年。 然而此刻,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少爷扶进屋里。阿泰,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谢知意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谢知意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这几天他本来吃得不多,几天积累到了顶点的焦虑惶恐和今天的声嘶力竭让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吃不消了。 这场烧烧得他满脸通红,口中不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呓语。 医生在旁边照看了一整晚。 谢知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一个人用电子测温仪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叹道:“这温度可算稳定下来了。” 谢知意转动眼珠子,看到门口还站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艰难地出声:“我要见她……” 一开口就是破锣嗓子,医生赶紧递来一杯水:“你先喝口水。” 谢知意死死地盯着那个保镖:“我要见她!”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保镖没办法,只好将他带去见杜家老太太。 此时的她正在庭院的凉亭中,身披着葳蕤华贵的披肩,脸上不施粉黛却不失丽色,恰似这满园姝丽的玫瑰。 “既然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存在,今天这个局面想必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吧。”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满园秋色,对电话另外一边的人说:“杜家的儿孙,本就该受我的管教。” 说完她便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电话拿走。 她捻起桌上一颗葡萄,不由得笑了:“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我今儿个可又开了眼界了。” 直到谢知意的到来,她的笑意才淡了些。看着谢知意有些憔悴的脸,不由得感叹道:“体质还是弱了一些。”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走?你们这是在绑架!” 杜家老太太捂嘴笑了起来,“我一没伤你而没管你要钱,哪来的绑架?你乖乖留在这儿,我还会好吃好住地供着你呢。”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谢知意气极,“我要找我外婆去!” “你外婆?”杜老太太歪头,“你和外婆的感情真不错。我可以让你见她,不过要等一切都定下来以后。” “什么定下来?” “你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名正言顺地当我杜家的人。”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笑了,目光满是嘲讽:“我妈妈甚至都没和你儿子结婚,我做什么杜家人!” 杜老太太微微诧异,没想到这番话是从十四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她不由得唏嘘道:“孩子,你爸爸做的确实不对,我也不帮他辩驳什么。但如果当初让我知道了,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番光景了。” “而且杜家有什么人,向来是我说了算。” 谢知意简直要被气得肺都快炸了,杜家老太太这副铜墙铁骨无孔不入的样子显然不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可以对抗的。 他觉得在她眼中的自己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甚至是一个跳梁小丑在蹦跶个不停。 第24章 逃出 “那……让我打个电话给我外婆,我外婆要急坏了的。”谢知意垂着眼,低声道。 他特意放低了一点姿态,收起那倔强,以为她会允许,怎知她摇头说:“不能打,你要这样一个人扛过这段时间。” 谢知意蹭地一下抬头,狠狠地瞪着她:“这也不能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我就只想打个电话!” 他像困兽一样挠着头来回疾走,急得目眦欲裂:“这么多天了,外婆没有我的消息肯定会急得不行!她一个人在这里又不认识谁,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你给我冷静!”杜老太太轻喝一声,“我一直都有让人替你照顾着你外婆。你别担心,只要你乖乖的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不让你打电话,是怕你崩溃。”她细细打量着谢知意惶恐至极的神情,“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模样。听到她声音的时候,你能承受得住?孩子,你不行的。留下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长痛不如短痛,你要硬扛着接受现实,而不是在痛不欲生中含泪低头,人这脊骨哪,一旦软了可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我会让人好好地将你外婆送回去。以后我会挑个合适的时候让你们见面。” 最后,她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已经濒临崩溃的谢知意,抬了抬下颌,声音冷静,“带少爷回房去吧,病刚好不能再到处跑了。” 保镖们听懂了她话中的命令,赶紧点头然后挟着谢知意回去了。 “你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绑架犯!我要报警!”谢知意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让人七手八脚地带走了。 杜老太太捻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顿了会儿:“这个时候的葡萄还是不够甜啊。” 然后又低低笑了声,自言自语:“明明该懂的都懂了。” 她说得没错,这段时间的谢知意真的处于几乎崩溃的癫狂状态。 从来a市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常识。 被迷晕被带走被囚禁。 没有了外婆的消息。多了个住在宫殿似的奢华大宅里的“奶奶”。 身边不再是熟悉的朋友,而且一个个面容严肃冷酷的保镖。 他反抗不了,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甚至开始怨那个连面容都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了的母亲,这是他这十四年都未曾有过的情绪。 国庆长假后的第一个周末,距离谢知意失踪了已经两个星期了。 杜老太太最近似乎有些忙,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让人加多了看管谢知意的保镖。 谢知意还在苦苦等待,他不放弃地设想过很多方法,但没想到最后成功得那么简单。 连杜老太太看了都忍不住笑叹一句“这小子还挺有韧性。” 周六早上杜景琳从学校回来,冷清了许久的宅子突然因此多了些生气。不比平时爱在屋内或者佛堂待着的杜老太太,她像个巡逻者一样在偌大的宅子里四处游荡,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谢知意站在窗前看着她颐指气使的模样,实在不敢想象他要和这样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杜景琳抬起头,看向他,神色冰冷讥讽。 谢知意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一股莫名的敌意。 如果他俩面对面地碰见,自己估计会死得很惨。 他这样臆测着,却没想到最后他得以逃出杜家的大功臣竟然是她。 短暂的一天假期过后,杜景琳在周日傍晚准备回校。 她每次离家都好大阵仗,如同每次回来。谢知意每次都能看见来来往往穿梭行走在的人。 杜老太太不在家,她更似要翻天了似的。 有人突然敲了敲谢知意的房门。 谢知意回头看去,外面的人在敲了几次门后便自作主张开了门,杜景琳从外面探进头来,看见窗边的谢知意后,说:“什么啊原来你就在里面。我就说刚见你还站在窗边呢。” 她走进来,环视了一圈谢知意所在的房间,说:“你每天站在窗边看都不嫌闷吗?” 谢知意面无表情。 他难道是自愿被关在这个阁楼里每天守着窗往外看的吗? 打量完了房间,她把目光看到他身上又一阵打量。谢知意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杜景琳这样的眼光。她的神态像极了杜老太太,打量人的时候眼神都轻飘飘的一副漫不经心的倨傲姿态,当她直视你的时候眉目凌厉得像冰凌刺刀,极富侵略性。 她背着手来到他的面前,一双姣好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微微歪头说:“想出去?” 谢知意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沉默对峙了一会儿,她突然垂头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时眼睛闪烁着狡黠。 她像是一个即将要恶作剧的小孩。 果然,她随即对谢知意说:“我可以帮你。” 谢知意质疑地挑起眉头,他不是很相信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能帮他离开这里,但她的神态又是那么的自信。 果然是杜老太太的孙女。 谢知意赶紧捉住这个机会:“你要怎么做?” 半个小时后,离开的杜景琳换了一身校服再次来到谢知意所在的阁楼。来的人却不仅只有她,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谢知意听到她对门口的保镖说:“他说想看书,我给他拿几本。” 保镖不疑有他,十分干脆地让她进来了。 她身后跟着的少年甫一进来就打量了一下房间,惊叹道:“也不算很差嘛!我还以为有多惨呢。” 杜景琳说:“别废话了,赶紧脱衣服换衣服吧。” 谢知意愣愣地看着那少年迅速地脱掉身上的校服,对他说:“你赶紧的啊。你的衣服给我穿上。” 谢知意反应过来赶紧也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对方的校服。这样看下来才发现两人的身材差不多。 少年换好衣服后,还笑嘻嘻地凑到杜景琳眼前对她说:“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哈。” 杜景琳冷着脸说:“行了。” 为了掩护得更好,他还拿了被子从头顶罩下。然后走到窗边身手十分敏捷地跳上了窗台,杜景琳在他身后嘱咐:“那里有个小门,我已经开锁了的。你跳下去之后就直奔那里去,然后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回头比了个“OK”,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在被子的包裹下,少年落到地面滚了几圈,然后成功地引起了附近的保镖注意!杜景琳紧接着大喊出声:“他又跳下去了!” 随即,谢知意听到房门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个人打开房门看了看,见到房内只有两个穿着校服的背影,立即变了脸色,然后转身往楼下跑去了。 那个少年身手极好,在地上滚了几下很快就爬起来,披着被子一路朝庭院那一角跑去。四周赶来的保镖竟然还没能赶上他,接着他们又看见少年居然成功地打开了那扇门,然后蹿了出去! 在场所有人彻底慌了。 谢知意没想到这个计划如此简单就成功了,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杜景琳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往楼下走去,只见接送杜景琳上学的轿车已经停在了阁楼门前。 杜景琳打开车尾箱,对他说:“进去。” 谢知意看着那不甚宽敞的车尾箱,有些怀疑地指了指自己,杜景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有被子遮着你有吗?不想被门卫拦下来就进去。” 谢知意只好把自己塞进去了。 虽然说是车尾箱,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狭窄,他整个人蜷起身来藏在里面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有点儿闷。很快他就感受到了汽车开动的颤动。 谢知意激动得几乎要捶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尾箱很快也被打开了。谢知意看到杜景琳站在外边对他说:“下来吧。” 谢知意顺从地车尾箱爬出来,只听见她又说:“这里距离家里有一小段路了,你自个儿找路出去吧。” 谢知意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他们身处在山林一样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挺拔繁密的树,沾染了秋色变得层林尽染,透出一股淡淡的苍凉。而他们所在的这条马路大路也是极其冷清空旷。 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杜家里面没有机会出来,所能看见的最多就是杜家倚傍的后山半边。他是压根没有想到原来杜家就是在深山老林一样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往哪里走……”谢知意震惊了。 杜景琳往回走,头也不回:“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谢知意忍不住去拉她,却被她躲开了。杜景琳不甚耐烦地双手抱臂看着他。 “刚才那个男孩……他怎么办?”谢知意咽了咽口水。 杜景琳神色更冷了,讥讽地笑:“你还有这个闲情担心别人?先管好自己吧。” 谢知意顿了顿,忽视掉她缀满了恶意的讽刺,又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就那么肯定我是想救你?”杜景琳突然反问一句,笑意越来越深了,“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这个人而已。”说完,她便坐进了车里,吩咐司机开车。 然后这漂亮却空旷的柏油马路上就只剩下谢知意一个人了。 第25章 苏家 第二十五章苏家 谢知意沿着这条柏油马路一直走。同时他也不敢走得太明目张胆,只能靠着树丛的遮掩,怕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两三辆车就是杜家的人。 a市的十月秋意已经甚浓,谢知意没走半个小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 他扶着一棵树,目光顺着马路看向远方,没能见到个头。这似乎是一个盘山公路,每次他以为到头了却发现那只是一个转弯。 “不是说沿着这条路就能出去了吗?” 天一黑下来,周遭的温度便骤降,再也不是他这身秋季校服可以抵挡的。 他冷得瑟瑟发抖,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在树林丛中。 他开始后悔没叫停之前遇到的两三辆车,因为天黑之后这条马路除了昏暗的路灯再也没别的了。 冰凉的秋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肆无忌惮地吹掠而过。 然而他坚持走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能看到任何人任何车。仿佛在这深山老林中,只有他一个人。 当看到那个分岔路口,他愣住了。 杜景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你那么肯定我就是想救你?” 谢知意忽然连血液都开始发冷。 他想杜景琳没说错,她真的就是不想再看见他而已。 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原来是被丢在了荒山野岭里。 而他完全没法估计这座山有多大,这两条分叉的路又是通往哪里。如果他走错了路,会不会一整晚被困在深山里? 这样只有两种结果,他被冻死或者饿死。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深山里有没有什么老 虎猛兽之类的。 一个个可怕的坏结果蹦出脑海,谢知意双腿都开始不自主地打颤了。 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此时的树林里藏着最隐秘的深暗,风吹草动都像是孤魂野鬼在悲鸣。 “外婆……”他是真的很想很想他外婆,然而他又想起了孔秋实,想起了叶艾霖,想起了苏绪。 “救命啊,这里有个人!!谁来救救我?!” 他忍不住哽咽着大喊,然而回应的是飞掠而过的寒风呼啸声,似乎在残忍地提醒着他只能自救。 他绝望地挑了右手边那条路,继续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只觉得寒冷越剧,他冷得四肢僵硬关节发疼。 寒冷和饥饿似乎带走了他的力气,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了。 他不得已硬着头皮走进那幽深可怕的树林,找了个粗壮能挡风的大树背靠着。 他还摘了三四片大叶子把自己围了起来,既能稍微御寒又能伪装。 这是他仅有的一些野外求生知识了,只希望他能熬过今晚不被冻死也不被野兽咬死。 熬了不知道多久,他打着颤睡过去了。 然后他是被雨打醒的。 骤降的暴雨铺天盖地而来,整片天地都是灰蒙蒙。 谢知意迷迷糊糊醒来,然而冻了一晚上的身体僵硬麻木,他坐在树下过了好半会儿身体才彻底苏醒过来。 仅仅这半会儿,雨已经把他淋成了个落汤鸡。 秋雨果然冷得人心肝脾肺肾都猛地打激灵。 他终于深刻明白到了“祸不单行”这个词的意思。 幸亏现在天已经蒙蒙亮了,那冷冽的秋风也消停了。 谢知意心想他的机会来了。他用叶子挡雨,赶紧走出树林回到马路上,一边走一边留意有没有车经过。 他这次可不会再错过任何一辆车了。 走了好一会儿,雨又渐渐小了,天色变得更加光亮。谢知意拖着**的一身,步伐沉重疲累。 在淅沥雨声中,他似乎听见了汽车行驶的声音。转过看去,果然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往这边开来。 这下子他顾不得什么杜家不杜家了,赶紧跑到马路中央朝车里的人大开大合地挥手,生怕他们看不见。 那辆车果然在他面前停下来了。 谢知意心想自己终于有救了。 车门猛地被打开,下来一个人快步走到谢知意跟前,谢知意这才看见这个人竟然是苏绪! 驾驶位上的人几乎在同时也下了车,打开伞小跑来到旁边为他们遮雨。 谢知意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苏绪,简直不敢相信这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苏绪那把清淡的嗓音真真切切地在耳边响起:“知意,你怎么样了?” 谢知意眼眶瞬间滚烫起来,猛地扑到苏绪身上,大喊道:“我这两天过得好惨!” 苏绪稳稳接住了他的双臂,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们回车上。” 说完他扶着谢知意坐进了车里。车里的暖气一瞬间笼罩住谢知意冰凉的身体,让他猛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苏绪递来一瓶矿泉水,谢知意结果赶紧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我还是冷……”谢知意忍不住说。 暖气只能温热了皮肤表面,而他的体内和血液似乎还是冰凉冰凉的。 苏绪立即对司机说:“现在回去换衣服。” 司机得令,先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让苏绪给谢知意披上,然后回过身去发动汽车了。 谢知意披着西装外套蜷缩成一团,眉目透着沉沉的疲惫。他不自主地靠近温暖的东西,自然而然地紧紧依靠在苏绪身边。 苏绪伸手环住他的背将他揽紧。 然后听见他虚弱的声音响起:“苏绪,我要打电话给外婆……” “听话,回去再打。”苏绪目光幽深地看他**的发顶,简单地应了一句,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谢知意欣然地笑起来,这是这段时间里他最开心的时刻了。苏绪在身边,也马上就可以见到外婆了。 谢知意没想到苏绪的家这么近。车在山里绕来绕去,开了快十分钟便驶入了一座西式大宅。谢知意在G市那边也见过不少西式风格的洋楼,却是第一次见这么大,几乎称得上是恢弘的别墅。 这规模和杜家大宅也差不离了,却是天差地别的模样 一进门也是大得看不见边的庭院,相比于杜家满园的松柏冬青等常青树,苏家的庭院则是种满了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落叶知秋,此时的法国梧桐落叶纷纷,铺盖在地上成了一道金黄色的海洋。 谢知意只来得及看几眼,轿车便开进了地下停车场,然后停下来。苏绪带着谢知意进了电梯,直上三楼。然后他们碰见了匆忙走来的冯叔。 冯叔惊讶地看着谢知意狼狈的模样:“知意你这是怎么了?” 苏绪快速简单地说:“让人拿一套衣服过来。” “好好好,还得让厨房准备姜茶。”冯叔赶紧去了。 苏绪带着谢知意走进一个偌大的房间,谢知意看得呆了。只见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壁画,色彩简单但画风很抽象,乍一看好像是乱涂乱画,看久了却品出味道来,有点像美国科幻大片的某种背景。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衣服,谢知意进了里面的衣帽间换下湿衣服。直到穿上干燥清爽的衣服后,他才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稍稍回温。 房间里铺了很厚的吸音地毯,他光脚走出去也没问题,相反还觉得一股暖意从脚心涌上来。他走出来的时候,苏绪正用电子遥控操作,遮住了房间整面落地窗的厚重窗帘缓缓拉开。 直到外面的光线投进来,谢知意才惊觉刚才的房间有多昏暗,仅仅只靠着两盏昏黄壁灯和落地灯看清。 谢知意一瞬间像是回到了G市的小洋楼。 苏绪就这样安静地站在窗边,背后是同样静谧的天空,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光边,那是一道很好看的轮廓线。 “如果知道你就住附近,我早就跑来找你了。”谢知意至今还是忍不住庆幸,觉得自己成功逃出了虎口,心里一安定下来马上就想起了要紧事:“快快快,我要打个电话给外婆!外婆一定急死了!” 苏绪让人拿来电话,谢知意喝了几口姜茶浑身舒畅,接过电话按下外婆的手机号码。即将按下拨打键时,他又停了下来,看着电话一个劲儿地清嗓子。 失水和疲惫让他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他清了又清,抬头看苏绪,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的声音没问题吧?” 苏绪沉默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谢知意这才按下了拨打键。 第一次并没有人接听。 谢知意微微蹙起眉头,又拨打了第二遍。 这次电话响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接听了。 “喂,外婆,我是知意!”谢知意兴奋地喊道,好不容易清的嗓子不由自主地带出了些破音的沙哑。 那边传来声音:“您好。” 谢知意满脸的笑意僵住了:“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我外婆的手机?” “您好,我是杜老太太吩咐过来照看您外婆的。” 惶恐一点点漫上谢知意的脸:“那我外婆呢?她在哪?” “您外婆正在房间里休息,您是想要和她谈话吗?” “你让我跟我外婆讲话!” 那边沉默了,似乎在犹豫。好一会儿过后,那边才道:“您稍等,我现在将手机转交给她。” 半晌以后,外婆的声音终于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喂,小意,你还好吗?你别怕,外婆已经报警了,警察叔叔很快就会帮外婆找到你……”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却还是那么温柔安宁,像一道春风将谢知意的不安和惶恐都抚平。或许是久违了的心安,这股暖意瞬间变成了热泉涌上了谢知意的眼眶。 他下意识地咬紧下唇,竭力忍住快要漫出来的哽咽:“外婆,我很好,你别担心!我现在跟苏绪在一起呢,一点事儿都没有。” “哎好好好。”外婆一迭声地回应,“外婆也好着呢,你别急。” 他压下了喉咙里的颤音,却忍不住身体发颤,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外婆,我们回家吧,今天就回去。” 第26章 五年 外婆轻缓而坚定地说:“好,外婆带小意回家。”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谢知意追问。 “我在……”然而外婆还没说完,电话突然被挂掉了。 谢知意惊惶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又不停地拨打了好几遍,始终没有接通。 他看向苏绪:“怎么办……” 苏绪从他手里拿过电话,按住他的肩阻止他站起来,声音低沉道:“别怕,外婆不会有事的。” 谢知意的瞳孔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知道那是杜家的人,杜家不会做失了分寸的事。”苏绪在他旁边坐下,“你为什么会来了a市?还和杜家扯上关系?” 谢知意的确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只好先回答苏绪的问题,把这两个星期的经历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出来。 听完后,苏绪却跟他说:“小意,你对杜家的了解有多少?” 谢知意懵逼了,他能了解些啥。除了房子很大很漂亮,有不少佣人和保镖,以及他有一个“奶奶”和同父异母的姐姐。 苏绪没看他,目光落在前方某处,眼神有些暗沉似乎陷入了思考,他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当谢知意听完他的话以后,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识范围。 在苏绪描述的这个世界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那我能怎么办呢?她想要一个孙子一个继承人,凭什么是我呢?”谢知意无可奈何地摇头,“我只是谢知意啊!” 他只是一个生活在g市的普通人,什么旧时贵族遗老,什么贵胄血脉儿孙,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从来都只有在故事和电视上才会看到这样的桥段,凭什么就发生在他身上呢?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谢知意苦笑,“是想告诉我我在以卵击石吗?” “不。”苏绪的声音沉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要把杜家当敌人,需要先了解它的情况。” “不。”谢知意立即接他的话,“我没有想要把谁当敌人。我只想不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我只想找到外婆,然后回g市,好好考我的中考。”他的双眼满是憧憬,但嘴角又挂着苦涩的笑,看着苏绪,“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来a市了。有机会的话,你来g市找我玩吧,我会超级开心的。” “好,我去找你。”苏绪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 谢知意还想说什么,放在一旁的电话突然响了。苏绪接了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他将电话递向谢知意。 他说:“杜老太太。” 谢知意神色一凝,接过电话,只听见杜老太太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意,我知道你想见你外婆。你来丽致酒店吧,我和你外婆就在那儿等着你。”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她让我去什么丽致酒店。”马上可以见到外婆了,谢知意又开心又忐忑,因为那里不仅有他的外婆,还有杜老太太。 然而此时此刻能给他一点安全感的只有身边的苏绪。 而苏绪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他拉着他站起来,说:“去吧,我们一起。” 杜老太太所说的丽致酒店就在a市二环,据说那是杜家经营的酒店。苏绪和谢知意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南蕖山,在a市的南郊。从这边过去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 谢知意一路上都绷紧了神经。 苏绪拍了拍他的肩:“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谢知意摇摇头,尽管一脸倦色但仍不眨眼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晃花了他的眼。 苏绪却伸手过来挡他眼睛,低声道:“小意,你要让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才能更好地迎接任何挑战和麻烦。没事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谢知意努力将混乱的心绪定下来,顺从地合上眼睛。 他还是没能睡过去,但一路的闭目养神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疲惫了。 眼前的丽致酒店还是贯彻了杜家一如既往华丽辉煌的风格,仅仅从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很有星级酒店的逼格。 他和苏绪走进去的时候,酒店大堂的工作人员离远就看见了他们,很快便走到面前,对他们说:“太太在62楼,这边请。” 他们上了62楼,这一层只有寥寥几个房门。其中一扇房门门前还站了两个保镖,想必杜老太太就在里面。 果不其然,工作人员刷卡替他们打开了这扇门。 这是个极大的套房,首先映入眼帘是偌大的客厅,中间是宽敞的岛状沙发,他的外婆坐在沙发的一侧,而杜老太太则坐在另外一侧,两人面对面对峙着。 外婆的身后站了好几个保镖,然而她姿态放松神情平静,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 谢知意一进门便听到外婆说:“小意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有自己的人生和想法,我们谁都不能干涉他。” “外婆!”谢知意赶紧向她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外婆也是惊喜万分,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感慨万分:“外婆可终于见到你了……来,让外婆好好看看。”说着她把谢知意从怀里拉出来,细细地打量着。 谢知意有些忐忑地双手搓搓裤腿边儿,笑吟吟道:“我好着呢,电话里不是说了我没事吗?” 外婆把他的憔悴和疲惫看在眼里,微微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叹道:“是啊,没事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她把谢知意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转头看向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看了一眼谢知意,再次看向外婆,笑道:“原谅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如果我能帮他走上更好的人生轨迹,那何乐而不为呢?” “那你又是怎么去断定,你给的人生轨迹是他想要的呢?”外婆的笑意带出些许无可奈何,她所说的道理其实都很简单很好理解,但人哪,总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扎根在脑海。 外婆垂头看着地面,温和地叹息:“杜太太,我不会否认你和小意之间的关系,毕竟血缘这东西不是说没就能没了的。”说着,她复又抬头,目光直视杜老太太,眼中满是诚虔:“我们这次来是想要探望小意的奶奶,而不是想要被威胁的。” 杜老太太凝视外婆,不得不说她被她眼中的情绪所感染了。 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如果当年我们真成了亲家,有空喝喝茶聊聊天,一起含饴弄孙,那该有多好。” 外婆却笑着摇摇头,说:“我们都知道当年的事不过是一个错误。那又为什么要这个错误开花结果呢?总会有些事不尽人意的。” “是啊,这世界上多的是不尽人意的事儿。”杜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仿佛刚才相谈甚好的融洽场面一下子被撕得粉碎,这时的她连嘴角的笑意都带着攻击性。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谢知意身上:“所以人哪,得学会取舍。” 谢知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把腰杆挺得更直,努力掩饰着自己不露怯。 “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他留下来当我杜家的孙子。” “他留不留下,都是你的孙子。”外婆回道。 “谢老师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我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我要的是他留在a市。” “要去要留,这得问小意的意思。”外婆看向他。 “我才不要留下!”谢知意毫不犹豫地说。 外婆看向杜老太太,说:“那就请杜太太不要勉强了。” 杜老太太神色毫无一丝松动,似乎铁了心就是要让谢知意留下。 外婆明白她的意思,退后一步:“你如果挂念他,我可以让他每每放假就来a市陪你。” 她刻意用了“陪”而不是“探望”,希望这字眼间的亲昵能打动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挑起眉,笑道:“好主意,那倒不如反过来,他留在a市,我让他放假就过去看望你。” 饶是外婆再好脾气,此刻也微微蹙起眉头,只听见杜老太太继续说:“谢老师我知道你疼他,但疼爱无法让人成长的。他是我杜家的儿孙,生来就该走在繁花似锦的大道上,而不是寂静无声地窝着过完平庸的一生。你现在也许无法赞同我的做法,但来日方长,我们可以走着瞧。” “我也不愿做那强人所难的恶人。”杜老太太叹息一声,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带了点劝诱的味道:“大家不妨各让一步。让知意留在a市五年,五年过后去留随他。” 这听起来像是个很大的让步,然而谢知意一想到这五年要住在杜家那令人窒息的宅子里,简直无法再想象下去。他赶紧说:“我一天也不要待在这里!” 外婆看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脸色越发凝重,语气也加重了些:“你又何必为难孩子呢。我们还是要回g市的,以后有机会再来a市拜访。” 杜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笑道:“话不要说得这么满。“说着她招了招手,房门再次被打开,又有好几个保镖进来站在门口。 她继续说:“我给你们一天的考虑时间,明天早上我再过来一趟。” 说完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经过谢知意的时候,她瞥了一眼一直站在谢知意身边的苏绪,笑哼了一声:“苏家小子,看戏看得开心吧?” 苏绪淡淡地看着她,只是道:“迟些会登门道歉,望您海涵。” “倒也不用。”杜老太太最后再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门。 她走后,保镖并没有跟上,而是留了两个人站在房内门口两侧,其余人则站在了门外。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变数 第二十七章变数 尽管谢知意只报喜不报忧,但外婆还是颇心疼地又将他打量了一番,见他的确除了脸色憔悴些再无其他损伤,这才看向苏绪道:“阿绪你怎么会和小意碰上了?” a市这么大,刚刚分别一个月不到的人居然在这茫茫人海中重逢也是够令人咋舌的。 “苏绪他刚好住在那附近。”谢知意替他解释了,“我看见他的时候都快惊掉下巴了。” “谢婆婆,好久不见。”苏绪的眼底泛出浅淡的笑意。 他乡遇故人无疑是让人开心的,尽管外婆和谢知意此时还身处困境中。 “那这些天外婆过得怎样?他们没欺负你吧。”谢知意问。 外婆环顾了一周这奢华的套房,娓娓道来:“外婆没事,他们将我迷晕带上车,醒来就在这里了。就是一直出不去,他们也不肯告诉我任何你的消息。” 外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谢知意却不难想出当时的情况。突然被迷晕带走,外孙失踪不见,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谢知意看着外婆,只见她的灰白银发突然添了好些霜色,此时稍微放松了些许,那眉眼间的疲惫便也露出来了。 谢知意惊觉刚才那个从容不迫娓娓而谈的外婆现在已经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 谢知意突然生出来更多的愤恨,扭头狠狠地瞪着那些守在门口的保镖,仿佛那些保镖就是杜老太太的替身。 “外婆,我们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回家去吧。想让我待五年,做梦!” “你打算怎么做呢?”苏绪也看向那些保镖。 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两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再怎么硬朗,再怎么轻狂,也不可能在这近十名的强壮保镖手下脱身。 “我报警!非法拘禁呢这是!”谢知意向苏绪伸手,“电话拿来!” 苏绪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说:“没用的。” 外婆神色暗了几分。 苏绪说得没错。这段时间她也报过好几次警,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谢知意绕着沙发走来走去,不断思考,却越想越乱。 外婆见他急得脸色都青了,便安抚道:“别急,明天让我和杜老太太再聊聊。” 谢知意仍有些不安,但怕外婆被他影响得也焦急了,只好掩饰起来。 这个套房有两室一厅,外婆让谢知意先去其中一个卧室休息。谢知意不愿违她的心,而且他也的确觉得困了,便听话地进房休息去了。 “我陪他。”苏绪对外婆说。 “谢谢阿绪。”外婆有些动容,在这种时候有人陪伴着的确太好了。 卧室里,谢知意大字型地摊在床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疲软,然而他还睁着那双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苏绪在一旁的小沙发椅坐下。 经历过这段时间后的谢知意对身边周遭的动静都有些敏感。 他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一直看着他的苏绪。 他没头没尾地突然感叹了一句:“你怎么总是看着我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他回过神或者突然察觉到的时候,苏绪都会在他的身边。只要谢知意的目光投落在他身上,总能得到他的回应。 尽管他的神情和眼神都那么平淡,却给人一种有如实质的力量和安全感。 “其实你可以回家去的,我想外边那些人应该不会难为你。”谢知意说,“毕竟你和这事其实没什么关系。” “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苏绪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莫名的暖感。谢知意几乎都要忘记初见时那个透着冰凉的语气了。 “你怎么那么好呢。”谢知意彻底翻转身子,侧身面对着苏绪,声音软软绵绵,“如果以后还有什么人能让我来a市这鬼地方,那肯定只有你了。” “你不怕?”苏绪问。 “怕死了。”谢知意夸张地抱着手臂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又光速变脸,笑吟吟道:“但你在这里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而且看着你,我总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难了。可能是因为你太厉害了吧。”谢知意眨眨眼睛,眼神突然空泛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丫的就不是和我处同一个世界的人。老实说,来a市以后我真的大开眼界了,我真的没办法融入这里。” 苏绪沉默着,眼睛在他的一字一句中变得越发漆黑无光。 谢知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过一会儿,他就彻底闭声,沉睡过去了。 苏绪仍旧看着他的脸,入了神。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缓缓站起身,走近替谢知意盖上了被子。 “谢知意。”他伫立在床边,身躯单薄却笔直,像是一把冰冷锋利的刀刃。而在他深深凝视下的谢知意仿佛成了被刀刃守护的宝物。 “谢知意,”他再次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神情郑重,“我想你再无烦恼忧愁,但世上不尽人意的事确实太多。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会来到你的身边,不管你在哪里。” 他的唇翕动着,突然微微抿住了。 他心想,天大地大,如果我把你弄丢了怎么办呢? 谢知意是被人叫醒的。他睡得太沉了,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只见房门关着,而一个保镖站在床边对他说:“老太太有话跟您说。” 谢知意蹭地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他下意识地目光去找苏绪,看见他仍然坐在小沙发椅上,安静地看着他。 谢知意强装镇定地舒了口气,接过手机放到耳边,杜老太太的声音传来:“知意,考虑得怎样了?” “你不是要我们明天给答复吗?” “等到明天的话,你就会答应吗?”谢知意无声沉默,杜老太太便笑,“那等不等明天有什么区别呢。” “你非要强迫我留在这里吗?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学生,做不来你们这些大事的。”谢知意认真道,“搞不好还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所以才要学呀。毕竟天才少有,又不是谁都可以像苏家那两小孩似的。” 谢知意瞥了突然被提到的苏家小孩苏绪一眼,又听到杜老太太说:“我自认我的眼光还是可以的,你不必不自信。就安心留下来吧。” 感觉杜老太太又在混淆重点忽悠他,谢知意赶紧说:“不是,问题是我压根儿不想留在这里啊。” “孩子,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不想留在a市无非就是不想离开你外婆。我看得清清楚楚。”杜老太太想起昨天谢知意紧紧扒拉着他外婆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你太依赖她了。可是人总要长大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她身边。” “老实说罢,我向来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人。今天你不答应,我就等明天,明天你还是不答应,我就继续等继续磨。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哪怕你们回了g市,我也有办法让你们再回来。到时候就不只是迷晕带走这么温柔了。”杜老太太的声音渐渐低沉,威胁的意味一点点透出来了,“你受得住,可你外婆受得住吗?” “……”谢知意的脸色瞬间白了。 “而且,你就不想找到你妈妈吗?” 握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了,谢知意惊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尚未知道,但如果你答应留在a市,我会让人去帮你找到她。留在这里,既能保护你的外婆又能找到你妈妈,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杜老太太的声音又逐渐恢复原本的轻快,仿佛在刹那间雨天转晴,刚刚只是经过了一场太阳雨。 “孩子,这是你要上的第一课。人哪,得学会取舍。” 她感叹了一句,谢知意却不难听出她语气里的愉悦,仿佛阴谋得逞了一般。 他攥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地发抖,他想要反驳,甚至想要骂人,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挂掉电话后,谢知意坐在床上一脸失神,仿佛灵魂出窍了似的。苏绪来到他的身边,一手摸上他的侧脸,轻轻拍了拍:“知意。” 谢知意还是满脸怔征然,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苏绪。 他的眼眶通红,惶然爬上他的脸,他说:“她拿我外婆和妈妈要挟我。” 他屈起双腿,手臂环抱着膝盖,低头埋进自己筑起的怀抱中,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此时的他脆弱得像刚出生的雏鸟,再也受不得一点伤害,只待雌鸟归来将他纳入怀中呵护。苏绪不由得抱住他,眼神乌黑却坚定:“如果你不想留,我会带你走的。” 谢知意想起杜老太太的威胁,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又抬起脸神色惶然地看向房门,似乎只要打开了那扇房门就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喃喃道:“我想见外婆……” 此时已是深夜,外婆就在另外一个卧房里睡觉。想要见外婆,只需要几步路。然而苏绪知道谢知意不只是单单想现在一面,他是在本能地牵挂外婆,寻到自己的安全感。不只是现在,还有未来。 谢知意踉跄地爬起来,出了房间然后来到外婆的房间。房间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灯在发出微弱昏黄的暖光,落在外婆眉头微微蹙起的睡颜上,莫名添了几分倦色,还有几分怎么散也散不开的忧愁。 他无声地来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苏绪跟着他来到房间,却止步在门口外,同样安静无声地注视着他没落在黑暗中的背影。他身处在门外的明亮世界,眼睛却黑得无法投入一丝光彩。 他的身体向来冰凉,此时却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发热滚烫。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谢知意静静地伫立在床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无声地走出来了。他的肢体动作很小,眼神空洞,就像一个被人牵弄的扯线木偶。 重新回到明亮的大厅,他在关上房门后转身的那一刻,所有苦苦压抑着的情绪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在那一瞬间全部喷薄而出。他后背抵着门滑落坐在地上,厚重的吸音地毯发出沉闷的一声。 他挨着苏绪的腿边瘫坐,瞳孔发着颤,泪水开始一滴滴溢出来。一开始他还倔强地用手背擦去,然而泪水很快就汹涌而出,任他擦去多少,也无法阻止泪落了一脸。 他神情恍然苦涩,一直微微摇头,嘴里呢喃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他的外婆,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他的梦想,原原本本的一切,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呢 苏绪:鸟妈妈竟然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变数 第28章 成长 第二十八章成长 他没有说明白,但苏绪明白了他的选择。 苏绪暗暗握紧了拳头。 他想对谢知意说:“你还有我。” 但此时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知意痛哭。 第二天早上杜老太太过来的时候,苏绪才刚把谢知意叫醒。昨天坐在门外哭了不知道多久,苏绪将他带回房间,他便蜷缩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苏绪在他身旁躺下,侧身向着他,看着那躲藏在被子下微微起伏的脸。 两个人静静相伴。 他倔强着不肯睡去,但哭久了总会累,而夜晚也总会过去。快要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撑不过疲惫沉沉地睡过去,再次睁眼便要面对残酷。 洗漱完出房门的时候,杜老太太和外婆已经在外厅的沙发上坐着了。 外婆说:“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们这一套。过刚易折,孩子的成长是不能强迫的。” “谢老师,我是很感谢你一直这么疼爱孩子的。”杜老太太不甚赞同地说:“但此一时彼一时,他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只会更多。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你可以庇护他宠溺他,但十年又或者二十年以后呢,那时候的你会在哪里?” “我不谈十年以后那么久远的事。孩子成长是循序渐进的,他们在每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成长。而且知意并不是被宠爱惯坏的孩子。他有那个能力和勇气在社会上自立自强。” 杜老太太忍不住笑了下:“在社会上?谢老师,他以后要面对的社会可不会那么简单。” “谢老师,让我再说一遍吧。我并不要你认同我的想法,我只希望你能够同意谢知意留在a市。他很听你的话,只要你点头了,那他就更没有问题了。” 外婆瞥了一眼站在周边的保镖,面色不豫,冷声道:“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征求同意的。” “那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家做事向来直接。”杜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小口茶,“其实事情真的很简单,只要知意乖乖留下,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正常?那怎么算得上正常呢?”外婆实在不能理解她的轻描淡写,仿佛她们聊的不是同一件事,“完全不同的生活……” “外婆,我留下来吧。” 谢知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门,垂着头一直听她们谈话。 听见他声音的外婆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谢知意抬眼看向她,再次说:“我留下来吧。” 他朝外婆走过去,说:“我们不要再跟他们争执了,浪费时间也浪费精神。她想我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反正在哪儿不是过呢。” 外婆惊讶不已地看着他,一直淡定从容的脸色也无法维持下去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知意,你这是想清楚了吗?” 谢知意点点头:“五年而已,我没问题的。” 杜老太太愉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那真是太好了。谢老师,如果你舍不得知意的话,或许也可以搬来a市?” 谢知意刷地一下转头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说过只要五年就会让我回去的。外婆只需要在g市等我就好。” “那当然,我说话算话。”他的不满和愤恨太显而易见,杜老太太自然不会火上浇油。 然而外婆却说:“知意,我们单独聊聊。”说完便拉着谢知意进了房间,关上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知意,”外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外婆可以知道你突然改变主意了的原因吗?” 两人相处的时候其实外婆很少会这样叫他,谢知意知道此时的她有多认真和慎重。他不敢看她,垂着眼说:“我想过了,留在这里也没有那么坏。杜老太太不会那么容易就让我们走的,与其一直跟她纠缠,不如就答应了呗。五年不算长,很快就过去了。” 外婆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口气。她其实也对所谓的杜家没有什么概念,无法想象他今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一个小孩离乡别井,所谓的亲人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这样的生活太难了。 “你就别担心了,不是还有苏绪在嘛。”谢知意安慰她说,“有什么问题我就找他去。要真的还有什么,麻烦事儿我就偷偷溜回家去,反正以后她也不能时时刻刻找人看着我。”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呢? 外婆动容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一股酸苦。 “外婆向来尊重你的意见,你真的决定要留在这里吗?” 谢知意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尽是温情:“你就当我去了寄宿学校,放假的时候才会回家。你就在家里等我就好。” 外婆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抚上他的侧脸。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说了一声:“好,外婆在家等你回来。” * 事情决定之后,谢知意就要送外婆回g市,他不想外婆再待在a市这鬼地方多一分一秒了。他们订了下午的机票,谢知意和苏绪一起去机场送机。 来到同来时一样人来人往的机场,谢知意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站在安检口前,外婆抱了抱谢知意,一脸不舍地嘱咐:“记得要准时吃饭,不要挑食不要熬夜。A市天气干燥,要多喝热水。多给外婆打电话。” 谢知意忍不住泪水一个劲儿地点头。 “你秋实阿姨和霖霖打好多电话来问你了。你迟些记得给他们回电话,不然他们要担心死了。” “我会的外婆。”谢知意侧脸埋头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小动物似的。 外婆看向旁边的苏绪,笑道:“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小意就麻烦阿绪你照顾了。有空就和小意一起回来看看外婆。” 苏绪神色郑重地点头:“我会的,外婆。” 外婆欣慰地笑了下,不舍地摸了摸谢知意的后脑勺,然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 她每次都感慨谢知意长大了,然而等他真正长大了,她却想他做个一直都长不大的小孩。 谢知意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停机坪那架飞往g市的飞机滑行,然后起飞,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他的腰杆挺得很直,稚嫩青涩的脸上平静如水。 苏绪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他从来不知道成长原来是这样的。 此时的谢知意就像一个少年战士,跟最亲最爱的人短暂告了别,怀着诺言,踏上属于他的征程。 他从来不去想前路会是什么,只记得尽头有什么。 然而他在苏绪的注视下转过头,扬起一个笑,同时有些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苏绪,笑着说:“幸亏还有你在这里啊。” 至少,他不是孤独一个人。 从此以后,杜家东南边的那座小阁楼成了谢知意的住处。谢知意有点庆幸,因为那座小阁楼自成一体,只通过游廊和主宅相连通,而阁楼里一应俱全,因此没什么必要他都不会和杜家其他人接触太多,平时只要乖乖待在阁楼里就好了。 没过几天,杜家老太太就带他见了杜家的亲戚。叔叔伯伯三姑六婆齐聚一堂,就为了一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杜家长孙。 杜老太太还要给谢知意改名字,谢知意冷着脸说不愿意,然而杜老太太哪管他愿不愿意呢。 老太太信佛,爱极了意这个字,觉得它有禅意,于是保留了下来。而这一辈随的是景字,于是杜老太太便做主把名字定了下来——杜景意。 谢知意从来不对别人说这个名字。 这三个仿佛就只在那一天和杜老太太的口中存在过。 不过这一天倒是发生了一件事,远比改名字来得要精彩。那就是谢知意看到了杜老太太的儿子,也就是他所谓的亲生父亲。 那时候杜家所有亲戚好友都在主宅的大厅里,突然有人过来跟杜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杜老太太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平常。然后她对众人随意交代了两句,便带着谢知意和杜景琳走出了大厅。 他们出了宅子,来到杜家南边的侧门。只见门口围了十来个保镖,其中几个动手把一个人拦在了门外。 “拦我做什么?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凭什么拦我!我回自己家不行吗?”谢知意看清了那个一个中年男人在门口与保镖争执。 有个保镖说:“不好意思,杜先生,杜老太太吩咐过不能让您进来。” “不可能,我要见我母亲!”他还是不消停,自顾自地要闯进来。 杜老太太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并不接近,而是看着那个男人冷笑一声:“几年不回来,一回来就丢人现眼。” 男人刷地抬头看她,双目圆瞪,大喊:“母亲,您让我进来吧!让我跟您说说话!”说着,他的目光略过旁边的杜景琳,然后又转到了谢知意身上,愣愣地说:“这就是我儿子?我果然没听错……” 谢知意有些搞不清状况,一脸懵逼地看了看他,又看向杜老太太。 只见杜老太太收回落在那男人身上的讥诮目光,转而看向他:“小意,看到了吗?那就是你从未谋面的父亲。” 谢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她笑着冷哼了一声:“看清楚些,以后别做像他那样失败的人。” 谢知意:“……” 杜若琛显然没想到杜老太太直接对孩子这么说,整个人愣住了。他神色窘迫地看向杜景琳,居然一副哀求的语气:“琳琳,你不想爸爸了吗?” 他的样貌大概是极大地遗传了杜老太太的基因,长眉凤目很是姝丽。然而他脸上刻意修饰的痕迹太多,显得油头粉面。在他身后那辆布满灰尘泥土的跑车衬托下,更像一个落魄颓废的浪荡子,而不是他口中的“爸爸”。 杜景琳似乎对此早就见惯不怪,蹙着眉头没有太多的表情。她淡淡地问:“爸爸,你这次又想管奶奶要多少钱呢?” 杜若琛脸色涨得通红。 杜老太太倒是从容得很,笑着说:“要钱也不是不行。拿了钱快快滚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也扫了大家的兴。”她的神态很是倨傲,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仿佛像在看街边行乞的可怜人,她不会放任不管但也不会给一丝怜惜与同情。 “阿泰,送客吧。”她最后说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杜老太太仍旧保持着一脸好心情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亲生儿子闹上门要钱的闹剧并不存在。她甚至漫不经心地说:“以后你们也不必当他是你们的父亲。就是可惜了你们母亲。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她的语气冷得像是掺杂了恨意。 谢知意不是很理解,一个母亲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的是,曾经的杜老太太也是个爱子如命的母亲,难产时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宝贝心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穷尽心血望子成龙。 然而再多的呵护再好的教育又有何用呢。 偏偏长成了他父亲那般模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何其讽刺。 杜老太太将思绪收回来,将最深的愁与恨藏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了。 现在的她只会专注于眼前。 她忍不住看向谢知意,难得欣慰地笑了笑:“没关系,幸好现在我有你了。” 而这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第29章 境迁 第二十九章境迁 一月的a市正是最寒冷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然而银装素裹的a市也是引人赞叹的绝景,充满了历史韵味的亭台楼宇在这雪中隐隐绰绰,让人不由得驻足细心观赏以窥得那一隅的绝色。 而华联附中称得上是其中让人赞叹不已的赏雪胜地了。 下课铃响后,有不少学生都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的窗前观望,甚至有些不怕冷的已经走到外面去了。 谢知意在收拾自己的书本,同学甲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今晚我们要去学校图书馆里复习,你要加入我们小组吗?” 疯了吧周五晚上还要泡图书馆复习。 谢知意一口拒绝,掂了掂背包,太重了,于是赶紧挑出来几本书。 “星期一一回来就要考这门了,你连书都不带回去啊!” “没办法,我待会还有地方去呢,拎这么重的背包我都要走不动了。” 虽然说得很无奈,但同学一点也没看出谢知意有丁点在意的样子,不由得感叹一句:“这是信心爆棚啊。” 谢知意刷地一下拉上背包链子,笑眯眯地说:“运气好才是最牛的!” 同学甲忍不住啪啪啪鼓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听说美术统考的成绩出来了吧?” 说起这个可来劲儿了,边上正忙着其他的事同学乙丙丁齐齐凑过来,一下子八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知意,看得他好不莫名其妙。 他抱住自己的背包,警惕地看着这些人:“干嘛?这又关你们的事?” 同学们相视后嘿嘿一笑:“就是好奇苏绪考哪去了?不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他了嘛。” 说好长其实也不算长,苏绪有一个多月没来学校了,学校里的人纷纷猜测他正在忙着准备美术统考,颇为好奇和关注。 谢知意“噢”了一声,说:“他保送去了a大美院啊,刚上高三就定下来的事了。” 他说得轻巧,似乎被保送到国内最为著名的美术学院在他眼里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而在这群还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而苦苦奋斗的学生眼前,哪怕他们个个都是a市拔尖的优秀学生,苏绪那一张漂亮出色至极的履历还是很让他们羡慕崇拜的。 “啊?早就确定下来了?那他最近为什么不来学校啊?他是不是等着直接上大学去了?” “那倒不是,他家有个堂叔正忙着画展的事儿呢,让他过去稍微帮帮忙。”谢知意看了看时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起身准备要走,“还要忙一段时间,寒假过后应该就会回学校的。” 得到答案的同学又不理解了,忍不住说:“居然还真的继续回来上课?要是我就躺在家里等上大学了。” 谢知意点点头:“他说要陪我考完高考。而且他说他不一定要去上a大美院,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和我一起读大学城里的学校。” 同学们睁着一双双圆骨碌的眼睛看他:“……” “我今晚刚好约他吃晚饭,时间快来不及了,所以就先走啦!你们好好复习喔。”说完他就拎着书包干脆利落地走了。 同学甲目瞪口呆:“他知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同学乙瞳孔地震:“学神果然是神啊。” 同学丙一脸动容:“啊,这感天动地的发小情。” 同学丁回过神来,冷笑一声:“猝不及防让人喂了一嘴狗粮。” 同学甲乙丙一脸懵逼。 谢知意现在所就读的学校就是a市数一数二的名校华联附中,这所学校涵括了小学初中高中三个阶段,而他就是初三那一年转入然后到现在。 其实论起优秀程度,华联附中可以算得上比应星中学高了几个等级。 好是好,但总归不是应星中学。 谢知意到现在还记得他在a市留下后给孔秋实和叶艾霖打的第一通电话。他在电话里边听那两母子哭了快一个小时。 叶艾霖哭得话也说不清楚了,大舌头似的:“说好我们一起考应星中学,你这算什么回事啊!” 谢知意刚才还不断说着好话哄他们开心,哄得自己都笑得像个傻瓜。然而听见他的话,咧开的嘴角一下子僵了。 很快这嘴角又提起来了,露出一个淡然却带着苦涩的笑。 他的声音也轻了下来:“嗯,你好好加油。” 叶艾霖愣了,按照他以前的风格肯定第一时间刺他“得了吧你这全班倒数的还想考应星中学”,但现在他只回答了这样一句。 叶艾霖抽噎着说:“我肯定努力考上,到时候送你件校服当纪念品。” 谢知意被他逗笑了:“好啊,那我等着收礼物。” 然后叶艾霖真的考上了应星中学。 再然后,时光荏苒,这已经是他来a市的第四个年头。 那年中考暑假开始的第一天他就归心似箭地回了g市,暑假最后一天才坐上回a市的飞机。苏绪和他一起在g市过了整个暑假。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从上了高中,这华联附中在寒暑假的花样这么多,不是夏令营冬令营就是什么开拓活动,乱七八糟地能够把寒暑假都安排满。 一开始谢知意还不鸟这些,申请表报名表一概填个“回家,没时间”,高一整个寒假都跟神隐似的,别说同学联系不到他,连老师都没有他任何消息。 然而他没想到学校居然还打电话给他外婆告状。那是他整个寒假都失联了的代价。原本谢知意在学生信息联络簿模式化地填了杜老太太的电话,压根没想到这年头学校还会无缘无故地打电话给家长。不过这班主任的确没敢打给杜老太太,憋了一个寒假,一开学就找上了谢知意,问他要别的紧急联系人方式。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谢知意整个寒假都在g市外婆家,便要谢知意把外婆的手机号码也填上。 谢知意肯定不愿意,不料外婆听了居然也让谢知意在联络簿填上她的号码。她远在g市没办法得知谢知意在学校的情况,现下她正好趁机好好了解一下。 谢知意了解外婆的性格,没办法只好把外婆的号码给了班主任。 高一那个暑假,他就后悔莫及了。因为在他再一次拒绝掉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后,班主任火速给外婆打了电话。他也没有批评责怪什么,只说谢知意错过学校组织的活动很容易造成无法融入集体啊或者课外知识跟不上等等各种后果。 外婆也听了他对夏令营的介绍,的确和一般学校组织的那些跟玩似的夏令营不一样,十分值得参加。于是她一个电话把谢知意叫住了,让他好好留在a市,该参加的参加该学的学,好好利用寒暑假。 谢知意没办法,只好把飞机票改期,在夏令营结束后暑假只剩下十天的时候才回的g市。 后来,他回g市的频率和时间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越来越少。 谢知意是真的无语,他真不知道这所学校哪来的这么多花样。想来想去就得出这个学校的学生大概都是人傻钱多,学校不坑他们坑谁去的结论。 当然,按照他的性格还是能和这学校的有钱仔相处得很好的。 况且,这学校里也有不“人傻钱多”的人,例如苏绪。又例如毕业了的苏潋,孙泠,许子澜和裴永虞等等熟人。 然后还有他们即将入学的弟弟妹妹们。 为了避免挖坑自己跳,他就力所能及地少吐槽一些了。 走出校门的时候,谢知意一眼就在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路人中找到了苏绪。他撑着黑伞站在树下,尽管大半张脸隐在驼色围巾后面,但还是惹眼得要命。 谢知意赶紧跑过去,果然见他撑伞的受没带保暖的手套,立即说:“手都被冻僵了吧!怎么不坐在车里等啊,我又不会认不出你家的车。” 虽然他这么说,可他自己还不是连伞都不撑,头发沾了雪花,围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连围都不围一下,简直带了个寂寞。 苏绪伸出另外一只放在兜里的手替他把围巾围上,笑了笑:“不算很冷,顺便透透气。” 然后他转身给谢知意开车,谢知意一边坐进去一边一脸无语地说:“哇,帮瑄叔搞个画展有多让你闷着啊。这么夸张。” “跑了不少地方,不出去就待在展厅里面,味道的确不好闻。”苏绪收伞坐进去,无奈地笑,“不是累就是闷,我还是回学校上课好了。” 谢知意哈哈大笑:“我要告诉瑄叔说你嫌弃他的画展!” “我是为了谁的满汉全席这么累?”苏绪微微挑眉。 谢知意想起来他被征用的原由,也不贫了,立即举手投降:“我我我我,是我!瑄叔说画展办完之后要开席庆祝,做一桌满汉全席,我真的抵抗不住这个诱惑……”说着,他一脸讨好地眯起眼睛咧嘴笑,用胳膊肘戳了戳苏绪,“我本来也想要去帮忙的,谁叫瑄叔嫌弃我不够格。只好辛苦你啦。这绝对不是有苦你挨有福我享啊!” 苏绪不受蛊惑,“嗯”了一声,问:“那你有什么补偿我的吗?” 这问题很现实,谢知意在心里咬牙暗恨,苏绪这几年真的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也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苏绪没那么以前乖了。 问题摆在眼前,他避不过去。而且自从苏绪变得“精明”以后,谢知意自知更不可能忽悠得过这智商超140的神人。 他只好打感情牌,希望能打动这位神人。 “那今晚我不就是要请你吃大餐嘛,好好犒劳一下你。”他笑吟吟的。 前排的冯叔偷偷地笑了。 时间是苏绪主动约的,吃饭地点是苏绪定的,估计只有吃什么菜才是谢知意决定的。就这样谢知意还腆着脸说要请客呢。 第30章 情愫 第三十章情愫 他们今晚要去的是一间在酒楼顶层的日式料理餐厅,只做omakase。本来大冬天的谢知意没什么兴趣去吃冰冷冷的日料刺身啥的,不过这家不太一样。 这间餐厅不仅味道一绝,而且营造出来的氛围也令人赞叹不已。 因为在酒店顶楼,采取了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的设计,因此无论坐在哪里都可以看到绝佳的高空风景。然后餐厅中央则建了个空中花园,精心设计的枯山水在这冬天飘雪中更添几分孤寂凄清,氛围感简直拉满了。 坐在里边面向这片山色,然后喝上两口温过的清酒,心境都会随之变得安静下来。 这间餐厅采取的是预约模式,向来都不会很多人。 谢知意和苏绪在其中一个包厢坐下,房间里已经有厨师在等待。 “别人都在复习而我在喝酒享受,这真的有点过分。我都内疚得都有点心痛了。”谢知意小啜了一口温热的清酒,浑身都暖乎乎的,然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如果叶艾霖在场的话,肯定第一时间跳出来骂他惺惺作态! 然而此时此刻在他身边的是苏绪。 他则会笑着说:“小酌怡情,没什么不好。” 搞艺术的是真风雅。 而他只会吃吃喝喝。 谢知意顿时觉得自己太肤浅了,心真的有点痛。 但有苏绪在身边,着实提升了不少他的格调,显得他没那么俗气了。 他自我感动一番,眼神坚定地看着苏绪:“考完高考回去g市,我一定请你吃十顿大餐!实现我们吃遍g市的承诺!” 说着,他又感叹起来:“高考快来吧,考完我们就能彻底摆脱华联各种营各种活动的控制了。” 和他口中所说的“我们”沾不上一点边的苏绪笑了。 谢知意曾经也好奇过苏绪为何同他一样翘掉各种活动却没被“请家长”。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学校基本不管苏绪。又或者说,学校根本管不着他。 这也是苏绪初三那年在g市待了整整一个暑假九月都开学了还不用回去a市的理由。 每个学生被送进华联都带着期盼和要求,考上什么学校啊做出什么杰出成绩啊等等。所以学校向来都会竭尽全力地培养和教导学生以求不辜负这些期许。 但这种模式并不适用于苏绪这样的人。 因为他在没有学校的栽培下也能在某一领域有着惊人的出色成就。而他自身已经足够优秀,优秀得学校几乎派不上用场。所以学校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去干涉太多,只要大方向没有走歪,他们乐得看这样的出色人才自由发挥。 与其说看,不如说欣赏要来得更适合。 苏绪这个人,无论从外形到能力都太令人赏心悦目。 相比之下,和他形影不离的谢知意只能算个稍微优秀了那么一点的普通人。 他会偷懒,会耍滑头,会没素质地骂人,还会有很多烦恼。 “我的天,我忘了老太太说要带我去欧洲那边看合作的牧场。我真的不想去啊。” 其实相比华联,杜老太太算是比较好说话的人了。果然有对比才有伤害。 对于华联时不时的小报告,杜老太太几乎没怎么管过。因为在她眼里这不过是苍蝇小事。 她很少管谢知意在学校的交际或者表现以及成绩,这几年来她唯一过问过的是谢知意的大学志愿。 在她眼里,这勉强也算是和他未来挂上一点勾的东西了,值得了解一下。 自从留在a市,谢知意一直暗暗计划大学考回g市的大学,这样就可以趁机提前一年回g市。曾经的谢知意都忍不住夸自己聪明。 这个想法他只对苏绪说过。 而他坚信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因为他打算先斩后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再跟杜老太太摊牌。 他自以为藏得隐秘,但杜老太太一眼就知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甚至看都不用看,她就能猜得出来。 谢知意的心思太单纯太天真。 因为那个五年的承诺,她没有明着反对,只是让他再慎重思考。a市的大学和g市的大学相差还是有点大的,凭他的能力大可以考进a市一流的大学,回g市算是一种浪费。 谢知意其实也明白的。但理智和感情往往就是很难达成统一意见的。 高二有个小短假他也回了g市,和外婆聊天时不经意也提到了这个话题。 外婆对他想考回g市大学的这个想法颇不赞成,甚至有些气闷。她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只鸟儿在广阔天地高飞,却被绳索套住了脚扯落在地,而且这个圈套还是它自己踩进去的,就为了那么一点肉糜。 作为教育工作者多年的她无法接受一个人才被埋没。 在她这里,永远都是理智战胜情感。 而重情感的谢知意向来最听外婆的话。 所以他放弃了考回g市的打算,转而把目标放在a市大学城里的一流院校。 苏绪这些年一直都和他在一起,哪怕已经得到了a大美院的保送,他还是想和谢知意一起考大学城的学校。 “她想培养你,其实用不着这样的。”杜老太太总爱带着谢知意去一些重要场合或会面,这个意图很明显。 他对谢知意说:“今年暑假肯定可以回g市,信我。” 他说的“信我”是一个承诺。 在谢知意这里他和无所不能也差不多了,这下他知道今年自己肯定能回g市,又开心又感动地说:“苏绪,你怎么这么好啊?” 苏绪将厨师送上来的刺身夹到他的碟子上,笑着说:“因为我其实挺期待你要请我的那十顿大餐。” 谢知意乐呵呵地拍他肩膀,壮志凌云:“放心,肯定没跑了!” 这间餐厅的确不负盛名,做的东西的确好吃,唯一一个缺点就是上菜太慢,因为厨师都是一道道的先做。不过这也是omakase的缺点,慢工出细活,看在那么好吃的份上的确没办法挑剔什么了。 于是为了压制嘴馋的谢知意只好一口口地啜着温酒。 苏绪虽然是个风雅的搞艺术的,但他不喝酒。原因是过敏还是什么,他没有细说谢知意也没问。 现下他喝着荞麦茶,陪谢知意看窗外的风景。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get不太到枯山水的美感。”谢知意突然说,“感觉太荒了,就一堆烂石头几棵棵树似的。还比不上g市我家的花园,更别说你家的花园了。” 苏绪笑了笑,枯山水的风格算是小众,这是正常的。 “不过现在我还蛮喜欢的。” 谢知意收回目光,转而落到苏绪脸上,笑了笑说:“我看着枯山水,就像看到了你。” “我……像一堆烂石头和枯树?”苏绪疑惑地歪头一笑。 谢知意被他逗乐了,心想这几年苏绪的搞笑功力真的有所提升,居然走的还是冷幽默的路,果然是全方面发展的顶尖人才。 他支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苏绪说:“肯定不是,我就觉得你和它一样静。” 他说的“静”还是算比较委婉了,其实他的第一感受是苏绪和枯山水一样的孤寂冷清。 “然后就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啊看,心里期待它会有一点动静。看着看着,自己也安静了。” 他的描述有点天马行空,但很符合谢知意的风格。 苏绪会心一笑说:“所以你就陪着他一起安静了?” “对啊,不是有句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谢知意好不要脸地点头赞同。 安静这个词就和他拉不上半点干系。 他能做的就是从外边叉出一只脚进来,一下搅乱这片荒芜,带出十二分的动静。 上菜太慢而喝酒太频的后果就是谢知意醉了。 不仅喝酒享乐还醉了,谢知意内心真的有点愧疚。 再暗暗留意到了结账的数目,他的愧疚达到了顶峰。 “暑假,g市,大餐,二十顿,没跑了!”他严肃地将字一个一个蹦出来,以表示自己坚定不移的承诺。 苏绪扶着他从电梯走出来,朝门口停着的轿车走去,笑着回应:“对我这么好?” 谢知意软绵绵地蹭他肩膀,嘴里嘀咕道:“你就是这么好,值得!”同时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苏绪的脚步突然顿住。 车上的冯叔看见他们走到门口突然不动了,连忙下车帮他们先拉开车门。 “天冷,快进来吧。”他还很善意地提醒他们。 苏绪这才再次迈动步伐,走了过来。 坐进车里的时候谢知意都快睡着了。人菜瘾大说的就是他这样的,没几多斤两就学人喝酒。 苏绪就着扶着他的姿势坐在车里,任谢知意把脑袋挨着他的肩膀上。 车平稳地行驶着。 谢知意几乎已经要睡着过去了,还留着一点点模糊的意识。 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额角。 车里暖气很足,而他的身体也因为喝了酒而微微发热,所以这股冰凉其实是很突兀的。 谢知意忍不住动了动。 然后环在身后扶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抽紧了些,将他搂入更深的怀抱里。 他突然想到那触感柔软冰凉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苏绪的嘴唇。 第31章 出走 第三十一章出走 老实说,谢知意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儿。一来他对苏绪有滤镜,觉得他不是神人就是小仙男,极大概率是不会做“亲人”这一举动的。二来他觉得就算亲了也没怎么,可能是不小心蹭到了呢。 又或者是他那晚的承诺太过感人,让苏绪感动到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做出了不符合他风格的举动来。 这很正常。 于是这件小事在谢知意这里就这样直接化没了。 星期六谢知意窝在家里复习了一整天,也算弥补了周五去享乐的愧疚感。 星期天他本来想要去“探班”苏绪,怎知道计划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他火急火燎地赶去了a市市区的一间间店,心里暗想幸亏挑的还不是杜家的酒店,这也算是给这段经历了无数次修修补补的发小情挽尊了一点点。 没错,他来这里见的人就是叶艾霖那个小傻逼。 “我的老天爷,都期末考试了你突然跑过来a市干嘛?还让我来酒店找你?” 谢知意惊呆了。 叶艾霖窝在床上瑟瑟发抖:“我不敢去杜家找你啊,我好害怕碰见你姐姐,更害怕看见杜老太太……” 这真的难为他了。谢知意留在a市的第二年,叶艾霖说服了孔秋实一个人来了北京一趟,那时候孔秋实忙着外贸创业没空陪他来。见他一个人,谢知意便把他带回杜家住了一小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叶艾霖有了ptsd。 他就像一只掉进狐狸窝的小兔子,碰上一脸倨傲的杜景琳,他的短尾巴就缩了缩。 你说两个人的名字都带了个林字,但这里头可有天差地别了。杜景琳的林还傍了个王字,自带王霸之气。而叶艾霖的林还被雨压下头,水分多着呢,可不就是要动不动哭哭唧唧的。 然后看见一脸威严的杜老太太,他就像看到天敌,瑟缩得像是要立即窝回兔子洞里去了。 谢知意看久了她们两个其实已经很习惯了,看见叶艾霖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反而觉得有点可爱搞笑。 出去玩,路过南蕖山某处豪宅,他看得目瞪口呆。 谢知意在一边尽职地介绍:“还没苏绪家漂亮,回头带你去他家玩。” 回去杜宅,经过庭院,叶艾霖仰头看着一棵苍劲挺拔的罗汉松,愣愣地说:“好家伙,这棵怎么也得上百了吧……” 他这里说的是钱。 家里以前好歹也经营了个栽培松树的花场,叶艾霖凭着童年回忆还判断得挺专业。毕竟他家以前的罗汉松都是卖六位数以上的价格。 如此看来,叶家算是小富之家了,然而来到这南蕖山还是不够看的。 叶艾霖的内心波涛汹涌,而一旁的谢知意看着这棵他曾经拿来陪练足球的松树,默然了。 叶艾霖左顾右盼,看到一丛玫瑰花又睁大了眼。 谢知意看向那片他曾经在里边浴血奋战过的玫瑰花丛,赶紧拦住了叶艾霖,堵住了他的嘴。 别再让他知道了,不然他也要有ptsd了。 经过那次后,两个人心里都有了程度不同的心理阴影。回g市那天,叶艾霖还放下狠话说再也不来a市丢人现眼了。 没想到时隔一年这么短,他就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算得上是个狠人。 打脸狂魔心里苦闷,还被发小这么嫌弃,立马哭哭啼啼起来:“我妈要再婚啦!” 这其实算是一件好事,谢知意和叶艾霖以前也就这事儿进行过一番讨论,他们两个都赞同并希望孔秋实再寻找新的幸福的。 然而叶艾霖的心思善变,可能最近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又不愿意了。不过谢知意不打算就这件事来开解他,他觉得没必要。 如果叶艾霖还想不通,只能说格局小了。 他拉了拉叶艾霖的手臂说:“别闹,先回去考完期末再来。寒假呢,你就算过完年再回去我也是没问题的。” 叶艾霖呜呜呜地哭,扯也扯不动,崩溃地大喊:“我妈找了个外国人,她要带我去外国不回来了!还考什么期末,我妈都给我报了外国的高中让我重读高三了!” 谢知意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那你这次来a市找我的目的是什么?离家出走来反对你妈的再婚?让我给你撑场子?” 格局还是小了。 谢知意倔强地想。 没想到叶艾霖下一刻说:“谁来找你啊?我来找我男朋友——他在a市读大学,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了,我舍不得他呜呜呜呜……” 卧槽。 谢知意想,原来格局小的人是他。 叶艾霖的格局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短短一年没见,竟然不着痕迹地弯了,还要一声不吭地找了个男朋友?! “叶艾霖!”谢知意怒喝,“当年谁说不能偷偷谈恋爱的!还谁先谈谁就要请吃饭一个月!到底是谁说的!” 真·打脸狂魔·叶艾霖哭得又悲伤又委屈,他怎么知道当年口嗨一时爽,现在打脸打得啪啪响呢? 谢知意双手抱着胳膊肘,冷笑一声:“说,你俩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尽管谢知意还是单身狗,还是一只被发小背叛了的单身狗,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故作老成地审问叶艾霖。 叶艾霖瑟瑟缩缩,一边打量他的脸色一边试探性地说道:“就牵了下手。” “牵了下手?”谢知意挑起眉,哼了一声,继续用眼神逼供。 “和拥抱了一下。”叶艾霖环抱住自己,微微发抖。 “嗯?就抱了一下?”谢知意眼神都带着杀意。 叶艾霖崩溃了:“还亲了一下脸蛋!你还想听到什么啊?我们才在暑假里谈了两个月,一开学他就来a市上大学了!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我们还能做什么啊!” 威逼利诱后适当给一下小甜头安抚安抚,谢知意深知这道理,便上前坐在他的旁边,揽住他:“他什么学校的,我陪你去找他就是了。” 顺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骗走了这家伙的纯真感情。 “你要不先给他打个电话通知通知?不然他也被你离家出走千里来相会的恨嫁劲儿给吓到了。” 叶艾霖说了个学校名,居然在a市大学城,看来是个挺优秀的人,至少脑子不错。 然后他又一脸怔愣地说:“我没他号码啊。” “你没他号码?你们网恋也不用这么有距离感和神秘感吧。” 叶艾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伤感地说:“我和他已经半年没联系过了……我就只知道他在哪个学校。” “?” 谢知意懵了。 好半晌,他忍不住说了一句:“脑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小傻逼?” 叶艾霖自知不靠谱,又不甘被这么损,小拳拳给谢知意来了一下,然后说:“所以我就过来找他啊!这是我的初恋哎,我真的不想出国,我舍不得离开他……要不我干脆也过来a市读书好了。” 谢知意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缓地说:“你先别想这么多。a市你不熟悉就先别乱跑,等我这两天考完期末就跟你一起去找他。” 叶艾霖也明白这道理,乖乖点头答应了。 谢知意陪他吃完晚饭后便离开了。 叶艾霖不知道的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那个刚才还跟他插科打诨笑脸嘻嘻的谢知意瞬间变了脸色。 一来了a市就杳无音信?半年没联络?新学校需要专心适应,竞争太大需要努力跟上? 还真的只有叶艾霖这个小傻子还在这里坚信爱情。 谢知意没告诉叶艾霖,他在星期二考完最后一科的下午就去了大学城找那个所谓的“初恋”,他的名字叫吴俊锋。 他昨天就找人打听过这个吴俊锋,b大的法律专业,看来脑子的确很好使。 不好怎么能骗得叶艾霖团团转,什么都说得跟真的似的。 现在是期末,但大学的期末考试都比较分散。法律专业的大一还有一门课在这周五考,考完才放寒假。 所以这人目前应该还在学校里面的。 谢知意又打听到了这届法律系大一新生的宿舍楼是哪几幢。 大学城不同于一般的大学,那是众多大学聚集所在,不像单独一间学校那么界限明确。这里就像一个小镇,马路四通八达,在这个学校的教学区穿过一条马路,可能就来到了隔壁学校的体育馆。 所以这里的学生来去自由,外来的人也可随便出入,并没有太多限制。谢知意想要考大学城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喜欢这里的自由环境。 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所以对于环境还是挺熟悉的。 来到b大的男生宿舍区,谢知意捧着杯热奶茶边喝边打量来往的学生。 幸亏今天没下雪。 现在是傍晚六点多,正是晚饭的时间。生活区的学生来来往往很多。大概是他选对了的时间,站了半个小时多点就让他碰见骑自行车经过的吴俊锋。 他在叶艾霖给的照片里见过这张脸,没可能认错。 而此时的他骑着自行车,车把手挂了两份饭盒,后座还坐着一个男生。 舍友? 敢情还在校园生活里混得挺好,神采飞扬的。 他紧跟上去。 幸亏校道里人挺多,他这样跟着并不惹人注目,而他骑车也不能骑得太快。况且后边还坐着人呢。 他就这样慢悠悠地骑着,赏风景似的。 就这样一路跟了快二十分钟,吴俊锋带着人来到了图书馆附近。 这个时间段教学区不多人,何况是图书馆。谢知意傍着一棵树挡住自己,继续盯着那两个人。 然而吴俊锋就这样骑车带着人在图书馆的湖边小路来来回回地转着兜圈。 怎么回事这两个人? 他都快冷死了,这个吴俊锋什么时候才落单? 他要不要直接跑出去跟他说“我要跟你单独聊聊”? 就当他想干脆直接过去找人算了的时候,吴俊锋在湖边停好了自行车。两个人下来拎着饭盒坐在湖边的休闲椅开始吃了起来。 大冬天两个男生坐在湖边吃饭? 谢知意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紧了眉头。 他和苏绪也爱一起吃饭,大冬天的也才前两天刚吃过,但好歹他们也会挑个风景好暖和的地啊。 他们这是在挑战极限? 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只见那个不知名的男生突然把饭盒放到一边,伸手去帮吴俊锋整理围巾。吴俊锋的围巾在骑自行车的时候被风吹得有些乱地散开了。 谢知意突然想起了之前他站在校门口苏绪帮他围围巾的情景。 “不是吧……”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见男生那双整理着围巾的手突然被握住了,然后另外一个脑袋凑近,亲吻住了他—— “卧槽。” 谢知意彻底懵逼了。 一直以来的思维终于被逆转过来了。 他妈的原来这是一对野鸳鸳! 直男变弯的思维变化与心理转折 小意意,你成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出走 第32章 惩罚 第三十二章惩罚 谢知意被吓回了家。晚上叶艾霖打电话过来问是不是明天要去b大找人,谢知意连说话都结巴了。 听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一回事。 他万万没想到,他没先看到叶艾霖秀恩爱,反而却被一对野鸳鸳给吓到了!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他一时适应不过来。 思绪混乱中,他又突然想到—— 麻的,他估计上辈子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叶家母子的事儿。一个把她当妈妈,结果撞见了她丈夫的出轨现场。一个把他当兄弟,结果又撞见了他初恋的变心现场。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这边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苏绪来了。 因为谢知意昨天忍不住跟他提了两句,而他也知道谢知意今天要去b大找人。 他本来想一起去,无奈今天是画展布置的收尾阶段,颇为重要且离不得人,于是他只好晚上结束后再过来了。 他并不是好奇的人,只是觉得谢知意找过人后不应该这么安静。 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打电话跟他说说情况的。 让他确定的确有什么发生了的是谢知意躲闪的眼神和支支吾吾的话。 “让我猜猜发生了什么。”苏绪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知意,“你撞见他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 谢知意瞪圆了眼睛看他。 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想不到“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居然还有别的意思。 然而现在他懂了,于是更加惊讶了。因为他发现,苏绪也是懂的人。而且看起来比他还熟悉敏感。 “不难猜到。”苏绪轻轻舒了一口气,“半年没联系过恋人,这人不是死了就是有别人了。而你不说出来,一是你不知道怎么说,二是你不敢说。” 谢知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叹为观止。 “他们做什么了?” 谢知意咽了咽口水,没把他们大冬天在湖边甜蜜共餐,亲密整理围巾的事儿说出来,只挑了最后一个:“我看见他们亲嘴儿了。” 难怪吓得脸都白了。 苏绪微微笑了:“所以被吓到了?” 谢知意一脸空白地点头。 “那你还要和叶艾霖一起去找他吗?”苏绪的问题还是那么直击重点。 谢知意快要流泪了:“我不知道啊……我怎么老摊上这种事啊,我真的好命苦啊。” 苏绪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知意这才安心了些,先去洗了个战斗澡,然后顶着**的头发回到房间。他就是这样,仗着房间有暖气,一进来就蹬掉鞋子光着脚,然后又不拿毛巾擦干头发。 他在床边坐下来的时候,水顺着发梢滴落都晕湿床单一小块儿。 然后他突然眼前一暗,原来是苏绪拿过衣架上挂着的长毛巾,盖在了他的脑袋上面。 然后苏绪坐在他背后,按着毛巾替他擦干头发。 谢知意愣愣地完全不敢呼吸。 如果以前的他肯定趁机往后倒,没骨头似的瘫在苏绪身上,享受他擦头发的服务。 然而现在的他不敢了。 虽然他和叶艾霖也一直这样腻腻歪歪,但那是因为他们是穿开裆裤开始的发小情,而且叶艾霖从小就软绵绵的,谢知意那是把他当弟弟照顾呢。哪怕现在叶艾霖都十八了,在他眼里都还是个小孩似的。 但不得不说,他和叶艾霖这样的相处模式模糊了他对男生之间相处的界线。 他竟然从来没觉得他和苏绪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问题。 然而今天看了吴俊锋那对野鸳鸳,他才发现真是大大的不妥啊。 原来男生一般都不这么相处,如果这么相处了,不是像他和叶艾霖这样,那么是……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谢知意真的是完全懵逼了。 见他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直到头发都擦干了也没什么动静,苏绪凑近过去问:“你怎么了?” 谢知意吓了一跳,按着心口大喘气:“没什么,就烦渣男那事儿了!” 他已经将吴俊锋取代号为“渣男”。 “其实无需太过烦恼的。”苏绪说:“叶艾霖不一定会跟想象中一样的那么难过。” 谢知意“嗯”了一声,来精神了,刷地转过身去看他。 “两个月的感情不足以深刻到能填补这半年的空白。叶艾霖来a市的原因,我觉得大部分还是因为不能接受移居国外,所以他本能地在寻找他能依靠的人。而这a市能给他依靠的人,一是你二是他,事实上叶艾霖先找的人还是你,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先去b大找人。这种先后次序,你能感受到区别?” 这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知意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来a市还是想找的我!” 苏绪微微笑了:“但他最后选择的人是他而不是你,是因为他不敢。在他潜意识里,他觉得你并不能成为他最终的依靠。” “为什么啊?好兄弟一辈子一起走!”谢知意皱眉。 苏绪伸出手,用拇指抚上了他紧蹙的眉头,揉了揉,将那缀在眉头的不悦都揉散。 “我猜是因为他的ptsd吧。” 看他还是一脸懵懂的神情,苏绪笑着继续解释:“他觉得你离他有点远。” “……”谢知意渐渐懂了。 “而在他眼里,吴俊锋才是那个他触手可及的人,哪怕他们半年都没联系过。所以根据我的想法,现在的叶艾霖不一定有多喜欢吴俊锋,他只是想凭着那两个月的爱情找到一份依恋罢了。” 谢知意目瞪口呆地竖起拇指。 “现在你有两件事可以做,一是让他知道吴俊锋不是那个值得他信任和依靠的人。”苏绪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呢?第二我还能做啥?”谢知意炯炯有神地看着他,见他居然打起哑谜来了,不由得推了推他,“快告诉我呗,求求你了!” “二就是,你得让他知道你才是那个值得他信任和依靠的人。” “就这么简单?”谢知意惊道。 “对,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苏绪替他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露出那光洁饱满的额头,“现在明朗了吗?” 岂止明朗,谢知意已经想到该怎么做了。 “大神啊大神,你简直救了我狗命!”他一扫阴霾,在床上站起来又蹦又跳,欢呼雀跃。 蹦够了他一屁股坐下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绪,再次感叹道:“老天爷你怎么这么厉害,怕不是会读心术吧?” 他蹦得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苏绪用刚替他擦头发的毛巾拭去这层薄汗,笑着说:“不难,大概是因为我身边刚好有一个和现在的他很像的人罢了。” “谁啊?”谢知意的雷达瞬间又竖起来了,挑起眉惊疑地问:“我怎么没见过你身边有人有这烦恼?” 苏绪摇了摇头,轻声说:“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翌日,b大。 因为周五就要考最后一门学科,这一个星期吴俊锋都泡在图书馆里。 这天傍晚他们刚吃了晚饭,然后来到图书馆后边僻静的地方散步。这里是一片小树丛,因为处在角落的位置,几乎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一个男生突然冒出来,笑眯眯地说:“吴俊锋吴师兄对吧?” 吴俊锋愣住,和身边的男生对视一眼。他从来没见过面前这个男生。 “我是,请问你是?” “我算是你未来师弟吧,我叫谢知意。”男生背着手。 “谢知意……?”吴俊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忘了在哪里听说过。但没理由啊,如果他见过这个男生,以他的记忆不应该不会忘记这么惹眼的人。 “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谢知意又说。 吴俊锋还没来得及回应,身边男生就狠狠地扯了他的手臂一样。吴俊锋他这是犯了醋劲儿了。 “我还有事要做,可能不太方便。”他佯装一脸为难的样子。 “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十分钟就够了。”谢知意瞥了一眼他旁边的男生,“这位师兄也可以一起来喔。” “你到底有什么事呢请问?这里说也是可以的。”吴俊锋微微蹙起眉头,难道他看人看错了?他以为这个谢知意是哪里来的富家公子,然而现下的情况太可疑了。 他一问完,只见面前谢知意突然一个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扑通一下重重地往后倒地。 “天哪,你干什么——”陪着吴俊锋的男生惊恐地大喊起来。 吴俊锋痛得头晕眼花,那砸在侧脸的拳头仿佛击中了他的全身,痛感在他全身也跟着蔓延开来。 他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整片天地都在晃动。他怒吼:“你疯了吗突然打人?!你到底是谁,我要报警!我要叫人来!” 而站在他身前的谢知意揉了揉拳头,冷笑道:“原来手撕渣男真的挺爽。” 那男生懵逼了。 然后又听他继续说:“报警?叫人?好啊尽管叫呗。我叫谢知意,你最好别忘了死渣男。” 吴俊锋这才听清了他的话。 渣男? “你胡说什么!我渣谁了?我有正经对象的!”他惊慌地看了一眼男生。 “看出来了,就是他吧?”谢知意转眼看向那男生,说:“这位师兄看起来脑子也不笨,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你这人渣呢。看来被骗得不浅啊。” 混乱中吴俊锋都忘了探究谢知意为什么突然就知道他们两个男生在谈恋爱,愤怒和仓皇冲毁了他的理智。 “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是认真的!我才没有骗他!!!!” 谢知意又冷笑一声:“那叶艾霖是怎么回事?” 吴俊锋呆住了。 旁边的男生此时此刻也察觉不妥了,惊疑地跟着重复了一句:“叶艾霖?” 他看向吴俊锋,质问道:“叶艾霖是谁?” 然而此刻的吴俊锋一脸空白,瞳孔都在颤抖。他终于想起来这个谢知意这个耳熟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就是叶艾霖常常挂在嘴边的发小。 但他不可能在现任男友前表现出端倪,他刷地一下看向男生,坚定道:“我才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谢知意哼了一声,一边揉着拳头一边走上前,“哄骗纯情小男生的感情很得意很有成就感是吧?” “我没有哄骗谁!你乱说什么?!”吴俊锋惶恐地看着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转身逃跑,然后几步之遥的前方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叶艾霖那张脸。 他吓得一个踉跄又摔了回去。 男生看了看他,又看向车里面坐着的小男生,终于明白了这个情况。 这边谢知意已经再次来到吴俊锋身前,将人提了起来,挑眉打量着他淤青了好大一块的脸:“亲了一下脸蛋?” 话刚落下,他又一拳朝吴俊锋的脸打了过去,将人狠狠地打翻在地。 谢知意看着在狼狈滚地的吴俊锋,目光落在他扒拉着地面的手,又道:“牵了下手?” 说着,他抬脚往吴俊锋的手掌踩了下去。 “你怎么好意思做这些的?我家小宝贝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的吗?”他微微碾动脚底,听见吴俊锋的惨叫从下方传来。 这场景有点惨烈,男生知道这不关自己的事,也还是被吓破了胆,跌跌撞撞地跑了。 车上的叶艾霖不停地抹眼泪抽噎,一脸忐忑地看着谢知意和吴俊锋,担心道:“可以了可以了,让知意回来吧,万一他真叫人过来就麻烦了。” 旁边的苏绪看着谢知意的背影,低声道:“他心里有股气憋了很久,让他趁机发泄一下也好。” 说着,他示意叶艾霖留意四周的隐蔽角落,“不用担心,就算他真的叫人来帮忙也不用怕。” 叶艾霖这才看到了好几个保镖站在暗处。 他边哭边忍不住心里羡慕:你们这群有钱人真的好任性。 面对苏绪:我好命苦啊,怎么办啊…… 背对苏绪:麻的欠了情债就用命来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惩罚 第33章 懵懂 第三十三章懵懂 最后谢知意将鼻青眼肿的吴俊锋提溜到车窗前,然后手臂抵着车顶挨在车边上,朝里面的叶艾霖扬了扬下巴:“好了打也打完了,接下来你就给人道个歉吧。” 吴俊锋嘴硬。 谢知意给他脑袋一巴掌:“还没知道错呢?是不是转头又要去哄骗纯情小男生啊?你别不服,我说你做得真不够厚道。来a市上学就罢了,临走前还非要招惹人家小男生,一开 学就失联,也不说分手,活该别人就要等着你啊?就这样鬼样子还说个什么鬼的认真?” 吴俊锋这才咕哝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对不起”。 谢知意看叶艾霖,只见他泪眼汪汪地瞧着自己眼都不眨一下。他无语道:“纯情小男生,人家给你道歉呢,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叶艾霖一个眼神也没给吴俊锋,又感动又崇拜地看着谢知意:“小意,你是不是偷偷去混□□了呀?” 谢知意简直要被这不知好歹的小傻子气死。 他把吴俊锋随地一丢,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车子开动。 谢知意挨着苏绪,笑吟吟地仰头:“刚才我很帅吧?” 苏绪向来捧场,点头笑道:“很帅。” “我以为他人高马大的不能打至少也扛打,没想到这么弱!我一只手就能提溜他!”谢知意得意极了。 苏绪附和:“看来最近锻炼的效果很不错。” 叶艾霖:“……” 叶艾霖感觉自己的崇拜之情瞬间飞到天外天上去了。 您就吹吧。 三人去吃了一顿**辣的火锅。吃完后苏绪将两人送回了叶艾霖所在的酒店。 谢知意今晚打算留在酒店里过夜。一是因为他其实不小心挂了彩……吴俊锋在挣扎的时候手腕上的手表磕到了他下巴,那时候除了痛也没见流血,过后才发现下巴那里有一小块淤青。他免得回杜家让杜老太太看见了。 二是他觉得他还得给叶艾霖再来最后一剂强心针。 苏绪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但谢知意知道他明天早上要去出席画展,今晚实在不宜还为了这些事操心。 “你真的可以?”苏绪问他。 “哎呀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谢知意拍胸口给他保证,苏绪这才回去了。 晚上谢知意洗完澡脖子挂着条毛巾走出来,看见叶艾霖正看着手机发呆。 他走过去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扔到叶艾霖跟前:“这么闲就给我擦头发呗!” 叶艾霖惊呆了。 他瞪着肿成灯泡一样的眼睛看谢知意,崩溃大喊:“谢知意,你还是不是人啊!我今天才刚刚失恋了!” 谢知意往他脑门一戳,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小傻子戳得往后倒在床上:“搞清楚,你失恋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还有,你那不是恋,是被骗。” 叶艾霖好不委屈地呜呜两声,伤心地控诉:“你凭什么这么伤害一个纯情男生的心啊。” 谢知意盘腿坐在床边睨他:“今天是谁帮你揭穿了渣男的真面目,还帮你教训了他的?” “……你。”叶艾霖认命了,哭唧唧地爬起来用毛巾给谢知意擦头发,又忍不住嘀咕,“你干脆用吹风机吹干不就好了嘛。” “吵得耳朵疼。” 房间随之安静下来,只有擦头发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谢知意往后坐倒,后背挨着叶艾霖的胸膛,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他突然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怎么感觉不太一样啊?” “你说什么?”叶艾霖以为他跟自己说话,但没听清。 谢知意抬起手臂挡在额前,没再说话了。 没过一会儿头发就擦得差不多干了。叶艾霖以为他睡着了,推他:“已经擦好了。” 谢知意突然蹭地一下坐起身,转过头来看他:“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被吴俊锋骗到手的?” 好不容易转移了一点注意力的叶艾霖扁嘴,怎么又提这茬啊? “晚自修休息时间不是都爱去操场散步嘛,有几次都碰见了就一起聊天散步。他成绩可好了,我就经常找他问问题。暑假开始没几天他说喜欢我,之后就在一起了……”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噢”了一声:“学霸跟你告白你就答应了?叶艾霖,你不要这么虚荣好不好。” “我去你的!我才没有!”叶艾霖给了他一拳,“他对我很好的!经常帮我打热水,又帮我做值日,自己高三这么忙还分神教我做作业。” 听起来的确有几分青涩校园恋爱的感觉,谢知意姑且认同一下这是美好初恋,怪就怪在渣男本性难改变心太快。 谢知意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 “啊?”叶艾霖懵逼,“我没发现我是同性恋啊。” 大哥你和男生恋上了两个月都没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谢知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换个方向又问:“那你怎么发现自己也喜欢他的?” “噢噢。”叶艾霖连连点头,脸上泛出微微的红晕,居然有些腼腆起来,“其实我也不清楚,就感觉和他一起挺开心的。” “就这样?那我和你在一起也挺开心的,你没恋上我?” “那不一样!”叶艾霖神情窘涩地瞪他,“是那种又期待又紧张的开心!” “紧张?”谢知意的注意点落在了这个词上。 叶艾霖点点头:“他牵我手的时候,我可紧张了,心脏跳得超快!还有他抱住我的时候……” 谢知意赶紧一摆手无情地截住了他的话头:“停,我对你们牵手抱抱的恋爱细节没什么兴趣。既然此情已经结束了,那就让它彻底消失在你的记忆里好吗。” 叶艾霖还是有点戚戚然,而谢知意却垂头陷入了沉思。 叶艾霖见他突然不吭声了,勾着头去看他:“小意,你怎么啦?” 谢知意抬眼看他,随口道:“我就好奇你怎么就没恋上我?” “我怎么知道啊!”叶艾霖窘迫得要命,“不过老实说,你今天真的有点帅,我都要迷上你了。要不从今天开始我试着跟你谈谈吧!”说完,他就要扑过来抱住谢知意。 谢知意大惊,抬起一脚把他送了回去:“免了,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叶艾霖骨碌爬起来,竟然有点兴奋,“为什么啊?我突然发现咱们挺合适!兴趣爱好差不多!简直绝配有没有!” 谢知意赶紧起身,站在床边看这小疯批,“我跟你这小基佬沟通不来!” “什么意思?你歧视同性恋啊?”叶艾霖叉腰皱眉控诉,“a市的教育怎么这样啊?都把你给教坏了!” “我没有!你冤枉我!还有你怎么这时候就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了?” “刚刚跟你聊天的时候发现的!你这样还不对我负责?!” “老天爷,我要搞基也不敢跟你搞好吗。”谢知意实在怕了他,赶紧溜了。 半晌过后,他又折了回来。叶艾霖一骨碌爬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他:“你回心转意了吗?” “疯了吧你这是。”谢知意不知道从哪里拿回来一个鸡蛋和一个冰袋,把鸡蛋朝他扔过去,“给我烫烫下巴。” 叶艾霖一摸鸡蛋,烫得缩回手,赶紧用毛巾裹住然后剥壳。 “那冰袋要干什么用?” “你就别瞪着你那双眼睛看我了。”谢知意上床来到他跟前盘腿坐下,“还不给你这对灯泡眼用的。” 叶艾霖感动得又想哭一场,可眼睛的确酸涩难受得要命。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盘腿坐着,叶艾霖坐着比谢知意矮上一小截,他举着双手用热鸡蛋给谢知意烫下巴那块淤青。 而谢知意的双手也刚好抬到差不多的高度,用冰袋给叶艾霖敷眼睛。他的手肘从下架起叶艾霖的手臂,起了个支撑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谢知意说:“换换,我累死了。” “哦。”叶艾霖的双手换了个位置,这次轮到他从下架起谢知意的双手。 这个是他们小时候常用的方法了,轮流出力,干活不累。 再敷了一会儿,瞧着那双肿泡眼肉眼可见地变好了一些,谢知意说:“好了,可以抬出去卖了。” “???” 他是猪吗? 叶艾霖的手稍微用力,谢知意立即“嘶”了一声。 “不但不感谢我的还原靓靓冰,居然还恩将仇报?” “我不就在用我的还原靓靓蛋报答您了嘛!” 再斗下去感觉自己都要变弱智,谢知意决定换个话题:“前几天我就已经打过电话给秋实阿姨和外婆了,说你来a市散心,过几天再回去。” “……嗯。” “秋实阿姨很担心你。”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到国外去。太远了,我好害怕。” “我那年来a市也跟你一样的。我甚至还没有妈妈在身边呢。”谢知意轻声说。 “可是我不行啊。”叶艾霖声音微微发颤,“你一直都那么厉害,我不行的……我好害怕妈妈以后有了新的孩子就不管我了,你和外婆也不在,那我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该怎么办啊?” 总算是听到了他真实的内心想法,其实和谢知意猜测的差不离。站在叶艾霖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 谢知意把双手放下,搭在膝盖上,认真地凝视着叶艾霖,把他的忐忑不安看进眼里。 “那你就不要你妈妈了吗?” “我没有,我就是……害怕。” “你知道吗,那年我留在a市的原因之一是杜老太太答应我,说要帮我找到我妈。” 叶艾霖从来没听过这事,此时刷地一下抬头,愣住了。 “那找到了吗?” “没有。”谢知意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过也没关系了。” “那你不找了吗?” 叶艾霖还记得小时候谢知意就跟他说过,长大了之后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去很多很多地方,这样他就可以在每个地方找他的妈妈。 “找,但可能执念没有那么深了。”谢知意往后躺倒,看着天花板,脸上却有着与刚才说的话不相符的茫然。 叶艾霖爬到他身边躺下来,侧身面对着他,一脸怅然和愧意地突然说:“五岁那年对不起。” 这句话其实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但谢知意听懂了,侧头看他,笑了:“你说你不让我叫秋实阿姨‘妈妈’那件事?” 叶艾霖满脸忧伤地点头:“小时候不懂事,以为你要抢我的妈妈所以冲你发脾气了。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对不起的,就是没找着机会。” “多大的事,我都几乎忘了。” 他现在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但叶艾霖始终忘不了当时那个小孩又伤心又惶恐的样子。这算是他这辈子一个难解的心结,哪怕现在他终于和谢知意道了歉。 见他还是一脸快哭的表情,谢知意有些怵。好不容易哄好了的人别让他又给弄哭了。 他笑得有些无奈,却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说:“我是真的不在意了。因为我渐渐懂了,有些人就算你不叫她妈妈,她还是会把你当儿子看待的。这就足够了。” 然后他的语气陡然轻快了几分:“瞧吧,秋实阿姨都有我这个出色优秀的儿子了,还拿你这个小傻瓜当宝贝养,证明秋实阿姨有多爱你。” “所以不要害怕秋实阿姨以后有第二第三个孩子,我相信你始终是她心里面最宝贝的那个。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取代的东西。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支持她找新的幸福吗?我是暂时不能了,所以得靠你去陪着她,验证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幸福。” “叶艾霖,你真的该长大了。以前你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宝贝疙瘩,以后你就要坚强起来,在陌生的异国他乡保护好你最爱的人。” “你要知道,离乡别井的不仅只有你一个,秋实阿姨也一样的。你要足够坚强,才能在新的婚姻和新的环境里保护好她。别不自信,你可是超过了好几百人逆袭考上应星中学的人,论能力和毅力都不会输的。而且你也不用太大压力,毕竟还有我这个兄弟在呢。遇到麻烦call一个,不管多远我都会来到你身边的。” 泪水从叶艾霖的眼眶里淌了出来。 谢知意犯难了,他是真没打算要把人说哭。 叶艾霖抿着嘴擦干净眼泪,凑过去抱住谢知意,闷声道:“小意,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成熟可靠了呀?” 他们俩一直都是玩玩闹闹很少有正经的时候,更别说上演此时此刻的煽情戏码了。叶艾霖以为接下来谢知意又会跟他插科打诨。 然而谢知意说:“因为我在向一个人学习。” 叶艾霖扬起脸看他,只见他目视着上方笑得很温暖,继续说:“学着去做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安全感的人。” 第34章 释然 第三十四章释然 吴俊锋从医院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一个寝室四个人,平时各有各的事儿干,今天居然那么巧全都在。 狼狈不堪的吴俊锋一进宿舍,马上引来其他三个舍友的注目。 “卧槽,俊子你这是怎么了?遇上抢劫了?!” “报警了没有啊?!” 吴俊锋没好意思明说,嘴硬道:“私人恩怨!没等报警人就跑了!” “谁这么作死惹我们锋哥?叫上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去扒了他的皮!” “对对对,哪个专业的?兄弟挂他通缉令!” 吴俊锋脸色难看:“估计不是这大学城里面的,就只知道名字了。叫谢知意。” “那你估计报不了仇了。”一直坐在自己位置的舍友突然来了句。 “祁耿你认识他?” 那个叫祁耿的舍友合上书,转头看着他们说:“听说过而已。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杜景意,是杜景琳的亲弟弟。” “……” “我可没听说杜景琳还有个弟弟啊!” 他们的确没听过杜景意这号人物,但杜景琳的鼎鼎大名可没有谁不知道。 舍友们目瞪口呆,感叹一番后各自散了,留吴俊锋一个人在那儿丢了魂儿似的。 酒店客房。 打开了话匣子,谢知意和叶艾霖便东扯西扯地聊了很多。 谢知意还提到了当年撞见叶承出轨的场面。 其实时至今日,叶艾霖已经能用很平常的心态去对待父母离婚的这件事。叶承出轨是事实,他也不愿孔秋实一直蒙在鼓里受伤害。 听着听着,叶艾霖疑惑道:“什么信封,我怎么不知道?” “我把照片放进信封里放进你家信箱,不是被秋实阿姨拿到了嘛。我看见他们逛街然后拍下来了。” 叶艾霖一头雾水:“我没看见我妈拿到什么信封照片啊。我家信箱里的东西一直都是我爸收拾的,他每天都要去拿报纸呢。” 这下连谢知意都懵逼了:“那她是怎么知道叶承叔叔出轨的?” “我后来听我妈说有人上花场找她,然后给她了一沓照片。” 谢知意觉得匪夷所思,他一直以为孔秋实是看到了他拍的照片才知道叶承出轨的事。现在按叶艾霖的说法,他的照片反而极有可能被叶承拿走了? 那是谁还拍了叶承出轨的照片? “可能是我爸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吧,又或者他得罪了什么人。”叶艾霖猜测道,“反正没了我妈帮忙,他的花场没几年就做不下去,现在已经拆没了……” 谢知意愣住,他倒是不知道叶家花场已经拆了的这件事。 他突然想起那年暑假的其中一天孔秋实告诉他们说花场新买了一些果树苗,让他们挑自己想要的种下,这样他们就是有树的人了。以后结的果实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谢知意、苏绪和叶艾霖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种下了桔子树。 那时候的他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来年能吃上自己种出来的桔子。 没想到如今连花场都拆了。充满了他们年少回忆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谢知意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两人都下意识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很快又聊别的地方去了。到后来两个人都聊饿了,点了份小龙虾的外卖。 吃饱喝足后准时犯困。 “明天苏绪要去画展,我想过去看看,你也一起吧,散散心也好。” 叶艾霖不像谢知意那样保持着跟苏绪学画画的习惯。按他的话来说就是他对艺术完全不感冒。如果是平时的他,死活都不会去。 然而现在的他就想跟着谢知意,他去哪自己就去哪,便答应了。 两个人思索明天还要早起出门,便赶紧睡觉去了。 在叶艾霖昏昏然即将睡着的时候,谢知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喊道:“叶艾霖!” “什么什么?”他一瞬间清醒了。 “你说过谁先谈恋爱就要请吃饭一个月的,还记得不?” 叶艾霖很后悔出声应他就是了,他应该直接睡死过去的。 “一个月就算了,我也不难为你。就明晚吧,你请我和我的朋友吃一顿。” 叶艾霖惶恐地打着颤:“要多少钱啊?” “还不知道呢,你最好带上你所有的银行卡吧。”谢知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用最温柔的声音嘱咐他,“把你的钱包装得满满的应该就没问题了。” 叶艾霖:“……” 他现在打电话给他妈改口说他被绑架了让她给自己寄多点钱过来可以吗? 第二天两人挣扎良久才终于起床成功,期间互相激励无数遍,最后顶着两双熊猫眼出门去了。 这个画展举办在苏绪堂叔经营的一家名为“雅渡集”的画廊,这个画廊刚建成不久,而这个画展正是它的首秀,因此意义非常重大。 画展主要展览的是一批国内新锐年青画家的现代风艺术作品,吸引了很多年轻艺术爱好者。除此之外,还有少部分作品来自于蜚声国际的一流艺术家,吸引了不少收藏家和艺术家到来。 谢知意期待了这个画展很久。他虽然没有苏绪那么专业,但好歹也跟着苏绪学了这么久时间,不敢在大牛们面前班门弄斧但至少也算个初级玩家,糊弄像叶艾霖那样的美术小白完全没问题。 他觉得多去欣赏艺术作品也有利于审美的提高,十分值得去。 更何况这是苏绪劳心劳力帮忙办的画展。 画廊就开在市区内一个比较高端的文创园里,整体是一幢三层小型艺术馆。此时人不少,但大体氛围十分安静,参观者们都自觉地避免太过喧哗。 叶艾霖仿佛连喘气都不敢了,拉拉谢知意的手,小声说:“这气氛也太严肃了吧。” “这不叫严肃,这叫尊重。” 叶艾霖也不敢再说话了,一路紧紧挨着谢知意走。 看到了一幅油画,连叶艾霖都忍不住赞叹:“这也太好看了吧,一路走过来就数这幅最好看了。” 画的确是好,但也称不上最好,大概是温暖明亮的色彩比较符合叶艾霖的爱好。 “喜欢吗?要不要买下来让你带回去当个纪念?”谢知意问。 “啊?”叶艾霖一头问号,“这展览品还能卖的?” 谢知意点点头:“这里很多展品的作者都跟画廊签约了的,想买的话可以让瑄叔帮忙谈谈价钱,估计还能打个折呢。” “卖了我都买不起吧。”叶艾霖惊叹不已。 “不至于,我刚看了这幅画的作者,还不算很出名,所以价钱还算合理的。”谢知意比了个手势,“我猜可能是这么多吧。” “这你也懂?”叶艾霖不可置信,“这么便宜不可能吧。” 谢知意说:“我跟着苏绪见过不少这样的作者和作品,大概都是这样差不多。” “哎,苏绪不是也画画的吗?他的画有在这里展览吗?” “应该没有,我没听他提起。而且他很少卖画的。” “啊?他的画也能卖啊?”叶艾霖真是开了眼界了,这苏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而已啊。 “他之前有一幅画当慈善拍卖了,卖了这么多。”谢知意比了个七位数的数字,居然是刚才那幅画的好几十倍。 “你们这是疯了吧。”叶艾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要不你让苏绪送我一幅他的画当纪念品?”那样他就富有了。 谢知意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你卖不出去的。这得要有专门的渠道。而且他的画不一定都能卖这么多钱,这里头弯绕和门路可多着呢,我也搞不明白。” 叶艾霖只好不情不愿地放弃了。 两个人看完了一楼的年青艺术家作品,顺着一条低调奢华的黑色大理石旋转梯上了二楼,这里的人比一楼少了不少。 这里的布置比一楼的空阔很多,一楼是一个很现代风的展厅设计风格,而二楼则更像一个收藏博物馆。不少艺术品都封存在玻璃箱里。 “这里的画才真的是卖了你和我都不够零头的。”谢知意说。 然后他们在这里看到了苏绪。 此时的他正站在傅瑄的身边。他们正和几个穿着正式的人站在一幅画前聊天,这其中还有几个外国人。 避免打扰到他们,谢知意和叶艾霖先是走到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等苏绪的目光转到这边来,谢知意才无声地朝他招了招手。 苏绪微微一笑,跟傅瑄和其他人说了一声后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谢知意看到那些人目视着苏绪的背影,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艳羡。 “看来那几个人来头不小啊,瑄叔居然让你跟着一起招呼。”谢知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那几个人。 “他们是瑄叔的朋友,法国那边来的收藏家,看中几幅画想买下来。”苏绪带着他们走到了其中一幅面前。 “这幅画看起来就好贵。” 叶艾霖不懂,但从那泛黄的纸张颜色以及边上还有好几个红色盖印是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名字能看得出其珍贵程度。 那是古代某著名画家的真迹,的确是有价无市的收藏品。 谢知意狐疑道:“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我好像在你家的收藏室里看到过……” 苏绪微微一笑:“瑄叔找我借的,他说要来镇场面。” 果然都是苏绪家的那些天价收藏品。 谢知意懂了,简而言之就是:“用来提高逼格。” “所以那些外国友人就是想买你家的画啊?”叶艾霖问。 苏绪点头,说:“不会卖的。这些都是我太爷爷和我母亲费了一番周折才从国外带回来,不会再让它们丢了的。” 谢知意和叶艾霖齐齐竖起大拇指给了他一个赞。 三个人在二楼逛了一会儿,叶艾霖听着苏绪和谢知意围绕着布局色彩画风讨论了一堆,自觉没那鉴赏能力,借口尿遁。 来时他看见这画廊边上有一间花园式咖啡馆,他决定上那儿消遣一段时间。 叶艾霖走后,苏绪和谢知意上了三楼。二楼展览的是珍贵的名家收藏,谢知意有点好奇三楼展的是什么。 然而当他上到三楼,看到的则是一个现代风格的大厅,沙发桌椅一应俱全,一边还有个吧台,后面酒柜放满了酒。 谢知意乐了:“不愧是瑄叔的风格,哪都得弄个供他享受的地方。这和原道一模一样啊。” 他本以为三楼会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宝贝,结果又是一个会所。 不过虽然惊奇,但也在情理之中。 “瑄叔说这种地方才适合谈生意。”苏绪解释道,然后带着谢知意走到最边上的一扇门前。 “这里是我的画室。” 谢知意惊道:“你的画室?你在这里有个画室?” 心想苏绪家自己都有个小型艺术馆似的画室了,居然在这里还有一个?转头又想,苏绪可能跟瑄叔的画廊签约了。 “瑄叔这不得把你当成金漆招牌啊?”谢知意笑起来。 这话并不夸张,苏家在文艺界的地位以及苏绪这些年得过大大小小的奖项,让他几乎成了这届年青艺术家们的榜样和风向标。 有他在,如虎添翼。 可惜苏绪一直没有什么走商业化的打算。一是苏家不缺钱,二是他本人没时间。 他的时间一般用来做什么呢? 陪谢知意。 苏绪听了他的话,笑着摇了摇头:“这个画廊有我的股份。” 言下之意,他不是签约代理了那么简单,而是他成了这个画廊的老板之一。 谢知意惊呆了,只见苏绪在门禁上刷了卡。厚重的推拉木门随之从中间拉开,里面的景象缓缓映入眼帘。 苏绪回头对他一笑,浅淡却明丽得惊人:“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端午节安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释然 第35章 礼物 第三十五章礼物 只见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前摆放着两幅等人身大小的画,而两侧的墙壁则错落有序地挂满了画。 那全都是苏绪画的画。 谢知意只需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窗前的那两幅画吸引住了。 左边那一幅——一个少年在骑着自行车正经过街角,他的四肢放肆地伸展开来,爽快地迎风而行。而他背后是大片明媚晴朗的天空,而街边的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复古的小洋楼仅仅露出了一隅。他的自行车有一个车篮子,里面满装了一簇白色小花和绿色小草。 谢知意仍然记得那花草是什么。 其实那一束烫手的小花已经不知道丢在记忆深处的哪个角落里了,他记得的是那时苏绪告诉他的花语。 情窦初开。 坚忍、不被人了解、艰难的爱,暗恋。 谢知意走到这幅画面前,打量着那个笑得看不见眼睛,在风里畅快得像是要起飞了的少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要飞到哪里去啊?” 他说着,心里却暗想,是不是要去送花给哪个人呀? 另外一幅画则是大片的黑色,只有中间有一线的色彩。谢知意一开始没觉出来那是什么,直到他发现隐藏在昏暗中的一只手——手在拉开什么。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只手正在拉开窗帘。 他知道这是苏绪的房间。 谢知意自从留在了a市,一开始的那一小段时间他并没有住在杜家那座小阁楼。 他无意识地心神不宁,几乎夜夜失眠。苏绪只能在白天尽可能地陪在他身边,然而到了晚上,他却束手无策了。他曾经试过留在杜家过夜,但他发现谢知意还是失眠了。他明白,杜家才是他不安的真正来源。 于是他跟杜老太太说了情况,具体不知道是怎么说的,总之第二天他就把谢知意带回了苏家。 谢知意来过苏绪家很多次,却是第一次在苏家过夜。苏绪本来给他安排的是客房,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住得自然很是舒服。 然而谢知意在苏家过的那么多个夜晚,大多数是睡在苏绪房间的。原因无他,安全感和舒适感简直太绝了。 苏绪的房间铺了厚厚的吸音地毯,地暖足得能透过地毯熨得他脚心发热。除此以外,房间应该还做了相当好的隔音层,只要关上门窗,房间里便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然后房间的唯一一面落地窗则被厚重的吸光窗帘遮挡,别说晚上,就算是白天,只要一拉上窗帘,整个房间立即黑暗一片,任何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简直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谢知意第一次见这效果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去问苏绪为什么要把房间搞成这效果。 按他以前的想法来,只觉得这样的房间太可怕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静得只有自己的喘气声儿,周围是一片浓稠黑暗,这简直就只有让人压抑的效果。 要是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什么动静的话,这不得把自己活生生吓死?真的太可怕了。 然而苏绪却说:“心会静下来。” 自觉有深海恐惧症的谢知意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的程度,直到晚上他因为好奇心硬留在苏绪房间睡觉的时候,他终于懂了。 那是一种灵魂的宁静。 躺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谢知意感觉自己被包裹着,安全感围绕着自己,在那一刻仿佛整个都是安静无争的。 睡意像海浪一下汹涌而来,意识被完全覆没。 他几乎在下一刻便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 直到第二天苏绪叫醒他,他才从那片宁静的黑暗中醒过来,回到这人间。 这感觉太神奇了。 他暗暗决定第二天晚上还要蹭苏绪的床睡觉,却看见一天下来苏绪不禁露出些倦色。直到第二晚过后的早上,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睡得可香了,却不知道苏绪已经连续失眠两夜了。这固然不是床的问题,因为他的床大得可以躺下四五个谢知意。 那是因为他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他不习惯这个安静的环境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别人的。 谢知意愧疚死了,决定第三天晚上还是乖乖回客房睡去。然而苏绪一再坚持说没问题,他经过这两晚已经习惯了准可以睡着。 谢知意半信半疑地留下来,死活硬撑不睡着,苦苦撑了半小时,他侧头看向苏绪那个方向。 房间实在太黑了,他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但他能听到苏绪轻浅平缓的呼吸声。 “苏绪?”他几乎用气声低低地叫了一声,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谢知意猜想他真的睡着了,这才安心下来,自己也去睡了。 谢知意在苏家连着住了半个月,整个人被养得精神焕发脸色红润,连杜老太太见了都忍不住小吃一惊。之后她更是不拘着谢知意,放任他常常来往苏家。 不过现在,他已经很少在苏家过夜了。 他没想到苏绪居然画了这样一幅画。 他用自己的手轻轻抚上画上那只手,心里不禁好奇。 ……这是谁的手呢? 苏绪自己的? 还是……他的呢? 他只觉得有什么在心底深处里呼之欲出。 这只手自黑暗伸出,从中间拉开了一截窗帘,于是一丝光亮从中间破开了黑暗,从那光亮中可窥得一小片窗外景色。 那是繁花似锦如火如荼的烂漫花园。 仅仅那么一小片,却和这大片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知意心里滚烫发热,他从来没想到这幅画可以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震撼感。 他看着它,似乎触碰到了苏绪的内心——这个他一直觉得捉摸不透的地方。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苏绪,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这些画都是给我的吗?” 苏绪神色郑重地对他点头,然后环顾了房间一周,谢知意的目光也跟着他的目光移动。 然后谢知意听到他用低沉却肯定的声音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给你的。” 谢知意却仿佛听到了他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你。 在那一刹那,他心里某块柔软至极的地方轰然塌陷了。 他从来不知道,在苏绪这里他竟然拥有那么多东西。 莫名却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脑袋,此时此刻的他只能像个白痴一样愣愣地说:“我,我好开心啊……” 苏绪笑着回应他:“那真的是太好了。” 原来苏绪这段时间一直在画廊里忙的是这个。谢知意在门外客厅碰见傅瑄的时候才知道。 “还想凭这个哄我给你做一顿饭呢?”傅瑄长了一副俊美模样,不笑的时候有些落拓冷峻感。 “您这是想不认账!”谢知意赶紧道,“我告诉闲姨去!” 傅清闲是他妻子,傅瑄惧内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圈子。 “你这小兔崽子!”傅瑄气得咬牙,只想赶紧打发这讨债似的小混蛋,“你要苏绪给你做去吧,反正这小子在我这里偷师也偷够了!” “才不,苏绪忙活这么久不累啊。我就等着您给我做,反正您就是答应了要亲自下厨的。” 傅瑄:“……”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没养小孩,不然真的很容易疯掉。 谢知意继续说:“我今晚去原道玩,您要不直接过来给我们露两手呗?” “你还是赶紧滚吧。”傅瑄没好气道。 惧内大龄青年不好惹,谢知意怕傅瑄压抑太久真拿他当出气筒,于是赶紧拉着苏绪走了。 下楼的时候,他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突然在阶梯处停下了脚步。 苏绪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谢知意的手此时正按在楼梯扶手,闻言他把手抬起来伸向苏绪说:“我累了,你拉我呗。” 苏绪不疑有他,将他的手握住,然后带着他一步一步下楼梯,然后又一路穿过人群往画廊门外走去。 走着走着,他听见谢知意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原来叶艾霖那傻小子没说错啊……” 两人接了叶艾霖之后便前往今天下半场的目的地——原道,那是傅瑄的产业之一,坐落在南蕖山附近的一个高级会所。 下车的时候,叶艾霖被吓得死活不肯下车。 他万分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口袋,对谢知意说:“小意,我说带多了一点钱那就真的只是多一点……我没钱给啊。” 谢知意双手插兜看他卖惨,冷酷无情地说:“没钱给?把你押在这里就得了呗。快走,不然连车费都管你要。” 叶艾霖欲哭无泪地被他拉下了车。 “谢知意,你还是不是人啊呜呜呜呜。” 他们来的时候有些早,现在不过是晌午时间。跟谢知意说的一样,原道三楼也有一个和画廊差不多的起居室,不像一二楼那样对外公开,只限熟人进入。 三个人像在家似的,让厨房做了些吃的东西送上来,然后就窝在温暖的沙发里看电影。 叶艾霖自小就喜欢粘着人,在家粘孔秋实,和谢知意在一起就粘着谢知意,此时的他也不例外。 看个警匪片那么热血,他整个人都跟窝谢知意怀里了差不多 要不是苏绪在他另一边兜着,谢知意早被挤出沙发了。 “滚滚滚,大冬天的愣是被你捂出一身汗,你干脆压死我得了。”谢知意一脸嫌弃地把他扒拉开,然后用脚把他踹到沙发的另一角。 叶艾霖被他踹得险些掉下沙发,委屈兮兮地回头看谢知意,只见他同样背挨着苏绪,扬起下巴拽里拽气地对他:“就不惯你这毛病!”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叶艾霖不服气,扑过去疯狂扒拉他。 于是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苏绪怕谢知意真的掉下沙发磕到碰到,伸出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好稳住他的身体。 然而从叶艾霖这边看过去,苏绪的手就跟从后面搂住了谢知意没什么区别。 闹着闹着,叶艾霖越来越觉得不妥。 他们怎么……这么亲密的样子啊? 相比起自己,怎么突然就像被捡来似的?瞧,这谢知意还打他打得那么起劲儿。兄弟情都跟喂狗了似的。 叶艾霖突然感受到一丝威胁。 他慢慢地停了下来,双手叉到腰上,跪在谢知意前面,皱着眉居高临下地打量起这两人。 谢知意见他突然不反击了,疑惑地看着他。 而苏绪一直没管他们的纷争,察觉他们没动静了,以为他们终于休战了,便伸出另外一只手端起边上的果汁递给谢知意。 谢知意会意,接过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个干净。 暖气太足,还和叶艾霖闹了这么一会儿,他的确口干舌燥得很。 喝完了再看叶艾霖,只见他还是没动静,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自己,跟突然卡机了似的。 他坐起身凑到叶艾霖跟前,晃了晃手:“你干嘛呢?” 叶艾霖一把搂过谢知意的脑袋,手臂肘卡着他的脖子将他带到了沙发另外一侧。 “你到底干嘛?”谢知意被他这样卡住脖子拖着跪地而行,差点腰都断了。 “你是不是还生气呢?”叶艾霖质问他。 “我生气?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不是气我谈恋爱了吗!” 谢知意眨眨眼:“没有啊。” 叶艾霖一脸不相信,他刚刚思考得出来的结果就是因为他不讲义气先谈了恋爱,谢知意不爽呢,于是改投别的怀抱里了——显而易见,那就是苏绪。 他们的友情小船就要翻了。 多年发小情终于受到了威胁。 “我答应你以后不谈恋爱了。我们还当好兄弟。”叶艾霖暗戳戳跟他商量,偷偷瞥一眼被隔绝在外的苏绪,意有所指,“所以你千万不要找别人去啊。” 谢知意随他偷偷摸摸的目光看向苏绪,再听见他的话,终于明白了。 明白过后就是一阵爆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救命,他家这小傻子怎么这么好玩啊。 谢知意:居然有比我还迟钝的人,果然有对比才有优越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礼物 第36章 开窍 第三十六章开窍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谢知意拍拍叶艾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先提前跟你说声对不住了哈。” 叶艾霖:“???”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发小情果然说没就没了吗。 只见谢知意重新爬到苏绪那边去,紧紧挨着苏绪窝着,朝他招手:“快过来吧小傻子。给我按摩按摩,说不定迟些付钱的时候我还会帮你付一百块钱呢。” “一百块钱有个毛线用。” 叶艾霖愤然。 他看了菜单,一杯饮料都要差不多一百块钱呢,这能抵多少啊。 冬天天黑得早,刚黑下来没多久,原道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有服务生上来跟他们说:“孙小姐他们都到了,正在一楼呢。” “该你出场的时候了。”谢知意对叶艾霖说,“噢不,应该是该你钱包出场了。” 叶艾霖捂紧口袋悲戚戚地跟着他们下楼去了。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叶艾霖还在逼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怎知映入眼帘的是齐刷刷的一群人—— 砰! 一声巨响后,五颜六色的彩带在他面前炸开了,纷纷落下。 谢知意一把将他推出了电梯,落入这人群中。他惊得一脸空白地环顾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只见他们嘻嘻哈哈地好一派欢乐。 “???” 什么情况这是? 叶艾霖回头想去看谢知意,没想到他先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对那些人说:“也搞太大阵仗了吧,快把人给吓傻了。 ” 其中一个拿着彩喷的男生闻言还朝他们“嘶嘶”地喷了几下,笑容有些不羁:“这样才高兴啊!你们说是不是?” “就你们自己瞎**吧。”谢知意狼狈地扒开头上肩上的彩带,“这主意肯定是你想的吧,子澜哥。” “错!大错特错!”许子澜喊道,朝旁边的女生抬了抬下巴,“这是你泠姐想出来的坏主意。太坏了是吧,待会我回家帮你教训她。” 叶艾霖看向他口中所指的那个女生,只见她一头齐耳短发十分的干净利落,他很少见有短发短得这么好看的女生,漂亮却不失英气,有一种飒气凛然的艳丽。 叶艾霖看呆了。 孙泠闻言拿彩喷滋了他一头,哼笑一声:“就让你嘴上过过瘾吧。” 说完,她看向叶艾霖和谢知意这边,眼睛都发光了,凑上来拉住叶艾霖:“知意跟我说有个特可爱的孩子,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的是!” 谢知意嘴角抽了抽。 他确定自己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孙泠二话不说将叶艾霖拉过去了沙发那边,大家伙一起跟着过去凑热闹。 谢知意原本只约了孙泠、许子澜和裴家二哥裴路语,没想到最后竟然来了一堆人。有好几个还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呢 这回怕是真的要吓傻叶艾霖这个小傻子了。 谢知意无奈地笑着,侧头对身边的苏绪说:“这小傻子果然到哪都吃香。” 苏绪却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 谢知意嘿嘿地笑了两声,和苏绪一起朝人群那边走过去。 谢知意先是让人倒了一杯白开水给苏绪,然后从桌上端起一杯低度数的果酒递给叶艾霖,最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果酒,对着周围的人大喊:“来,既然人这么齐,让我们来干个杯——” “来来来!”众人赶紧拿起酒附和。 然后又听见谢知意喊:“首先,让我们庆祝我秋实阿姨再婚,祝她从此幸福美满,干杯!” 没人知道他口中的“秋实阿姨”是谁,但不妨碍他们瞎起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着欢呼“从此幸福美满”,然后咕噜咕噜地把酒一饮而尽。 叶艾霖:“???” 第二杯继续,谢知意又高举着酒杯喊:“然后,庆祝我们的主角叶艾霖成功甩掉渣男,从此走向人生巅峰,干杯!” “好啊,渣男去死!干杯!” 莫名成了主角的叶艾霖默默地跟着一起干了那杯酒:“……” 第三杯,谢知意卡壳了,想了想便又喊:“最后,庆祝我们的小甜心叶艾霖变弯——干杯!” “干杯!”众人兴高采烈地又干掉一杯。 “???”叶艾霖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对谢知意说:“我算是看出来了谢知意,你就是拿我寻开心的是吧。” 谢知意一把搂住他肩膀,喝彩道:“反正大家都高兴,那不是很好嘛!” 叶艾霖一脸麻木地连连点头。 三杯酒过后,所有人都嗨了,气氛越来越热。舞台上有乐队开始演唱,众人四散走开,饮酒的饮酒,搭讪的搭讪,跳舞的跳舞。 叶艾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紧张,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里看人来人往。 许子澜在旁边坐下,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搭在叶艾霖后边的沙发靠背,翘起二郎腿好一副浪子模样。 “艾霖是吧?听说你刚甩掉渣男?来来来,这里都是我的兄弟,你喜欢哪个挑哪个。” 叶艾霖受宠若惊,两腿颤颤:“可是我喜欢男的……” 许子澜一脸“这不是废话吗”,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特意把我所有兄弟叫过来让你挑啊。” “你的兄弟们都喜欢男生?”叶艾霖震惊了。 好家伙,难不成这哥们居然是个湾仔码头? “不啊。”许子澜啜了一口酒,愉悦道:“你喜欢的话他们立即能弯,多简单的事。我这些兄弟靠谱着呢。” “……” 强人所难不好吧。 叶艾霖有点怵这个说让人变弯就变弯的大哥,不着痕迹地坐远了一点。 没想到这一移动,他突然被搂进了一个怀抱里! 他惊吓不已地转头,只见那位叫孙泠的短发大美女抱住了他,姿态亲昵。 她对叶艾霖说:“别信他的,一群狐朋狗友还能有多靠谱,不是渣男就是在渣的路上。”说着,她掐了掐叶艾霖的脸蛋,笑眯眯地说,“真可爱,深得我心!以后要还是遇到渣男的话就来找我,对付渣男我还是很有一套的!” 叶艾霖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 谢知意凑过来:“早知道我就叫上泠姐你一起去揍渣男了。” “对付渣男哪得用着揍,脏了自己的手。”孙泠晃了晃食指,煞有其事地说:”有个词儿叫兵不血刃。” 谢知意看向许子澜,促狭地笑:“难怪子澜哥那么听话啊。” 许子澜怕被牵连,敢怒不敢言,赶紧溜了。 孙泠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了一声,说:“你以为他有多听话呢,就是会装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了这款,按照我的性格,明明阿绪这样的才是我的理想型!” “啊?”谢知意和叶艾霖齐刷刷地看向一边安静的苏绪。 这不怪他们这么惊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苏绪和许子澜都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这理想和现实也确实相差太多了些。 突然被cue到的苏绪只是微笑着说:“理想大多数只能是理想,而现实有时候却可以造梦。” “是啊。”孙泠不由得感慨起来,“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像在打哑谜,听得谢知意和叶艾霖一头雾水。 孙泠朝苏绪干了一杯,笑着感叹道:“真的是服了你们苏家两兄弟了。” 夜渐深,原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八点多的时候傅瑄还带了那几个收藏家朋友过来。 这时的叶艾霖已经适应了这场合,没那么胆怯了,被许子澜带着去认识他那帮兄弟了。 谢知意也不帮他解围,乐呵呵地跟着一起去凑热闹,美名曰帮忙掌掌眼。 转了一圈回来,热闹也凑得差不多了,谢知意发现哪都没看见苏绪。 问了孙泠才知道苏绪去了外面的花园。外面天寒地冻,几乎所有人都窝在室内,因此外面的花园被修饰再好看,此时也剩一片萧瑟冷寂的冬景罢了。 谢知意从落地窗看出去,没能在附近可见的区域看到苏绪的身影,只好出去往花园的深处走去。 他是在一棵挂满了霜雪的柏树下看到苏绪的,那时他的身边还坐了一个人。 灯色昏暗,他本没看清树下户外长椅上坐的是哪两个人。 只是他甫一走近,那边的谈话声便传入耳朵。 “我对你想修心理学没有任何意见,但我不建议你抱太多的期望。” 谢知意这才听出了傅瑄的声音。猜测两人估计在谈什么要紧事,故此特意出来挨这天寒地冻地私聊。 他无意打扰,转身就往回走,傅瑄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苏家人的德行我清楚得很。苏绪,你没办法共情别人的。” 谢知意心里突然一颤,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你只要把自己活明白了就够了,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至死都还是糊里糊涂的。” 糊里糊涂。 对于苏家人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很稀奇的形容。 南蕖山是a市出了名的风水福地,自百年前就已经是钟鼎之家的定居地。富人事华靡,彩绣光翻座,池酒林胾这些情景看多了渐渐也会觉得不过寻常。叶艾霖就是一个的一个例子。 唯独苏家,常被人用“特别”来形容。和其他所谓的家族差不多,苏家自祖辈起在军政界就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后辈们更是青出于蓝。而真正让人感叹不已的是苏家人的聪明。 是的,苏家人太聪明了。不只是单单那么几个人,这仿佛成了一种血缘传承,苏家人丁并不兴旺,然而几乎每一个都智商极高,高到让人咋舌的程度。 如果说祖辈的功绩让苏家在军政届有了一席之地,而苏家的天才们则是让苏家达到了一个百花齐放的繁盛状态,他们几乎渗入了各个圈子,且无一不拿到了让人惊羡不已的成绩。 这些年众人对苏家最不一样的评价莫过于是傅瑄的那一个“浮浪不经”了,然而也很快被傅瑄闹着玩似的经商之路狠狠打脸了。 然而此时的傅瑄却用“糊里糊涂”来形容苏绪的父亲。 这实在太令人惊奇了。 苏绪和傅瑄回来的时候,碰见了正坐在外面泳池边上的谢知意。 “哈喽。”谢知意伸长了两条腿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仅仅穿了一件厚毛衣,冻得缩成一团,看着面前两人大声感叹道:“你们两叔侄怎么这么能抗冷啊?” 傅瑄给他脑袋一巴掌,道:“过奖了,论作死没人比得过你。” 谢知意赶紧祸水东移:“最能作死的还在里面呢,叫叶艾霖的那个。你快去找他,好好教育一下。” 傅瑄没好气道:“过几天来汝临,清闲说想你们了。” 他这么说的意思其实就是暗示了那天会下厨做饭,谢知意会意,满脸高兴地给傅瑄送飞吻,送完一个又一个。 傅瑄无言以对,阔步走了进去。 苏绪来到他面前:“不进去吗?” “再透会儿气。” 苏绪便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谢知意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谢知意没有推拒,等他一坐下,便扬开身上的羽绒服将苏绪一起裹住,然后整个人紧紧地挨着苏绪。 “好奇怪,你总是手脚冰凉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就这么暖呢?跟个炉子似的。” “是你冷太久了。” 谢知意自顾自地摇头说:“不,你绝对是那种冬暖夏凉的神奇体质。” 苏绪不再反驳,伸手搂住他,将他裹得更紧些。 谢知意转身拿起一直放在另外一边的两个杯子,一个是果酒,一个是清水。 他将清水的那杯递给苏绪:“本来热的,不过等你太久都凉透了。” 苏绪接过那杯水,只见他举着那杯果酒在他面前,挑起眉,目光里尽是黠光。 “干一杯?” 苏绪笑了,用那杯清水与他碰杯:“这次是庆祝什么呢?” 谢知意笑得露出两排大白牙:“当然是庆祝我今天收到了这辈子最好的礼物啊!” “叮”的一声玻璃碰撞的脆响后,他将果酒一饮而尽,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苏绪喝那杯清水,心里忍不住说—— 也庆祝他,终于开窍了。 也庆祝你变弯。 以后给你补个隆重的庆祝仪式,信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开窍 第37章 送别 第三十七章送别 这天晚上叶艾霖玩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许子澜带着他选妃似的一个个去认识他的一群直男兄弟,一本正经,仿佛只要叶艾霖说一句喜欢,他能让兄弟当场变弯。 偏偏他那群兄弟很配合,对叶艾霖各种讨好献媚讨好,卯足了劲儿都想要讨他喜欢似的。 不过叶艾霖渐渐就发现他们就跟许子澜一样逗着他玩而已,很快也没了心理负担,跟他们插科打诨地玩闹起来。 谢知意带他走的时候,他已经一脸醺醺然。 “喝个果汁没两样的果酒都能喝醉,绝了。”谢知意无语地扶着他,“叶艾霖,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叶艾霖打了个酒嗝,脸蛋红扑扑,痴痴地笑:“你是小意啊。” “哦,谢谢您还记得我啊。”谢知意面无表情,只想赶紧走出原道把这家伙塞进车里。 “啊!”都快要走到门口了,叶艾霖突然大喊一声,转身就要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边走边嘀咕:“惨了惨了,我忘付钱了……” 喝醉的人力气奇大,谢知意一个没防备让叶艾霖挣开了。他赶紧把人捉回来,翻了个惊天大白眼:“等你付钱?那我们统统押这儿得了。” 叶艾霖一听这“押”字,顿时万分惊恐,当即就要哭哭啼啼起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要被押在这里洗碗啊?我真的不够钱付账,怎么办啊……我不想洗碗啊……” 谢知意看乐了,嘴贱逗他:“你打电话让秋实阿姨转钱来赎你呗。” “对对对。”叶艾霖迷迷糊糊点头,低头翻口袋里的手机,自己口袋没找着,又去掏谢知意的口袋,嘴里喃喃着,“我打电话让我妈来救我……” 谢知意吓个半死,生怕他真翻出手机一个电话打过去给孔秋实,赶紧制住他的手,连忙瞎编:“别别别,不用劳烦秋实阿姨。瑄叔说这场就是给你特意开的庆祝派对,全免费了!” “啊?真的吗?”叶艾霖醉眼朦胧地看他。 “真的真的。”谢知意疯狂点头。 叶艾霖乐呵呵地笑起来:“瑄叔真是个好人啊。” 谢知意一头黑线。真正的好人是他好吗?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苏绪,用嘴型说了个“小傻子”。 此时正飘着小雪,苏绪撑着伞走在他的旁边,看见他的无声吐槽,也用嘴型跟他说了三个字:小傻子。 谢知意瞪圆了眼睛看他,指着自己:我? 苏绪看着他,点点头,然后笑弯了眼睛。 还有一个星期就快过年了,而且年后他们就要出发去国外,所以无论如何叶艾霖都该回去了。最后他决定搭后天的飞机回g市。 这两天谢知意陪着叶艾霖逛景点。谢知意在叶艾霖的威胁利诱下,用尽毕生功力给他拍了一辑无敌好看的a市雪天个人写真,全部洗了出来做成相册让他带回去。 “干脆也带着出国,这样你就可以跟外国人们尽情炫耀了。” “肤浅!”叶艾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转头把相册用环保购物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放进行李箱夹层。 然后他又从行李箱拿出一个纸袋,递到谢知意跟前。 “什么宝贝啊?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过?”谢知意逗他。 “给你的!” 谢知意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条短裤。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应星中学的校服裤。 叶艾霖有些消沉又有些扭捏地说:“初三那年我不是跟你说了要送你应星中学的校服吗?后来我妈说我不过脑子惹你伤心,所以我就没敢送了。” 谢知意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干嘛?不准笑我!” “我不是笑你。我就是觉得我们真的是难兄难弟,我没读成应星中学就算了,你千辛万苦考上了,没想到你还是没能读完。” “至少我还是读过的好吗?”叶艾霖啧了一声,继续说:“这条校服短裤就给你当纪念呗。” “只有一条短裤啊?” “你还嫌少啊?这是全新的,你知道我为了剩这条新裤子出来,这两年挨了多少苦吗?” 叶艾霖语气夸张地喊:“你又不是不知道g市那潮湿的鬼天气,裤子多少条不够换的!” “懂懂懂。”谢知意赶紧投降,佯装感动至极地抹一把眼泪,“好兄弟就是要穿同一条裤子,二十年后我们还穿它去压马路!” 叶艾霖被他逗乐了:“疯了吧,二十年后?屁股蹲儿的位置都包浆了吧!” 今年是唯一一次谢知意没有回g市和外婆过来的寒假。高三的寒假本来就短,外婆不想让他来回折腾。 谢知意没法子,一想还有几个月就高考完开始一个超长暑假,到时候他就能窝在g市整整三个月,于是就没跟着叶艾霖一起回去了。 去机场送叶艾霖那天天气很晴朗。叶艾霖的心情似乎也随这天气一样阴霾全无。 临进安检的时候,他有点难为情却神情认真地对谢知意说:“小意,这几天谢谢你。” 其实他很少对谢知意说这样的话,觉得谢谢说得太多就生分了。 但谢知意懂其中的含义,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逢年过节就多回来,我们都在呢。” 苏绪笑着点了点头。 叶艾霖点点头,无比庆幸地笑着感慨道:“真好啊,你们都在。” 所以他才有了重新出发的底气和勇气。 叶艾霖回g市后的第二天已经是年二十八,谢知意和苏绪去了傅瑄开在二环胡同里的私房菜馆汝临,那是一座二层下沉式的二进胡同,平日里傅瑄和傅清闲也大多住在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傅瑄和傅清闲正在庭院里下棋喝茶。 见他们来了,傅清闲开心极了,把谢知意拉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知意你来得正好,替我治治这臭棋篓子吧。” 臭棋篓子本人傅瑄哼笑一声:“你手下的那个才真叫臭棋篓子。” 谢知意一进门就被损,受到极大的心灵创伤,赶紧拉过苏绪,对傅瑄说:“反正我还有最强外援,您就孤军作战吧。” 傅清闲笑了。 其实傅瑄真算不上臭棋篓子,按傅清闲的话来说那就是棋艺不错棋品有待加强,傅瑄最惹她烦的就是爱指点,让她下棋都下得不安生。 她最喜欢和苏绪下棋。苏绪下棋也是安安静静不紧不慢,落子声脆,收手优雅,附上一盏清茗,看着都赏心悦目。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准备晚饭了。” 傅清闲看了看天色,招呼傅瑄进厨房。 “你就留在这里下下棋,让这两小子陪你。”傅瑄见她也打算过去厨房,赶紧叫住了。 “对啊对啊,您就让瑄叔自个儿忙去吧。”谢知意也赶紧说。 傅清闲身体不好,被傅瑄照顾得金贵,尽管她自己也爱下厨,但平日几乎没进过厨房。 “不行,我得炖个汤给他们补补,高三这么辛苦把人都累瘦了。”傅清闲坚持,说着将自己披在后背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颈侧,一副立马就要进厨房干活的架势。 傅瑄眉头都皱紧了。 谢知意拉着傅清闲坐下,给她递一杯茶:“你就坐这儿,我陪您下下棋喝喝茶。瑄叔不是说您想我了吗?那不让我陪您聊聊天啊。” 苏绪说:“闲姨,我也会帮忙的。” 傅瑄这才想起了什么,说:“早上那批黄油蟹是你送过来的吧。” “嗯,本来想给知意做避风塘炒蟹,但那边刚好来了些不错的黄油蟹。” 谢知意一听见“蟹”就两眼放光。 “行了,苏绪在就更用不着你了。”傅瑄对傅清闲说:“天快黑了,你和知意进屋等着吧。” 谢知意和傅清闲进了厅房,一进门一股梅香夹杂着茶香迎面扑来。这个厅房为书房和会客两用,一边的黄花梨木大桌上零散地放着几本古籍一样的线装书。桌上正中是一幅还没写完的字帖。 傅清闲走过去将桌上的书收拾起来,放进后面的书柜,谢知意跟着过去,打量那幅字。 “哎?这是行书吧?怎么前后写得不太一样的?”随即谢知意就反应过来这肯定不只是傅清闲一个人写的字。 傅清闲笑道:“他硬是要凑过来写一份,服了他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写得好,看起来就特和谐。”谢知意拍马屁。 “我的是行楷,他的是行草,哪里和谐了。”傅清闲被他逗乐了,“何况他也写得不好。” “阿绪那字写得才叫好。”她指着一侧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只见那字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在谢知意这样一个外行人看起来的确是漂亮极了。 “我倒是不知道他还会写书法。”谢知意喃喃道。 一个小时后晚饭就准备好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知意按照习惯先喝汤,那是傅清闲原本要给他们炖的人参乳鸽汤,后面由傅瑄经手了。 刚放下汤碗,傅瑄给他夹了一块粉蒸肉,又夹了一个狮子头。 谢知意受宠若惊了,只见傅瑄托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瞅他:“尝尝,然后评评哪个好吃?” 谢知意两个都各咬一口,吃完毫不犹豫地说:“粉蒸肉。” “为什么?” 谢知意乐滋滋地继续吃着碗里的粉蒸肉:“因为是苏绪做的。” 傅瑄冷笑:“你吃一口就知道?” “苏绪给我做的我当然知道。”谢知意得意道,舀了一块鲈鱼放到苏绪碗里,“这鱼肉好嫩好鲜,你多吃点。” 然后又夹了几片春笋放到傅清闲碗里,笑吟吟地说:“这个笋超级无敌好吃,您肯定喜欢。” 最后谢知意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到傅瑄碗里,紧跟着又夹了一只黄油蟹放到他面前的碟子上。 “这些都是孝敬您的,您慢慢品尝。”谢知意做了个“请”的动作。 傅清闲捂着嘴巴笑得眼睛弯弯。 傅瑄被他那借花献佛的得瑟劲儿给气笑了:“小兔崽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谢知意对那道荷叶粉蒸肉,清蒸鲈鱼和黄油蟹尤其偏爱,吃得肚皮溜圆。 吃完饭后,傅瑄和傅清闲要出门散步去。苏绪和谢知意心知那是两夫妻的休闲时光,自然不会跟去打扰,且见时间尚早,便留在四合院里喝茶消食,顺便替他们看看家。 第38章 恋成 第三十七章恋成 两个人先是下了一盘棋,谢知意不愧是傅瑄口中名副其实的臭棋篓子,光悔棋就悔三次,最后还输得一塌糊涂。 他本人倒是迷之自信,说下次再接再厉,争取赢一次。 下完棋,谢知意拉着苏绪到厅房书室,让苏绪写字给他看。 “就墙上挂着那幅的那种字,看起来就很好看。” “你想写些什么呢?” 谢知意完全没头绪,目光瞥见桌上摊开了的一本线装书,上面写了一首词。 他便拿过来给苏绪看:“就这首词吧。” 苏绪没说什么,提笔就开始写。 谢知意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字如其人”这个词的意思。 玉骨似的修长手指握着那杆浸染着竹韵墨香的毛笔,清挺秀绝的字在笔下墨淌中一笔一笔流泻而出。 谢知意把目光从他的手指,转到他的笔尖,再移到他挺秀的侧脸,最后落在他微垂着的眼睛。 “哎,苏绪你真好看。”他忍不住发出感叹,话糙却诚恳。 他衷心觉得,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好看得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出来的,似乎所有赞美和神往都该掩没在一声仓促的感叹中。 太过惊艳,是会让人丢魂失魄的。 苏绪也不看他,只是微笑:“这就是你让我写字的酬劳吗?” 谢知意嘿嘿一笑,转头继续看他的字。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他跟着一字一字地读,然后惊奇道:“啧啧啧,原来是首情诗?真痴缠啊。” 他转眼去看那书上的后半句。 “哎,这句简单,让我来写写看。” 苏绪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你要写?” 继臭棋篓子后,谢知意又要勇攀高峰,捋起袖子坚定道:“对,让我试试呗,说不定我有写毛笔字那天赋呢。” 书法这种东西哪怕有天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更别说他这连怎么握笔都不知道的菜鸟了。 人菜瘾大永远都是他的代名词。 苏绪把毛笔交到他手里,看着他扭着手指就跟抽筋似的怎么都找不准握笔的姿势,自个儿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来,食指放这里,拇指按这里。”苏绪带着他的手指放在该放的位置,自己的手指也跟着附上去,然后带着他的手移落到纸上。 谢知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凑近,挨到苏绪的身前。 然后苏绪手腕运劲,带着谢知意的手在纸上落笔。 即使大神这样带着,也避免不了握笔的人始终是个菜鸟。 笔锋钝了点儿,一横抖抖落落,一竖歪歪斜斜,和上一个字形成难以直视的惨烈对比。 苏绪突然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放松。” “噢。”原来谢知意紧张得手都僵直了。 苏绪带着他继续写,一个又一个,谢知意渐入佳境,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烂字。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最后一个“过”字写完,谢知意的额角都冒出细汗了,大舒了一口气。 “写字这活儿还真累人啊。” 苏绪这时也忍不住笑了,替他揉按手臂,说:“是你太用力了。” 谢知意嘴硬:“不用力我怕手抖。” 他拿起这张字,好好打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头:“写得真是太好了。非常值得裱起来挂墙上。” 苏绪也点头:“你想放哪里呢?” 谢知意思考了一下:“拿回家里吧,就挂我那照片墙边上。” 这里的家自然指的是g市谢家。 苏绪说:“好。” 因为有些笔墨还没干,谢知意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一边,自己再随手拿了张纸胡写一通。 苏绪刚开始还在旁边看着,写几个字让他临摹,后面就走开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桌上只剩一堆烂字废纸,人不知道哪去了。他走出院子,环视一周,最后才抬头看见站在厅房二楼的谢知意。 灯火通明,廊槛曲折,雕梁画栋,少年如画。 红绿相间的栏杆前,谢知意弯着腰用手肘抵在栏杆上,双手托着下巴,神色惬意。 他的双眼对上苏绪的目光。 然后,张嘴扬声念道:“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 他念的是刚刚让苏绪写的那一首词。 此时的他不像平时说话,反倒有些轻慢婉转,抑扬顿挫中似乎能透出之前那一笔一画间的风情韵味。 “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苏绪站在院子的影壁前,就这样抬头深深地凝视着谢知意念完了最后一句。 他的身影投落在影壁上,成了灯色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绪用温柔的声音说:“下来吧,我给你做了山楂苹果酪。” 谢知意“哈”地笑了一声,满眼促狭:“苏绪,你怎么趁瑄叔闲姨不在开小灶啊?” “我给他们留了。”笑意在苏绪的眉眼间漾开来,“快下来。” 谢知意还赖着不动,笑吟吟地说:“苏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 苏绪摇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太傻了。”他嘀咕着,突然站直,双手伸直撑着栏杆,上身凑出栏杆,仿佛这样的姿势就能离下面的苏绪更近一些。 “苏绪,这里有个傻子想跟你说——他喜欢你!” 他说得猝不及防,一瞬间夜色浓了几分,连风也被惊得停歇了似的,万物静谧无声。 苏绪看着他,浓墨的眼像是敛尽了璀璨星光的夜幕。 没等他有什么回应,谢知意又喊:“他想问你——你喜欢他吗?” “喜欢。” 苏绪几乎在下一秒便接下了他的话。顿了顿,似乎又觉不够,紧跟着再次出声:“我喜欢他很久了。” 谢知意的眼睛亮极了,又喊:“那傻子还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这么晚才发现你喜欢他——你会生他的气吗?” “不会。” “你会嫌弃他傻吗?” “不会。” 谢知意突然转身飞快地跑下楼,然后冲苏绪跑了过去!看着他如此急切,风似乎也急切起来了,吹动他的发梢和衣角,带出满满的少年意气。 距离苏绪仅仅只剩最后两三步的距离,谢知意急不可耐地大步一跨,向苏绪扑了过去! 苏绪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谢知意借着他的力刚站稳,大气都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双手便搭上苏绪的肩头,睁着一双亮得让人炫目的眼睛看他,急切地问:“所以,你愿意当他男朋友对吗?” 苏绪似在梦里回不过神,听了他的话后瞳孔微微一缩。 随后,他笑了:“我愿意的。” 听到他的回复后,谢知意的脸上竟然难得地露出些窘涩,但很快就被开心冲散。 “太好了!”他眼睛都要笑没了,欢呼一声,开心得想要蹦跶起来却发现自己蹦不动了,一个趔趄险些又扑倒在苏绪的身上。 苏绪双手从他的手臂下方绕过去按在他的后背上,将人稳住了。 谢知意双手还搭在苏绪的肩膀上呢,这下子真的是满脸窘涩,支吾道:“刚才在上面太紧张了,到现在腿都是软的……” 苏绪轻笑一声,双手下移,转而搂住了他的腰。 窘涩一旦上头了就停不下来,谢知意神色偷偷摸摸地环顾了周围一圈。四合院在胡同里边,四周都是别的民院宅子,抬头还能看见一圈的屋顶房瓦,这下子他才觉得慌来。 “惨了,我刚刚喊那么大声,街坊邻居们不会都听见了吧……” 这万一以后邻居和傅瑄傅清闲唠嗑的时候说起有个晚上有个男孩在他家里激情告白,那该怎么办?能做出这种事的估计就只有谢知意,傅瑄不用猜都知道是他。 他尴尬极了,讷讷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苏绪看着他窘迫至极的模样,还有那通红的耳朵,禁不住笑了。 “小傻子。” 谢知意够忐忑了,被他这么一笑,刷地转头瞪圆了眼睛看他:“说好了不准嫌弃我的!” “我没有嫌弃。” “反正也没得反悔了。”谢知意嘿嘿一笑,“街坊邻居们都听见了的。” 傅瑄和傅清闲回来的时候,苏绪和谢知意正好准备回去。傅清闲实在舍不得,想留他们过夜,谢知意连连拒绝,他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送走两人后,傅瑄和傅清闲两人这才进了屋。傅清闲一眼看见书桌零散的一堆书稿,走过去一看,不由得笑了。 傅瑄被她吸引过去,看见桌上那堆大字,一脸黑线:“一箩筐烂字。”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谢知意的“杰作”。 “你以为你的能好到哪里去。”傅清闲瞥了他一眼,嗔道。然后拿起边上一幅好端端放着的字,乍一眼看下去实在让人惊艳:“阿绪的字倒没怎么退步。” 看着看着,忽觉不对。 傅清闲又笑了。 傅瑄凑过来一看,脸突然就黑了,沉声道:“乱七八糟。” 傅清闲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字放在桌面上,伸手指去抚那一字一字,指尖碰到的似乎不仅仅只是冰凉水墨,而是满腔热枕。 她垂头一笑,感慨道:“少年总是情热。” “无非是冲昏了脑袋,两个男的能有什么结果。”傅瑄道。 “怎么没有结果?”傅清闲睨他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句“免使年少,光阴虚过”上。 “在生离死别前,爱尚且能跨越,性别又算得了什么呢?你难道还想他们像你一样,蹉跎几十年才幡然醒悟过来?年少懂情,也算不枉此生了。” 傅瑄默然,他总无法淡然冷静地面对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傅清闲。她似乎在感叹别的人,也在感叹自己。 顿了会儿,她的眉眼间突然染上些许愁绪和悲苦,声音轻散地叹道:“可是甚年少,情太深,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啊。” 傅瑄这时也忍不住眉头紧皱,这一字一句简直在戳他的心。 然而此时的他只能强忍心中汹涌的情绪,语气冷硬地说:“刚刚还一个劲儿地赞,现在又忧上了是怎么回事。别想太多了,我看着呢。” 谢知意:搞基的第一天就被长辈发现,绝了。 词是柳永的《定风波 自春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恋成 第39章 别岁 第三十九章别岁 傅清闲又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情,也知道她担忧得确实多了,点点头,说:“把它裱好找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吧。” 她指着那幅字。 “?”傅瑄以为自己听错了:“裱起来?还挂墙上?” “对啊。” “你怕不是想吓傻谢知意那个傻小子?”傅瑄一头黑线。 傅清闲捂嘴轻笑,眉目尽是促狭:“你不觉得知意目瞪口呆的样子很可爱吗?” 傅瑄:“……” 傅清闲款款走开,边走边笑着说:“不如过两天再让他们过来吃饭吧,好让知意看看他的佳作。” 傅瑄:“……” 傅瑄最后还是把那幅字裱起来了,但一直下不去手把它挂起来。傅清闲再三催促,然后盼着再将谢知意和苏绪约上门来。 又可惜又庆幸的是,谢知意这几天一直没空。原因是年末的杜家太忙了。 *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一大清早谢知意就被叫起来,跟着杜老太太去了佛堂。那是谢知意第二次来这间佛堂,仍被那繁复绚丽的藻井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同行的还有杜景琳,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地站在杜老太太身后,像左右护法似的。 这些年谢知意和杜景琳虽然叫做“同住一屋檐下”,但碰头的机会真的是屈指可数,更别说对话了。除了他时常窝在小阁楼里不走动,杜景琳也经常不在杜家。他俩基本只在杜家宴席,或者杜老太太带着他们出席什么场合之类能看见对方。 谢知意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并没有什么感觉,尽管当年她把自己带到了荒山野岭然后置之不顾,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她自己也不可能遇上苏绪,然后再见到外婆。 但杜景琳当年对谢知意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能瞒得过杜老太太?谢知意在杜家住下的第二天,杜景琳被杜老太太叫去佛堂,待了一整天过后来到谢知意面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哪怕嘴上在道歉,但她的眼神是一贯的轻蔑,微抬下巴,神情倨傲。 时至今日,谢知意依旧能从那寥寥无几的见面中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厌恶。 谢知意自然也不会傻傻地跟她谈什么感情。 他想,素昧平生才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的他们像两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跟着杜老太太的指示上香跪拜请祖。这个仪式很是庄重,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完成。过后杜老太太又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佛堂前的庭院,对天焚香。据说这香要足足烧上三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做完这些后,杜老太太独自进了佛堂,而杜景琳和谢知意也得以离开各干各的了。临近中午,大厅里开始摆设宴席,因为陆续有杜家的亲戚后辈前来拜访。 谢知意从来没见过这阵仗,在G市的时候外婆也会讲究过年的传统,但也只是拜神敬祖先,然后就是贴贴春联罢了。 回去小阁楼后,谢知意给苏绪打电话。 苏绪听了他的描述,笑道:“杜家的确是很讲究的。” “那你们呢?” “我家没有过春节的习惯,通常就是除夕那晚家里人一起吃一顿饭而已。” 谢知意羡慕得不行:“那也挺好,让我到你家过年吧!” “好。”苏绪说,“以后的每年除夕我们都一起吃饭。” 谢知意嘿嘿一笑,“开玩笑啦,你们一家人吃饭我硬凑过去也太奇怪了吧。” 苏绪却说:“不奇怪,一家人本就应该一起吃饭。” 谢知意:“……” 谢知意一瞬间反应过来苏绪说的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家伙竟然一本正经地把他归到了一家人的范畴里! 谢知意顿时脑袋都要冒出烟,眼珠子圆骨碌地乱转,转了半会儿还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然而苏绪那边仍安静着,似乎在等他的回复。 好半晌,他才憋出这句话来:“今年还没做好准备,下年你给我留个位置呗。” 苏绪轻笑:“好。” 挂了电话以后,谢知意还回不过神来,摸了摸脸。 好家伙,烫得能煎鸡蛋。 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真是质变啊。” 他窝在房间里翻书上网看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有人来叫他,说已经有人上门拜访来了。 谢知意去到大厅的时候,杜老太太和杜景琳已经在那里了。来者都是杜家的亲戚,杜老太太的辈分不算最大,地位却是最高的,所以他们按照习俗都要来拜访她,这叫“别岁”。 这些人在谢知意当年回杜家的时候见过一次,现下已经大多记不清谁是谁了,只能逢人便笑着称呼“叔叔阿姨伯伯”。 他们倒是将谢知意记得清清楚楚,对着他好一阵嘘寒问暖。 众人在大厅里闲聊叙旧,过了半会儿才一起移步饭厅。只见那里已经支起了一张超大的圆桌,骨瓷餐具整齐摆放着。众人落座,泰叔便叫人上菜。 吃过饭后,不少亲戚还停在杜宅喝茶聊天。 他们带来的小孩耐不住,纷纷跑出庭院玩。谢知意也不想一直留在大厅里对着这些所谓的“亲戚”,便趁机跟着那些小孩出去了。 在G市过年的时候也有很多亲戚小孩来拜年,那时候谢知意也是充当着“大哥哥”的角色带他们去玩。 现下这群小孩不太一样。他们在院子里的一大片空地玩着自带的玩具,有开遥控飞机的有跑惯性玩具车的。谢知意融入不进去,便在边上瞧着。 突然看见几个小女孩在角落的千秋架上逗留,轮流坐上去荡秋千,笑声跟响铃一样清脆。谢知意走过去,在她们忐忑的注视下替帮她们推秋千。 “你们可以两个一起坐上去。” 这架秋千还挺大的。他听在杜家工作的人说过,杜家院子里原本是没有秋千这种东西的,这是杜景琳三岁的时候杜若琛亲自做的,十分结实,还特意做大了些,预想着能让杜景琳玩到十八岁。 然而派上用场的不过寥寥数次。此后漫漫十几年,无人再问津。连当年做它的人,也忘了它的存在。 幸而替杜家照顾庭院的人十分尽职,才不至于让它沦落成破烂。 小女孩们依言,分成一对一对的坐上去,双双牵着手,然后另外一只手攥紧绳子。 “坐稳喽,我们要起飞啦!”谢知意开始推秋千,他不敢推得太高,但这高度还是比之前她们自己小胳膊小手推得高多了。 她们在半空中晃荡起来,笑得好不开心。 一旁等着的小女孩兴奋地拍手。 谢知意已然变成了她们口中亲亲热热叫着的“小哥哥”。就这样荡了几轮,刚要换人,这些小孩突然看到了什么,纷纷噤声,就连刚才在不远处玩遥控飞机玩得兴奋大叫的几个小男孩也面露紧张的神色。 他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杜景琳沿着抄手游廊过来,嘴边挂着笑,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 谢知意心说,这是女巫吗?一出现小孩子全吓得不敢出声。 想来是杜景琳“积威甚重”。 她一直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好像闲逛似的,然后走到了谢知意这边。她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还坐在秋千的小孩,然后看向谢知意。 她说:“好闲情啊。” 谢知意:“……” 她说这句谢知意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随口道:“你要坐吗?让你。” 忐忑的小女孩们把他的话当成了圣旨,一听到“让”字,纷纷自觉下来,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杜景琳,神情仿佛都在说“让给你玩”。 杜景琳肯定不理他们。果然她无视了那些小女孩,用眼神上下扫视了谢知意一番,然后莫名笑了一声,说:“你现在还和苏绪玩得很好?” 谢知意的额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了一下。 是挺好,昨天还成他男朋友了。 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低调,回答:“还好。” 他和杜景琳向来不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八卦起来。然后只听得她说:“放聪明些吧,别被人哄得找不着北了。” 她的语气还是那样倨傲得让人难以从话里面听出一丝好感。谢知意微微皱起眉头看她,忍不住说:“劳您费心了,我乐意被哄得找不着北。” 杜景琳“呵”了一声,转过身去,就像来时那样信步闲庭地走了。 谢知意一头黑线,心想她到底过来干什么的啊。 之后他们两个没再聊过天。大年三十,杜家一如既往的热闹和繁忙。自中午开始就来了不少亲戚,这次是比较亲密的近亲,其中有谢知意“爷爷”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儿孙,这些人谢知意都见过几次。 晚上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团圆饭,几位叔伯主动留下来和杜老太太一起守岁。谢知意则早早地回了小阁楼,给叶艾霖打了个视频电话。 孔秋实和叶艾霖一起在谢家过除夕。 视频电话接通后,叶艾霖的脸先映入眼帘,笑吟吟地对谢知意大喊:“小意,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外婆,秋实阿姨,除夕快乐!”谢知意连忙对着他们大喊。 此时此刻的他们坐在客厅里看春节联欢晚会。 外婆笑得眼睛弯弯:“除夕快乐呀小意,吃过晚饭没?” “刚刚吃过了,你们呢?今晚吃了些什么?”谢知意随意地在窗台边上坐下,开始了唠嗑模式。 孔秋实刚想说话,叶艾霖突然凑了张大脸过来,贼兮兮地笑着:“你走宝了!我们今晚不仅有炒蟹,还有咕噜肉金沙鸡蒸扇贝还有焗龙虾!” 谢知意一脸黑线地听着他餐馆报菜单似的说了一连串菜名,最后说:“全都是我爱吃的!超级好吃!” “羡慕不羡慕啊?”叶艾霖还挑逗他,正想撩起衣服给他看吃圆了的肚皮,被孔秋实笑着打开了手。 谢知意脸都黑了:“你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的大鼻孔,我要瞎了。” “哈哈哈!”叶艾霖毫无廉耻地继续用两个鼻孔对着他大笑。 孔秋实哭笑不得地怼开了他,抢过手机,对着镜头跟谢知意说话:“能不喜欢吗?今晚的菜单就是他给安排的!可把我给难住了。” 孔秋实他们和外婆一起过年,自然不会让外婆劳累帮忙下厨,但这些菜式的确不是孔秋实擅长的。 谢知意正疑惑着呢,只见孔秋实把手机移偏了一些,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入了镜。 孔秋实说:“都是他赵叔叔帮忙做的。” 谢知意立马会意,礼貌地打招呼:“赵叔叔除夕快乐!” 中年男子笑了,竟然有些腼腆,但还是彬彬有礼地回道:“哎,知意,除夕快乐!” 一开始听叶艾霖说起孔秋实的二婚对象是个外国人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洋鬼子。后来才知道,其实人家是早年移民外国的华裔。孔秋实是在外贸创业的时候认识他的,还得了他不少帮助。 这么看确实是一段好姻缘。而且让人欣慰的是,叶艾霖看起来和他相处得不错。 谢知意稍微放心了。 傅瑄:老婆这么腹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别岁 第40章 团圆 第四十章团圆 聊着聊着,谢知意隔着屏幕和他们一起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今年的相声还挺好笑,叶艾霖笑得拿着手机狂抖,差点把谢知意给晃晕了。 孔秋实这会端了汤圆上桌,叶艾霖又来显摆。 “来,喂你一个。”叶艾霖舀了个汤圆递到镜头跟前,“你最爱的流沙馅。” 谢知意配合地“啊”了一声一口吃下空气,然后看着叶艾霖乐滋滋地把汤圆吃进嘴里。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说:“再来个豆沙馅的,有吗?” “有有有,来了。”叶艾霖又舀来一个递到镜头前,“太甜了,你可能会嫌弃。” “……那还是你吃吧。” 这边吃空气,那边吃汤圆,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往把一碗汤圆吃完了。 谢知意总结:“还是流沙馅的好吃。” 叶艾霖不屈服:“明明黑芝麻更好吃。” 外婆在旁边看得哭笑不得,对谢知意说:“暑假回来外婆给你煮糖水,就用流沙馅的汤圆。” 谢知意立即嘴甜道:“好,谢谢外婆!” 他想,还有四个月,倒数一百二十多天,他就能回去了。 小醋精叶艾霖又来争宠:“外婆,能给我快递一份儿吗?” 谢知意:“……做梦去吧你。” 挂掉电话以后,谢知意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重新拿起手机,没想到手机响了。 是苏绪。 他立即接了,笑着对那边说:“苏绪,除夕快乐!刚想给你打电话!” 苏绪笑着说:“除夕快乐,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出来门口一下。” 谢知意不由自主看了眼窗外,惊疑地说:“你在外面?” “嗯,我等你出来。” “那我现在出来!你再等会儿!”说完急匆匆跑出了房间,生怕苏绪不等他了似的。 谢知意一路跑出了杜家的大门,忍不住看了一眼坐落在山脚的杜宅。然而再灯火通明,也无法全然照亮这座隐没在夜色中连绵起伏的南蕖山,像是个藏身在黑暗中的庞然巨物,光是看着就能压得人心慌。 谢知意没对谁说过,他自从上次被丢在里南蕖山深处,就对南蕖山怀有莫名的阴影。 虽然杜家门前的柏油马路同样漂亮,而路两边的灯光如昼,他仍旧对路边的树林深处有种无法消除的不安。 所以在这里住的四年,谢知意很少会在夜晚单独出来。 但此时此刻,对面马路边上停着一辆无比熟悉的黑色轿车,而苏绪就站在车门边上。谢知意朝他跑了过去。 “怎么不多穿一件外套?” 苏绪看着来到他面前的谢知意,只穿着一件家居日常的厚卫衣,随即打开车门让他坐进去。 “我太心急就忘了。”谢知意嘿嘿一笑,跑的时候没觉得冷,出来大马路感受着穿堂风就冷得打颤。他赶紧坐进车里面,然后才发现宽敞的车厢里面只有他和苏绪两个人。 平日里开车的冯叔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过他也没多问,径直问苏绪:“你怎么来了?都吃完年夜饭了吗?” 苏绪点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拿出一个保温饭盒,谢知意惊疑道:“......你还给我打包了一份?” 苏绪忍不住笑了,将保温饭盒递到他面前来,柔声说:“打开看看。” 谢知意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都是圆滚滚的汤圆。他刷地一下抬头,诧异地看向苏绪。 苏绪将勺子递给他,笑着说:“在你视频的时候,我正好打电话给外婆了。知道你想吃,所以煮了一碗。” 谢知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蠕动着嘴唇,好半晌才愣愣地问:“你煮的?” 苏绪说:“嗯,我想煮给你吃。” 顿了顿,见谢知意愣愣的忘了接勺子,便自己用勺子舀起一颗汤圆,递到谢知意的嘴边:“有你最喜欢的流沙馅。” 谢知意张嘴吃下那颗汤圆,嚼了嚼,汤圆的皮很薄且软糯细腻,一咬开,咸蛋黄的味道夹杂着鲜香在他的味蕾里蔓延开来。 “好吃!”谢知意抢过他手里的勺子,给他舀了一个递到嘴边:“我猜这也是流沙馅的。” 苏绪吃下那颗汤圆,然后点点头。 “我厉害吧,闻着味都能找准。”谢知意得意地笑,又吃了一颗,吃完又舀一颗给苏绪。苏绪看着他吃得一脸满足,笑着说:“你吃,本来就是给你的。” 谢知意把汤圆送到他的嘴边,目光炯炯,“我看你吃就特别开心。” 苏绪还是眼带笑意地看着他,然后微微垂脸把汤圆吃进嘴里。 “错了,这次是豆沙馅的。”他说。 话刚落下,谢知意突然凑了过来,微热的气息随之洒在他的脸上。此刻,谢知意那双极亮的眼睛与其相对,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嘴唇上突然一热。 随即谢知意便往后一撤,抿着嘴唇对他笑得眼睛弯弯:“没猜错,我就是突然想尝个甜的。果然,齁甜。” 苏绪直勾勾地看着他,连咀嚼的动作也停下了。 谢知意歪头打量他,忍不住捧腹笑起来:“干嘛愣着?被甜懵了?还是被我吓傻了?” 他一边笑一边拿手在苏绪眼前晃:“醒醒呗。” 苏绪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倾身凑过来,谢知意一下子僵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倾身而后仰,最后背抵在了车门上—— 而苏绪的动作也随即戛然而止,两人的上身仅仅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谢知意的眼对上苏绪的眼,只看见一片浓黑幽深,但有浅浅的笑意游离在眼底。然后他听见苏绪低沉却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谢知意装疯卖傻:“我会哪个?” 苏绪就这样看着他,笑意盈满眼眶都快溢出来似的,却不吭一声。 谢知意忍不住破功笑出声,微垂眼睛将目光落到面前那一双形状优美却略显锋利的薄唇,挑起眉,语气居然有些许挑衅的意味:“亲嘴是吗?我怎么可能不会?” 他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笑吟吟地说:“苏绪同学,我今年都十八了好不,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而且我这两天还在网上学到好多东西,简直就是大开眼界了。” 说完,他凑到苏绪的耳边似乎有话要说。 苏绪那一刻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刚微微垂头一笑,谢知意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我还知道同性恋能结婚呢。” 苏绪:“……”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紧缩,谢知意清脆的呵笑声贴着耳畔响起,然后又随着谢知意的后退而远离。 谢知意才后退了几分,苏绪突然追赶而来。谢知意还没来得及看他的神情,嘴唇突然一热,接着一阵微微的痛感在唇上某一处漫开来。 谢知意猛地睁大眼睛,而苏绪整个人也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 只见他微微倾身,从上压落,眼睑低垂,浓密的长睫毛小刷子似的盖住了半只眼睛。此时的他专注得好像入了神,温热的唇贴在他的唇上,辗转流连。 也不知道是谁的气息,滚烫发热,萦绕在周围交织成一片。 半晌过后,苏绪向后退开,难得红润的嘴唇舒展开来然后扬起,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原来我也会。” 谢知意看着他惊呆了:“……” 苏绪还在那里笑得一派仙气缭绕似的,声音像是微微漾动的水波:“小意,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开心平安,明年的今天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嗯,一直和你在一起。”谢知意这时也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吧唧一口,笑眯眯地说:“团圆,你就是我的团团圆圆。” ……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知意把全部汤圆都吃光了,当然苏绪也分担了一半。“放风”的冯叔刚回来,便看见谢知意推开车门下来。 然而他在关车门的那一刻顿住了。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刷地一下直勾勾地看向车里的苏绪,神色满是复杂。 “我忘了你还没满十八岁。” 苏绪:“?” “原来你还没成年……”谢知意随即捂住胸口,感受着那愧疚不安的良心,然后满脸戚戚然地转身,留下一个落寞而哀伤的背影。 回去以后,谢知意给叶艾霖发去一张汤圆的照片,附上文字:这是苏绪给我做的。 叶艾霖的回信很快就发了过来:他做的?他怎么那么闲。 谢知意的信息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又发了过来,叶艾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叶艾霖新年快乐!祝我们感情不变一起吃喝玩乐到一百岁! 叶艾霖好感动,紧接着一看:过去这一年背着我先谈恋爱这笔账就不算了,毕竟我这个人比较宽宏大量。但新的一年我们要有新的追求——如果谁先结婚了就要请吃饭一个月哈! 叶艾霖:“……” 于是谢知意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收到了来自被吓得一晚上不敢回信息的叶艾霖的新年第一条信息:“疯了吧你。” 谢知意笑得手机都拿不稳了,一边笑一边手抖打字:“土包子。” 发完信息给叶艾霖,他转头又给苏绪发信息说:“我刚答应叶艾霖说以后要请他吃一个月的饭。” 苏绪的信息很快就回了过来,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复了一个字:“好。” 很好,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谢知意又发:“可我不够钱怎么办?” 苏绪:“我来下厨。” 收到信息的那时候,谢知意正脑袋披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看到信息后“咚”地一声身体向侧边歪倒,笑得很是张狂,连忙打字:“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屏的心花怒放。 那一年,情正浓时。 撩人不成反被撩的菜鸡,说的就是你谢知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团圆 第41章 愿望 第四十一章愿望 大年初一,热闹了两天的杜家这天反而冷清下来了。谢知意这一天没什么安排,本来想约苏绪去看电影,没想到一打开订票软件发现a市各大影院几乎都爆满了,吓得他赶紧打消念头。 春节这几天a市的天气很晴朗,阳光明媚,居然还有那么一点暖和。 他今天起得特别早,不到八点就洗漱完毕,便溜达到小阁楼附近的庭院活动活动。庭院了种了很多松柏这类的常青树,因此就算冬天也不会显得过得萧瑟。 他倒是没想到一清早就碰见了杜老太太。 此时的她正坐在玫瑰花丛边上的亭子里喝茶。 她早早便看见谢知意,朝他招了招手。 谢知意用手指蹭了蹭鼻梁,然后走了进去。甫一走近,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只见桌上置着一个精致剔透的白玉莲花纹小香炉,里面正焚着香,浅浅烟气缭绕。 谢知意给她拜年:“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岁岁平安。” 杜老太太笑着应了,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一个红包递给谢知意,然后又说:“来,喝杯茶醒醒神。”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立即会意,着手泡茶。 谢知意这才坐下,接过那盏热茶。 杜老太太看着他喝下那盏热茶后顿时眯起眼睛笑,不由得也笑了,对他说:“来得正好,等下陪我出去一趟。” 谢知意还以为要去哪里,出门之后才知道原来杜老太太去的是南蕖山里的观音寺,也叫南蕖寺。 是了,杜老太太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南蕖山上香祈福,这个大年初一自然不例外。 这座观音寺坐落在南蕖山深处的屏宁峰顶,距离杜家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驶过了长长的盘山公路,轿车在山顶停车场停了下来。从停车场走出来便看见了这座观音庙。 只见其半掩在一片山林中,清净幽深,并没有太多的人声。谢知意以前也随外婆去过寺庙拜神上香,印象中大多都是人声喧哗,香烟袅袅,比菜市场还热闹。 后来他才知道,这座南蕖寺并不常对外开放。尤其是正月初一和十五的这样的日子,只会对南蕖山里的住民开放。 杜老太太带着他,后面跟着陈泰以及几个保镖来到山门前。 从门里徐徐走出一个穿着灰白僧袍的僧人,朝杜老太太作了一揖,随后将众人引进去。 直到进去以后,谢知意才发现这座观音寺比想象中的大得多。 先是左右有钟楼鼓楼相对,然后往前进便是一条大理石长阶梯,之后便是依次林立的三殿。 看着那条长阶,谢知意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去扶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伸出另外一手握住了谢知意搭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垂头一笑:“不怕,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慢些就好了。” 她的眉眼舒展,满是惬意和愉悦。 “嗯,我扶着您走。”谢知意也不多说什么,执意扶着她迈上阶梯。 一旁的陈泰放下了本想伸去扶的双手,转而紧紧地跟着他们身后。 一路香烟袅袅,木鱼声声响。 谢知意站在一旁看着杜老太太上香,跪拜,转眼去看大殿中庄严肃穆的佛像,只觉得万籁俱寂。 上香祈福过后,那位僧人便带他们沿着幽幽曲径,穿过一小片凤凰竹林来到一个庭院。 在那里有一株菩提树,树下有一张石桌,几张石椅随意摆放着。 杜老太太示意谢知意扶她过去坐下。 陈泰说:“那我先随信远师傅进去准备一下。” 杜老太太点头,他便跟着那位僧人走进了一间屋舍。 杜老太太对谢知意说:“待会儿我们在斋堂里吃完斋再回去。” 谢知意了然,点点头。杜老太太拍拍身边的石凳,示意谢知意坐下。 谢知意犹豫了一下,听话地坐下了。 “我知道你怕我。”杜老太太笑着,眼里的笑意掩不住锋利,她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人的内心,“你始终觉得我在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谢知意摇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反驳。但他心里知道,他对这个“说到做到”的杜老太太是又敬又怕的。 就像是当年她满怀自信地说要让谢知意留下,最后也如愿以偿了。 在杜家生活的这几年,他在她身旁目睹了不少谈判,杜老太太总能保持那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姿态,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她曾经对谢知意说过一句话:“在敌人面前绝不能露怯,哪怕你已经输定了。” 然而她从没输过。她似乎成了长久立于不败之地的常胜将军,一往无前,愈战愈勇。 那是一种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果然,杜老太太在他的无声沉默中说:“但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她的语气仍是那样的志得意满。 “事实证明,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懂得怎么去过这种生活。是想开了吗?”她陡然笑了,“如果是之前的你,肯定不会跟我来这里。” 她说得没错,至少这四年来谢知意从没想过要来这里。 还等谢知意想好怎么回应,她又说:“你和你姐姐不同。小意,你是个能参禅的人。” 谢知意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在他的眼里,这一个词无疑离他千山万水。 他只能回答:“我听别人说过,参禅要心静如水,无欲无求,我还做不到。” “无欲无求倒不至于。参禅是要明见心性,抛开妄想和痴念,看到最真的自己。” 谢知意觉得她在说天书,杜老太太看着他茫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这是我和你姐姐都做不了的事情。” 谢知意更加无法理解,不由得说:“可我见您在佛堂和寺里跪拜的时候明明都很心宁虔诚。” 杜老太太“呵”地笑了一声,语气竟然有些自嘲:“原来在你眼里,那就是心宁虔诚。” 她抬头环视这座幽深古寺,眼神有些飘散迷蒙,笑着叹息:“我对着这佛院寺庙,半辈子就过去了。我向来爱强求。强求得多了,便难以释怀,只能借此静一静而已。” 说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莫名的执着浮了上来,让她的眼神看起来坚定而偏执。 “我知道自己放不下,注定是要带着满腔执念和妄想死去的。” 过了许多年,谢知意仍旧记得那天菩提树绿叶如盖,杜老太太坐在树下石凳,眉眼中的盛气凌人消散无几,只余嗟叹。 什么样的才是妄想和执念呢? 强烈的愿望吗? 离开南蕖寺的谢知意还在想这个问题。目前的他只有一个算得上是强烈的愿望。 那就是和苏绪一起回g市。 陪着外婆很多很多年。 如果叶艾霖和孔秋实也在就更好了。 经年过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求而不得的执念,无法触及的妄想。 高三的寒假很短,年初五过后便开学了。然而谢知意在这短短的假期里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目标学校和专业。 苏绪听了,一点也不意外。 他说:“这很适合你。” 谢知意自己也很满意,得意洋洋地抱着胳膊笑:“是吧,到时候我就能趁机到处去游荡。还捎上你。” 此时两人站在无人的走廊转角,谢知意挨着走廊墙壁,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便向苏绪伸出手,晃了晃,贼兮兮一笑,重申道:“捎上你。” 他的语气促狭得就像在说带上一件行李那样随意,然而他的动作分明就是要苏绪“捎”上他。 苏绪笑着握住他的手,从善如流地点头:“嗯,你在哪我就去哪。” “我那么牛逼,说不定真的能上颁奖台,到时候我的感谢致辞里一定会提你。” “提我些什么?” “说我有个又漂亮又能干的贤内助。” “……” 与与g市不同的是,a市的高考是先报志愿后考试的。五月份的时候,学校便把高考志愿填报表发下来了。 谢知意要报的是b大的编导专业。这个想法他已经跟外婆说过,外婆的说法和苏绪一样,说这个很适合他。 知会过外婆后,谢知意也跟杜老太太说了。其实就算他不主动说,杜老太太总能知道的,但他想,主动说和被告知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以为杜老太太会反对,没想到她却说:“你喜欢的话就选这个吧。” 同样地,她也没有表示赞同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我会逼你选别的?”杜老太太笑着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路是你自己走的,选择是你自己做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帮你把路铺得更好一些罢了。况且,谁都不知道路走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大学和专业,不过是你人生的点缀而已。” 谢知意才明白,杜老太太不是不反对,她只是不把这个志愿当回事。 相对于杜老太太的云淡风轻,令谢知意大吃一惊的是杜景琳的反应。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他的志愿,没几天竟然出现在杜家,还将谢知意堵在了回小阁楼的必经路上。 这是最近半年他们第二次直接碰面和谈话。 杜景琳的来意也是很莫名其妙。 她先是讥诮地打量了一下谢知意,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然后语气轻慢地说:“果然被宠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谢知意一脸黑线,不爽反击:“你是特意来我面前自省的吗?” 她讥诮的目光变得越发锋利,那埋在深处的憎恶已无法隐藏。 最后,她只是冷笑着说:“你可别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谢知意自信满满地说:“放心,能力不允许。” 开什么玩笑呢,他这么牛逼。 谢知意:谁说我要出家做和尚的?不信谣不传谣,我明明是个要谈甜甜恋爱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愿望 第42章 情热 志愿的事情就这样毫无波折地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一个月后的高考。 在最后的半个月,整个华联附中都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但学校反而放松了对高三学生的约束,甚至取消了在校晚自习,让学生可以自由利用晚上的时间。 用学校领导的话来说就是张弛有度。经过了这么久的复习,该学的也学全了该记的也记齐了,接下来就是考验心态的时候。 尽管如此,不少学生还是会留在校内泡图书馆。 谢知意和苏绪就在其中,他们倒也不是想拼命内卷。 而是谢知意发现,夜晚的图书馆超级适合小情侣,简直称得上情侣们的秘密花园。 热恋期总会情难自禁,谢知意也不免其俗。 他不由得感叹:“难怪吴俊锋那人渣老和男朋友去图书馆约会。果然还是有那么些手段的。” 图书馆灯光明亮,一排排高大书架的隔断将光线分割开来,总有那么几个角落略微昏暗寂静。 偌大的一层,只有翻书声和写字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木质书香。 谢知意很喜欢这种沉浸式的氛围。下意识的目光相对,不经意的肢体触碰都能让空气升温,心跳加速。 在只有两人并肩坐着的书桌底下,没人发现他们的两手正紧紧地握在一起。 谢知意突然挠了挠苏绪的手心。苏绪抬头,目光从书本转而落到了谢知意的脸上,只见他用一只手支起了a4纸大小的数学书本,把脑袋埋在书后,然后侧着脸对苏绪做了个嘴型:无聊。 苏绪在桌上那张放在他们之间用来传话的白纸上写:累了吗? 谢知意赶紧软了脖子,做出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态。 苏绪又写:回去? 谢知意咬了咬下唇。 “?” 苏绪微微挑起眉头。 谢知意又咬了咬下唇,然后突然一抿唇,极其轻微的一声“啵”从他的唇齿间漫出。 苏绪笑了,凑过去亲吻他的唇。 唇齿相依的那一刻,谢知意不忘把书本支好,将在后面亲得缠绵悱恻的一双恋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幸好只有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而且周围都被高大的书架挡着,没人留意这边。 谢知意将这狗胆包天的行为归咎于美色误人。 亲完后,谢知意在白纸上写:充电完毕。 然后再次埋头复习。 苏绪在白纸上最后落下一句:随时候命。 谢知意愁死了,美色误人啊,真的误人。 然而这样的夜晚没能过上几个。因为苏绪真的太惹眼了。 一开始还能趁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偷偷在图书馆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后来几次他们在图书馆电梯走廊难免碰见熟人,一来二往的越来越多人知道他们晚上会来泡图书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于什么慕强心理,看苏绪都来泡图书馆了,他们还不来的话简直天理难容,所以纷纷涌入图书馆。 谢知意再也找不到僻静无人的座位。 而且后来总有人“不经意”地从他们边上经过,“不着痕迹”地打量他们。 因此谢知意和苏绪成功被劝退,不再夜泡图书馆了。 幸好,离高考就剩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他们正好早早回家休息,养精蓄锐。 一个星期后,高考结束。 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那天下午,高三教学楼下起了“试卷雨”,白花花写满了字的卷子稿纸从窗户走廊飘下。 一楼的谢知意穿过纷飞的纸张,快步走向苏绪。 “不问我考得怎样?这次的理综挺难的。”谢知意道。 苏绪摇头道:“我对你有信心。而且分数并不能代表一切。” 谢知意心说能代表得可多呢,就是你这种大神才会说得这么轻巧。 他突然发现对待这种东西,苏绪和杜老太太有点相似。 “那我们现在去哪?我快饿死了,我们去大吃一顿吧!”谢知意捂着肚子哀嚎。 苏绪笑着说:“好,吃完我们去机场。” 谢知意懵逼了:“去机场?” 原来苏绪已经安排妥当,搭今晚的飞机回g市。 “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我跟你说过了。” 他好看的眼睛里笑意漾漾,目光一如那天。谢知意想起他说过暑假一起回g市的话,以及那一句“信我”。 谢知意没想到今晚就能回g市,激动得快要仰天长啸。满脑子的g市,什么理综什么大餐全都抛脑后了。 苏绪本还想和他吃一顿丰盛大餐,被谢知意果断拒绝。 随随便便应付一顿就好,吃完就去机场。 去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他们订的是八点多的机票,算上三个小时的行程,以及落地后40分钟左右的回家路程,估计凌晨才能到家。 “本来怕你会累,但我想比起累,你会更加开心。” “不累,一点都不累!”谢知意兴冲冲地说。 此时贵宾候机室里还坐了几个不认识的人,但他还是忍不住亲了苏绪一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超级开心!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之前吃饭的时候谢知意还接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关心他考得如何。 谢知意一点没心思都没放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回g市,瞎说几句让外婆安心。 他没跟外婆说自己今晚就要回g市,他打算给外婆一个惊喜。 避免说多漏嘴,他聊了几句就将电话交到苏绪手里,听他滴水不漏地交代着这几天的情况。 果然在凌晨时分他们才回到家。但他们没回去外婆家,而是回了小洋楼那里。 太晚了他们怕突然出现会打扰到外婆,到时候惊喜变成了惊吓就不好了。 而小洋楼并没有其他人,还因为一直有人来定期来打扫,依旧保持干净,非常适合暂居。 一进屋,谢知意嫌弃自己出了汗就先去洗澡了。 等苏绪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却谢知意不知道上哪去了。他循着灯光找过去,发现二楼的书房开了灯。 进去一看,谢知意果然就在那里。 此时的他坐在窗边的小沙发,捧着一本烫金花纹硬壳笔记本,正是那《应星札记》。 看见苏绪,谢知意却再次把目光转回笔记上,带着笑意在念:“姐姐听了,说你嘴上不饶人,明明口是心非。我一想也是,你从没跟我说过一句喜欢,却与我情深意……” 苏绪一步一步来到他的跟前,他随之抬起头,眉眼间尽是缱绻的笑意。 他的声音有些软绵绵的:“以前不懂,瞎看还觉得厉害。现在明白了,才发现情这一字果然耐人寻味,值得人细细咀嚼去品那婉转柔情。” 其实笔记里的这话没有委婉到哪里去,事实就是以前太小不懂,现在自己也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才能体会到字里行间的深情。 谢知意放下笔记,站起身。两人相对而站,距离极近,近得能互相感受到对方说话间的温热气息。 有一股莫名的躁动围绕他们,道不明说不清。 苏绪看着他的眼,低声说:“我喜欢你。” 他的表白来得突然又莫名,但谢知意很快就反应过来,苏绪是针对他念的那一番话来回复他。 谢知意忍不住笑了:“是啊,你不口是心非。你也跟我说过,你喜欢我。我都知道。” 他们有着自己的情深意长。 他伸手去抱住苏绪,视觉上更像是他窝进了苏绪的怀里一样。 埋首在他的颈窝,鼻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谢知意低沉缱绻的声音响起:“是我太迟钝了,没有发现你喜欢我,对不起。” 苏绪说:“是我不懂怎么去表达。” “我开窍以后,才发现你表现得可明显了。”谢知意忍不住笑,不知道是笑自己瞎还是笑苏绪傻。 “我傻你也跟着我傻啊?你都不会忍不住的吗?”谢知意复又抬起头,笑着调侃。 苏绪道:“忍不住什么?” 谢知意噗嗤笑了:“忍不住对我动手动脚啊。我自从回过神来,对着你随时随刻都能心跳爆炸。你笑的时候会,你看我的时候会,你牵我手的时候会,你抱住我的时候我腿都软了。我现在看见你就想亲亲抱抱……” 他的眼里闪烁着灵动至极的光彩,突然凑到苏绪面前轻轻咬了一下他瘦削光滑的下巴,“你说这是不是美色误人,误得我都恋爱脑了。” 面对他这样赤诚的坦白,苏绪倒也诚实:“我没想过对你动手动脚……” “我想一直看着你,一直让你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苏绪顿了顿,再次出声时的语气沉了几分,“我的视线里不能没有你,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这算是谢知意听到过的全世界最动听的表白了。 苏绪深深地看着他:“所以你在哪,我就在哪。” 也不知道谁先亲的谁,总之此刻两人亲得缠绵悱恻难分难舍。 身外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虚无,谢知意只能感受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高热的身躯。 他用自己的唇去追逐苏绪的唇,唾液交换齿间气息蔓延,紧紧抱着苏绪的手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急切而热烈。 苏绪:美色误人?谁被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情热 第43章 赴梦 第四十三章赴梦 衣服凌乱丢了一地,空气弥漫着浓沉暧昧的气息。 攥着沙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汗水沿着颊边滑下,从颌角滴落,在沙发上的绿色丝绒上晕出了一点又一点。 夜色深沉,窗外繁星闪烁。 谢知意手臂搭着沙发背,下巴搁在手臂上,微微仰首看着窗外。 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睑微垂,眼睛却很亮,仿佛有星光投进了他的眼里。 苏绪从背后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问:“会冷吗?” 书房里冷气开得很足,而此时他们只披着一张薄毛毯。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去捡地上的衣服,相拥窝在小沙发那一块小天地里,汲取着对方的热度。 谢知意回头看他,侧脸挨着自己的手臂,姿态惬意舒展,展现出来的肩颈线修长好看。 他懒懒地笑:“不冷,我都快融掉了。” 苏绪伸手去探他颈上的肌肤,热度仍在。然后听见他说:“就是澡白洗了。” 苏绪柔声说:“待会再洗一次。” 谢知意轻轻“啧”地一声,撇撇嘴:“不想去,累得不想动。” 苏绪便不再说话,眼神温柔至极地看着他。 谢知意与他目光相对,脉脉深情流转。半晌,他的目光转向苏绪背后的书柜,然后又环视了整个书房一圈。 “你知道吗,在学校图书馆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里,想起我们初二的那个暑假。” “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是坐在这沙发上,睡得可香了……” 苏绪接了他的话:“我睁开眼,就看见了你。” 谢知意不由得笑了:“那时候你好淡定,我瞎编说找球你也信。” 往事一幕幕涌现于眼前,如在梦中。 两人聊着聊着,又情不自禁地亲到一块儿去了。最后,苏绪背着谢知意去洗澡。 谢知意不由得拍了拍苏绪的肩膀,惊叹道:“少年你好体力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苏绪背着他稳稳地走,听见了他的话,便微微侧头用眼梢的余光看他:“现在你就知道了。” 谢知意嘿嘿一笑,抱紧他的脖子,忍不住在他的耳尖轻咬了一口。 “那以后背我的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好。”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了好一会都没能把谢知意叫醒。已经洗漱好的苏绪只好亲自将人叫醒。 谢知意一脸惺忪,完全是迷迷糊糊的状态,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绪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清晨的阳光透进来,房间瞬间明亮透彻。 谢知意用手挡着眼,去看站在床边的苏绪。光线从背后窗户射进来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颀长端正的线条。 “起床了。”苏绪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不是说要给外婆惊喜吗?” 不怪谢知意起不来床,昨晚两人轻狂瞎混到四点多才睡下,到现在满打满算只睡了三个小时。 但谢知意昨晚就决定好今天一早要回家给外婆惊喜,然后陪她一起去喝早茶,所以再怎么困难他也得起床。 谢知意先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眯着眼睛感受阳光,像一只躲懒的猫咪。 “真开心啊。”他笑着感叹,看向在床边坐下静静看他的苏绪,“虽然只是一个暑假,但我还是有美梦成真的感觉。在g市,有外婆,有你,有我们。” 苏绪弯腰去亲他缀着倦懒的眼睑,低声回应:“嗯,我们。” 谢知意随即抬起一手,朝他笑道:“拉我一把。” 苏绪便拉他的手,谢知意想借力坐起来,没想到一动就哀嚎起来:“我的腰好酸……” 之前睡得全身麻木没觉出来,现在才感受浑身的酸痛。 苏绪干脆上前双手环绕住他的背将人扶起来,听得他“嘶”了一声,不由得说:“要不留在这里休息一天?” “不不不,说了要给外婆惊喜,晚一天都没那么惊喜了。”谢知意连连摆手,靠着床头放空了一会儿。 想起昨晚的荒唐,他忍不住去瞪苏绪:“好家伙,我算是重新认识你了苏绪。” 苏绪抿抿嘴,微微垂眼,谢知意竟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丝无辜。 想起昨晚那把烧了几个小时的火其实是经自己添柴撩旺的,谢知意也没多好意思撒气。 最后他只能让苏绪扶着颤颤巍巍地去洗漱了。 外婆听见门铃声出来开门,看见谢知意和苏绪的那一瞬间不由得呆住了。 “哈哈哈,惊不惊喜,开不开心!”谢知意朝她张开手臂敞露怀抱,“快抱一个,想死我了。” 外婆哭笑不得地被他抱住,拍拍他的背:“累不累呀?吃了早饭没?我让林姨给你们煮去。” 苏绪说:“我们陪你去喝早茶。” 外婆点头:“好好好,叫上林姨,我们现在就可以出门了。” 谢知意放开外婆,外婆又去拉苏绪的手,亲昵地握着,看他们的脸色虽有些倦色但似乎心情不错,便也真正地放心下来。 果然美食能让人提神。面对一桌丰富的花式点心,谢知意吃得不亦乐乎。 这是离家不远的茶楼,他们还碰见了不少街坊熟人。 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谢知意了,又惊又喜,纷纷过来跟他们喝茶唠嗑。 听说谢知意刚高考完,志愿还是b大的时候,众人都惊了,纷纷回头跟家里的小孩说要把谢知意当榜样。 谢知意装模作样:“别别别,成绩没出来啥都不确定呢,说不定我就落榜了。” 外婆哭笑不得地拍他手背一下:“乱说什么。” 实际上谢知意心里还是有底儿的,嘿嘿一笑:“反正你就不用担心那么多,成绩出来了就知道了。” 他们还碰上了马小茵的妈妈。 她说:“知意回来得正巧呀。我昨天还听小茵说初中同学要办聚会呢,你也去叙叙旧呗。” 谢知意倒是不知道这个。不过自从他去了a市便和大多数的初中同学断了联系,没得到消息也是很正常。 “看看吧,有我就去。” 谢知意原本没把这个同学聚会放心上,没想到中午就有人打电话到家里了。 外婆让他接电话的时候,他一脸懵逼。打电话来的人居然是他初二的同桌陈锦华。 “知意,你果然回g市了!高考考得怎样啦?” “还好还好,应该有书读的。”谢知意礼尚往来,“你呢?” 陈锦华避而不谈,装傻:“读不上来找我,我罩你。” “怎么,你家里还开学校了?” “我让你来我家打工。” “……滚你的吧。” 陈锦华夸张地大笑几声,又说:“我们八班的人正好打算今天聚聚,我已经预定你的位置了。” “先斩后奏啊?” “反正你就不能缺席。你在g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八班,下午大家伙都等着见你呢。” 谢知意:“……谁传播的消息?” “马小茵跟我说的,然后我代为广而告之。不多说,下午两点老地方,等你来哈。” 谢知意只好答应了。 其实谢知意还事有点开心和期待的。算起来他已经有四年多没见过这群初中同学,但他们还记着自己。 尤其是陈锦华跟他聊天还是那副不靠谱的模样,让谢知意好像回到了以前。 挂电话后,谢知意走到院子里,外婆和苏绪正在照料那些花草。 外婆前年喜欢上了碗莲,便买了一口大石缸放在角落,还在里面养了几尾鲤鱼。 谢知意自觉地拿起鱼食喂鱼,清清嗓子,说:“刚刚陈锦华打电话来让我下午去同学聚会。” 外婆说:“去呀,都多久没见了。” 谢知意和苏绪本来打算下午陪外婆去看戏剧表演。现在爽约,他有点不好意思。 苏绪说:“我陪外婆去就可以。” 谢知意嘀咕:“我还想你和我一起去呢。” 但一想也知道这不切实际,最后是苏绪陪外婆去看表演,谢知意自己一个人去同学聚会。 出门时,苏绪说:“要回家的时候给我发信息,我来接你。” 谢知意摆手:“不用,我自己回来就可以。” 苏绪却坚持:“太累了,我接你。” 谢知意才反应过来他在担心自己,挠了挠脸蛋:“还好。” 但他没再拒绝,就这样出门去了。 陈锦华所说的老地方,其实也就是他家的小饭馆。初中的时候他们这群同学经常去他家蹭吃蹭喝。几年不见,谢知意没想到这小饭馆居然升级改造了,变成了一家花园式的音乐餐吧,果然与时俱进啊。 难怪陈锦华说让他去他家打工。 看来生意真不错。 进去之后,谢知意才发现里面没有其他客人,一群人围坐在餐吧的中间位置,里面都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有人一直留意着入口这边,立即看见了谢知意,大喊:“小意意!” 听到这熟悉的爱称,谢知意不由得笑了,果然是体育委员赵源。赵源站起来,人高马大地杵在人群中,朝他挥手。 人群立即闻声看向这边。 谢知意笑吟吟地跑了过去,赵源一下子迎上来揽住他的肩膀:“兄弟,甚是想念啊!” “天啊神啊,失踪人口终于回来了!谢知意,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忘啦?” “先来个考验,说出我们的名字!” “说错了的话立即赶出去!这肯定是假的谢知意!” 其他人纷纷说。 谢知意哈哈大笑,一个个看过去:“凭我过人的记忆力怎么可能记不住,你是徐镇,你是黄运川,你是……” 一个女生朝他挥了挥手,腼腆地笑道:“哈喽,谢知意,好久不见。” 谢知意看向这个女生,笑弯了眼睛,满眼黠光:“你是马小茵!” 珍惜甜甜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赴梦 第44章 初恋 第四十四章初恋 谢知意成功地叫出了所有人的名字才逃过一劫。 他们先是聊起了以前初中的事,谁谁谁考试老是被留堂,谁谁谁偷拿手机回校被小洋哥没收了云云。 然后又说起了高中生活,诉苦文科生的艰难,吐槽理科数学不是人该学的,最后纷纷对刚刚过去的高考选择了默然。 谢知意举起饮料,喊:“祝我们幸运神降临蒙的全都能对!人生处处是惊喜!” 众人凑一起:“蒙的全都对!” 东道主陈锦华很是阔气,让他们随便在菜单上挑想吃想的,然后给厨房下单。 他父母自从知道自家儿子要办同学聚会,特意歇业了半天,因为此时的餐吧只有他们这群“客人”。 后来这群家伙居然登上了餐吧里的舞台,点歌,瞎唱瞎跳。 谢知意乐了,难道要选这里呢,这不正好吃喝玩乐全有了吗? 十八岁的少男少女最是热血轻狂,打打闹闹玩成一片,像是回到了十一二岁的那几年。 赵源吃着蜜汁烤翅,突然摇头叹道:“有点想我们家小霖霖了。” 谢知意去a市的消息没几个人知道,而叶艾霖待在g市一直有和初中同学联系,所以大多同学都知道他和孔秋实移民去了国外。 本想给他打个视频电话,想起那边正是凌晨,只好作罢,最后打算拍几张“温馨”大合照发给他,好打击一下他。 “茄子——” 众人模式化假笑,拍下了一本正经的第一张。 谢知意大爆料:“赵源在幼儿园的时候亲过叶艾霖,把叶艾霖吓哭啦——”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赵源,惊呆了下巴。 赵源吼:“我那时以为他是小女孩!我被骗走了初恋!” 众人哄笑起来。 相机咔嚓一下,拍下了第二张照片。照片里,每个人都在开怀大笑。 拍完后,谢知意打量那张照片,乐得不行,说:“我觉得照片可以洗出来给每人一份留纪念,背后写上——记赵源被骗走的初恋。” 陈锦华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怼怼赵源的胳膊:“好哎,这样你的初恋就能万古流芳啦!” 赵源听了他的胡说八道,无语得翻白眼:“还万古流芳?让我以后的媳妇看见了,我就只有英年早逝的份儿!” “哈哈哈哈哈……” 众人继续吃吃喝喝,轮流着上台献丑。一直坐在他旁边的陈锦华正在舞台捧着吉他装逼唱歌。 谢知意窝在沙发座里狂笑。 突然有个人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开口道:“听我妈妈说,你打算考a市的b大?” 谢知意转头去看声音来源,原来坐下的人是马小茵。 谢知意还忍不住乐呢,艰难憋着笑回她的话:“嗯嗯嗯,对的。” “那你以后打算待在a市不回来了?”马小茵又问。她是为数不多知道谢知意去了a市的人之一。 谢知意见她一脸认真的神情,不由得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顿了顿,他低声答:“我……我还不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睑微垂,脸上尽是茫然的神色。 在马小茵的印象中,她很少见过这样迷茫不定的谢知意。 她赶紧说:“b大那么厉害,出来的学生一定很有前途。在a市会发展得比较好吧?” 谢知意还是那副迷茫不定的神情,闻言点点头:“应该是吧。” “我没你那么厉害,我应该只能上二本学校了。”马小茵又说:“有机会我也想去a市闯闯呢。” 谢知意这才笑了,对她投以鼓励的眼神:“好啊,有梦想就去追!” 马小茵笑着说:“到时候找你玩。” 谢知意连连点头:“嗯嗯,随时欢迎。” 吃喝玩乐到八点多,这家伙居然还没闹够,齐齐说要去ktv再嗨一场。 谢知意本想一起去,然后浑身酸疼累得不行,只好掉队。快走的时候给苏绪发了个信息。 然而众人不肯放他走,堵住店门。 马小茵说:“闹了这么久你们不累,我都累了!” “怎么,你也想逃啊?”赵源嚷嚷。 谢知意实在累,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说:“反正暑假我都待在这儿呢,下次再约,我们嗨个一天一夜!” 众人这才放过了他。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女生也说累得犯困,齐齐爽约。 其他人也不好为难女生,只好作罢。最后十几个有意愿的人一起兴冲冲地出门,继续第二轮玩乐。 告别了这些精力充沛的人,谢知意站在路边等苏绪来。他浑身酸痛,也不嫌脏了,在边上的石墩坐下来,伸直了两条长腿。 马小茵走过来说:“你等车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呀?我们刚叫上车了。” 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女生等着,估计是要结伴一起回家。 谢知意回转过身子,看着她说:“不用了,我等人来。” “噢,有人来接你啊?”马小茵的脸上浮现几分沮丧的神色,“那下次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谢知意愣了愣,刚刚不是说了吗? 马小茵赶紧补道:“我是说我约你,就我们两个。” 谢知意呆住,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晚上尽找自己说话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竟然是有所图谋! “那个……”谢知意僵硬地笑,婉拒:“叫上大家一起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马小茵垮了笑脸,幽怨地看着他。 谢知意尴尬地挠了挠脸蛋。 “你现在不答应也没关系。”马小茵的语气突然带上了些忿忿,“我跟你说,我志愿里还报了a市的学校。如果我考上了,我就去a市找你!” 谢知意吓了一跳,虽然他刚才答应得热情友好,但此一时彼一时,她这是决心缠上他啊。 他蹭地一下站起身,认真地对她说:“对不起,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我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 马小茵这才觉出自己的语气太过冲,垂头深呼吸一口气,神色缓和些许,然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忍不住带出些沙哑:“我初三开口的时候跟你表白,你说我们太小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所以我没再坚持。” “我朋友说你就是不喜欢我才这样说的,但我不信。我没再坚持不代表我放弃了。”马小茵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勇决,“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高考也考完了,能谈恋爱了吧?” “……” 谢知意又惊讶又内疚,一方面觉得马小茵完全搞错了重点,另一方面觉得自己当初是不是没说清楚让她误会了。 她的目光紧逼着他,谢知意无路可退,下意识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不是长大了就能谈恋爱。 而是喜欢了,才能谈恋爱。 眼泪刷地一下从马小茵的眼睛溢出来,流落到白净的脸颊上。 谢知意心里愧疚极了,但只能狠着心补道:“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他,无关年龄无关性别。 他甚至有些卑劣地想,如果初三那年跟他告白的是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马小茵看他的眼神变成了瞪。她倔强地擦拭着自己满脸的泪水,对他说:“我还笑赵源那成了笑话的初恋。原来我的初恋才是笑话。我以为它一直都在,没想到早就在初三那年结束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朝着自己的同伴跑了过去。 同伴连忙搂住泣不成声的她,这时叫的车也来到了路边,同伴便赶紧带着她上了车。 谢知意再次在石墩上坐下来,有些沮丧。 这时,突然有把声音在背后响起:“小意。” 他回头看去,苏绪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黑色轿车也停在了身后的马路边。 谢知意长舒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苏绪伸手拉他起来,谢知意趁机挠他的手腕心。 “笑笑呗。我都累死了你还不笑一个哄哄我啊?”谢知意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 苏绪便微微笑了起来。 谢知意这才满意,和他一起上了车。 这天晚上谢知意洗完澡,一躺上床就睡着了,那时还不到十点。然而睡得早醒得也早,不到七点他就醒过来了。 他本想睡个回笼觉,无奈苏绪留在小洋楼没和他一起睡,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他彻底清醒了。 夏季天亮得早,现在已经是个大白天了,谢知意也没心思继续赖床,干脆起床洗漱买早餐吃。 从车库里翻出他尘封已久的自行车,简单地擦洗了一遍,他便骑着出门去了。 在巷子里的老字号吃完早餐已经快八点,谢知意又骑着自行车去找花店。找了几家也没买到想要的,最后竟然在家附近的小公园找到了。 他腆着脸薅了一大把,捆成一束装进自己的车篮子里,然后赶紧骑车溜之大吉。 回去的路上他骑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怕后边有公园保安来追他,还是他太心急回去了。 他狂蹬着脚踏,风迎面吹来,扬起了他的衣角。 自行车滑过街角,然后在人行道上停了下来—— 谢知意双脚落地撑着,朝街角那栋小洋楼的窗户大喊:“苏绪!” 他知道,他叫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果然,没到半分钟二楼的窗口便出现了苏绪的身影。他来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看向谢知意。 谢知意一下子眉开眼笑,捧起了车篮子的那束狗尾巴草,朝他用力地挥手:“我带着礼物来啦!” 他带着他的爱恋来了。 不是暗恋,也不是坚忍的,更不是不为人知的。 却是要,私定终身。 马小茵:这头甩了我,转头就要跟别人私定终身。狗男人! 珍惜甜甜的爱情X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初恋 第45章 大学 第四十五章大学 谢知意将狗尾巴草编起来卷了个圈儿,套上苏绪的手指上,满意地瞅着:“得,戴上这个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苏绪握着自己的掌心,凝视那只狗尾巴草戒指。 他问:“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 谢知意先是一脸“你还明知故问”的神情,然后拍了拍大腿,眼神左右流离,故作随意地说:“你不是都听见马小茵和我说的话了吗?” “嗯。” “和她聊完之后,我就更加明白了一个道理。”谢知意沉吟,目光也落在那只简陋得不忍直视的戒指,“要在最好的时光里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陡然抬头,目光落到苏绪那张好看的脸。 他忍不住嘿嘿一笑,跟得了什么超级大宝贝似的得意极了。然后伸出双手去捧住那双令人魂牵梦绕的脸,脸凑过去,小狗似的用鼻尖直蹭苏绪的鼻尖。 语气里满是忍不住的兴奋和喜悦:“那个人就是你了!” 苏绪被他捧着脸,在摇晃中双眼始终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又听他继续说:“所以我得赶紧把你套牢了。” 苏绪伸手握住谢知意的手腕,先是制停了他蹭来蹭去的动作,然后带着狗尾巴草戒指的手拉过谢知意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手背,亲完又去亲他的无名指。 他温柔地笑着,亲吻也异常的缠绵情深。 亲完后,他抬眼看谢知意:“嗯,已经套牢了。” 谢知意被他亲得心里发痒,等他说完这话,便忍不住凑过去亲上他的唇。 6月下旬高考成绩出来,他们都取得了和预想中差不多的成绩,如无意外都能成功录取到目标院校和理想专业。 当天他们和外婆林姨一起出外边吃饭庆祝。 后来谢知意也和赵源他们约过出来,因为就只有赵源、陈锦华等几个熟人,所以苏绪也一起去了。倒是马小茵没有再出来过。 开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谢知意原本打算在g市待整个暑假的,然而现实中并没有这么完美。八月中旬,因为要准备开学的东西,谢知意便和苏绪提前回了a市。 出发的那天,外婆送他们出门。 “上了大学,你会发现人际交往大大的不同。要与人为善,各不相争。”外婆根据自己的经验嘱咐他们俩。 “肯定不争。”谢知意斩钉截铁地说,“有什么可争的呢?你看我和苏绪像这种人吗?” 外婆捂着嘴笑:“我就说个顺嘴。还有,别熬夜,熬夜太伤身。宿舍生活别给舍友添太多麻烦。” 谢知意没敢说话,因为他这个暑假里隔三差五就“熬夜”。 “我们会的,外婆您放心。”苏绪帮忙回应。 外婆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目视着前方欣慰地叹了口气,再抬头看他们的时候眼眶泛红。 她看着这两个少年一点点长大,似乎又在一眨眼间,长成了她再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谢知意有些心酸不舍,紧紧抱住外婆。 “听说大学挺闲的,我时不时就回来。” 外婆哭笑不得地给了他后背一巴掌:“认真学就不闲!你别逃课偷懒,给我好好上学。” 谢知意夸张地“嘶”了一声,没想到搬起砖头砸了自己脚趾头。 外婆打完他,又温柔地抚着他的背,似乎在哄当年那个要糖的小孩。 她拥着谢知意,目光看着苏绪,温柔道:“倦鸟归巢……如果累了,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们的一个家。” 谢知意连连点头。 苏绪道:“好。” 他们回到a市的那晚,谢知意并没有回杜家。苏绪带着他去了市中心。 此时正傍晚时候,谢知意以为他要带自己去市中心解决温饱问题,便没有多问。 直到他们来到一栋高级公寓的停车场。 “来这里干什么?”谢知意仍在状况外,傻傻地问,“餐馆在公寓里面?” “跟我来。” 苏绪笑了,牵过他的手走进公寓精心装饰过显得格外奢华高级的电梯里。 他们一直上到顶层,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谢知意发现这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 他站在入户花园还是一脸怔忡。 苏绪也没说什么,牵着他的手,带他走进去。走过偌大的客厅,看过开放式厨房,书房,画室,客房……最后来到一道阶梯前。 苏绪止步,笑着看谢知意:“主卧在二楼,我们待会再上去看。” 谢知意再没明白过来就是傻子。 他环顾了周围一圈,忍不住惊讶道:“你想我们……以后住这?” 苏绪点头:“喜欢吗?” 傻子才会不喜欢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顶层复式豪宅。 苏绪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住在杜家,与其大学搬出来住宿舍,不如我们一起住。” 谢知意从来没听他提起过这些,不由得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个的?” “过年的时候。准确来说是从年十三那晚上开始。”苏绪微微抿唇一笑,加重了些力道握紧谢知意的手,“我想在a市给你一个家。” 顿了顿,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愈发温柔:“想你成为我的家。” 家,这个字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最能让人动容的。 那是用爱筑成的巢。 那是最温暖的存在。 谢知意自离开g市后一直强忍着的失落突然消散了。 他在这陌生而遥远的城市拥有了一个“家”。 而他也成为了别人的“家”。 这句话一下子给予他莫大的支持,又赐予了他无比的力量。 他紧紧回握苏绪的手,凝视着他,爱意袒露无余。他不禁感叹,怎么会这么神奇呢,苏绪总能触碰到他内心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好啊,我们的家。” 这晚苏绪本来打算在他们的新家里下厨做一顿晚饭给谢知意吃。 怎么知道,他们自7点一直折腾到11点多,别说晚饭,宵夜都该吃上了。 此时此刻的谢知意再一次裹着毛毯摊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把自己卷成了一条毛毛虫。 他有气无力地呐喊:“我快饿死了……” 他忍不住想,人家谈恋爱甜甜蜜蜜,怎的到了他这儿就像在搞极限运动? 刚刚要生要死的,现在快饿得昏迷不醒。 苏绪实在没时间大显身手了,幸好厨房冰箱里堆满了的食材,还全是谢知意爱吃的。 他翻出一盒包好的鲜虾云吞,配葱蒜,最后煮好了两碗鲜美得能让人咬断舌头的鲜虾云吞面。 吃完后,谢知意才缓过来一些。 他枕着苏绪的大腿,笑吟吟地总结这个新居第一晚:“该做的也做了,该吃的也吃了,完美!” 苏绪:“……” 接着他又侧过身,搂住苏绪的腰,闻着萦绕在鼻间的青草木香。 苏绪突然拍拍他,让他起来。谢知意不明所以,只见他去柜子里翻出了一瓶药油,走到他的脚边坐下。 然后他拉过自己的脚腕,看着脚腕内侧的齿痕微微蹙眉。 谢知意这才想起来,微微蹬了一下腿:“没想到你还真咬!” 伤口很浅,但微微泛红,苏绪给伤口涂上了一点药油。 见他不肯回答,谢知意不依不饶,等他松开自己的脚,赶紧爬到他身上扒拉着他的肩膀,盯着他笑得很暧昧。 “说说看你咬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苏绪抱住他,下巴磕在他的肩上,不说话。 谢知意哪里会放过他,把人推开,伸手去捧他的脸,像是要”严刑逼供”似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可是受害者呢。” 苏绪没有法子,垂下眼睑,眼神在躲避,但嘴上还是诚实开口:“……兴奋。” 谢知意噗地一下坐倒在他面前,惊讶得说话都磕巴了:“你,你怎么这样啊?以前那个小仙男去了哪里啊……” 苏绪:“……” 但苏绪的这个答案无疑击中了谢知意的兴奋点,他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自己有点变态。 戏精过后,他又忍不住扑向苏绪,抱住他,然后跟他咬耳朵:“要不我们继续?你想咬哪儿都行。” 苏绪:“……” 谢知意心里偷乐,还想继续调戏小仙男,然而刷地一下被整个抱起。 “喂!” 谢知意赶紧抱住他的脖子,吓得大喘气。 苏绪不说话,抱着他往房间走去。 谢知意只能感叹:“少年你的体力真的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开了眼界了……” 8月底,大学城的学校陆续开始军训。 自从回来a市的十多天里,谢知意不好在杜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太过猖狂,只和苏绪在公寓住上了零散的几天。 军训开始后,他们又不得不先住进宿舍一段时间。 a市的八月正值秋老虎的时候,早晚都清凉,午后却热得能让人原地蒸发。 在这种天气还要穿上长袖长裤的迷彩服,无疑是一种折磨。 谢知意每天累得半死,唯一的慰藉就是晚上能和苏绪一起吃饭。 大学城就这点好,学校都相通,谢知意的b大和苏绪的z大距离不远。 骑个自行车十五分钟就能到,走路要大半小时。 和苏绪在一起,走哪都得受注目礼。原因无他,苏绪真的太太太太惹眼了。 苏绪本来就白,穿上海蓝色的迷彩服,更是衬得肤色白玉似的,第一眼就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再配上漆黑如墨的头发,五官精致绝伦,简直是超级大杀器。 谢知意忍不住得意,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要甩断“尾巴”。 瞧,这唇红齿白的可是他养出来的。 除样貌外,苏绪的家世以及名声都被不少人熟知,故此也招来了很多关注。 他经常和苏绪来往的这件事,很快也就传了开来。 尽管他对外宣称他和苏绪是高中同学,但还是遇到了不少人八卦。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四人间,除了他还有一个人都住在a市,一个来自s市,一个来自c市。 a市的是典型的北方高大个男生,叫韩昌明。s市的叫黄禄,是个带着无边框眼镜的斯文人。c市的则是个瘦弱白净的小男生,叫赫明。 韩昌明家住本地,人比较善谈,且对a市的各种流言颇为了解,因此经常找谢知意聊东聊西的。 谢知意也不会表现出厌烦,他总能将那些触及**的问题巧妙地避过去。 黄禄不清楚情况,但表现得挺友好的,常常安静地听他们聊天,听着听着就能掺和进来。 唯独赫明比较特别。他真的太安静了,总是一声不吭,走路也低着头,刘海长得能遮严实眼睛,偏偏再配上一副大黑框眼镜。 谢知意开学一个星期了都没能看清楚过他的样子。 按照他浅薄的见解,赫明肯定是个宅男,还是骨灰级的那种。 然而韩昌明跟他说:“他是我们专业考进来最高分的一个。” 谢知意一点都不意外,赫明看起来就是很会读书的那种人,瞧那眼镜都厚成杯底了,不是疯狂嗑书造出来的都说不过去。 珍惜甜甜的爱情X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大学 第46章 赫明 第四十六章赫明 这天结束了晚训,谢知意和韩昌明、黄禄一回到宿舍就开始热水泡脚模式,然后开始瞎唠嗑。 “你每次晚饭时间就消失了,想找你一起吃晚饭都找不着人。”韩昌明说,“你该不会是真的每晚都去h大吃饭了吧?” 谢知意:“h大的饭堂好吃啊。” 韩昌明感叹:“也是,那里高级馆子比较多,三楼一水儿都是。饭堂弄得跟商场似的。” 谢知意左脚搓右脚,右脚按左脚,自己给自己做脚底按摩,随口回:“是吗,我就觉得一楼那家小炒挺好吃的,是我的口味。” 黄禄加入聊天:“哎,那间我也吃过,挺有g市特色的。知意你家在g市对吧?” 谢知意点头:“对,就是家的味道!” “但你在华联附中读高中?” “这不是图华联附中牛逼嘛。”谢知意语气夸张,“北漂人妥妥的了!” 黄禄都被他逗乐,扶扶自己的眼镜:“但你看起来不像啊。你……就挺像a市人的,给我的感觉是这样。” 谢知意还挺喜欢跟黄禄聊天的,不像韩昌明那么大大咧咧,黄禄的性格比较温和细腻,从他的话里能感觉到他是经过斟酌后才出口的,常常说得比较婉转含蓄。 “哈哈哈,真的吗?”谢知意打哈哈,“可能我已经被这里的水土同化了。” “不,我说的是气质。”顿了顿,黄禄补充,“我见过你和那苏绪一起几次,感觉你们挺融洽的。你们都像那个圈子里的人。” 韩昌明也说:“对对对,我也觉得。” 谢知意觉得他们这种说法很奇怪,也不太喜欢,但没表现出来,只说:“我们感情好啊。” 韩昌明却突然说:“哎,传闻说他和杜景琳有婚约是不是真的啊?” 谢知意:“???” 他真的一脸懵逼,虽然以前苏绪来杜家找他的时候和杜景琳碰过几次面,但将“婚约”这词安在这两个人身上,怪异感简直突破天际。 韩昌明还在那里说什么门当户对豪门联姻,谢知意已经兀自瞳孔地震。 他倒不是怀疑苏绪和杜景琳有什么,只是惊讶为什么会有这样离了个大谱的传言。 快11点的时候赫明才回到宿舍。谢知意正好倒完洗脚水,碰见他走回自己的床位。他的床位和谢知意的正相对。 他还是那样低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过他进了阳台。 谢知意却眼尖看到了他下颌边的瘀伤。 他跟着回头看他,只见他急匆匆地进了洗漱间。 谢知意顿了顿,还是默默地爬上了床。 第二天吃完晚饭的时候谢知意忍不住和苏绪分享了这一个离谱的“传闻”。 苏绪说:“的确有那么回事。” 谢知意一瞬间睁圆了眼睛看他。 只听得他继续说:“但那是和苏潋的。” 苏潋是苏绪的亲哥哥,比他们还要大上几岁,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谢知意去苏家见过他好几次,印象中是个比苏绪还要少言寡语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谢知意至今都没能和他说过几次话。 “我母亲和杜景琳的母亲以前是好友,婚约是她们私自定下,现在应该不作数了。” 谢知意了然,原来是这是桩没经过本人同意的娃娃亲。 难怪都没怎么见苏家两兄弟和杜景琳有过多少接触,怎么就莫名其妙有了婚约。 谢知意难得八卦了一回,突然觉得挺好玩的。 吃完饭后,两人路过药店的时候谢知意进去买了一瓶药油。 “受伤了?” 谢知意挠挠头:“哎,不是我。” 然后把昨天晚上看见赫明瘀伤的事说给苏绪听。 “既然他有意回避,那就先静观其变。”苏绪说,“太过关心会让他有心理压力。” 谢知意笑着一仰头,信心满满地说:“我懂!” 不是他自夸,对付这样的人他可有自己的心得了。 当晚回去宿舍以后,赫明还没回来,谢知意把那瓶药油放在了他的桌面上,然后就当没事发生过一样干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特意瞥了一眼赫明的桌面,只见药油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置。 谢知意还是没动静,照常去军训。 军训队列中他站在横排的倒数,而赫明则站在同一排的前面。中途散队休息的时候他就自个儿站得远远的。 在排列方阵的时候,谢知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逮到机会把人打量清楚了。 下颌边果然有一块淤青,不过现在已经淡了许多。其余地方也没有伤痕,应该没有添新伤。 他不由得暗骂自己想太多。 数着手指过日子,好不容易熬过了十天,为期十四天的军训终于来到尾声。 谢知意觉得自己被晒黑了,然而苏绪还是白得扎眼,连谢知意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忍不住啧啧称奇:“难怪你那么惹眼……所有人都晒成了黑炭似的,只有你白花花的那么亮眼,谁能不看你呢。” 苏绪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谢知意作恶:“如果我是教官的话就专门提溜你到太阳底下罚站。” 谢知意转头又想,教官可能被他多晒一会儿就一副能晕倒的模样欺骗到,都不敢放肆了。 殊不知,这家伙体力好着呢。 苏绪没告诉他,有一天他的确被晒得脸发红。红到什么程度?总之把见惯了大场面的教官吓了一大跳,赶紧让他去医务室。 然而苏绪没有任何感觉,他天生体质偏凉,耐热得很,脸被晒得通红也没有觉出什么痛感。红色消退以后,也没有其他后遗症。 校医给出的解释就是皮肤太薄太透,还是少晒较好。 此事过后,教官就给了他多几分的关照。 吃过饭后,谢知意独自骑着共享单车回b大。七点多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他沿着花丛边的自行车道一路骑着,没想到还碰见了认识的人,赫明。 他突然从小树丛里冲出来,正好拦在了谢知意车前。 谢知意吓得拿脚刹车,拐了个大弯才得以避开。 他看过去,只见赫明神色仓皇,眼镜都快掉了。而他的后边,好几个人从树丛里追了出来! 谢知意一下子明白过来,朝他喊:“上车!” 赫明反应还挺快,立即蹦上了车后座,谢知意便狂蹬自行车往前冲—— 有个人跑得很快,几步就赶了上来要抓赫明,赫明慌得直躲闪,动作太大带着自行车左右摇摆起来。 谢知意蹬得自己都心惊了,冲倒是没能冲多远,反而左右摇摆得起劲,仿佛在蹦迪,便喊:“踹他!!” 再晃下去都要车摔人倒了。 赫明双眼一闭,狠狠地朝那个紧追不舍的人送出一脚,接着就听到“咚” 的一声,那人就趴地上了。 终于把人甩掉,自行车也稳下来了,谢知意再狂蹬几下,车冲出好远一段路,正好碰上一道长长的下坡路,于是连踩就不用踩就一溜儿地冲下了坡。 谢知意这才有空回头看,身后已经没有人在追了。 再瞥一眼赫明,只见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揪着他的坐垫,紧张得小脸发白。 回到宿舍区,谢知意气喘吁吁地从自行车下来,往路边的栏杆一靠,忍不住感叹:“我去,练了一整天居然还能蹬出这个速度,我可太牛逼了吧。果然潜力都是要逼出来的。” 赫明走到他跟前,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就要转身走开,谢知意一把拉住他,说:“说谢谢都不看着人说啊?” 赫明明显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刚出了一个贼窝转眼又跳进另外一个,只听得谢知意慢悠悠地又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赫明快速抬头瞥他一眼,摇头。 谢知意:“……” 敢情同住一宿舍快两个星期,不止自己没记住他的样子,原来他也没记得自己的样子? 谢知意一脸无语地说:“……我是你舍友谢知意。” 赫明这才大胆了一些,刷地抬头,还扶了扶眼镜。 谢知意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样子,想必对方也是。 赫明想这此应该可以说谢谢了,便再次说:“谢谢。” 说完他转身,结果又被拉住,谢知意说:“刚刚是怎么回事?” 赫明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着痕迹地挣了挣,没能挣开他的手,只好小声回答:“他们想要钱。” “抢劫?”谢知意蹙眉,但刚才那些人分明也都穿着迷彩服,应该是同一届新生。 “校霸?才大一就要混校霸了吗?” 谢知意嘀咕着,然后借着灯光打量赫明,果然看见几道新添的伤,挺大片,还好没见血。 “之前也是被他们打的?他们是专门找上你了吧。” 赫明低着头不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谢知意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也摸清了一些赫明的性格。 他叉着腰长舒出一口气,说:“快八点了,先去训练场找教官请个假,然后我陪你去趟校医室吧。” 赫明小声说:“不用。” “拜托,别人看见我和你一起都以为是我打的你呢。你给个机会我自证清白行不行。” 这话自然是瞎说,但赫明居然挺单纯,一听连忙看来往的人,神色更加紧张了,瑟瑟缩缩的。 赫明小可爱登场啦 重要人物之一 珍惜甜甜的恋爱X4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赫明 第47章 交情 第四十七章交情 谢知意领着赫明去请了假,然后又去了一趟校医室,让校医检查了一下确定只有几道外伤,最后领了一瓶药油。 拿着那瓶和他昨晚买的一模一样的药瓶,谢知意不由得笑了。 直至回到宿舍,赫明一路上只说了三句话。 “不用。” “谢谢。” “我自己来。” 此时的赫明正自己涂着药油。 谢知意拿起床上本来放着的那瓶药油,问:“我给你的这支怎么不用呢?” 赫明快速抬头瞥了一眼谢知意,没说话。 谢知意把药油放回他的桌上,回到自己的座位,大马金刀地坐着,唬他:“也留着吧,反正你以后也用得着。” 赫明的动作顿了顿,谢知意又说:“被盯上了,以后麻烦接着来。” 见他还是不说话,涂完药油后默默地转回自己座位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谢知意接着说:“你打算就这样逆来顺受了?” 或许被他的逼叨逼给呛着了,赫明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不然呢?” 谢知意笑了:“反抗啊。” 赫明又不说话了,用黑黝黝的后脑勺怼他。 “人呢,是惯会得寸进尺的。你纵容了他们,这次就只是管你要钱,下几次就不一定了。” 赫明:“……” “听说有些校霸还会威胁人去给他们偷窃抢劫之类的。” 赫明转过半张脸回来,瞅着他。 谢知意觉得他这反应实在可爱,跟一只迟钝的小绵羊似的,走走停停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瞅。 他忍不住笑着说:“你这样谁不逮着你欺负啊。” 赫明:“……” 此时此刻,他看谢知意跟看个怪人似的。 谢知意问:“想摆脱他们吗?” 赫明缓缓点头。 “那你就赶紧再被抢一次吧。” 其实要解决问题很容易,至少在谢知意看来并不难。 刚上大一没几天就这么嚣张,还穿着迷彩服,肯定很惹眼。谢知意没费多少功夫就从韩昌明那里打听到了,这个在大学生某段路经常拦人“借钱解难”的团伙原来连学生也不是。 他们只是外来的一帮小混混,特意穿了迷彩服掩人耳目,方便下手也方便逃跑。 大学城太过自由开放也就这点不好,鱼龙混杂的。 不过这下就更好办了。 这天晚上赫明带着“巨款”主动经过那片小树林,又“巧”遇上了这群家伙。 他们果然认准了赫明,蹲守在小树林好久看见了赫明才出来蹦跶。 赫明果然被劫,乖乖地上供,免了皮肉之苦。 这群家伙就是看准了他半晌都闷不出一个屁儿肯定好欺负,不过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有钱人,这下简直是赚大发了。 他们正沾沾自喜着呢,还没出小树林就被谢知意报警叫来的警察包抄了。 这动静不小,路过的学生都停下来看热闹。 大学城这么大,配有专门的警局和其他安全设施,这么方便不利用好就浪费了。 谢知意和赫明从大学城公安局走出来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绪。 谢知意有些惊讶,因为他没把这事告诉苏绪。 “你怎么来了?”谢知意有些心虚地笑。 “担心你。”苏绪直勾勾地看着他。 赫明就在身边,谢知意只好忍住想要抱他的冲动,笑道:“我好着呢。” 苏绪笑了笑,看向赫明朝他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说:“我送你们回去。” 谢知意这才看见了不远处停着那辆熟悉的轿车,心里惊奇,怎么还让人开来大学城了?这车实在有些惹眼。 但谢知意没问。来时坐着警车,回去就搭上了苏绪的豪华顺风车。 车停在了邻近生活区的大马路上,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苏绪便没有跟着下车。 赫明先下的车,谢知意趁机跟苏绪说:“明天完了我们去哪?” 明天是军训最后一天,汇报表演之后就正式结束,然后他们会有三天的小短假。 苏绪说:“我们回家。” 这正合心意,谢知意连连点头,然后下车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韩昌明和黄禄都在,对于谢知意和赫明一起回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谢知意倒是察觉到了韩昌明偷偷瞅他好几次,眼神还有点古怪。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韩昌明神色更古怪了,故作神秘地跟他用气声说话:“我今晚算是被吓到了。” 谢知意挑起眉头:“谁吓到你了?你不是号称见多识广吗?” 他继续朝他挤眉弄眼,语气浮夸地说:“亏得有你,我有幸跟苏绪说上话了,警卫员还在后边跟着……” 黄禄在一旁看完这出有如默剧的对话,笑着补充道:“今晚苏绪上宿舍找你来了,他跟韩昌明问了你的情况。” 难怪苏绪出现在公安局门口,还开了车过来。应该就是苏家那些警卫员开来的。 带着警卫员出行这阵仗确实有点大,难怪韩昌明表现得这么浮夸。 谢知意开始有点后悔没跟苏绪说了。他以为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还让苏绪担心了一遭。 此时一直沉默的赫明居然也开了口:“我看见他和公安局的警察谈话了。” 谢知意:“……” 第二天谢知意艰难地熬过了军训汇报表演,赶紧蹬自行车去了苏绪所在的h大。h大也在这天汇演,声势更加浩大,估计还要等多一会儿才能结束。 谢知意买了根冰棍,坐在足球场上的观众席围观。 他来的时间刚刚好,苏绪所在专业的班级没多久就上场了。 谢知意一眼就认出了苏绪。苏绪站在方阵最前方,是举旗的领队。 谢知意看呆了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绪。 在他的所有认知里,苏绪一直都是举手投足无一不温文尔雅,说贵公子虽然太俗气,但他的气质和做派确实让人无法不赞同。 而此时的苏绪仍是一派淡然的神情,原本如玉的脸庞居然有了几分冷峻肃然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坚硬的冰。 谢知意忍不住说:“……卧槽太帅了吧。” 观众席上自苏绪班级出场后就一阵轰动,他开始还纳闷怎么那么激动,没想到下一刻就听到不远处有女生在喊苏绪的名字。 她这么一出声,随着叫苏绪名字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还此起彼伏的。 谢知意:“???” 怎么搞成演唱会似的? 干嘛一直叫他男朋友的名字啊。 谢知意不乐意了,不甘落后地大喊:“苏绪!!!!” 周围一圈女生都捂着嘴大笑起来。 方阵正要退场,前方最为显眼瞩目的苏绪闻声朝他这边看了过来,眉眼带着笑意。 谢知意:“……” 他附近的女生偷笑着叽叽喳喳起来,还偷偷打量他。 谢知意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溜了。 苏绪他们估计是倒数出场的班级了,自他们演完,没隔一会儿汇演就全部结束了。 谢知意挨在足球场外的围栏边等待。 终于看见苏绪走出来了。 谢知意蹦出来,迎上去:“你们学校的军训也太大阵仗了吧。” 苏绪:“怎么不先换身衣服?” 谢知意的额角汗涔涔的,他自己也不介意,用手擦掉,笑吟吟地说:“急着来见你就懒得回宿舍换了。” 他又问:“我们现在就回家了吗?” 他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苏绪看在眼里不由得轻笑,点头:“嗯,现在就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穿着迷彩服直接走了。 坐在车上回去的路上,谢知意开始翻旧账:“你们班走方阵的时候,怎么一群女生喊你名字呢?坐我周围就有好几个。” 他打量着苏绪的神情,忍不住逗他:“看来咱们苏绪同学果然魅力无边啊,才开学多久就迷倒一片了?” 苏绪也不看他,眼光柔和地看着前方,放在腿边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谢知意的手。 “是吗?我没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他说得越是轻巧随意,谢知意就越发想要逗他,赶紧说:“你明明听到了,你不还看我了吗?” 苏绪这才转过头脸看他,笑了,竟然有几分得逞的意味:“所以啊,我就只听见你叫我了。” 谢知意一时语塞,心跳都快了几分,连忙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 要了命了,苏绪居然在撩他。 更要命的是,他非常非常地受撩。 之后谢知意再没说话,勾着嘴角看了一路的风景。 从停车场上楼,两人进电梯,彼时整部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知意再也憋不住,嘻嘻嘻地笑了,笑得双肩地耸起来,肆意得像个乐呵呵的傻子。 苏绪也垂头笑了。 两人手牵着手,谢知意一边笑一边晃着苏绪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愉悦传送给对方。 电梯门打开,苏绪牵着仍乐呵呵笑个不停的小傻子走出去。 作为刚刚苏绪把自己哄开心了的奖励,谢知意也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一边被他牵着走一边说:“你走方阵的时候真的太帅了,帅得我就想跟女孩儿们一起尖叫!” 苏绪回头看他那傻样,说:“要不我再走一遍给你看?” 谢知意乐呵呵地疯狂点头,又摇头,连忙道:“那样我可能就被帅晕了。” 苏绪笑道:“先去洗澡换衣服吧,我去做饭。”说着就要松开他的手。 谢知意赶紧回握住,不肯松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邀请:“我们一起?我还不饿呢。” 苏绪微微挑眉:“训练了一天,真的不饿?” “不饿不饿不饿!”谢知意拖着他一路跑进浴室。 珍惜甜甜的爱情X5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交情 第48章 社团 第四十八章社团 两人躺在浴缸里,谢知意挨在苏绪的身前,用手拨弄水花。 苏绪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安静不语。 热潮泡在这水里久久难散。 谢知意有点困了,但惦记着晚饭,强撑着不肯睡,说:“昨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苏绪说:“你不用说对不起。” 谢知意侧头瞥他一眼,见他微垂着眼睑,便坚持道:“不,我要说,不说我良心不安。” 苏绪的脸上漾出笑意。 解决完这一茬,谢知意又开始第二茬:“赫明说看见你和警察谈话了?” 苏绪道:“嗯,那些人里有社会青年也有未成年人,如果处理得不好,以后会麻烦不断。” 谢知意这才明白了。 苏绪这是在帮他处理烂摊子。 “是我一时脑热,没想太多……”谢知意自我反省,“我不该逞英雄的。” 苏绪摇了摇头,略尖削的下巴在他肩上划了划,惹得谢知意又有些心痒。 苏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知意,我做的一切不是想让你后退。” 谢知意侧头去看他,此时苏绪也转了头正看着他,于是四目相对。 他又说:“我想看你没有顾虑,不受拘束。” “你没有逞英雄,在我眼里,你就是英雄。” 谢知意动容地看着他,忍不住轻声呢喃:“那你呢?你是什么?” 苏绪说:“……我就是那仰望英雄的人吧。” 谢知意凑近去咬他的唇,难掩情意,眼神脉脉:“不,你是英雄的心肝大宝贝。” 叫了一次不够,谢知意得寸进尺,干脆转过身来攀上苏绪的肩,又唤:“大宝贝,我们再来?” 面对这动人的邀请,苏绪居然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谢知意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他的魅力就值这回应? 虽然爱是会变的,可这也变得太快了吧? 苏绪将他拉起来,拿浴巾裹住他:“先吃饭,总不能让我的英雄又挨饿。” 谢知意还要嘴硬说不饿,没想到他的肚子是个没骨气的,一听到个“饭”字就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谢知意装逼不成,只好乖乖去穿衣服,准备吃饭。 由于他们“贪图享乐”,苏绪又没能做上一顿理想中的豪华大餐给谢知意吃。 但他得了上次的经验,得心应手很多,很快就做了一道蚝仔云吞面和一道三丝炒面出来。 谢知意向来不挑食,何况这是苏绪做的,他尤其爱吃,当下吃得十分愉悦。 “绝,我有一个出得了厅堂又入得了厨房的男朋友,人生简直不能再圆满了。” 正式开学之后,两个人还在宿舍住着,但隔三差五就回市中心的公寓里过两人世界,一个月挑两个周末各回各家露个面。 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快活。 相比苏绪,谢知意还要忙一些。因为他开学没多久就加入了校学生会的宣传部。 学生会的工作比想象中还要多,因为学校里很多大型活动基本都是由校学生会承办的。 这段时间b大办了个足球联赛,学生会派宣传部的人过来给足球赛录个特辑作宣传用。 谢知意下午下课后就到了足球场的观众席。 一个女生举着录像机拍他。 “师姐,大佬叫我们拍踢足球的健儿,你拍我干嘛——” 谢知意没坐在观众席上,而是站在通道的阶梯上,脚心踩着阶梯边,半只脚掌悬空上下翘来翘去,整个人也跟着前后晃来晃去,一副百无聊赖自娱自乐的模样。 他还拿着一支棒棒糖,时不时舔几口。 那女生还是拍着他,贼兮兮地笑:“拍了拍了,内存都要拍满了,剩一点留给我们部门,拍点工作花絮留着来做下一年招新人的宣传片……” “那你别老拍我,你看副部长师兄在那里举着横幅,好激动好热血,多值得记在咱们的宣传片里。” 谢知意的目光落在最前排的观众席上充当人形宣传板还一个劲儿呐喊助威的男生身上。 师姐大手一挥,录像机都没移动一分:“他?都是黄花菜一把了还上什么镜,别瞎了师弟师妹们的眼。要拍肯定还是拍水灵灵鲜嫩嫩的大帅哥啊。” 谢知意插科打诨,作出伸手要挡镜头的动作:“这样要收钱啊。” 师姐扭来扭去躲他的手,乐了:“人都是我宣传部的人,收什么钱?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呢!” “卖身契”指的是入团申请书。 而面前这位师姐正是宣传部部长叶桑,也是他同专业的大二师姐。 谢知意没什么所谓,自然也不是真的要拦她。把棒棒糖吃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待会我就去跟师兄告状去,说你嫌弃他人老珠黄。” 叶桑笑着大喊:“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知意突然低头看了看手机,似乎在信息,然后转过身去看向观众席的入口,无声挥手。 来了来了,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叶桑激动得打了个颤儿,赶紧将镜头移到谢知意的目光所在之处。 果然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看见了谢知意,然后朝他走过来。 那是苏绪。 谢知意回头,用手将镜头挡得严严实实,笑着说:“这下真的要收钱了啊。” 他的力度不大,但用得极为巧妙,一个手掌就将将镜头罩得严严实实的。 录像机只拍到了苏绪出现在入口然后朝这边走来的几幕。 “哎呀,你这个小混蛋,让我拍拍怎么了?”叶桑怒了,瞪他,“那可是我男神啊!” 谢知意不乐意了,喊:“师姐,你之前不还说我是你的男神吗?” 叶桑暴露了,赶紧找补:“是是是,你是我的男神,你还是我们b大的男神!但苏绪他不一样!” 谢知意挑眉:“哪不一样?” “他可是h大,乃至于整个大学城的光啊!男神之光!” 她的语气如此浮夸,谢知意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她这些评价都是哪来的,以前好像听她说过,大学城论坛里有一个排行榜还是什么的,综合外貌身材气质能力家世各种,苏绪稳居榜上第一。 “那也不行,要收钱!”谢知意斩钉截铁。 “给给给,命都给你!”叶桑怒吼。 谢知意还是不肯松手,在苏绪快来到面前的时候,他快速地跟叶桑说:“还是别拍了师姐,苏绪这个人爱安静。我们就别打扰他了,下次请你吃饭哈!” 说完,他就转身朝苏绪笑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会是逃课了吧!” 叶桑自觉地关掉了录像机,拍拍谢知意的手,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苏绪来到他面前,笑着说:“提前画完就提前下课了。” 谢知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棒棒糖,递给他:“请你吃。” 苏绪接过棒棒糖,没有打开,而是跟着谢知意走到观众席上坐下来。 叶桑看着那两人,心里不由得笑,这苏绪看起来也没多爱安静啊。 苏绪问:“你们都忙完了?” 谢知意点头:“差不多了,等他们比赛完拍个大合照就能走了。” 他又问:“今晚我们回家还是咋的?” 苏绪说:“我们要去瑄叔那里吃饭吗?他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 谢知意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又有点发热:“不了吧,自上次见到他家墙上挂着我们写的字,我到现在都还臊着呢。” 苏绪笑了:“好,那我们回家去。” 谢知意忍不住偷偷摸摸地说:“你说,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啊?我老觉得瑄叔在打量我们。” 苏绪没有告诉他上次去吃完饭傅瑄就跟他单独聊了天,话题就是这个。 他回答:“没有,你不用担心。” 谢知意其实也没多耿耿于怀,蹭蹭鼻子,语气理所当然地说:“也是,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 说着,他小声地凑到苏绪耳边笑眯眯地说:“反正他也不能棒打鸳鸳是不是。” 苏绪垂头一笑:“是。” 这两人一边东聊西聊,一边看比赛。 不远处的叶桑偷偷打量着,不由得喃喃:“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一个人突然从谢知意和苏绪面前的过道经过,顶着鸡窝头,低着头抱着书,全程跟看不见人似的。 然而他没走几步,背后的兜帽给扯住了。 原来是谢知意蹦起来,扯住了他卫衣的兜帽,然后仗着身高扯高帽子,将他整个人扯得硬生生转了弯,面向谢知意。 谢知意道:“赫明,你是完全没看见我们吗?” 赫明这才抬头扶了扶眼镜,诚实道:“噢,我真没看见。” 谢知意:“……” 谢知意让他在自己的旁边坐下,栽赃陷害:“是你说想来看人,我才来陪你看比赛的。” 赫明慢吞吞地坐下,小声说:“我没有让你陪我。” 明明是他自己社团的任务。 谢知意不管他,转头跟苏绪说:“他对我们专业一个大三的师兄感兴趣,特意过来看人家比赛。” 赫明小声反驳:“不是感兴趣……” 说着,他皱了皱鼻子,觉得也不是不感兴趣,但又没找到其他更好的措辞,然后目光忍不住落到足球场上寻人。 谢知意替他解释:“噢是,你说那个师兄跟你构思的人物一模一样,来观察他。” 苏绪了然地点点头。 谢知意又忍不住跟苏绪说:“我之前看过一面,叫江错,整个商界精英似的,跟我们这些编导人真是完全不同一个调调。” 苏绪道:“江错,我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谢知意惊奇,苏绪就算上了大学也保持着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风格,平常都是谢知意主动给他分享的八卦,这是第一次听见他提到别人。 苏绪解释:“不是在学校里,是从瑄叔那里接触到的。他似乎有跟画廊买画。” “还真的是个商界精英啊。” 他转头看赫明,只见他一边捧着画本在那里速绘,一边眯着眼睛看足球场的人。 场上的人跑来跑去,他就眯着眼睛,眼珠子跟着转来转去。 “你的近视度数是不是又深了,眼镜不合用啊?” 谢知意见他这样眯眼看都觉得辛苦。 “快去重新配一副新的吧,别真的成小瞎子了。” 赫明听了,扶了扶眼镜,点头:“嗯,明天就去。” 不要立Flag 珍惜甜甜的爱情X6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社团 第49章 祁耿 第四十九章祁耿 半个小时后,足球比赛结束。叶桑过来叫他下去。 谢知意便对苏绪道:“我去干活了,你等我一会儿哈。” 苏绪点头。 谢知意又转头对赫明说:“有机会接触你的目标人物了,要一起去吗?” 骨灰级社恐赫明赶紧摇头。 谢知意也不勉强他,跟着叶桑往球场走去。 球场上获胜的那一支队伍正在接受颁奖,叶桑和副部长张远衡在给胜利球员录获奖感言。而谢知意则拿着相机在一旁拍照片特辑。 谢知意特意给江错多拍了几张,以公谋私,打算给赫明。 江错似乎是校足球队的队长,正在对录像机介绍队员,来到一个男生边着重介绍了他:“这个是祁耿,下一年校足球队长的预备人选。” 比起内敛却难掩俊美的江错,那叫祁耿的长得很是端正斯文,讲话时正要戴上眼镜,举止儒雅。 谢知意收到叶桑的指示,赶紧给这两人拍了好几张照片。 拍完后,宣传部其他人也把足球场上的横幅海报布置拆了下来,这次工作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谢知意不打算跟着回社团办公室,让叶桑帮忙把相机带回去了。 叶桑知道他要走,有些失望:“我还打算今晚部门的人一起去吃晚饭呢。” “下次下次。”谢知意一迭声回应,“我说了以后请你吃饭嘛,顺便叫上部门的其他人呗。” 单人赴会变成了团体活动,叶桑更失望了,无语凝噎道:“我更想你只请我啊。” 谢知意装聋作哑,哈哈大笑着跟社团的人挥手告别。 回到观众席上,谢知意看见苏绪和赫明两人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居然还聊得挺好。 谢知意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他感觉这两人就是挺搭调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这是他们见的第二面而已。 看见他做完社团工作来了,赫明便知道苏绪要和他一起离开,主动地跟他们说再见。 谢知意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仍是改不了的低头,一路磕磕碰碰。 “没想到你们聊得挺好啊。” 苏绪说:“他似乎在写一个故事,向我问了一些关于艺术的问题。” 这个谢知意是知道的,赫明正在构思一个悬疑故事,里面有一个内敛能干的精英刑警,就是他刚才说的江错和其一模一样的人物。 谢知意只浅浅从赫明口中了解了一些,此时也不打算八卦,便对苏绪道:“走喽,我们回去。” 苏绪“嗯”了一声,起身随他一起离开。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到了年末,学校开始准备元旦跨年晚会,学生会又一阵好忙。 宣传部要为元旦晚会设计宣传海报,横幅,邀请贴。随之而来的就是“回顾展望”的宣传视频。 叶桑看救星一样地看着谢知意:“这时候咱们导演系的人就派上用场了……” 其实没那么难。 b大的学生大多奔着演艺圈去的,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随便截一张都是画,剪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质感说有就有。 为了节省时间和功夫,谢知意和她先把这年拍的视频都看了一遍,然后设计好主题和剧本,再打算去拍新的片段,最后把已有的视频素材和新的视频剪辑连贯。 叶桑先去跟学生会长开了会,了解到下一年学校的大活动安排,打算根据这些拍一个预告宣传片。 然后她就和各活动的主办社团负责人开会讨论。 谢知意作为宣传视频的第二负责人也参与了。 先拍的是学校戏剧社。谢知意接触了才知道,之前足球赛上看见的祁耿原来也是戏剧社的社长。 好家伙,身兼多职,事业心还挺重。 来年b大的戏剧社要和h大的戏剧社共同出演一部大型戏剧,因为是两校合作比较隆重,因此宣传上也花多了些功夫。 不仅要在辞旧迎新的视频里露个面,之后还要专门出一个宣传视频。 因为是学生会牵的线,也算是学生会承办了,因此这个宣传视频又落到了宣传部头上。 叶桑就决定把视频的重心放戏剧社了。 接下来谢知意的主要工作就是和戏剧社接洽。 “这是我们的主演之一姜韫,这是我们其他的参演演员……” 祁耿逐一给他介绍参演人员,谢知意也跟他们自我介绍了一番。 谢知意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认识的人,一个叫蒋湘湘的女生,也是其中的参演人员。 那是华联附中出来的人,也就是谢知意和苏绪的高中同学。 不过他们不同班,也没多熟就是了。 这时候也就点头打了个招呼。 “可以先拍学校辞旧迎新的视频,戏剧的宣传视频就要等多几天了,因为是面向全大学城的,所以要和h大的戏剧社一起拍。”祁耿解释。 谢知意事先了解过,点头:“没问题。” 祁耿见他一脸配合地点头,不由得笑了:“哈哈,让导演系的男神给我们拍视频真是受宠若惊啊。” 谢知意:“……” 一定是叶桑和他瞎说了什么。 又听祁耿继续说:“我本以为会是个很傲的人,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谢知意微窘地摸了摸鼻子,呵呵假笑:“我就是给宣传部卖命的卑微打工人,大佬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今天就辛苦你了。”祁耿拍拍他的肩膀。 学生会的辞旧迎新视频比较好拍,谢知意和宣传部其他两个伙伴下午上完两节课就去戏剧社开始拍,不到三个小时就拍好了。 刚好到饭点,祁耿便提议一起去聚餐,宣传部的另外两人欣然同意,谢知意就跟着去了。 “本来还想去泡图书馆复习期末的,可戏剧社太多美女了,我真的没办法拒绝。”其中一人含泪反省。 谢知意:“……” 敢情还把聚餐当联谊了? 祁耿顺便还叫上了宣传部其他人,说正好可以讨论一下之后的宣传片怎么拍。 他们一行人去了大学城商业街的一间Kt吃自助餐。 谢知意心知这肯定要嗨得很晚,于是先给苏绪发了个信息,因为他们最近都是回公寓住。 叶桑和宣传部其他人很快就来了,二十多个人齐聚在一间大包间,十分热闹。 蒋湘湘主动来找谢知意聊天:“自毕业以后也有大半年没见了吧。” 谢知意笑着说:“没想到你也来了b大。” “是啊。”蒋湘湘将颊边的头发挽到耳后,笑得很是内敛柔雅,“这世界真小啊。” 谢知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华联附中的人大多考进了a市排名前列的学校,而这些学校基本也聚集在大学城,所以时不时碰见几个高中同学没什么出奇的。 但让谢知意意外的是文雅安静的蒋湘湘居然进了b大的表演系。 两人不熟,蒋湘湘也确实文静,所以也没聊什么,几乎都在聊高中的人和事。 “他现在怎样了?”蒋湘湘突然问。 没头没尾的,谢知意一头雾水地挑起眉:“他?” 蒋湘湘笑了:“我问的是苏绪。” 两人像对了个暗号,谢知意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答了:“他?很好啊,在h大呢。” 蒋湘湘还是笑,笑得意味不明,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蒋湘湘被一个女生叫去一起拿吃的。谢知意就一个人坐在角落。 叶桑过来挖他,拉起他的手臂就要把他拽起来:“你躲在这旮旯干嘛?有几个学妹说想跟你聊天!” 谢知意像被拔萝卜似的被拔起来。 他一脸无语:“别了吧。” “别什么别,你可是我们宣传部的门面。”叶桑把他拉到人多的位置坐下,一拍他的肩膀,呵呵地笑着:“这小子害羞呢。” 谢知意:“……” 祁耿也在,笑道:“是避嫌呢吧?怕女朋友吃醋?” 谢知意摸摸鼻梁,诚恳道:“……没有女朋友。” 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祁耿一脸不信,说:“没事,咱们就聊聊天。” 其实聊天也没怎么,谢知意向来放得开,聊什么都能接得住,很快就和他们聊开了。 “啊?下一年当宣传部长?”谢知意赶紧摆手,“别了吧,我就是上当受骗了才进的宣传部。” 叶桑大手一挥,给他的后背一巴掌,“谁骗你了?你说说!” 谢知意笑得很假:“就是开学那会儿的学生会招新视频……” 叶桑得意地一昂头:“那可是我做的,做得很好是吧?” “所以就说上当受骗了。”谢知意嘀咕一句。 祁耿调侃:“那要跳槽来戏剧社当我们的专职摄影师吗?高薪聘请。” 几个戏剧社的女生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光。 “哎呀,你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叶桑瞪圆了眼睛,转头提溜起谢知意,“我就说你太招人了吧,起开,我来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谢知意脱离虎口,赶紧溜出了房间,说去拿东西吃。 这间ktv的自助餐品类还挺丰富的,谢知意先溜了一圈,才拿起碟子开始盛食物。 看见个水煮牛肉跃跃欲试,又想起今晚回家可能会有“即兴节目”,也不敢吃什么辣菜,只好再去盛别的。 一把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这里自助餐的炭烤鳗鱼是招牌,要去试试吗?” 谢知意回头看去,原来祁耿也出来了。 “听起来好像不错。” 谢知意跟着他朝取餐区里边的小型厨房走去,那里有不少人等待,看起来的确挺受欢迎的。 谢知意:我可是很自觉的!没人比我更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祁耿 第50章 识破 第五十章识破 两个人顺手装了两杯饮料,一边喝一边等。 谢知意这时才收到了苏绪的回信,估计是现在才有空。 苏绪回复:“知道了,到时我过来接你。” 谢知意发过去:“嗯嗯。” 祁耿见他一直在留意手机,不由得问:“约了人?” “哦没有,家里人发信息而已。”谢知意笑笑,随意聊:“师兄你很忙吧?又是足球队,又是戏剧社。” “足球是爱好,有空的时候踢踢罢了。戏剧社这边也挺省心的。”祁耿说,“倒是你,传言导演系不是超级忙吗?居然还进学生会。” 谢知意“哎”了一声:“我那不是打杂的吗?忙不到哪里去。” “快期末了还到处忙着拍视频,你这打杂打得挺有水准啊。”祁耿扶了扶眼镜,笑道,“学生会不愧是大哥大,把全学校的人才都收了。” 谢知意被他逗乐了:“那不还是为了你们这群大佬服务嘛。” 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两人各拿了一碟炭烤鳗鱼,又添了一道主食和几份小菜,就这样端着托盘往回走。 ktv的房间多得数不清,走廊迂回曲折,这时走在走廊上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谢知意没记住路,只能一直留意所经过的房间号。 祁耿突然低声说:“你是gay吧?” 谢知意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他。 他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但也没主动向任何人坦白过,更别说祁耿这样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了。 被祁耿知道了难免惊讶。 祁耿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把声音压得更低:“别慌,我自己猜出来的。我对这种比较敏感。” 谢知意很快就恢复镇静,挑眉道:“你也是?” “不,我直的。”祁耿笑着说,神色自若,语气也平常得很,“不过我身边有不少同类。我看你被那么多美女围着都无动于衷,猜出来的。尤其是蒋湘湘,那可是表演系一枝花啊。” 谢知意觉得自己表现得挺从容淡定的的,没想到太淡定也是个问题。 这边祁耿还在说:“没有女朋友……那就是有男朋友了?” 谢知意这次是真吓到了,眼睛都睁圆了。 “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这么优秀的男生在你身边你都没感觉啊。”祁耿满是戏谑地笑起来。 谢知意看出祁耿这是跟他开玩笑,回敬一句:“师兄,这自恋是病啊,得治!” 两人正好回到包间门前,齐齐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玩得正火热,连一直板正得有些木讷的副部长张远衡也加入了聊天群中。 谢知意坐下的时候,正听见他暗搓搓地向戏剧社的一个女生要微信号,说得磕磕巴巴的。 谢知意忍不住偷笑,抬头对上祁耿那“看吧你就是不一样”的眼光,更是哭笑不得。 他能怎么办呢? 他又不可能真去问女生要微信号,只能淡定地接受了他满是调侃意味的目光。 因为快到期末,大家学习任务也挺重的,个个明天一早都有课,所以九点多就散场了。 商业街离学校有些距离,需要乘公交车来往。 一行人在公交车站等车,谢知意不回学校,便在车站和他们分别。 有个女生问:“这么晚还有地方去呀?是有下一场吗?”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窘涩地低下了头,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唐突。 谢知意倒是不怎么介意,笑着挥挥手:“回家呢。” 众人了然,家住得近就是这点好,随时随地就能回去。 跟众人挥手告别后,谢知意便穿过了马路,朝路边停着的一辆车走去。 那辆车显然就是等他的,停在路边有一会儿了。 车门打开,谢知意坐了进去,随后车便驶离众人的视线。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车门打开露出车内一角的那时,一只白得扎眼的手出现了,一闪而过。 “这是家里人来接的啊?” 叶桑呵呵地笑了两声。 回去的路上谢知意说个不停,像在诉苦又像在分享。 最近这两人都有点忙,总感觉见面的时间没那么多了,因此更加抓住机会一起。 “我真的有被吓到就是了。”谢知意跟苏绪说了祁耿识穿他是个同性恋且有男朋友的事,“但这个师兄人还挺风趣幽默,不太惹人嫌。” 苏绪向来安静地倾听着,这时突然说了一句:“祁耿?” “对啊,你认识他?” 继江错后,他难道还认识祁耿? 苏绪摇了摇头。 谢知意自作多情起来,凑过去亲他:“你是不是吃醋啊?千万别,我眼里只有你一个!” 苏绪笑了,回亲他一口,柔声道:“我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谢知意就给其他社团拍摄去了,终于赶在元旦前一个星期拍好所有,进入剪辑阶段。 戏剧社那边的宣传视频都因为忙不过来而暂时搁置了。 幸好祁耿说不急,就将其推迟到元旦后再开始。 谢知意都不想打开手机,一打开就信息爆炸。 剪辑比拍摄要快一些,谢知意和叶桑熬了三天就剪完,接下来就交给叶桑去检查调整。 谢知意板着一张厌世脸,对叶桑道:“这个星期我再也不想来办公室了。” 叶桑也知道这一个多星期给他压榨狠了,赶紧摆手把人送走:“快找个人补补去吧。” 谢知意:“?” 谢知意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 接下来谢知意真的找人“补”去了。元旦前几天一直粘着苏绪,有空的话甚至还去陪苏绪听课。 苏绪自己的美术专业课其实并不怎么忙,但他还选修了心理课。 谢知意这天就陪着他听了一节差不多两个小时的心理课,听得云里来雾里去。 感觉老师说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词他都认识,但串在一起就成了天书。 谢知意不由得偷偷摸摸跟苏绪说:“什么鬼,你听得懂吗?” 他这句话意在吐槽,没想到苏绪这个学神竟然也点了点头:“听不懂。” 谢知意没想到苏绪配合着他一起吐槽,被逗乐了:“那我们坐在这里听什么啊,发呆吗?” 苏绪看着老师投影的课件,眼神有点放空,声音低而飘:“听了个寂寞吧。” 晚上回家肆意放纵,谢知意感觉自己都成了妖精。苏绪无法达成下厨的成就,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让酒店送餐过来。 伏在苏绪身上压着不让他动,谢知意颇有些无赖的气质,用手指去撩苏绪的颈侧肌肤。 “哎呀,我们随便就点个外卖就好了,就楼下商场的,半个小时不到就能送上来。” 苏绪被他压着才不能起身去做饭,便道:“你瘦了。” 谢知意抬头看他,戏谑地笑起来:“哪有,这不都已经补回来了吗。” 苏绪垂眼细细地打量他,神情很认真:“你要好好吃饭。” 谢知意知道苏绪心疼他最近忙瘦了,也不打岔了,亲亲他的下巴:“好,我这几天就补回来。” 这是答应他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意思。 “元旦之后还要帮戏剧社拍宣传视频,但应该没这么忙了,我能处理好。” 苏绪低低“嗯”了一声:“如果需要我帮忙就跟我说。” “找外挂吗?”谢知意不由得乐了,“还是别了,我怕连累你要在咱们宣传部长期挂职。” 说完这茬,他又想起别的,说:“咱们元旦怎么过?假期里我应该要回杜家一趟。” “嗯,那我们在这里跨年,第二天送你回去。” 一提到“跨年”,谢知意的雷达又响起来了,凑到苏绪耳边说:“跨年好啊,我听韩昌明他们讲荤段子,说跨年那个……” 他故意将声音压得低沉暧昧,呼出的热气洒在苏绪的耳畔。 苏绪侧首堵住他的嘴巴。 元旦那天,学生会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宣传部也着手布置会场。没课的人会先去室内体育馆。 谢知意正好下午满课,下课了才过去。那时候场内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舞台灯光是外包给校外公司做的,宣传部的任务就是挂好横幅海报之类的。 闲下来还去打气球做了个大拱门放在馆内的通道门口。 而出自宣传部的“回顾展望”视频自昨天开始就在体育馆内和社团活动中心的投屏循环播放着。 b大不愧是为演艺圈输送人才的基地,晚会里的节目个个高水准高质量,光是表演前的准备就能看得人眼花缭乱。 仅仅凑作一堆就很让人赏心悦目,那真正的台上表演更是视觉盛宴。 然而谢知意没看多久就撤了。叶桑也没好意思留他,毕竟元旦后还得压榨他一把呢。 这次谢知意没和苏绪一起回去,因为苏绪下午就先回去准备丰盛大餐去了。 于是他回去的时候,进门就看见穿着深蓝色围裙的苏绪在厨房里忙活。 谢知意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怪他,他这是第一次看见苏绪穿围裙。尽管苏绪在这个家给他下厨过那么多次,但大多因为时间紧迫顾不得细节,并没有穿过围裙。 此时的苏绪在厨房明亮的暖光灯照耀下,简直自带光辉。 “贤妻良母啊,真是贤妻良母。” 谢知意不由得感叹。 桌面上已经放满了菜。说是丰盛大餐,其实也没有多隆重,却全是谢知意爱吃的。 苏绪将最后一个汤端上来,脱下围裙,对谢知意笑道:“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吃吧。” 谢知意乖乖坐下,拿起筷子了还一脸怔忡:“我还以为你会做西餐呢,搞个烛光晚餐什么的。” 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烛光晚餐其实不是苏绪的风格。 果然,苏绪从紫砂煲里盛了一碗汤放到他手边,说:“我想给你熬个汤。” 顿了顿,他又说:“想让你吃得心满意足。” 谢知意不得不承认,虽然苏绪不甚爱说话,但他说情话的技能绝对点了满级。 心满意足什么啊,他现在简直开心得快要爆炸! 第51章 跨年 第五十一章跨年 菜实在有点多,谢知意不仅开心得要爆炸,肚子也快撑得要爆炸。 艰难地挪动到沙发上瘫着,谢知意觉得自己有点乐极生悲,忧伤地看着苏绪:“我觉得一觉睡醒我就能胖三斤。” 苏绪给他倒了一杯苹果醋,谢知意原本不爱喝这个,但现下为了消食只好硬灌。 休息了半个小时,两人跟外婆打了个视频电话,亲亲热热地聊了快一个小时才挂断。 到了现在,谢知意才好受了一点。 苏绪突然拿了什么东西过来,递给谢知意:“算是新年礼物。” 谢知意接过来一看,只见是一张旧照片,看材质应该是非常早之前的,被保养得很好,只有边角一点位置泛黄。 照片上的人竟然是叶应星。 外婆家里也挂着叶应星年轻时期的照片,因此谢知意一眼就认出来了。 照片上,叶应星坐在一株小树下,看背景应该是个庭院。而他的旁边,站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男人高大挺拔,有一双深邃有神的眼,长得十分英俊 叶应星则穿着衬衫马甲,头上戴了顶和西装格格不入的草帽子。 那时的天气应该很好。 因为尽管只是一张单调的黑白照片,谢知意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投落在两人身上的斑驳光影。 叶应星抬手挡着眼,笑得和阳光一样明媚。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下仍然亮得十分惹眼。谢知意将之戏称为祖传大眼。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外婆口中所说的大太舅公了。 没有血缘,只有情深。 这是谢知意第一次看见苏幕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看见两人在一起的场景。 这对情深不渝的恋人似乎穿过了半个世纪的似水流年,来到他的面前,诉说他们的幸福。 谢知意就像一个突然得到偶像的专属签名照似的真爱粉,惊喜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眼睛都在发亮。 大喘一口气,他不由得问苏绪:“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苏绪笑道:“前几天回了一趟老宅找到的,应该是曾叔公以前寄给曾祖父的。” 对了,谢知意才想起来苏幕是苏绪曾祖父的弟弟,按理就是苏绪的曾叔公。 就是因为这层关系,g市的小洋楼才会到了苏家手里。 苏绪又说:“他们去了欧洲很多国家,最后在法国定居下来了。” 谢知意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重新落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忍不住说:“有可能的话,我们去探望他们吧?” 他的语气亲昵,仿佛真的在说去探望一个客居在他乡的亲人,不曾因距离甚至生死而有半点疏远。 苏绪柔声说:“好。” 谢知意觉得心窝里满满的,那都是被苏绪一点点填载出来的。 他忍不住转身窝进苏绪的怀里,后背挨着他的胸膛,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苏绪:“哎,欧洲是不是挺多国家已经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了?” 苏绪垂眼看他,微微一笑:“嗯,我们要去结婚吗?” “当然啊,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凡是不以结婚而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说着,谢知意用两根手指按住他两边的嘴角,嫌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喜,挑眉不悦道:“你怎么那么淡定?你不想跟我结婚啊?” 说着就要撑开两指—— “不是淡定。”苏绪握住他要作怪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一下,温柔地笑道,“是意料之中。” 亲完手指,他又垂头亲了亲谢知意微微蹙起的眉心。 然后继续说:“那是我心心念念很久的事了。” 谢知意笑得扬起脑袋,追过去吻他的唇。 “咱们这就叫心有灵犀!” 元旦假的第一天,谢知意躺在床上死活起不来,一直睡到了11点多。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苏绪,不由得蹭了蹭,一脸满足感。 难怪他能睡得这么香。 过了半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苏绪的腰,苏绪只是在床边坐着看书陪他。 “……”谢知意迷迷蒙蒙地抬头看他。 苏绪放下书,低头问他:“饿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谢知意的肚子立即发出了响应。 谢知意想要起来,没想到刚爬起身就跌了回去,砸在一堆凌乱的被褥中。 昨晚的一幕幕似乎随着这一砸,全都被弹回了他的脑袋里—— 他刷地抬头看要伸手来扶他的苏绪,脸臊得通红,说话都磕巴了:“我,你……!” 他不由自主地躲开了苏绪的手,一手扯过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然而新换的床单和被子无一不在提醒他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悲愤欲绝地捶床。 昨晚他干嘛要喝下整整一瓶苹果醋啊! 苏绪听到从被子里传出的“呜呜呜”声,不由得笑了,隔着被子轻轻拍他的头。 “我给你做了黄牛肉鱼片粥,原谅我好不好?” 谢知意悔不当初,刷地又从被窝里翻出来,目光炯炯地瞪着苏绪,无端指控:“你昨晚故意灌我喝那瓶苹果醋的是不是?” 全然忘记了昨晚是谁撑得喘不上气只能一口一口地闷光了整瓶。 苏绪无奈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 随后又火上浇油:“是你情不自禁。” 谢知意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瞬间炸了毛,嚷嚷:“禁什么?禁什么禁,我就是忍不住而已!” 然而说了等于白说,整一个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操作。 苏绪给他顺毛:“外面还有鲜虾红米肠,酱汁金钱肚……要去吃吗?” 全是谢知意爱吃的。 苏绪果然掌握了抓住男人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这个硬道理,戳谢知意的软肋一戳一个准。 谢知意受不了诱惑,又忍不住要放狠话:“这有关男人的尊严!我们择日再战!” 苏绪向来对他有求必应,温柔地笑道:“好。” 谢知意是下午回到杜家的,杜景琳竟然也在。 当夜,他、杜景琳和杜老太太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杜老太太似乎把部分杜家的生意事务交给了杜景琳,吃饭前杜景琳还在跟她谈话,应该是在汇报些什么。 吃过饭后,杜景琳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谢知意看她的样子是越来越有杜老太太的影子了,整一个商业女强人的范儿。 第二天早上谢知意还陪杜老太太吃了个早餐。 杜老太太看着他,不由得笑着说了一句:“你最近是越来越着家了。” 其实并没有。 自上大学以后,谢知意基本上不是待在宿舍就是市中心公寓,偶尔才会在周末回杜家一趟。 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只是因为他在杜家里“露面”的次数比过去四年多得多了。 但自从年初一和杜老太太去过南蕖寺上香后,这大半年来两人的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谢知意待在杜家的时候时不时会陪杜老太太喝喝茶赏赏花什么的。 他觉得杜老太太一个人人待在这偌大的杜家里,有些孤单了。 尽管宅子里来来往往有那么多佣人,她的身后也总跟着那么几个贴心的人,但她总是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孤独感。 如果刚好碰上初一十五的话,他还会陪她一起去南蕖寺上香。 他也没有信神拜佛,只是想体会一下杜老太太口里说的“心静”。 对于杜老太太的话,他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然后又听得她继续说:“不像你姐姐,一心都扑在了工作。” 谢知意猜不透她说这话是什么意味,便又不作回应。 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大多时候是杜老太太在说,他在听。 一个像老师,一个像学生。 今天正好是初一,又是杜老太太去南蕖寺上香的日子,谢知意陪着她一起出门了。 还是那庄严古典的佛殿,谢知意总觉得来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能领会到杜老太太所说的“静”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禅”,他始终觉得自己就是个随心所欲的俗人,实在不具有参禅的悟性。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突然问他:“小意啊,你现在还和苏家那小儿子交情不错?” 谢知意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刷地看向杜老太太,只见她眼神澄亮有神地看着自己,微挑的眉毛带了几分好奇,从脸上看不出其他感情。 他和苏绪来往频繁一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杜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他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点头:“我和他的感情一直很好。” 杜老太太不置可否地略微颔首,也没说别的了,转头看向车窗外,眼神渐渐放空,似乎在想什么。 谢知意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吗?” 杜老太太没看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声音平淡:“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个小辈罢了。” 谢知意想问,无奈杜老太太说完这话后就垂下了眼睑,似乎在闭目眼神。 她像一个说书人,引出了一个谜,却没有揭开谜底的打算,或者说并不打算现在揭开。 以谢知意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旧事旧人的。或许,不久以后他就会知道她这话的下半句是什么。 于是谢知意也没有追问,默契地安静坐着。 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跨年 第52章 单恋 第五十二章单恋 元旦过后,谢知意开始忙起了戏剧社的宣传片。他们和h大话剧社联合出演的是一部以民国作为背景的话剧。 按他们的意思就是实景和舞台相结合。所以他们先是将拍摄地点定在了一个影视城里的民国风情街。 于是,宣传部的人莫名其妙地就要跟着出外景。 谢知意感觉自己都要练出影分身术了。 “中午两点半从大学城出发,社团活动中心集合。”吃着午饭谢知意就收到了祁耿的信息。 谢知意赶紧发过去:“大哥,我有课今天就不跟了……你找叶桑去吧。” 祁耿回复:“我拿到了你们的课表,你下午没课呢。” 谢知意:“……” 谢知意一脸黑线地回复:“大哥,你让我喘口气吧。我都跟两天了。” 祁耿发了个大哭特哭的狗狗表情过来,配字:“我们全村的希望就是你了。救救孩子吧。” 谢知意:“……” 今年的最佳社员奖不颁给他真的说不过去。 谢知意只好给原本约好了的苏绪发去一个个亲亲抱抱宝贝的表情,附上:“下午还要去拍,你先回家,晚上我自己回来。” 影视城那里离地铁站很近,坐个40分钟左右的地铁就能回到公寓。 苏绪回复:“好。” 其实能理解祁耿为什么非谢知意不可。谢知意和叶桑的风格迥异,这从拍摄出来的片段可以清晰看出来。 单看没什么问题,但一旦衔接起来就会有种奇怪的突兀感。 而他们显然更偏爱谢知意的风格。 甲方都是大佬,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在戏剧社这里,连部长叶桑也沦为了谢知意的助手。 到达影视城的时候已经3点半,拍完预定计划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a市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这时已经全黑了。 谢知意回看录像机拍好的片段,祁耿也凑过来,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 谢知意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挺在行。” “虽然我不是你们导演系的人,但好歹也是个搞创作的。”祁耿嗤笑一声,看了看周围正在收拾的戏剧社社员们,“再说,没点实力可镇不住这群大神啊。” 谢知意一想也是。 收拾完后,戏剧社和宣传部的人要搭包车回大学城。而谢知意又要掉队,说要去搭地铁。 连祁耿都忍不住说:“这小子怎么老是搞特殊啊。” 这段时间他和谢知意一起忙活也混得也挺熟了。 叶桑瞥他一眼,忍不住怼:“我宣传部的人,你管得着么。” 祁耿自讨没趣,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担心他么。” 这时,一个女生走过来也跟他说不打算一起坐车回去了,要自己走去地铁站。 这影视城所在还挺偏僻的,到了现在这个点儿已经寥寥无几人了,一个女生走实在有点危险。 祁耿为难地看着眼前的蒋湘湘。 叶桑倒是心大得很,赶紧一摆手:“谢知意刚走,你快追上去和他一起走,多个人也安全点!” 谢知意确实没走多远,从他们这里看过去还能看到他的背影。 祁耿只好让蒋湘湘走快点赶上谢知意。 谢知意本来没觉得走在这僻静无人的路上有什么,然而当他听到背后突然渐近的脚步声,一股凉意突然冒了上来。 他刷地回头看去,只见蒋湘湘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谢知意吓了一跳:“你怎么跟在后面不出声啊?” 蒋湘湘这才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想跟踪你。” 说着,垂头看了眼脚上的鞋,“可惜穿错了鞋。” 谢知意:“……” 她说得一本正经,谢知意一时竟分不清她说得是真还是假。 两人走在一起,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 谢知意说:“你也要坐地铁?” 蒋湘湘背着手一派悠然地走着,像是在逛街。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我听见你说要坐地铁,特意跟过来的。” 谢知意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神色认真,并无开玩笑的意思。 “你有话要跟我说?” 蒋湘湘垂头一笑,眉眼间透出几分烂漫娇俏的笑意。谢知意看得微微蹙起眉头,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她这样的神情。 只听得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要来接你。” 又是他。 这次谢知意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苏绪。 “原来不是借口,你真的要去坐地铁。” 蒋湘湘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睨着他,轻笑一声:“怎么,你们掰了吗?” “掰”这一字仿佛化成了一道利箭从她嘴里刺出,刻意加重了的语气带出浓浓的讽刺。 谢知意终于明白过来她那目光带的是什么意味—— 那是敌意与厌恶。 他对这种眼神无比熟悉。 此时眼前的蒋湘湘再也不复从前的优雅文静,变成了谢知意完全陌生的模样。 谢知意觉得自己应该要被吓一大跳,不然至少也要惊讶一会儿,可是他没有。 他忍不住笑了,反而更加从容地去面对这敌意:“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啊,我们感情好着呢。” “倒是你,真人不露相啊。” 蒋湘湘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将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 “你知道吗谢知意,我一直看着你。” 谢知意已经知道她喜欢苏绪,此时更不会自作多情地想别的。 他也停下了脚步,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演”的这出戏。 蒋湘湘继续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谢知意笑道:“你刚才不还说一直看着我吗?怎么,这个没看出来?” 蒋湘湘眯了眯眼,神情陡然变得凌厉:“我只是不可置信而已,明明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你的。” 顿了顿,她又扬起讽刺的笑:“果然,男人都爱骗人,没想到连苏绪也不外如是。” 谢知意微微勾起嘴角,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道:“他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他不喜欢我的?” “高三的时候我跟他表白过。”提起这个,蒋湘湘垂头一笑,将颊边的头发勾到耳后,这一刻的她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纯情烂漫的少女。 “我知道你们感情不太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朋友兄弟能处成像你们这样的。所以特意问起了你……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谢知意,张口欲要诛心:“他那时候跟我说,他不喜欢你。”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问,他又是怎么答的呢? 蒋湘湘回想起高三上学期的那个国庆节前,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感情去找了苏绪。她想知道苏绪是不是去了美院,她想告诉他——她她想和他上同一间大学,还有,她喜欢他。 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先确认一件事。 “这样问可能有些失礼……你对谢知意是有特殊情感吗?” 说出口的时候,她不由得有些窘涩。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先试探一下。 苏绪闻言把落在书上的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反问了一句。 “特殊情感?” 她更加窘涩,垂着头不敢看苏绪那漂亮的眼睛:“你……是喜欢谢知意吗?” “喜欢?”苏绪微微蹙起眉头,清亮的眼突然有些迷蒙。他沉默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头去探寻他的表情,只见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某个点,眼神有些放空。 随后,她便听到他轻启嘴唇,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他。” 他说得明明确确,而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之后苏绪同样以这句话拒绝了她的表白。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居然有些庆幸。 她想,至少他没有喜欢谁,他还是那个苏绪,不会属于任何人。 谢知意笑了笑,没立即回应,看了看身边的石头墩子,两步走过去坐了下来,姿态随意惬意。 他并不想将谈话的气氛弄得那么剑拔弩张。面对面交锋确实适合情敌之间的谈话,然而他们不是。 “然而我们高三就在一起了。”谢知意坦诚地说着,神情认真,眼神坚定:“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但在我这里,他说的是喜欢我很久了。” 说到这里已不必多言,谢知意将话头转去了另一个方向:“我不知道你今天找我聊这些是为了什么,挑拔离间?就算他真的不喜欢我,那又怎样呢?” 谢知意的神情突然变得正色:“那样你觉得他就会喜欢你了,是吗?” 蒋湘湘不知道何时已经握紧拳头。她狠狠地瞪着谢知意。 “怎么不会呢?” 她有些神经质地微微转动眼珠,语气僵硬却执着地继续说:“我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他。看着他,直到你出现,然后到了现在,整整七年……我不甘心!” 生于富贵之家,她向来注重仪态力求面面俱到,然而此刻的她将平日里谨记在心的为人处事那一套完全抛诸脑后。 执念不知何时在她心底里生根发芽,已然成魔。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跟他说……你还没出现的时候……” 谢知意看着眼前陷入混乱的蒋湘湘,忽觉一个女孩的身影和脸与之重合了。 那是马小茵。 但他知道,她们两人完全不一样。 世上的人各种各样,喜怒哀乐并不相通,由心而生的爱情更是截然不同。 “没有这种道理的。”谢知意微微叹了一句,“先来后到这个词从来就不跟爱情沾边。” 蒋湘湘看着他,笑了起来,神态越发的神经质,看得人竟然有些怵。 在她看来,谢知意此时这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就是得了偏爱的有恃无恐。 “你不过是在耀武扬威。”蒋湘湘笑得像是止不住了一样,肩膀也随着颤动,“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两个男人的爱情就是个笑话,你以为能走到最后?” 她说这话谢知意就不爱听了。 咋的还想得罪所有同性恋? 谢知意站起来,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不能?你们的是爱情,我们的就不是爱情了?既然都是爱情,那天长地久的多了去了。” 他还想继续怼,怎知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他。 狠话没放完,谢知意很烦躁,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苏绪的电话。 他这下也忍不住要嘀咕一句:“啧,这拈花惹草的家伙。” 吐槽完还是乖乖地接了电话,苏绪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有点晚了,还没回到家吗?我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有顺风耳还是什么异能可以透视他的手机,谢知意可以感受到蒋湘湘的眼神一下变得尖利如刀,狠狠地投向他。 谢知意不由得一头黑线,回答苏绪:“有点事情耽搁了,现在准备进地铁站了。” 挂掉电话后,谢知意归心似箭,只想回家好好“教训”一下那让他收拾烂摊子的家伙。 他回头看蒋湘湘,最后说上一句:“你不是很喜欢看着我们吗?那就一直看着吧。” 他似在告别,又似在挑衅,说完就摆摆手,转身走了。 谢知意:啧,这拈花惹草的大宝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单恋 第53章 股份 第五十三章股份 回到公寓后,谢知意没有提起蒋湘湘的事。这几年来谢知意也看过不少暗恋苏绪的人了,这点场面他还是经得住的。 不就是告白不成反而想找他撒气么。 权当给他练手了。 毕竟以后这种场面少不了。 谢知意以为自己心态挺正常的,没想到那晚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一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人,久到他已经完全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 梦里的他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男孩,窝在最喜欢的外婆怀里。外婆替他捂着耳朵,亲吻他的发顶。 而一个女人正在外面的院子里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凭什么!他说过爱我的!他明明就说过的!他怎么可以骗我——” 这是谢家每天逼上演的戏码。 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妈妈。 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曾经光鲜亮丽风华正茂的女孩变成如此这副模样,每天就被关在屋里,双眼发直地死死盯着一切,漂亮至极的嘴唇里漫出的却是最难听恶毒的辱骂和诅咒。 “畜生,我死了也要拉上你陪葬!” “狗都不稀罕的狗屁东西,我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浑身恶臭的孬种!” “你怎么不去死呢,给我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知意,知意。” 谢知意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抽离,止不住地大喘气,胸膛也随着剧烈地上下起伏。 一只手伸过来抚上他的侧脸,苏绪的声音响起:“做噩梦了吗?” 谢知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转动眼珠子去苏绪。此时房间开着灯,估计还没天亮,苏绪被他惊醒了。 苏绪微微蹙着眉头看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谢知意的手,轻声细语:“现在好些了吗?” 谢知意微微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僵硬麻痹,心想他这噩梦的威力还挺大。 忍住那微微泛着刺疼的痹意,他缓缓侧身将脑袋枕上苏绪的大腿,然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谢知意皱紧眉头,一脸郁闷地说:“一点都不好,我浑身上下都酸死了。” 苏绪会意,腾出一只手赖给他揉揉肩膀按按手臂。 “做噩梦了是吗?” 谢知意闷声点头:“嗯。” 他在苏绪柔软冰凉的睡衣裤子上蹭了蹭额头,有些失神,应该还没能从噩梦里完全抽离出来。 苏绪安静地陪着他发呆,在他的肩窝处揉捏着。 谢知意这才发现自己的额角还有细汗,估计刚才做噩梦的动静脉确实大,苏绪怕不是被他吓到了。 抿抿唇,谢知意开口:“我梦见了我妈。” 捏揉的手顿了顿,苏绪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知意又蹭了蹭额角,声音软绵绵地闷着:“我梦见她在骂人,好凶好凶。” 苏绪用微凉的掌心捂着他的脸庞,柔声说:“不怕。” “嗯,不怕。”谢知意握住苏绪捂着他脸的手,拉过来亲了亲,安抚他:“我其实已经不怎么记得清她的样子了。” 然后谢知意忍不住说起了他的梦。梦里的女人叫谢祝余,是由外婆取的。谢祝余自小就长了一张美人胚子的脸,才华横溢的她以舞蹈特长生考上了a市的大学,之后更是去了香港参加选美捧得奖杯归来。 荣誉加身,让本来就自命不凡的谢祝余陷在了志得意满中。 她留在了香港,开始拍电影,当女主角,享受被人追捧的鲜丽光环。然后遇见暂居香港谈生意的杜若琛。家世显赫的年轻富商展开追求谢祝余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以后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也看到了星光熠熠的康庄大道。于是她随杜若琛去了a市,在那个远离故乡八千公里的北方城市,她以为她能找到一个更加美好的新天地。 然而—— 自命不凡的谢祝余,一朝成了笼中金丝雀,想飞却撞得头破血流。 纵使她再貌美过人,才华横溢,世人对她落得的唯一评价却是富商公子的情妇,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谢祝余疯了。 她带着才满一岁的谢知意一路逃回了G市,然后活在阴影之下,沉浸在怨恨里,每天诅咒杜若琛,诅咒谢知意,甚至诅咒自己。 直到有一天,她不见了,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无音信。 想起这些来,谢知意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被吓到。他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他才四岁不到,而十几年来,他很少会想起她。 然而今晚突然做了这个噩梦,大概是因为蒋湘湘。 他恍然大悟,原来蒋湘湘竟然和她有几分相似的。 爱而不得,心魔骤生,只是他妈妈恨入骨髓,癫狂成性。 这样想着,他转过身来,后脑勺枕着苏绪的大腿,目视前方,于是苏绪微垂的脸便映入眼帘。 他不由得心里赞叹一句,真好看,跟画似的。 心情随之也好了很多,便继续道:“以前我总想着去找她,偷偷存了一张她的照片,免得以后见了人也认不出来。” “找她?”苏绪微微侧头,“你知道她在哪里?” 谢知意摇摇头:“不知道,这十几年都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以前是想,长大了以后要到处去旅游,在每个城市里找一找。” 说着,他忍不住嗤笑一声,仿佛在笑自己的天真:“小孩子的想法真是有够傻的。” 苏绪说:“不傻。” 谢知意乐了:“还不傻?能找到才怪呢。” 苏绪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用温柔的目光包裹着谢知意,语气坚定地重申:“不傻,总会找到的。” 他说总会找到,谢知意仿佛就觉得一定会找到。 谢知意爬起来,跨腿坐在苏绪的大腿上面向着他。他用双手捧住苏绪的脸,左右晃了晃,然后亲了亲他的唇。 “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啊?吃蜜糖了今天?”他伸出舌尖舔舔自己的嘴唇,回味了一番,评价道:“嗯……好像真的有点甜。” 苏绪凑近了一些,笑着说:“你再尝尝。” 谢知意乐了,抱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下去。 水声滋滋作响,热潮渐起,衣衫凌乱。两人嘴唇分离后,苏绪弯身拉开了床头柜。 谢知意情热上头,追过去连连亲吻苏绪显露出来的修长脖颈。 然而苏绪拿出来了一个文件袋。 他自己的呼吸都还没平稳,嘴唇上泛着水光诱人至极,居然转头去床头柜拿一个文件袋?! 这个时候?! 谢知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服气了。 不愧是人间小仙男。 苏绪将文件袋递给他,气息不稳地说:“打开看看。” 谢知意一脸无语,但还是乖乖接过,一边打开一边忿忿嘀咕:“如果不是什么重要得能打断咱们的东西……” 他翻出来一沓纸,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股权协议书”,再往后翻看,谢知意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面。 这是傅瑄的画廊的股份协议书。 谢知意反应过不来,一脸怔忡地抬头看苏绪:“这是怎么回事?上面有我的名字?” “嗯,20%的股份。” “什么跟什么?”谢知意还是没反应过来,“20%的股份,我的?” “嗯,你的。” “不是,画廊的股份不是你的吗?”谢知意凌乱了。 苏绪摇摇头:“一开始就是给你的。” “给我?”再是迟钝,谢知意也明白过来了,看看那份股权协议,又看苏绪,“这是你给我的?” “嗯,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的,这两年画廊正是起步阶段,没有这么快有明显的收益。”苏绪朝他解释,“但我不想你太累了。” 见谢知意疑惑地蹙起眉头,他不由得笑了笑,伸手去摸着谢知意眼下的微微青黑:“你进学生会宣传部,不就是为了大二出去找兼职作铺垫吗?” 谢知意明白了,微窘地挠了挠下巴。他以前随口跟苏绪提起过大二想要去做兼职的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着。 所以……他也猜出来了自己想做兼职的原因吧。 果然听得他说:“钱还不是很多,但应该足够了。” 谢知意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人,怎么这么聪明啊。 “这不就是花你的钱去玩?”谢知意反应过来,皱起眉头。 虽然他们是情侣,苏绪一直惯着他,对他照顾有加,但这种软饭他可吃不消。 苏绪却说:“你不是说要捎上我吗?” 谢知意立即噗哧一下笑出声,被他逗乐了。他瞬间就想起来那是他决定高考志愿时说的话。 苏绪不仅记得,还思路清晰地将这些串连了起来。 “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谢知意笑着感叹,“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苏绪将他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双手里,明明掌心微凉,但总能将他的手捂得发热,心口也随着暖起来。 “既然你要捎上我,那就当是我上交的旅游经费。” 苏绪举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嘴前亲吻,而后温柔一笑:“重山复水,别地长街,无论找不找得到,我们都在一起。” 所以不必有妄念,不怕会失望,因为珍贵的人总在身边。 谢知意满脑子都是浆糊似的,热烘烘的滚成一团。 半晌,他垂头将脸埋在苏绪的颈窝,轻嗅着那阵好闻清浅的香气。 “苏绪,我不是那种不撞南头不回头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却情深意重。 “但为了你,我可以一往无前。” 如同立誓般。 人生漫漫,阴晴圆缺,他总能披荆斩棘。 戏剧社的宣传片在影视城拍摄的那一部分告一段落后,就剩舞台的拍摄。但期末考试已至,所有人都没法分心,于是再次搁置。 祁耿和h大话剧社那边约好,期末考完空出两天把舞台那部分拍完了再放寒假。 宣传部这边表示没问题。 忙完宣传片,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忙期末考,谢知意这个期末的确折腾得够呛。 好不容易考完了,他只想好好给自己庆祝一下。 考完当晚,他本来想和苏绪待在公寓里好好过二人世界,亲热到天昏地暗,怎知有人要给他开期末考后庆祝会。 谢知意:“?” 得知那是许子澜凑的局,他就立即明白过来,原来是拿他当由头寻开心呢。 但这群人的确有一段时间没聚了,谢知意也有些挂念,就和苏绪赴约了。 地点还是定在原道,许子澜坚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然而傅瑄见了这群讨债的,只想关门赶人。 人肯定是赶不走的,底下的人还只能供佛似的把这群少爷千金们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傅瑄没眼看他们翻天,回家陪老婆去了。 临走前,谢知意笑着跟他摆手:“跟闲姨说我们过两天正式放假了就去看望她哈。” 傅瑄逮着机会发泄怨气,笑哼一声:“不害臊了?” 谢知意嘿嘿一笑:“有什么好害臊的。” 第54章 公开 第五十四章公开 长辈一走,这群人的疯劲就上来了。许子澜交际广,不仅叫来许多世家子弟,连演艺圈的人也来了不少。 许子澜跟谢知意说:“给你长长人脉。” 谢知意皮笑肉不笑:“还真是谢谢您咧。” 谢知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长到人脉,只知道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明星小偶像倒是很积极地给自己“长人脉”,到处游走着。 而谢知意的确收到了不少名片,重重的一小沓放在裤袋里。 “最近你姐有点猖狂啊。”许子澜递给他一杯红酒,笑着调侃。 他是唯一一个无所顾忌地把杜景琳和谢知意的关系挂在嘴边的人。 谢知意挑眉:“她又怎么了?” 许子澜正大四,听说最近也开始涉足家里的生意,他这样说想必就是和利益挂钩的纠葛了。 许子澜神神秘秘的,跷起二郎腿一派惬意,戏谑地笑:“想分杯羹不成,还想抢人呢。” 说着,他看向坐在谢知意身边的苏绪,意有所指:“就等苏潋出手整治她了。” 杜景琳行事向来高调张扬,他看在眼里。而以许子澜为主的这群同辈人并不喜欢杜景琳,他也是知道的。 谢知意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无奈地瞪他:“要公平竞争啊,你们别太欺负她了,毕竟她是个女孩子呢。对女孩子要温柔点啊。” 闻言许子澜像是听了个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哼笑声从鼻腔里漫出,透着嘲弄:“小孩子还是赶紧回家洗洗睡了吧。” 谢知意撇撇嘴,做了个要锤他的动作。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说这一两句了,苍白无力又能怎样呢? 他在圈子里看似如鱼得水,但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过客,有时候更似一个看客。 杜景琳的性格太要强刚直,有什么只能自己受着了。这或许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吧。 谢知意不勉强,但也忍不住挤兑许子澜:“我要叫泠姐过来看看你这副惹人嫌的臭德行!” 许子澜立即放下二郎腿,也不装逼了,瞪他:“死小孩!” 谢知意悠哉悠哉地喝一口红酒,听得他又骂:“谢知意你几岁了,怎么跟我家那死小孩一个德行!” 许子澜有一个小好几岁的弟弟,正读着小学呢,估计许子澜被压迫得有点阴影。 谢知意以前见过几面,印象中就是个小机灵鬼。 苏绪正要喝水,谢知意举着酒杯凑过去强行碰杯,对苏绪展颜一笑,颇有些得意:“耶,战胜恶势力!” 苏绪笑得眼睛微弯:“真棒。” 许子澜看了,仰天长叹:“苏绪你就惯着他吧,都快无法无天了!” 然而没有人理他。 没过一会儿,坐在他们这边的人多了起来。因为孙泠和裴家的裴永虞也过来了。 裴永虞出现在这里确实稀奇,据说是因为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太受得了太过刺激喧哗的环境,而他本人也喜静,因此很少会来这种聚会。 今天也不知道谁把他给请动了。 谢知意和裴永虞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一见到他人就叫道:“裴二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知意。”裴永虞在苏绪的身边坐下来,“大学过得怎样了?” 谢知意说:“愉快且充实着。” 裴永虞不由得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一边的许子澜插嘴:“听我爸说你弟弟把我弟弟给打了?来来来,你这个当二哥的给我个说法。” 裴永虞好整以暇地看他,回道:“你弟弟也把我弟给打了,这也能给个说法?” 许子澜被迫熄火了,撇撇嘴。 裴永虞看着人挺斯文秀气,说出来的话好狠:“让他们打着吧,有伤亡了再说。” 许子澜:“……” 许子澜不由得竖起个大拇指,感叹道:“论起养弟之道,果然还是你家的更心狠手辣。” 家里也有个弟弟的孙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神经啊。” 说着,她给谢知意和苏绪各抛了一个飞吻,亲亲热热的:“弟弟当然是用来宠的。” 谢知意也赶紧给她回了个飞吻。 许子澜没眼看:“你醒醒,你这是弟控啊。这么多个‘弟弟’,你宠不宠得过来?” 孙泠晲他,冷笑一声:“把你踢了,我就有大把时间慢慢宠了。” 每天都受到分手威胁的许子澜只好识相地住了嘴。 后半段众人饮酒饮得兴起,开始唱歌跳舞玩游戏。许子澜是最会玩的,但孙泠在场不敢造次,坐在沙发里当乖乖男。 他无聊就想逗谢知意:“知意,你快去蹦一个给我看。” 谢知意挨着苏绪正聊天呢,闻言瞪他:“那你不给我唱一首听听?” 然后他们就开始玩起了游戏,玩的还是真心话大冒险,这自然是许子澜的提议。 转动桌子中央的酒瓶,转停了指向谁,谁就要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简单粗暴。 开局就中了孙泠,她选了真心话,许子澜不敢出声,谢知意代劳。 “泠姐,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一件事是什么?” 孙泠冷酷无比:“甩了许子澜。” 许子澜:“……” 第二句转中一个小明星,选的还是真心话,许子澜知道是时候发威了。 “如果让你挑一个人要今晚419,你会挑在场的谁?” 小明星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瞥了眼谢知意。 谢知意一脸黑线:“?” 小明星的同伴已经捂嘴笑了起来,许子澜看热闹不嫌事大,追问:“谁?不要害羞大声说出来!” 小明星抿抿嘴,正眼看向谢知意:“这位哥哥就不错。” 谢知意:“……” 喂,知道他多少岁了吗就叫哥哥,他长得很显老吗? 许子澜哈哈大笑:“谢导,你的戏快给人家安排上吧!” 谢知意捡起桌上的一张餐巾纸扔他,然后和苏绪挨得更近了。 第三局转中的是裴永虞,还是选的真心话,许子澜居然收敛了,问:“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一件事是什么?” 裴永虞顿了顿,微微一笑:“给我喜欢的人一个拥抱。” 许子澜追问:“你喜欢谁?” 裴永虞意味不明地笑着:“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回答。 他又说:“想知道的话就继续转吧,看能不能转到我第二次。” 许子澜也没再废话,继续转酒瓶。这一次居然转到了苏绪。 许子澜不用想都知道又是真心话,刚想出声问问题,孙泠却堵住了他的嘴。 “一整天问的都是什么问题,腻了。我来问。” 孙泠看向苏绪,开口:“阿绪,你最害怕的一件事或者东西是什么?” 谢知意侧头看着苏绪,只见他微垂着眼睑,淡淡地看着桌子那个静止不动的酒瓶。 顿了会儿,他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口:“这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语气带了些茫然。 不少人纷纷点头。 虽然这句话听着很飘忽很虚,但的确很可怕。于是苏绪的这个答案勉强过关了。 谢知意不知为何心里猛地抽紧了。 孙泠又惊又疑,不由得问:“为什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 苏绪抬眼,微微抿住了唇,没有回答。 许子澜会意,拉了拉孙泠,一边伸手过去转酒瓶,一边说:“游戏而已,别太较真了。等我继续转,转到你们全都敞亮了。” 这时候他倒不嫌人人都选真心话不够刺激了。 之后的几局再也没转到他们几个。听了几句别人的“真心话”,又看了几场“大冒险”,许子澜兴致不减地再转。 这一次居然转中了谢知意。 许子澜当即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起来。 谢知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咱们的知意啊,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谢知意勾勾食指:“就来个大冒险吧。” 这似乎正中许子澜的下怀,许子澜笑得又坏又贼,说:“现场里挑一个人,邀请她419。” 谢知意:“……” 孙泠给他后背一巴掌,无语极了:“你这是什么惹人嫌的恶俗玩笑!” 许子澜笑着晃了晃酒杯:“惹不惹人嫌就看咱们知意的语言技巧了。” 谢知意不管它恶俗不恶俗,面无表情地说:“换个。” 许子澜:“认赌服输喔。” “不做。” “那我开恩让你换真心话吧,还是这个问题,你想邀请谁?” 许子澜笑着瞥了一眼孙泠,补道:“这回不惹人嫌了吧。” 谢知意感觉到刚刚那个小明星在偷偷瞄他,同伴在底下拉她的衣角,有点小兴奋。 谢知意:“……” 许子澜还在那里火上加油:“快回答吧别抵赖了,人家刚才还那么勇敢坦诚呢,咱们玩游戏可是要讲究公平公正的。” 谢知意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抓了抓裤腿缝,顿了片刻开口道:“我领罚行不行,我怕我男朋友会生气。” 众人:“……” 下一刻,众人:“???” 孙泠目瞪口呆:“男朋友?” 小明星当场石化了。 谢知意挠了挠脸蛋,嘿嘿一笑:“我领罚就是了。” 许子澜不由得鼓掌赞叹:“没想到诈出来一个偷尝禁果的。知意,你藏得挺深啊。” 谢知意清了清嗓子,双眼盯着桌面,十分心虚,毕竟他其实没怎么藏。 他留意到话刚落下的时候,孙泠和裴永虞的目光都在苏绪的身上极快地一瞥而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知意也做好了受罚的心理准备,怎么知道许子澜还穷追不舍:“别啊,就开个玩笑而已嘛,反正你男朋友也不会知道。我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谢知意瞪着他忍不住磨了磨牙。 好家伙,他严重怀疑许子澜趁机公报私仇。 “你要罚就罚,废话那么多干嘛。” 谢知意凶他,然而许子澜还在那里一脸无所谓的耸肩坏笑。 孙泠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好了,知意把手里那杯酒干了,咱们开始下一轮。” 这惩罚小意思,谢知意举杯就要饮干手里的红酒,然而身边的苏绪突然出声:“不好意思,他男朋友在场。” 谢知意呆住了,看向苏绪,只见他看着许子澜温和道:“他不会生气,但舍不得看自己的男朋友受罚。” 众人:“……” 这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谢知意惊得睁圆了眼睛,瞳孔微微颤动。 随后又见苏绪伸手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酒杯,微微一笑道:“我可以。” 谢知意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苏绪的笑意更深了,眼睛里闪烁黠光。他微微挑眉:“当你的419对象。” 谢知意:“……” 愣了好半晌,他不由得说:“我们还用得着419 吗?” 听着这两人一言一语间所透露出的惊天大爆料,众人:“……” 又好半晌,孙泠哭笑不得地出声:“好了好了,咱们下一轮吧。” 许子澜一脸叹服,忍不住又鼓起了掌:“少年人好气魄,真的好气魄啊。天都翻了吧。” 孙泠拧他胳膊,狠狠道:“还不是你干出来的好事!赶紧闭嘴吧!” 一边的小明星丢了魂儿似的,一脸欲哭无泪。 她刚才是当着苏家二公子的面把他男朋友给调戏了? 第55章 快递 第五十五章快递 谢知意也有点回不神来。 他这是当众出柜了吗?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苏绪是他男朋友了? 又玩了几回合,这期间小明星和她的同伴们坐立不安,逮着机会就退场,赶紧溜了。 陆续又有几个人退出,于是游戏就结束了。 许子澜被孙泠叫出去聊天,临走前跟谢知意碰了一杯,笑道:“这回真轮到我受罚了。祝我好运吧。” 谢知意面无表情道:“活该。” 孙泠和许子澜走后,裴永虞也说要回去了。 谢知意:“哎,二哥你不多待一会儿吗?” 裴永虞摇了摇头说:“时间不早了,我这身体素质到点就熬不住,没办法。” 说着,他看了看谢知意,又看向苏绪,笑道:“挺好的,你们。” 谢知意和苏绪明白他的意思,齐齐笑着说:“谢谢。” 裴永虞拍拍苏绪的肩膀,最后再说了一句:“好好的啊。” 裴永虞走后,谢知意一看时间,原来也快11点了,的确不早了。 谢知意嘿嘿一笑,对苏绪说:“对象,咱们回去过二人世界?” 苏绪点头,拉住他的手齐齐起身往外边走去。 没想到出门没走几步就碰见了在泳池边上聊天的孙泠和许子澜。 许子澜搂着孙泠的肩膀,笑得好不正经:“行了,别生气了,你不是想知道吗?我这不还帮上你了吗?” 孙泠无奈地瞪他一眼:“你要能把这聪明劲儿放在正经事儿上就好了。” 许子澜觉得自己好冤:“这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儿?” 他转着眼珠子还想说什么,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谢知意和苏绪两人。 “你们该不会是想偷偷逃走吧?” “我们又没干什么不正经的事儿,干要逃?”谢知意顺便挤兑他,“我明天还要忙活呢不能闹太晚,来跟泠姐说一声。” 孙泠笑哼一声,朝他们招手:“你们给我过来!” 谢知意和苏绪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他们一来到跟前,孙泠便笑骂道:“死小孩,谈恋爱都不跟我说一声,白疼你们了。” 谢知意摸摸鼻子,嘿嘿陪笑:“这不是怕吓到你么。” 孙泠瞥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今晚全场的人都被你们吓到了,现在消息散出去了,整个圈子全知道苏家二公子和杜家少爷在一起了。” 谢知意:“……” 苏绪上前一步,颔首道:“我会处理的。” “你是要处理。”许子澜笑道:“你家向来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可能就出在杜家那里……” 他看向谢知意,接着道:“杜老太太的态度可难说了。还有你那个姐。” 谢知意一脸黑线:“这又关她什么事?” “难说,我怀疑你姐对苏家人可能有那个什么应激反应。”许子澜还是一脸不正经的笑。 谢知意:“……” 应激反应是什么鬼。 孙泠拍他:“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然后对他们宽慰一笑:“消息估计还没那么容易传到杜老太太那里,暂时别担心太多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就说,别自个儿扛着。” 两人点点头,谢知意说:“我们会的。” 孙泠忍不住揉乱谢知意的头发:“你可悠着点,别飘上天了。两个人就安静幸福地过着吧。” 谢知意自认他们两个还挺安静低调的,平时就爱窝在公寓里过小日子,也没特意去惊扰谁。 不过既然现在公开了,他们就没刻意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像其他小情侣一样相处着。 第二天回到学校,谢知意先回了一趟宿舍。没想到宿舍里三个人都还没回家。 韩昌明一看见他,目瞪口呆地竖起了大拇指:“你牛逼。” 谢知意:“???” “难怪你老和苏绪粘在一块儿,我竟然单纯地以为你们兄弟情深。”韩昌明感叹,“没想到你居然把h大校草给搞到手了。” 谢知意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消息居然还能传到韩昌明这里,这传得也太快了吧。 “论八卦,还是你牛逼。” “还是你们更牛逼,我听朋友说整个圈子都炸了。” 谢知意:“……” 这么夸张?可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啊。 说着,韩昌明咽了咽口水,偷偷瞄谢知意:“他们说苏绪是和杜家的少爷……” 顿了顿,他用嘴型说话:“是你?” 谢知意神色淡了淡,只是说:“你别当导演了,去做狗仔吧,保准比卓伟还牛逼。” 韩昌明当他默认,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乖乖,深藏不露啊。” 来回深呼吸几口,他看了看也在留意这边的黄禄和赫明:“虽然我觉得你的确有点弯弯的气质,但我以为你喜欢……” 谢知意都无力吐槽那个“弯弯的气质”,挑起眉问他:“喜欢谁?” 他再次瞥了一眼赫明,小声说:“咱们的赫小绵羊。” “……”谢知意三观都要震碎了。 “你别把人家小孩给吓坏了。”怕他跟赫明乱说什么,谢知意瞪他,“去,别八卦了。” 接下来谢知意去社团活动中心的戏剧社办公室开始拍摄,到的时候宣传部的其他人都在了。 可能大家都想快点拍完快点放寒假,特别给力,拍摄进度比想象中快了三分之一。 按这样的效率,谢知意估计明天就能完成。 所有人都沉迷工作,一时忘了时间。快9点的时候,宣传部有个伙伴过来跟谢知意说,有人在戏剧社门口找他,好像等了一会儿了。 谢知意浑然不知,一时也没想到谁会来找他,走到门口,才看见苏绪站在走廊窗边面向着外面。 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漂亮至极的侧脸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清冷了几分。 他有跟苏绪发信息说今晚会晚回家,没想到他竟然过来了。 “天哪,你是不是等很久了?”谢知意赶紧跑过去。 身后有好几个戏剧社和宣传部的人跟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 苏绪听见他的声音,回过身来笑着说:“没有很久。” 苏绪特意来接他回家,谢知意又开心又愧疚,因为他还有一点收尾工作没做完,苏绪还要再等一会儿。 “你要不要进来坐着等?” 谢知意回头看戏剧社办公室的门口,h大话剧社社长可能认识苏绪,跟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苏绪颔首对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谢知意说:“没事,我在外面等就好。” 谢知意一想也是,里面正忙着拍摄所以乱糟糟的,还是别让苏绪坐里面了。 他下意识地拉住苏绪的手晃了晃,说:“那你乖乖在这里等,不超过半小时我就搞定出来。” “嗯,等你。” 谢知意赶紧进去继续忙活,祁耿刚还站在窗边看着,这时就走过来笑话他:“行啊,居然还有人接下班。” 谢知意瞥他一眼,不确定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什么,便只说:“那你赶紧行行好,快点放工让我走吧。” 第二天果然完成了拍摄,大家终于可以卸下这个包袱回家过寒假了。 有一就有二,这天的苏绪还是来接他了。一个在门外等,一个在门里忙,没怎么接触,更别说什么亲密举动了,可有些人就特爱自己脑补,偷偷地在背后讨论。 谢知意忽略掉那些莫名其妙的目光,专心拍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走的时候还挺早,7点不到。苏绪想回家下厨,在车上正要打电话让酒店送生鲜蔬菜过来。 谢知意听了,连忙说:“不如我们去逛超市吧。刚好买些零食。”说着,嘿嘿笑起来,“咱们屯粮过冬!” 苏绪逛超市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是和谢知意一起的。 于是进了超市,他就成了个称职的推车人,跟着谢知意的指挥一路走。 “今晚想吃什么?” 谢知意想了想,兴奋道:“吃火锅!” 这几天都有下雪,吃热腾腾的火锅就最棒了! 两人买了不少火锅食材,然后顺便去不少新鲜水果,最后去零食区扫货。 谢知意就像一只要屯粮过冬的小仓鼠,看见喜欢吃的都拿了,装了满满一辆购物推车。 最后结账完毕,司机都要被叫过来帮忙拿东西。 回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谢知意先下车走到车尾箱拿东西出来,然后刚打开车尾箱,他在车尾银色横杆中瞥到了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个人影倏地一闪而过,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一辆辆整齐停着的车。 谢知意:“?” 苏绪和司机走过来帮忙。苏绪见他皱着眉,问:“怎么了?” 谢知意又回头看了看车群,这才跟他说:“我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苏绪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微微蹙起眉。 “先回去,等下我让人查监控。” 谢知意吃了一惊,他刚还想说这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查监控就有点大阵仗了。 然而苏绪没多说什么,提着购物袋和他一起上楼去了。 后面谢知意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查监控,但苏绪跟家里的警卫员打了几次电话。 这个寒假他们打算在a市待一段时间,快过年的时候就回g市跟外婆过年,然后年初四或者五就出发旅游。 所以这两三天他们就打定主意窝在公寓里过二人世界。 两个人先是尽兴了一晚,第二天谢知意就成了个下床就要人背的小宝宝,尽让苏绪投喂了。 昨天停车场的插曲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何况,他觉得那应该是自己多心看错了而已。 傍晚的时候,物业打内线电话过来跟他们说有一份快递到了他们那,收件人写着谢知意的名字,问要不要送上来。 谢知意没印象自己有什么快递包裹要收,问寄件信息,那边就说这是一个从国外来的寄件。 谢知意只好让他们送上来。 拆开快递的时候苏绪也在旁边,谢知意还猜是不是叶艾霖给他的惊喜,没想到打开看到是一个精致好看的织锦缎面盒子。 而盒子里,躺着一支毛笔。 苏绪微微眯了眯眼,道:“黑檀木,花牛角。” 谢知意知道他说的是毛笔的材质,听着就觉得价值不菲。 然而很奇怪。 这支毛笔显然是被用过的。 陈旧的墨香浅浅地晕散开来。 第56章 生病 第五十六章 这应该不是一件礼物。 谢知意拿起那支毛笔,发现笔杆上面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划痕。 显示出这笔被用了挺长一段时间。 “是不是寄错了?” 谢知意疑惑不解地去翻看快递包裹,上面的寄件信息写着一个陌生的英文名以及一个美国地址。 并不是叶艾霖所在的欧洲。 然而收件人的的确确写着谢知意的名字。 “你有头绪吗?” 谢知意问苏绪,心想他对这些物件更懂一些,然而苏绪也摇头。 “可能真的寄错了,那就先放着吧。” 谢知意把毛笔放回去,连着包裹盒子一起放在玄关的柜子里。 他觉得这个快递有点古怪,但又一时无从追究,打算明天再好好研究一下。 因为昨天买的食材买多了,一顿吃不完,所以今晚还是吃的火锅。 谢知意倒是很开心,他觉得火锅和冬天就是绝配。 就是他自个儿调的蘸酱咸了点。 半夜还把他渴醒了。 迷迷蒙蒙爬起来,谢知意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才发现苏绪不在。 难道他也渴醒了? 谢知意走出房间,看见客厅昏暗一片但沙发边上的落地灯却亮着,苏绪就坐在那里背对着他。 “苏绪?” 谢知意站在原地喊了他一声,然而苏绪没应他。 客厅里没开暖气,苏绪就这样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那里,谢知意担心他冷,便回房拿了厚毛毯走过去。 来到苏绪的面前,只见他背挨着沙发,双手交叠搭在腿上,微微垂头看着面前的茶几。 他的双眼放空,似乎入了神在想什么。 “苏绪?”谢知意小声叫他。 然而苏绪还是没抬头看站在面前的谢知意。 谢知意一边帮他把毛毯披上,一边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又说:“苏绪,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到时候别着凉了啊。” 他的声音可能终于惊动了苏绪,他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震,随即整个人坐直了。 他动得这么突然可把正弯腰给他披毛毯的谢知意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 苏绪也像是被他吓到了,倒吸一口气,微微睁大了眼睛。 谢知意凑过去打量他,不由得说:“这么晚你怎么坐这里了?” 苏绪蹙起眉头眯了眯眼,这才抬眼看他,但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薄唇紧紧闭着。 然后他的喉结微动,似乎刚咽下一口口水。 此时此刻的苏绪看起来……居然有些紧张? “苏绪?” 谢知意见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似乎海没回过神来,便再叫了一声。 苏绪极快地眨了眨眼,这才开口回应:“知意。” 声音有些沙哑,还透着凉意。 谢知意赶紧用毛毯将他裹住,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果然冰得僵硬,惊道:“天哪,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谢知意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冰冷的手缩了缩,然后苏绪的声音响起:“……没有多久。” 没有多久才怪呢,浑身都透着冰意。 谢知意赶紧将人拉回房间里去,一边走一边念叨:“想事情也别忘了自个儿身体,开个空调也就是顺手的事。” 他把苏绪拉到床边坐下,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下,然后双手捂着苏绪的双手一个劲儿地搓,仿佛要把那双手给搓起火了。 搓着搓着,他忍不住又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回过神来。” “……没想什么。” 苏绪的声音有些迷蒙茫然,好像刚刚睡醒的人是他。 谢知意抬头看他,只见他双眼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眼珠子黑白分明,一片沉寂。 他好像睡醒了又好像没睡醒。 瞳孔里来不及装载其他东西,只容得下眼前的谢知意一人。 谢知意伸手去摸他的脸,果然也是冰凉冰凉的,于是当机立断,抱住苏绪把他整个人塞被窝里面去。 双手继续捂着苏绪的脸蛋,谢知意盯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明天再想,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苏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微微侧脸亲了他的掌心一下:“嗯,晚安。” 谢知意凑过去亲了他的嘴巴一口,然后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下巴。 抚着苏绪半边脸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道:“晚安。” 苏绪加重了几分力度握着他的手腕,缓缓合上眼睛。 最后那一眼,他看见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上面显示:3:28。 第二天苏绪果然感冒了,谢知意急得不行。 按道理不用这么小题大做,虽然苏绪小时候病弱,但他上了高中后就有刻意锻炼,整个人乍一看颀长秀挺,脱了衣服后却有着十分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尤其那六块腹肌,谢知意看了都想流口水。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所以这几年来苏绪几乎是没生过一次病。 所幸的是他精神状态还不错,早上还非得起床给谢知意做早餐。 “我自个儿煮就行了,面我还是会煮的。” 听着他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谢知意忍住烦躁,苏绪在那头煮面,他在这头洗米打算给苏绪煮粥。 苏绪轻笑一声,嗓子微哑:“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那鼻音重得……”谢知意嘟囔一句,“我给你粥里放糖估计也尝不出来吧。” 苏绪无奈地笑着说:“小意,我只是感冒了。” 言下之意是说,他并没有味觉失灵。 谢知意以拙劣的手工切出一座小山似的姜片,全放进粥里:“那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吃我做的超级无敌驱寒粥吧!” 下午4点多,苏绪的感冒不但没好,还发展成了低烧。这天晚上他们本来打算去傅瑄那里吃饭,这下也去不成了。 苏绪还说自己没问题可以去,谢知意二话不说把人塞进被窝里,从厨房端来他那特制的姜片驱寒粥。 “再吃多一碗粥吧,吃完这个再吃药,然后睡一觉。”谢知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仿佛只要苏绪不当着他的面吃完酒不会移开眼。 苏绪自然不会逆他的意,安静地吃起来,吃了几口突然又开口:“六点半我们再去也不迟。” “还去什么啊。”谢知意瞥了一眼窗外,“外面还下着雪呢。昨晚在客厅里捱冻还不够,待会还想去外面捱多一次啊?” 苏绪抿了抿唇:“瑄叔自己做了酸菜,让我们拿点回来……” 谢知意:“?” 谁能想到这个从入学就占据了大学城榜一,被所有人公认为多金又多才的大学城校草居然惦记着一点酸菜,就算生病了也要去拿呢? 谢知意又无语又窝心得要命,因为苏绪要酸菜的原因是想做酸菜鲈鱼给他吃。 而对方是长辈,让别人代劳过去拿又觉得失了礼数。 这个人哪。 谢知意说:“你给我乖乖睡觉,我去拿。” 苏绪抬头看他,谢知意看见他眼底泛着的些许倦意,不由得更心疼了。 “我等你睡着了再去。反正这里离汝临不远,一个小时来回足够了。” 他和苏绪都很少生病,他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病人,下意识地把苏绪当小宝宝哄,“就一个小时,我保证你睁眼就能看见我。” 苏绪垂头一笑:“好。” 其实拿酸菜也不急于一时,但谢知意想趁机去找傅清闲问问怎么照顾发烧病人,毕竟晚饭就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总不能让苏绪一天吃三顿他的特制姜粥吧。 这也太惨了。 他怕苏绪的味觉没有因为感冒发烧出问题,反倒被他的姜粥搞到失灵了。 苏绪吃完粥吃完药,谢知意陪他躺着说话。躺下之后苏绪说话就透出一些有气无力来了,谢知意探他额头,感觉更烫了。 谢知意想凑过去亲他,却被苏绪挡住了。 苏绪无奈道:“会传染给你。” “可我想亲。” 谢知意心痒痒的,“哎”了一声,期盼道:“你赶紧好起来吧,最好一觉醒来就全好了,快闭眼睡着!” 苏绪听话地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谢知意在旁边看着他,待了快20分钟,确定苏绪已经睡着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门去。 出门的时候谢知意提前给傅瑄打过招呼,因此他们也知道苏绪生病了。傅清闲忧心得想给苏绪做一顿豪华病号餐,谢知意哪好意思,吓得赶紧拒绝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让苏家的司机过来接他,而是选择打车过去。 也难怪苏绪惦记着傅瑄做的酸菜,因为这实在难得。 自认饕客的傅瑄向来讲究挑剔,不是嫌外面的原料不够好,就是嫌不卫生,于是干脆亲自下手泡制,做出来的酸菜爽脆鲜嫩,只是轻轻一嗅都能闻得到那自然散发出来的酸味和发酵味,入口能回味许久。 谢知意以前在汝临吃过一次,念念不忘好久,因此这次傅瑄刚做好了苏绪就想要拿一些回来。 提起苏绪生病的事儿,傅瑄发表评论:“大冬天的到处瞎跑,能不生病么。” “才没有,我们就没怎么过门。”谢知意赶紧辩解,“苏绪半夜坐客厅里想事情,不小心着凉了。” 傅瑄不留情面地哼一声:“心思太重!” 谢知意转头找傅清闲来治他:“闲姨,您帮我说说他!” 傅清闲哭笑不得地拍傅瑄:“生病都这么辛苦了,你还叨叨什么。” 傅瑄悻悻闭嘴,转身进厨房去了。谢知意和傅清闲也跟着进去。 傅瑄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瓦罐,递给他:“领回去吧。” 谢知意明白那是自己惦记着的酸菜,赶紧抱住,跟得了宝贝似的。 既然酸菜已到手,傅瑄再无利用价值,谢知意忽略掉他,转头去跟傅清闲卖乖:“闲姨,那您教教我做病号餐呗,等我回去大显身手!” 傅清闲便温柔耐心地跟他说了起来。 傅瑄不出声,也不离开厨房,就杵在两人背后默默看着。 谢知意一边跟傅清闲学做菜,一边闲聊。聊这两天吃的东西,傅清闲叹道:“太油腻。” 意思是说得他们吃得不够健康。 谢知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傅瑄逮着机会又来教训他:“就是爱偷懒!” 谢知意不服气,赶他:“这里不用劳烦您,您就出去喝茶享福去吧好不好?” 傅瑄轻哼一声,不理他。 傅清闲这边在教他做姜丝鱼片粥,鱼片谢知意切不了这么薄,刚好这里有现成的,姜的话家里倒是有一大堆。 但谢知意又窘了,因为他拙劣的刀工不足以让他切出这么细的丝儿。 傅清闲被他逗笑,解释说不用用刀切也可以切出姜丝。 谢知意目瞪口呆,不用刀还怎么切?超能力吗? 傅清闲便拿出了一块薄板似的东西,上面是一片细密的孔洞,跟他说这叫刨丝器,然后示意用法。 谢知意恍然大悟,瞬间爱上了这工具。 他印象中记得家里厨房也有这个便利的东西,不过没用过,也不知道用法,现在想来真是相识恨晚。 傅清闲就笑他:“你不会用很正常。有苏绪在,哪舍得让你进厨房呀?” 谢知意:“……” 谢知意窘涩无比地摸鼻子,心想闲姨肯定跟傅瑄学坏了。 第57章 离奇 第五十七章离奇 谢知意赶紧转移话题,聊起其他,然后顺口提起昨天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 傅瑄又出声:“毛笔?” 谢知意当奇闻逸事来跟他们说,语气夸张:“对啊,还是一支用过的毛笔!很奇怪是不是?” 傅瑄蹙起眉头:“什么样的毛笔?” 谢知意不知道他具体问的是什么,只好照搬苏绪的话:“黑檀木,花牛角。” 傅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绪也没有头绪,我们都怀疑是不是寄错了。先放几天,万一有人来找呢。” 傅瑄却道:“回去就扔了吧。” 谢知意:“?” 然而他还没问,傅瑄便负着手走了出去。谢知意疑惑地回头看傅清闲,她笑着说:“国际快递如果寄错了的话,很难找回的。所以应该没人会来找的,你大可以把它丢了。” 谢知意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傅清闲的简单教学用去了半小时,谢知意捧着食材和酸菜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6点半了。 比自己所说的1个小时迟了30分钟。 所以谢知意有些着急。 然而经过公寓大堂的时候居然被叫住了。他回头一看,是物理管理的人,一个年轻女士。 她贸贸然出声把人叫住,也自觉不好意思,一脸窘迫地小跑过来,对谢知意说:“冒昧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您是56楼的业主对吧?我们下午收到了您的包裹,打过电话给您……” 打过电话到家里去? 谢知意心里不由得一揪,可别把苏绪吵醒了。 下一刻便听见她继续说:“可是没能联系上您。” 谢知意便跟着她去前台,心里却想快递什么时候拿都可以,这么急切是要做什么? 然而看到快递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又是一个国外寄过来的快递。 寄错了一个不止,还来多一个? 见谢知意面色犹豫地打量着那个快递,前台赶紧说:“您放心,这个包裹已经经过安检了,安全上是没问题的。但鉴于您昨晚跟我们说昨天也有一个国际快递疑似寄错,所以我们考虑再三还是先通知您,问问您的处理方案。” 谢知意再去看那收件人信息,还是写着自己的名字。 真是奇了怪了。 总不能让他们直接丢了,既然他们说快递是安全的,谢知意便先领了回去,迟些拆开看看是怎么回事再作打算。 回到家里的时候,谢知意放下东西后先上房间看看苏绪的情况。 人还在睡着。 他拿体温测给苏绪侧了体温,37.5度。还有一点点烧,但已经好很多了。 趁人还没睡醒,谢知意赶紧下去厨房做病号餐。 先洗米煮上粥,接着果然找到了刨丝器,谢知意大喜过望,开始吭哧吭哧地刨姜丝。 苏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知意?” 谢知意吓了一跳,回过头去才发现苏绪已经站在了身后,原来刚刚自己太专心于刨丝事业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他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刨丝器,然后侧身显摆出桌上刨好的姜丝,有些得意:“这将会是个精致版的驱寒粥!期待一下吧!” 除此以外,苏绪还看见桌上摆着洗好了的西红柿和白萝卜,旁边还有豆腐。 他已经猜到谢知意要做的菜了。 “我来帮你。” 他正要挽起袖子,谢知意倏地一下给他拉下来,急道:“我来做我来做!你发烧还没完全好呢!” 说着他要把苏绪推出去,然而苏绪自然而然地把他抱在怀里,两个人站在厨房门口相拥着僵持不下。 谢知意用下巴在苏绪的肩窝里磕了磕,跟敲门似的,然后笑着说:“我特意跟闲姨学的病号餐,给个机会我露一手吧……” 后半句拖长了声音说的,跟撒娇似的,不知道的人听了都分不清生病的人到底是谁。 苏绪这才放开他,谢知意得以回到案板前继续处理他的食材。 然而刚拿起一根白萝卜准备要切,苏绪却从背后抱住了他。 谢知意顿时紧张得下刀都不会了,放下萝卜腾出一只手来扯苏绪环在他腰间的手:“你干嘛,我还要切菜呢。” “你切,我看着。” 苏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而他的双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等下切到你可别怪我啊,毕竟业务还不甚娴熟呢。” 谢知意没再挣扎,嘟囔了一句后开始切萝卜。 切着切着,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说:“你好像瑄叔啊。” 苏绪学他,拿下巴在他的肩上磕了磕,然后声音轻柔地说:“为什么?” “我跟闲姨学做菜的时候,他就杵在后面跟班主任似的,搞得我紧张死了。” 苏绪无奈地笑了:“我像班主任吗?” 谢知意回头极快亲了他一口,苏绪躲也躲不及,然后听见他嘿嘿地笑着说:“不像,但也让我好紧张啊。你摸摸我的心脏,跳得老快了。” 搭在他腰间的手缓缓上移,按在了他的胸口心脏位置。 谢知意赶紧给自个儿配音,飞快地说:“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不带喘气地“咚”完一连串后,他又回头对苏绪嘿嘿一笑:“这么紧张很容易出错,到时候不好吃别怪我,要全部吃完的啊。” 苏绪终于忍不住,吻上他的唇,辗转流连。深吻过后,他深深地看着谢知意的眼,低声应道:“嗯,全都吃完。” 谢知意感叹一句“美色果然误人”,回头重新拿起菜刀和萝卜,继续切他的萝卜去了。 后面开始下锅开煮的时候,苏绪还是被赶走了,谢知意怕他影响自己的厨艺发挥,没想到他还是不肯离开,人就站在岛台边上挨着看谢知意。 谢知意回头就能看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你现在真的很像班主任。” 谢知意对自己的厨艺没啥信心,但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点底气在的。最后,两菜一粥成功上桌。 姜丝鱼片粥,砂糖番茄,葱白萝卜豆腐鱼丸汤,够清淡够养生,还可以补充营养。 谢知意对自己的成果表示满意,苏绪就更没话说了。 因为是两人一起吃的,所以份量有点多。 苏绪说:“你可以吃别的。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别啊,我就想吃自己做的菜。”谢知意赶紧叫住他,“我一边吃一边反省,有助于我提升厨艺。” “很好吃。”见谢知意挑眉一脸怀疑,苏绪笑着重申,“真的,但我怕你觉得太清淡了。” “不清淡。”谢知意舀起一块番茄送到苏绪嘴边,看他吃下。 谢知意嘿嘿一笑:“超级甜,是不是?” 苏绪点点头,眉眼弯弯尽是笑意。 吃完过后,谢知意将碗碟收拾好放到洗碗机里。这么一会儿,苏绪发现了被谢知意丢在玄关柜子上的快递。 “……这是新的快递?” 谢知意走过去,和他一起打量那个国际快递,点头道:“是啊,刚才物业的人给我的。” 两人将快递拆开,又是一个织锦缎面盒子,方形的,比昨天的盒子大了些。 而里面是一块墨砚。 只见其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繁复精致的镂空花纹。 谢知意不如苏绪懂行,却也知道其中一些比较出名的。这个砚台一看色泽和雕工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是峡砚?” 苏绪点点头:“嗯。” 谢知意反复去看这块砚台,除了能看出这也是用过的之外,再没别的痕迹。 “这是书法爱好者把文房四宝都寄过来了吗?接下来我是不是还会收到纸和墨?” 苏绪摇摇头。 无论如何,连续收到两份不明来历的快递都不是正常的事。 谢知意决定给快递公司打电话,然而一番询问后,他们被告知这两个快递单号都不存在。 也就是说,这压根就不是什么从外国寄过来的快递。 他们迅速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让物业查了监控。从录像中看见两次送快递过来的都是同一个人,穿着橙黄色的快递公司制服,戴着一顶印有公司logo的鸭舌帽。这样一个人从头到尾看下来都无疑是快递员,难怪物业并没有起疑。 然而这样完美的变装,此时看起来却更为可疑。因为各个角度的监控都没有拍到这个快递员的脸。 他将鸭舌帽沿压得很低,面对拍摄都有意地回避,显然十分清楚摄像头的位置。 “……所以这两份快递的确是给我的。” 谢知意这下一清二楚了。 而且还是费尽周折的有意而为之。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 出了这样的事情,物业都吓了一跳,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先是为自己的疏忽赔礼道歉,然后保证加强警戒。 没多久,他们去和苏绪叫来的苏家人对接。而他们两人先回家里,先理一理这件事。 显然这个人知道谢知意,还知道他住在这幢公寓的顶楼。因为快递地址上也写了楼层。 谢知意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告知任何人自己住在这里。 苏绪突然道:“那个跟踪的人。” 谢知意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所以,停车场的那次并不是他看错。 苏绪继续说:“我查过监控,录像中没有看到人。但我看了停车场出入口的录像……” 谢知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听得苏绪说:“有一辆车跟在我们的车后面进来了,但5分钟不到就出场了。” 他只是平淡的陈述,但谢知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辆车应该就是跟踪的人,被他发现后就立即离开了。 这样的人应该做好了几近完美的伪装措施,大概率是找不到破绽的。 谢知意抱有一丝侥幸,问:“看得见车牌号码吗?” 果然,苏绪摇了摇头:“有拍到,但我让人查过,是套牌。” 所以现在没有一点线索。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又太迷离。 谢知意没有任何头绪,不由得深思他和人结仇还是怎么了? 但是寄一支毛笔和一块墨砚过来……又是想表达什么? 第58章 反对 第五十八章 这时谢知意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杜家来的电话。 接电话后才知道那是陈泰,说杜老太太让他明天回杜家一趟。 临近年关,杜家向来多应酬,他在a市的话杜老太太大多都会让他参加。 平时谢知意很少会说不,但这次不得不拒绝。苏绪还发着烧呢,他不放心让苏绪一个人待在家里。 然而苏绪却跟他说:“回去吧。这种时候,你回杜家会更安全。” “可是……”谢知意看了眼站在电梯口的两名警卫员,还是一脸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可怎么行?” “我没事的。明天我送你回杜家,然后我也会回苏家一趟。” 苏绪亲了亲他缀着忧虑的眼梢,笑着柔声道:“你忙完了我过来接你。” 谢知意想了想,说:“不,我过去找你,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吧。” 苏绪点头:“也可以。” 第二天早上谢知意回了杜家。他本来还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整一下,然而陈泰却让他直接去大厅找杜老太太。 这么急,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谢知意怀着疑惑径直去了大厅。然而那里除了平时都跟着杜老太太的几个人和杜老太太以外,没有其他看似重要的人物。 杜老太太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送你回来的是苏家那孩子?” 她常常这样叫苏绪,听着像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对小辈的宠溺称呼,然而在杜老太太这里却透着生硬和疏离。 谢知意没想着瞒她,便点点头。 “十年如一日,感情确实好。”杜老太太不由得垂头一笑,笑得意味不明,然后端详着他,“能让苏家人这样对待,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过来坐下呀,愣在那儿做什么?”见他没有回应,杜老太太看向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了一下。 谢知意依言过去坐下了。 她身后的人随即端上一盏茶给他。 谢知意明白了,杜老太太这是摆了龙门阵,有话要跟他说。 果不其然,杜老太太这就开门见山:“你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吧。” 谢知意猛地一愣,一时不知道作什么反应。 虽然他知道杜老太太总有一天会知道,但他没想过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是我老了,没跟上潮流。”杜老太太自嘲一笑,“我还以为你们是情同手足,没想到却是情投意合。” “……”谢知意下意识道,“是我先喜欢他的。” 杜老太太先是打量了他一刻,然后微微挑眉,问他:“你喜欢男人?” 这下子可问倒谢知意了。 他终于明白当年叶艾霖为什么会对他那个“是不是同性恋”的问题懵懂不知了。 因为此刻他才发现,他喜欢苏绪跟他喜欢男人,这两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谢知意还是点点头:“对。” 杜老太太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然后举起茶盏啜了一口。 片刻,她才抬眼把目光落到谢知意身上,开口道:“你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但那个人不能是苏绪。” 谢知意刷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既然都同意他喜欢男人了,那喜欢谁又有什么问题? 杜老太太冷静地看着他,重申:“你不能和苏绪在一起。” 谢知意摇头,咽下一口唾沫,神色坚决地说:“我离不开他的。” 不是在不在一起的问题,是他只能和苏绪在一起。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对苏绪是情不由衷,身不由己。 杜老太太低头啜茶,语重心长起来:“孩子,苏家人不是适合做对象的人。和他在一起,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 说完,谢知意自己也笑了。 他知道杜老太太在暗示什么,但又能怎样呢? “就算有什么,我会自己承担。” 杜老太太轻拨茶盏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杯盖磕在边沿发出“叮”的一声,清脆而短暂。 随即,杜老太太抬眼,目光一下子如利剑穿透谢知意的身体。 “是我这些年来对你太过宠溺,让你得意忘形至此。” 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凌厉霸道,谢知意仿佛见到了在商战厮杀如神的杜老太太,此刻不由得被震慑住,连呼吸也忘了。 然后听到她继续冷声道:“你放假要回g市待着,没问题。你大学要考导演专业,你喜欢就行。就算你跟我说你喜欢男人,我也不会勉强你改。” 顿了顿,她第三次说出口:“但你不能和苏绪在一起。” 谢知意觉得自己的手在冒汗,下意识地将拳头握得更紧,然后极力将声音挤出喉咙。 “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杜老太太闻言冷笑一声,眼神愈发锐利,语气反而柔和了些许,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辈:“景意,我是你奶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她这时喊的是“杜景意”这个名字,那么郑重,也盛气凌人。她像是在提醒谢知意,他此刻身处杜家,而她是杜家的主人,是他不可忤逆的长辈。 谢知意只觉得讽刺。 随之忍不住冷笑出声。 “5年快到了,你说过这之后去留随我。你无权干涉我的任何事情,也无权继续操控我的人生。” 说完他霍然转身,快步朝大门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站在门口的警卫员快步迎了上来,团团围住了他! 谢知意下意识做出格斗的姿势,然而警卫员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将他围住,严正以待,伺机而动。 他知道,只要杜老太太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立即发动,将他压制于手下。 杜老太太做事总是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谢知意狠狠地握紧拳头,用所有力气灌于拳上,双手如同即将离弦的箭。 “你是要毁约吗?”他回头看一派悠然冷静的杜老太太,“你以为我还会像5年前那样乖乖地束手就擒吗?” 然而杜老太太却说:“不用拦他,他迟早会回来的。” 这话对警卫员们说的。 话刚落下,警卫员立即放下了戒备。 但谢知意知道这时不能松懈,仍然绷紧全身。 气氛在两人的冷眼对峙下再次变得僵硬死寂。 “不管是5年前还是5年后,你还是那么天真。到了现在,你以为真的能切断和杜家的联系吗?” 杜老太太的声音在偌大空阔的客厅里响起,似乎连回声都带着震慑的力量。 “困住你的从来不是杜家这座宅子。” “认清现实吧,这辈子你只能以杜景意的身份活着。” 杜家真的没有人再拦谢知意。他一路跑出大门,脑海里却不断浮现最后杜老太太说话的那一幕,那一句话。 她的目光居然有些怜悯,叹息着说:“和苏绪在一起?那你去问问他。问问他,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知意疲惫不堪地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用力甩头,极力想要把杜老太太所说的话都甩出脑海。 这时,一辆轿车突然在他的旁边缓缓停了下来。 谢知意仍心有余悸,一察觉到,立即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 然而下车的人是冯叔。 他赶紧出声将谢知意叫住。待谢知意回头,他立即说:“阿绪让我来接你。” 听到这话,谢知意像突然泄了气的皮球,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都顿时软了下来。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冯叔说:“我一直在门口等你哪,怎么知道你一路跑,跑了快一公里才停下来……年轻人,好体力啊。” 冯叔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这时还出口调笑。谢知意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彻底放松下来,随着他一起上了车。 “苏绪呢?” “他好像有事要做,就让我守着门口等你,然后接你回市中心。” “回市中心?” 谢知意有些疑惑,但冯叔只是听苏绪的吩咐,并不知道太多。 冯叔载着他回了市中心的公寓,一下车,几名苏家的警卫员已经站在了车门边。 他们和谢知意同行,走进公寓大堂,然后进了电梯。 谢知意正要刷卡,然而其中一个警卫员却先伸出了手,对他礼貌一笑:“请让我来。” 只见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电子卡,然后一刷,电梯便缓缓合上了门,朝56楼上升。 谢知意:“?” 警卫员对他解释道:“考虑到您的安全,我们请求公寓的物业管理处将所有的权限都更新了,所以您的卡已经失效了。” 说着,他递出自己手中的卡给谢知意看,继续解释:“这是现在唯一有权限的。只是暂时由我们代为保管,请您放心。” 谢知意明白了。 所以现在只有这个警卫员有他家的开门钥匙。也就代表着,他们会无时无刻地跟着谢知意。 家里的入户花园电梯口果然多了一倍的人站在那里。 幸好他们只是站在那里不动,谢知意走进去客厅的时候,刚才那位拿着他家钥匙的警卫员还顺手替他关上了门。 所有警卫员就站在入户花园,礼貌地将私人空间还给了谢知意。 一回到家里,谢知意立即给苏绪打了电话。半分钟不到便被接听了,苏绪的声音响起:“知意,怎么了?” 谢知意深呼吸一口,极力按耐住心里的波涛,问:“……你好点了没?怎么生着病还到处去呢?” 苏绪的声音顺着电波传送而来,温柔不减:“好很多了。我有点事,不过很快就处理好了。你在家等我回来。” 谢知意点点头:”好。” 第59章 难言 第五十九章难言 谢知意真的乖乖地待在家里,等到下午4点多的时候苏绪终于回来了。 然而谢知意吓了一跳,因为苏绪不但没像他自己说的“好很多了”,反而还发着高烧! 看着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得吓人的苏绪,谢知意不由得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苏绪烧得瞳孔都有些迷蒙,闻言对他抿嘴一笑:“我没事。” 没事个鬼。 谢知意嘀咕一句,幸好他下午闲来无事做了一份病号餐,于是赶紧端过来。 回来的时候,他看见苏绪挨着沙发背而坐,双手垂落搭在膝盖上,整个人看起来无力又脆弱。 窗外天色渐暗,晦暗的日光投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连阴影都被渲染得晦涩惨淡。 谢知意莫名地心里一揪,一刻不停地回到了苏绪的身边。 他忍不住去亲苏绪因为抿嘴而微微下撇的嘴角,轻声哄他:“吃完粥再吃药,看看情况怎样。不行咱们就去医院。” 发烧病情反复其实很正常,谢知意知道自己急也没有用。 苏绪低低地“嗯”了一声,安静地吃起那碗粥来。 回到房间吃过药后,苏绪打算睡觉,谢知意本来想给他续一杯热水,然而刚转身,手却被拉住了。 回头看过去,只见苏绪拉着他的手,眼睛因为高温而氤氲了一团水雾,眼底还有些许泛红,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下面干涩泛白的嘴唇。 苏绪笑着轻声说:“陪我一会儿。” 什么一会儿,谢知意看到他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都打算赖着不走了。 但他故意笑吟吟地调侃:“这么粘我啊。” 没想到苏绪竟十分诚实地点点头。 谢知意心里感叹,病美人可真要人命。 他在床边坐下来,给苏绪掖好被子:“我就在这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睡吧。” 苏绪笼罩着水汽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低头,用额头抵着苏绪发烫的额头,仿佛在深切感受着他的辛苦。 他像嘱咐一样说:“赶紧好起来吧,我都要心疼死了。” 而苏绪也像是在乖乖听嘱咐的人,神色郑重地“嗯”了一声,然后闭上双眼。 哪怕睡着,他仍旧紧紧地将谢知意的手握在手心里。 谢知意便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夜幕降临,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也无法起身去开灯,只好任自己寂静地沉浸在黑暗中。 幸好很快月亮就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光洒进来,刚好落在苏绪的脸上,衬得那脸更像玉做的一样。 谢知意看见苏绪的眉头微微蹙起,便伸手去给他揉平整了。 随即突然听得苏绪低喃了一句什么。 谢知意凑近去听,顷刻之后,苏绪再喃喃出声:“知意……” 谢知意不由得笑了,亲亲他的下巴:“叫我做什么,是不是在梦里碰见我了啊?” 他还想听,可苏绪接下来没再说话了。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他替苏绪揉平了紧皱的眉头,又见它再次皱起,再揉,再皱…… 谢知意不禁想,到底梦见了什么呢,让苏绪这么不开心。 静下来的时候,他想起今天和杜老太太的那一场谈话,虽然严格来说那更像一场争执。 他本来打算跟苏绪说这件事,还已经想好把杜老太太的那个“不能和苏绪一起”换成“不能跟男人在一起”,这样的置换重点应该不会让苏绪起疑。 然而现在的他不打算让苏绪知道这件事了。 因为杜老太太的那一句“你问问他,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显然是将反对他们的理由和苏绪父亲挂钩在一起的。 谢知意的确很少听说起苏绪的父亲,知道他已经去世的事情还是听傅瑄提起,然而也只是三言两语地掠过而已。 连杜老太太也知道的事情,傅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谢知意并不打算开口问苏绪。如果真如杜老太太所说的那样,苏绪父亲的死会成为他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那想必这件事……应该不会太美好。 他明白,凡是让人闭口不提的事,总有其难言之处,如同谢祝余于他一样。 他不愿意提起这种可能让苏绪不开心的事。 况且他坚信,无论是怎样的理由都不可能让他们分开。那知道与否,其实并没有区别。 可以的话,他会去问傅瑄,但如果没有得到答案也不会强求,他不喜欢挖别人的痛处。 苏绪睡得很熟,一直睡到了8点多。谢知意窝在床边都睡着了一回。 这期间他帮苏绪测过体温,幸好又降下来了。 见他醒来,谢知意猛地坐起身来,而苏绪一开口,那破锣嗓子把他吓了一跳。 “你等着,我给你倒杯水上来!” 说完赶紧下楼要给苏绪倒杯温开水。 然而他刚拿着一杯水从茶水间出来,便看见苏绪缓缓从楼梯走下来。 “好些了吗?”谢知意快步走过去。 “好很多了。” 苏绪看了眼时钟,现在已经8点多了,看刚才的情况他睡着的这段时间想必谢知意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于是他接着问:“知意你饿了吗?” 什么时候啊还想这个。 谢知意不理他,跟着他一起走到沙发那边坐下,让他把温开水喝光。 然后才回答他:“你别动,我自己煮个面吃就行了。” 说完还自认贴心地给他打开了电视,然后进厨房给自己煮面去了。 十分钟后他端着一碗面出来放在茶几上。 那时候苏绪正一手支着侧脸,一边看电视一边喝第二杯温开水。 谢知意刚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位盘腿坐下,突然听见苏绪说:“那我们明天去花场吗?” 谢知意闻言疑惑地抬头看旁边的苏绪:“什么花场?” 苏绪转头看他,笑道:“你不是说花场的桔子树结了好多桔子吗?我们去摘些回家给外婆吃。” 谢知意眨眨眼,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哭笑不得地说:“什么啊,花场早被拆了,咱们的桔子树都没了!” 他随即转身翻上沙发,双手从后面扒拉着苏绪的肩,垂头去瞅苏绪:“你是不是睡迷糊了啊?” 苏绪眯了眯眼,有些茫然地蹙起眉头,嘴里还喃喃道:“可是你刚才说……” “我说什么了?”谢知意一眼不眨地瞅着他,“你是不是想吃桔子了?快了快了,等我们回了G市过年能让你一天三顿当饭吃。” 苏绪眨了眨眼,看向谢知意,却没有说话。 “还是你饿了?”谢知意体贴地捧起那碗面,夹了一筷子,笑吟吟说:“喂你,不过没你做的好吃就是了。” 苏绪还是那样呆呆地眯着眼睛看他。 谢知意用肘子怼了怼他的肩膀,挑起眉:“干嘛,嫌弃啊?” 苏绪看着他,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起来。谢知意甚至还看见他的瞳孔微微晃了晃。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才听见苏绪开口说:“……我不用,你吃吧。” 谢知意把眉挑得更高了:“真不用?” 苏绪陡然笑了,凑过来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声音轻柔地说:“别饿到自己了,那样我会心疼。” 谢知意哼了一声,盘腿坐下来,把那筷子面送进自己的嘴里:“活该,是时候轮到你了吧,我可心疼你两天了。” 说着,仿佛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调,立即伸出两根手指,朝苏绪一比,忿忿道:“两天!我要是瘦了那也是心疼瘦的!” 苏绪又亲了亲他的眼角,哄他:“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补回来。” “哈哈哈哈,那我要吃……” 谢知意开始点餐,说什么苏绪都说没问题。 由于两人睡了一觉,现下都精神奕奕的,便一直待在客厅里看电视。谢知意一心二用,捧着手提电脑在那里剪戏剧社的宣传片。 没办法,祁耿才给他发了信息说想要在年前看看成片,以免有什么问题没时间修改。 明天他们就启程回G市,谢知意可不想带着这包袱回G市影响他过年,只好现在加班加点剪出个大概来,接下来的就交给叶桑。 11点多的时候,谢知意没舍得让苏绪继续陪自己熬夜,于是放下电脑要一起回房睡觉。 他刚站起身,苏绪却先一步起来挡在了他身前。 “你挡着我的路干什么?”谢知意戳他的背。 苏绪回头说:“我背你回去。” 平时的话谢知意肯定第一时间蹦到他的背上,可现在不行。 “不用,我长着腿呢……”谢知意抬起自己的脚晃了晃,“你的病还没好透彻呢,悠着点呗,别到时候我们俩都摔了个人仰马翻的。” 苏绪居然还挺坚持,笑着说:“试试。” “试试就试试。”谢知意一脸黑线地嘟囔,轻手轻脚地趴上了他的背,刚没开始走呢就担心得不行,“你不行就说,别强撑着知道不?” “嗯。” “你手酸不酸啊?” “不酸。” “要不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万一摔了那得有疼啊。别发烧还没好,又把自己摔伤了……” “不会。” 谢知意就这样开始了絮絮叨叨模式,一路念到回房,苏绪将他放在床上了才停止。 “嘿,你这是背着我偷吃了菠菜吧。” 谢知意竖起拇指给他一个赞。 “我真的好很多了。”苏绪柔声道,“你不要担心。” 谢知意连连点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是他再不点头,恐怕苏绪就要为了证明自己病好而背着他下楼跑八百米。 这个人有时候执着起来也挺吓人的。 躺下以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天才睡着。 第60章 死寂 第六十章死寂 不知道几点,谢知意被一阵动静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搂旁边的苏绪。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谢知意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见苏绪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 他以为现在时间很早,便搂住苏绪的腰,不情愿地窝进他的腰眼里,嘟囔一句:“还早着呢,再睡会……” 说完,他把苏绪搂得严严实实的,又睡着了。 直到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看了眼时间,早上9点多。 捋着头发下楼去茶水间倒了杯水,边喝边溜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苏绪。 打开门看见电梯口站着四个警卫员,和昨天一样。 谢知意不由得问了一句:“苏绪出去了吗?” 其中一个警卫员点头:“是的,7点多出的门。” “你们知道他去了哪里?” 警卫员摇头都说不知道,因为苏绪没带上任何一个警卫员。 没道理啊,按照苏绪的性格要一个人出门的话肯定会给他提前说一声。 是因为太早了没好意思叫醒他吗? 毫无头绪的谢知意摸了摸下巴,回屋里去了。 然后他又掏出手机看,也没收到信息。 他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苏绪,接通了但一直没人听。 估计在忙不方便听电话,谢知意就没再打了。 他趁机把戏剧社的宣传片剪完。等到下午2点多,苏绪还是没回来,期间也没发过信息或者打过电话给谢知意。 倒是外婆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们几点的飞机,因为他们之前说过会在饭点前回到家和外婆一起吃晚饭。 谢知意没办法,打了好几通电话给苏绪,始终没人接听。 谢知意皱起眉头,觉得这情况实在不对。他立即回房穿上羽绒服出门。电梯口的两个警卫员跟着他。 “您打算去哪?” 他一时半刻想不出苏绪会去了哪儿,现在只能去那些为数不多和苏绪有关联的地方找找看了。 想了半刻,回答:“先去苏家吧。” 苏家只有苏潋和苏绪这两个主人,自从苏绪和谢知意常住在市中心的公寓,而苏潋为工作满世界飞,这座恢弘得像欧洲城堡的房子更是冷清了几分。 然而今天不一样。 大门边上的停车场停着好几辆轿车,而花园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佣人四处走动,无一不表明着今天主人在家。 谢知意大喜过望,快步走进去,刚进门口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冯叔。 “冯叔,苏绪是回来了吗?” 冯叔看见他便停下了匆忙的步伐,一脸欲言又止地说:“……知意你跟我来。” 谢知意以为他要带自己去找苏绪,便没继续问,跟着他一直走到会客厅。 一个人侧身站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身姿颀长却孤挺,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空灰西装三件套,显得大气优雅。 苏家人的肤色都白得惹眼,偏偏发黑如漆墨,衬得人总透着些冰冷淡漠。 如果说苏绪是淡如水,那面前这个人就可以称得上冷如冰。 “苏潋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谢知意有些惊讶。据他所知,苏潋出差去了澳大利亚已经快半年没回家了。 苏潋听见他的声音,一边整理自己的袖口一边转过身,对他说:“你在找苏绪?” 谢知意点点头:“他也回来了吗?” 苏潋却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声音冷硬:“不用找他了。” 谢知意愣住:“……什么意思?” 苏潋还是那副冷清模样,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他走了。” “走了?”谢知意始终没反应过来:“……去哪里了?” 苏潋道:“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顿了顿,他又说:“他只跟我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会回来的。 ” 谢知意难以置信地说:“所以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对不对?” 他彻底凌乱了,看着地面好一阵无措又说,“不是,我们待会还要去g市的呢,我外婆刚还打电话……” “知意。”苏潋声音低沉地叫他,神色同样深沉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重申:“所以,不用再找他了。” 谢知意霍地抬头,眼底泛上一股倔意:“我怎么可能不找他!” “过几天就回来了对吧?”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自说自话:“没事,迟几天回去也无所谓,我等他回来。” 说完他就转头走出了苏家。 谢知意待在公寓里开始了他的等待。一等就是五天,大年三十的那天。这几天他手机一刻不离手,给苏绪发了十几条信息和打了数不清的电话。 “你去了哪,外婆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泪眼汪汪.jpg]” “我做的面糊糊好难吃,等你回来给我做大餐。” “年廿八洗邋遢,今天我把家里大扫除了一遍,快累死了。[瘫软.jpg]” …… “除夕快乐啊,苏绪。我做顿满汉全席团圆饭等你回来吃好不好?[狗狗撒娇.gif]” 然而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对话框的背景图是他们俩的合照,那么甜蜜温馨,而说话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人。 表情包再生动,语言再亲昵,不过是衬得再多几分孤单。 警卫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谢知意没心思理会,安静地待在只有一个人的家里。 直到晚上9点,他期待的人还是没回来。 厨房里的食材已经准备妥当,却也没等来一个下厨的人。 谢知意窝在沙发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遍又一遍给苏绪打电话。 “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 谢知意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遍着句话,听得他下意识都跟着自言自语:“抱歉,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然后就是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让人窒息的忙音。 没有尽头,没有结果。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来对抗这刺骨冰冷,无法接受地低喃:“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傻,早在苏家的那一天,他就听明白了苏潋的话中之意。 苏潋越是冷漠平静,就是越郑重地在跟谢知意说,苏绪不会回来的这个事实。 但怎么会呢? 他们明明约好了回g市陪外婆过年,一起去旅游,一起去找谢祝余。 然后结婚,变老。 直到今天早上,他们还在一起。他抱着他安睡,连清晨日光都那么美好。 他这几天绞尽脑汁地想,却始终没想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能麻木地等着,期盼着。 突然玄关那边传来声响。谢知意猛地一抬头,只见玄关门被一只手打开了。 他霍地一下起身,冲向玄关—— “苏绪!” 然而走进来的不是苏绪。 傅瑄一见他,立即皱紧地眉头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此时的谢知意穿着单薄的家居服,鞋子没穿,头发凌乱,惨白的脸色让人看了糟心不已。 这五天里,谢知意只睡了28个小时不到。尤其是这两天,他几乎没怎么睡过,直勾勾地盯着手机,盯着家里大门。 那股劲儿在看见不是苏绪的那一刻就猛地消散干净,谢知意这才觉出来自己有些头重脚轻。 叫了一声“瑄叔”后,他扶着墙壁脚步轻浮地慢慢走回去。 傅瑄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拉得转回身,然后沉声道:“去我那里吃饭。” 谢知意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能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只是微微垂了垂头,轻声说:“……瑄叔,你知道苏绪在哪里吗?” 傅瑄咽下一口唾沫,声音更沉了几分:“清闲很担心你。” 始终没等到自己期盼的回复,谢知意垂头苦笑了一下。 “所以瑄叔你也不打算告诉我苏绪的消息是吗?” 傅瑄声音冷硬:“知意,我也不知道苏绪去了哪里。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比你还迟。” 见谢知意无力地靠坐在橱柜上,他将人拉起来,回到客厅里让他坐沙发上。 然后拿起谢知意的手机递到他眼前:“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谢知意木讷地接过手机,打开屏幕,傅瑄看见通话那里显示为56的拨打次数,不由得抿紧嘴:“如果他还是不接,就别再打了。” 谢知意不住地苦笑,再次按了拨打,传到耳边的是那一阵熟悉的机械音。 他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傅瑄,按下扬声器。 于是那冰冷僵硬的机械音被陡然方法,充斥在两人之间。 谢知意已经有些麻木了,沉默地看着屏幕,似乎在静静地等待接下来那一把没有感情的女声响起—— 然而过了几秒,电话显示被接听了! 谢知意一下子把手机攥紧了,也忘了自己已经开了扬声器,将手机到耳边凝神静听。 “苏绪?!” 他忍不住叫出来,声音有些激动,带出了些沉寂已久的沙哑。 那边却没有任何声音。 谢知意快速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明明电话正接通着,证明那边的人在听着。 他顾不上其他了,喊道:“苏绪,我一直在家等你!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任何回应。 他继续喊:“只要你告诉我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你!你出声啊!” 太仓皇太恐惧,谢知意的情绪一下子蹦到了极点,几近崩溃。他不管不顾地大喊:“苏绪,你不要不说话!!你回答我!!!!” 顿了顿,他终于崩溃地哭喊出声:“苏绪,我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地走掉!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他泣不成声,喉咙被划破了一般刺痛,攥着手机的手用力至关节发白。 他的歇斯底里终于传到了对边。 苏绪的声音响起,很轻很轻:“知意,我……” 戛然而止。 通话中断。 谢知意甚至还没来得欣喜若狂,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然而留给他的却是一阵急促的忙音,冰冷,没有感情。 嘟,嘟,嘟,嘟……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不死心地再打过去,没有人接听,再打,还是没有人接听。 他按手机的手都在剧烈发抖,傅瑄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喝道:“别打了!” 谢知意失去理智,疯了一般哭喊:“我怎么能不打!” 他哭得声音都破碎了,还在那里倔强地喊:“我要去找他,我要把他找回来!” 傅瑄制住他,说了一句和苏潋一模一样的话:“不用找他了。” 如同医生对病入膏肓的病人下了最后的一句断语,无奈却又绝情。 似乎怕谢知意没听进去,他又重复:“知意,你不要再找他了。” 谢知意神色茫然地看着傅瑄,难以接受他的话。 只听见傅瑄继续说:“知意,我已经不是苏家人了,帮不了你多少。” “从很久以前,我就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但苏绪他……不听劝。苏家人执意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他要走,你留不住的。苏潋要瞒,就连我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谢知意的脑袋成了一片浆糊,只听见了那个“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不由得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们明明好好的啊。”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傅瑄捧住他的脸,神色严肃郑重地对他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关对错。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以后就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明明他心有期盼,却一个又一个人接着来跟他说:放弃吧,你该死心了。 所以,他的爱情,他的生活在他们的眼里“死亡”已成事实。 谢知意哭得声嘶力竭,哭到最后喉咙沙哑到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睛干涩得再也流不出眼泪。 傅瑄留了大半夜,以为合上了眼睛的谢知意哭得累了睡着了,才离开。 然而玄关门一关上,谢知意缓缓睁开了眼。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原来手机这几天都没怎么充电,早已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他想再打电话给苏绪,想去给手机充电,可他没有一点力气了。 他握着手机,静静地睁着眼,没有动静没有生气。 然后,声音很轻很轻地喃喃:“你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谢知意从来没有想过。 谢祝余给他留下了声嘶力竭的癫狂。 而苏绪留给他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好意思, 改了几次才改出来一版自己稍微满意的T_T 小虐,快要回到8年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死寂 第61章 归家 第六十一章无归 一夜无眠。 然而第二天早上,谢知意再次去了一趟苏家。那时候的苏潋还在家,正坐在餐厅吃早餐。 见到谢知意来了,他只是微微挑眉,神色自若地说:“来了,一起吃早餐?” 谢知意睁着一双滚烫如铁球的眼睛,里面满布血丝。 他杵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苏潋,一字一句说:“苏潋哥,你告诉我苏绪在哪里可以吗?” “我说过,我并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你就是不肯告诉我!”谢知意忍不住吼了一句,有淡淡的血腥味从已经撕裂的喉咙里蔓延开来。 他艰难地咽下那口带着血的唾沫,半晌,沉声道:“我不愿意。” 他这话引得一直慢条斯理吃着西式早餐的苏潋停下了动作,抬头冷冰冰地看向谢知意。 只见他浑身绷直,眼里满是倔强,看着他说:“我不愿意我的爱情就这样被你们否定消灭。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顿了顿,他咬牙切齿地继续说:“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去找他的。无论在哪里,到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苏潋幽幽地看着他,半晌,勾起嘴角冷笑一声:“你喜欢就找吧。” 他越是这样平静无澜,谢知意就越发忍不住感到惶恐。 深呼吸一口气,谢知意竭力让自己的身体不颤抖不露怯,然后故作从容地盯着苏潋的眼睛说:“那我再问一个问题。” “……他还活着吗?” 昨晚睁着眼熬过了漫漫长夜,自那一通突然被挂断的电话后,他的脑子就开始涌现无数臆测。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的心就在这样的臆测中不断被揉碎,又在自我安慰中被重塑,然后再被粉碎。 因此他忍不住来找苏潋确认。 面对他的问题,苏潋很冷静地回答:“活着。” 仅仅两个字,让谢知意揪痛不已的心瞬间有了一些喘息的余地。 至少,至少他还好好地活着。 那么不回来也没关系,他就找好了。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只要人还在这个世界上。 心稍微安了一些,谢知意忍不住放狠话:“找到了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苏潋低头继续吃早餐:“揍吧,往死里揍,留一口气就行了。” 谢知意知道苏潋这个人油盐不进,也不打算继续跟他周旋,转头要走。 然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去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以告诉我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吗?” 苏潋抬头冷冷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手下刀叉,拿过一旁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打算再吃了。 过了一会儿,谢知意才听见他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他是自杀死的。 顿了顿,他突然又开口补充:“和一个叫祁之晏的男人一起去死的。” 谢知意是打车来南蕖山的,出了苏家以后,他没第一时间叫车离开,而是魂不守舍地沿着马路边一直走。 坐车经过这条路无数遍,然而他这是第一次走。仅仅半小时,他就来到了杜家门前。 他来到了杜老太太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见她。 这几天里,他就像是一个失了魂的疯子,逢着人就问“你知不知道苏绪去了哪里”。他问过苏潋,问过傅瑄,问过孙泠,问过许子澜…… 此时的他对杜老太太的第一句话也是:“您知道苏绪去了哪里吗?” 杜老太太知道他没能回g市,却不知道他把自己糟蹋成了这模样。 不由得皱紧眉头,冷笑道:“苏家的人,你问我有什么用!” 说着,她居然抑制不住自己忿忿道:“我跟你说过不要跟苏绪在一起,你早就该听我的!” 听了她的话,谢知意不由得笑了,笑中的苦涩渐渐变成了自嘲。 “您是怕我也会死吗?” 杜老太太微微一愣。 谢知意笑得双肩微微颤抖,眼珠子被炭烤了一般通红滚烫。 “您如愿了。” 他没能再和苏绪在一起了。 他不会死,却尝到了比死还痛苦的分离。 杜老太太如鲠在喉,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半晌,她才将声音挤出喉咙,向来有力的声音此刻却变得虚茫:“……你要去哪里?” 谢知意转了半张脸过来,眼睛先是呆呆地目视了前方片刻,露出彷徨的神色。 然后眼珠子才缓缓转过来,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杜老太太身上,随即嘴角僵硬地扯起,露出一个戚然苦笑:“我在这里没有家了,可我总得回家啊。” 说完,他便回头一步一步缓缓走远了。 谢知意在大年初一这天回到了g市。在这众人团圆喜乐洋洋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像一只丧家之犬,孤独无所依地狼狈逃回了自己的港湾。 外婆知道他说要推迟几天回来,却料不到他突然就回来了。 开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外婆一下子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这一路上的人都难免用惊疑的眼神打量他。 谢知意心里早就毫无波澜,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笑着对外婆说:“外婆,春节快乐!” 尽管他刻意挑高了语调,那股有气无力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外婆赶紧“哎”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回屋里。没有看见苏绪,她心里自然是惊讶的,但她知道此时不容得她多问。 谢知意不提,她就不会问。 她猜不出谢知意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因为这个,但她绝不愿意贸贸然地再往他的伤痛上撒盐。 “……你这副模样回来,存心要让我心疼吧。”将人带回房间按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外婆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句。 她的语气全无责怪之意,本来躺着的谢知意却如惊弓之鸟一般被吓得要坐起身:“外婆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外婆急忙将他再次按倒,细细端详着他那憔悴惨白的脸容,轻笑一声:“好不好,我难道没眼睛看?” “不就是没休息好吗?没事,赶紧睡一觉吧……睡饱了,你就精神了。” 她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隔着被子用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知意只觉得自己的鼻腔酸得厉害,泪水霎那间已涌上眼眶打着转。他赶紧闭上双眼,带着浓重地鼻音“嗯”了一声。 他像一只蜗牛一样,卸下自己的戒备,露出满身的伤痕,藏在自己的壳里感受爱意和温暖。 快要睡着的那一刻,他想,没事的谢知意,爱总能治愈一切伤痛。他拥有着来自许多人的爱,也坚信他给出去的那份爱深可刻骨。 他们总能翻山越岭,欣然重逢。 整整一个春节,苏绪都没有出现过。而谢知意窝在家里吃吃喝喝,亲戚上门拜年就喜气洋洋的。 他回来时的那一副凄惨模样仿佛只是幻觉。 但外婆有时候看见他坐在庭院里吃零食,吃着吃着就会发呆。 以前最不爱吃的瑞士软糖,现在揣上一大把时不时就要吃上几颗。 到了年初七,年意就淡了不少。很多人都开始上班上学了,也没有什么人走亲戚了。 谢知意给自己定了张去往n市的机票,下午就出发。 中午两人正坐客厅里嗑瓜子看联欢晚会的重播,外婆佯作不经意地问:“离开学没几天了,你还要去哪?” “是啊,没几天了。”谢知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趁还有几天出去走走呗,见见人,看看风景。” 外婆笑骂道:“合着你这几天还没见够呢!” 自年初二开始亲戚朋友一拨拨地来,招呼都招呼不过来。 谢知意笑吟吟地说:“见别的人,看不一样的风景嘛!” 或许,在某座陌生的城市,某个不知名的街道转角,他会碰见一张熟悉的脸。 时光眷顾,偶遇惊喜。 如此这样,再好不过。 * 谢知意原本定了5天的行程,在开学前一天回到a市。然而他在n市没待够3天就赶回了a市。 因为陈泰通知他,杜老太太病倒住院了,情况不甚乐观。 他也是去到杜老太太所在的私人医院才从医生口中得知,杜老太太本来就有轻微的先天性心脏病,本来无甚大碍,但随着年纪大了,心脏负荷加大,身体不舒服的症状才现出来。 此时杜老太太还没睡醒。 谢知意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等着。 陈泰说杜老太太住院好几天了,本来没打算告诉谢知意,后来不知怎的改了口,让他把人叫回来。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也是有这么一个人跟他说杜老太太病重的消息,然后把他骗来a市,却看见了精神奕奕的杜老太太。 这么些年来,杜老太太一直精神矍铄。 但他知道不应该质疑。凡是活到了这年纪的老人,在这种事更是不容得质疑一分。 所以他二话不说搭最早的飞机赶回了a市,来到她的身边。 杜老太太醒转,看见一旁坐着发呆的谢知意,不由得笑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没变。” 谢知意捉摸不透她的话到底是褒还是贬,没回应,替她将床头调起来靠背而坐。 老实说杜老太太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压根看不出陈泰在电话里说的“情况不容乐观”。 谢知意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段时间没见,杜老太太对他印象还停留在上次的凄惨模样,此时见了不由得好好端详了一下他。 然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句:“g市果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话虽如此,她却明白,养人的不是g市,而是谢家。 她不曾到访过,却能想得出来那是怎么一个温暖窝心的家。 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谢知意这样善良勇敢的孩子。 “你比我想象中坚强。”杜老太太拍拍他的手,然后收紧手掌,想将他的手裹在里面。 她的确老了,再怎么精心保养,始终抵不过岁月吹皱了她的皮肤。她的手指蜷曲无力,却是再怎么收紧,也无法将谢知意的手裹在掌心。 她不禁又有些唏嘘。 或许是身体弱了,人就耐不住有些多愁善感。 杜老太太自嘲一笑,叹道:“你啊,可怎么办呢……” 谢知意眼睛澄澈,凝视她,安静地聆听着。 她不由得将叹息咽下喉咙,语气变得定然:“总得有个人陪你走下去才行啊。” 快了快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归家 第62章 逝去 第六十二章逝去 过了两天,杜老太太的身体康复得很好,便出了院回家休养。而谢知意也结束了寒假,回学校上课。 他没再回过市中心的公寓,就此在学校宿舍常住下来。 他想要一心投入忙碌中,然而上天非要跟他作对似的,大一的下半学期并没有什么事可忙。 戏剧社的宣传片交给叶桑经过几番小调整,竟然顺利地过了。大部分原因估计是因为难搞的甲方没了。 祁耿退学出国了,这是谢知意回学校后从叶桑口中得知的。 自祁耿走后,除了h大话剧社的合演外,戏剧社再也没接到什么大型活动。 闲下来的谢知意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开始喜欢到处走,没课的日子就去a市周边转转,碰上假期的话要不就回杜家,或者回g市,又或者去别的城市旅游。 他有时候想,这其实和他想象中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他和苏绪的对话框没有就此空白。他还是会常常发一些话给苏绪,不过也没得到回复就是了。 他也会时不时地给苏绪打电话,听到的那是那段冰冷僵硬的电子音。 他想,只要活着就好。 哪一天他就会看见他的信息,接起他的电话。然后他就会知道他离开的原因,所在的地方和归来的日子。 最后他们再见,谢知意会先给他狠狠一拳,然后又深深地亲吻他。 他有一箩筐的怨念和情意要诉说于他。 日子一天天地过。到了大二那年冬天,杜老太太的心脏病越发严重,甚至引发了心脏衰竭。 杜老太太没再住进那间豪华至极的私人医院,而是请了一队专业的医护人员在杜家陪护。 这段时间他频频回杜家陪她。自她心脏病发作以后,杜景琳回家的次数反而更少了,似乎在争分夺秒地做着什么。 杜老太太也从不强求她回家,每天听着人汇报杜景琳的行程和情况。 谢知意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衰弱,不由得说:“我让人叫杜景琳回来吧。” 杜老太太却摇头:“不用,她有她的事要做。” 然后12月的某一天,她突然陷入了昏迷。谢知意一直都有留意医生对她病情的评估,看她病情反复了好几次,却没想到突然就严重如此。 杜景琳闻讯回来了一趟,步履匆忙,看见杜老太太昏迷不醒只是陪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人去了会客厅继续工作。 谢知意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杜景琳实在不像一个大学生。她不知道何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为一个强大又冷酷的人。 他恍惚觉得,杜景琳变成了第二个杜老太太。 杜老太太在老去,而杜景琳在成长。 只有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二天的早上,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杜老太太醒转,让医生撤掉了她的呼吸机。 谢知意有些回过神来,杜老太太却让他推着他下楼转转,透透气。 杜景琳也过来了,他们便一起陪杜老太太去庭院,去看那片她最喜欢的玫瑰花丛。 这天天气很好,明媚晴朗,冬日阳光如此温暖,暖得似乎能融化一切冰冷。 杜老太太的目光缓缓流连在不远处的花丛,谢知意住的阁楼,迂回穿连的游廊,华丽典雅的主宅,最后回到身旁的谢知意和杜景琳身上。 最后她声音极轻地说:“你们俩好好地过……” 顿了顿,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甚至亲溺的笑:“杜家,永远是你们的家。” 杜老太太那风光传奇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谢知意想起从前的她只会说“你的家,永远都是杜家。” 然而她最后留下的竟然是“杜家永远是你们的家”这样一句意思截然不同的话。 谢知意是在杜老太太下葬后的那一天才知道原来有遗嘱这么一样东西。 杜家有自己家族墓园,杜老太太的骨灰便安葬在了既定的位置,而旁边的墓碑写着“杜衡”一名,那是她丈夫的名字。 葬礼过后,一群人回到了杜宅,那时候律师便拿着遗嘱出场了。 所有人翘首以待。 陈泰听到律师宣读这份遗嘱内容的时候吓了一跳。杜老太太立遗嘱的时候他没在身边,此时也是才知道。 这份遗嘱对于财产和权力的分割都完全偏向了杜景琳。谢知意几乎什么都没有。 要知道谢知意可是过了明面的杜家长孙,按道理也是有合法的继承权的啊! 当事人谢知意倒是一脸平静地听着,仿佛这份遗嘱和他并无关系似的。 陈泰知道,这天真的要变了,杜家要彻底易主了。 谢知意自己没留意到,可他却看到了,当初被杜老太太招来见证谢知意回归杜家的亲戚们全都眼神戏虐地偷偷打量谢知意,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陈泰心里急得快着火。 然而遗嘱是早已定好的东西,所以一切都是板上钉钉。遗嘱宣读不过是走了一个流程,对杜家所有人昭示了杜景琳这个新杜家主人的身份。 而按照杜景琳的性格,谢知意的下场不会好得到哪里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下场来得如此快。 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大部分亲戚好友们陆续离去,杜家长孙却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赶了出杜家大门。 没错,是赶。 杜老太太才刚说完那一句“杜家永远是你们的家”,没想到转眼他就被扫地出门。 杜景琳让人将谢知意的所有东西都扔出了苏家的门口。谢知意近几年没怎么住过杜家,其实他留在杜家的东西并没有多少。 只有几件衣服,一些生活用品,还有的就是一幅字。那是谢知意和苏绪在傅瑄那里合写的一幅字,被谢知意要回来之后就挂在了房间墙壁,一直没拿下来。 从前那么稀罕的东西,也避免不了受这份磨难。 谢知意站在那堆被扔得零散如同垃圾的东西前,心里还是没有半点波澜。 杜景琳趾高气扬,像个得了大满贯的金牌选手,对他说:“滚吧,杜家从此没有你的位置。” 她的身后站了杜家所有佣人,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离去的亲朋戚友。 想必杜家长孙被扫地出门的这个消息无需半个小时就能传遍四方。 谢知意彻彻底底成了个笑话。当年杜老太太向众人介绍他的时候场面有多隆重,此时他的处境就有多难堪。 可谢知意不在意。 他从来没想过要在杜家占一点地儿。 他留在杜家的物什,也不是让他留恋至无法割舍的宝贵东西。 唯独这幅字。 谢知意将装裱好的字捡起来,抱在怀里,然后径自离去了。 南蕖山的柏油马路还是那么漂亮空旷,一如他当年来的模样。可太多的物是人非了。 谢知意突然觉得,抱在怀里当初代表着浓浓情意的这幅字,现在给他的感受也不过如此了。 经过路边的一个垃圾桶,他突然停下来。 随后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将那幅字投进了那个垃圾桶。 就连写它的那个人都不在了,现在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死亡和失去的威力那么大,让他不禁有些灰心丧气了。 * 不知不觉立春已至,往时总觉时日漫长,恍然才醒悟再是煎熬日子还是会一天天地过。 谢知意想起叶应星的那句话。不过他闲来无事没养花,而是到处晃悠。 大四即将毕业的那一年,他在汝临附近的胡同酒吧里认识了林郁深,这人长了一张正宗娃娃脸很能骗人,奈何脾气暴躁得像喷火龙,幸亏还有一把好嗓子,歌唱得不错,谢知意便经常去酒吧捧场听他唱歌。 后来,他开始忙赫明给他的一个剧本。那是赫明费了三年反复琢磨抛光才完成的故事,可谓是饱含心血。谢知意不敢怠慢,每天就和赫明泡着一起琢磨导演台本,设计分镜图。 毕业之后,他便开始拉投资筹备剧组,选角定角然后开拍。 进组拍了一个月完成三分之一的进度,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是剧组里饰演男三的一个年轻演员,刚入行没多久,戏份也不算多,所以并没有常驻剧组。 他在电话里说自己被带去了一个酒局,现在出不来,待会还有人要带他走,求谢知意救他。 谢知意一个头变两个大,这明显就是要被潜规则的节奏。 这个剧组里的年轻角色基本都是刚入行的新人,没背景没人脉,经纪人看着不甚专业,连助理都没有一个。 他打电话给谢知意求救也是别无他法。 小演员估计是躲厕所里面给他打的电话,声音偷偷摸摸的。谢知意按着他说的地址找过去,进了一间会所的包厢,里面全是a市的富二代小开。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竟然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那都是他以前在原道碰过面的人。 小演员一看见他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赶紧走来扒拉着他。 谢知意先是狠狠地数落他:“全剧组的人都在找你!拍大夜呢,你跑来这里享受?!这戏还拍不拍了,不拍就给我老实滚蛋!” 小演员被骂得哭哭唧唧。 有个认识他的富二代赶紧给他端上一杯酒:“谢导别生气啊,小赵不就是一时糊涂了嘛。” “这酒可以啊!”谢知意接过酒杯,定睛一眼,先大赞这酒,然后又摇头:“不过心领了,我还要把人领回去拍戏呢,全剧组的人都在等咱们。” 有个不知名制片人就笑着睨了他们一眼:“这么赶啊?这小赵喝了酒可不得行,要不谢导还是先调别的场吧。” 见他眼睛发光地盯着身边的小演员,谢知意心想这就是有意潜规则的家伙了。 谢知意连忙说一切都准备就绪,人员都到齐了就等拍这一场,突然换场可不行。 这制片人一听就摆脸色了。 富二代调解几句,却耐不住这制片人爱耍威风,扬言如果把要小演员带走,得让小演员先喝光他倒的三杯酒。 谢知意心里不由得冷笑,这套路他在原道见得可多了。 他倒的酒肯定加了料,这小演员一喝就更别想走了。 谢知意说喝可以,让富二代来倒酒。 富二代自然不敢动手脚,赶紧倒满三杯酒放他们面前。小演员要喝,却被那制片人拦住。 谢知意实在没心思跟他们在这里耗,径自把富二代的那三杯酒喝干净。 然而这制片人不依不饶:“那我的酒呢?小赵不喝这就是不给我面子。” 谢知意皮笑肉不笑:“是我要带人走,当然是我来喝了。既然酒也喝光了,天也聊完了,我们就先告辞,下次有机会再聚。” 说完他就起身把小演员拉走了。 还有1章就回到8年后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逝去 第63章 恶名 第六十三章恶名 这天晚上剧组其实休息,不然谢知意也腾不出时间来管这事。把人领回了剧组在影视基地包下的酒店后,这小演员又说想借他的房间洗手间洗个澡。 “?”谢知意无语道:“你的房间就在楼下。” 小演员窘迫地说:“我和男二号同个房间……现在我一身烟酒气地回去,影响不太好。” 现在就知道不好了?刚跟着去酒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 谢知意没眼看他,加上喝酒太急有点上头,便懒得再多说话,手一挥随便他爱咋的。 说是上头,其实他也没晕,毕竟酒量还是有的。他只有有点头疼。 因为时常要叫人过来开会,所以他的房间订的是一厅一房的行政间。 于是关上房门之后,他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同时寻思着换演员这事的可能性。 这小演员心思不太纯,现在逃得过以后也会出事。 第二天谢知意本来调的是7点的闹钟,没想到6点多就被电话吵醒。 “谢导,你去看看网上的报道!” 一听电话,对方就喊起来。谢知意立即彻底清醒,打开微博一看—— 《行迹不定》导演潜规则。 简单却精准的标题挂在热搜十几位,热度正在快速上趋。 他打进去一看,一个名叫赵小冬的id发了一则长文,简而言之就是控诉自己所在剧组的导演潜规则他并且于在组期间带他去酒局,导致他身心健康严重受损。 然后第二条热度比较高的微博则是一个狗仔发出来的照片博—— 满满九张照片,显然是偷拍,不甚清晰,却还是能看到谢知意的模样和身影。 他在会所包间喝酒的照片,赵小冬紧挨在他身边。 他和赵小冬从车上下来进剧组酒店的身影。 最后是赵小冬穿着酒店浴袍从谢知意房间走出来的照片。 照片足以说明一切,于是他只简单配了一行文字:某剧组导演主业拉皮条,副业才是拍戏吧[doge]。 两条微博原来是狗仔先发揭露,然后底下评论扒出照片中的演员并@了他,然后赵小冬才在凌晨4点发了一微博承认并控诉。 然而当事人之一谢知意睡醒了才知道。 房门被急促敲响,谢知意去开门,看见男一号沈思行和其他几个主创、剧组人员站在门口,一脸着急地看着他。 谢知意看男二号,先问:“赵小冬呢?” 男二号说:“我不知道,他就没回来过。” 谢知意大概明白了。 “先回房间收拾准备,今天照常拍。其余的不用管,我来处理。” 一个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演员,一个刚毕业出来的新人导演,谢知意本想这件事闹不出什么水花。 然后到了早上八点,剧组所有人各就各位准备开拍的时候,这条热搜已经冲上了第三。 原来赵小冬当演员前还是个小网红,混了个几十万的粉丝。早上7点多他还发了个痛哭卖惨的视频,把这几十万粉丝给整活了,纷纷跳出来献热度。 营销号睡醒开始工作,转发评论一条龙。 于是这件事一发不可收拾。 网上的人不管是粉丝还是路人,纷纷怒骂。几位主创的微博更是沦陷了,被路人一通乱骂,粉丝维护加心疼,让他们赶紧退出剧组,以免被谢知意这个禽兽下手,遭了殃。 制片人10点多赶来剧组现场找谢知意,说现在情况不妙,因为几个投资人说要撤资。 预定好的拍摄计划被打断。 谢知意不得不分神去处理这件事。他先是在微博发了一则澄清短文,不出意料也沦陷了,网友们在底下大骂特骂,难听恶毒至极。 谢知意坐在房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 男一号沈思行站在他旁边,说:“别看这些评论了。” 谢知意才抬头看他,说:“你怎么还站这儿?你不怕被我这个禽兽潜规则?” 沈思行:“……”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沈思行却说:“……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谢知意反而说别的:“你这么信我?如果我真的潜规则拉皮条了呢?” “我信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需要做这些。”沈思行垂头一笑,仿佛自己也觉得好笑似的,“而且,我觉得这事的热度有蹊跷,应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凌晨发文,早上已经热度爆满,这待遇和其他有名气的明星演员有得一拼。然而他们明明只是一群名不经传的新人菜鸟,最有名的还是女一号,一个敬业的老演员,粉丝受众完全不一样,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来,所以根本闹不出这样的热度。 他不由得问:“你打算怎么办?” 谢知意微微蹙眉,坦然道:“不知道。” 老实说他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学校学的是怎么当一个导演拍戏,可没教他怎么应付这种事。 除了发一个单薄苍白的博文来澄清,其他的他完全没有头绪。 想了想,他又说:“先报警吧。” 报完警,他再发一条微博,@了赵小冬和那个狗仔,表示所述一切不属实,是为造谣,损害了个人名誉以及剧组利益,已经报警并交由律师处理,坚决维权。 接下来就看赵小冬怎么回应。 从知道赵小冬昨晚没回房间,现在又全无音讯的时候,谢知意就觉出来了。 大概就是有人在背后搞事。 谢知意第一时间就把目标锁定昨晚那个制片人。 到了中午,话题仍在热议,演员继续被骂被要求退组,电影官博彻底沦陷。 男二号和女一号已经离开了剧组酒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谢知意仍觉得在可操纵范围内,既然已经报警,赵小冬和躲在背后的这些便蹦跶不了多久。 然而下午制片人再次来到片场,对谢知意说:“……我已经跟几个投资人说了,他们还是要撤资。” 谢知意说:“警察的调查结果能证明我的清白。” 制片人叹了一口气:“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清不清白的问题了。” “?”谢知意不由得笑出声,“那是什么问题?” 制片人懊恼地挠了挠头,有些颓唐,看着谢知意说:“投资方说不撤资的前提是换人。” “换人?换谁?” “你。”顿了顿,制片人重申,“他们要求换导演。” “喂,你们搞错了吧?”谢知意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是我的电影,剧本是赫明给我的。我的电影要换掉我?傻了吧。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要撤资就让他们撤,我大可以找别的投资。” “找不到的!”制片人哀嚎,“现在所有人都对这部电影避之不及,不会有人投我们的!” “那就试试看。” 晚上警察那边来了消息,说今天已去调查取证,然而会所包厢里所有证人的证词都指向了谢知意。 他们说赵小冬是受了谢知意的哄骗,被迫答应和在场某制片人进行交易。 会所的监控也拍到接近凌晨的时候谢知意带着赵小冬走出会所,不久之后某制片人也跟着离开。 而狗仔那边也拿出实拍照作为证据,凌晨两点赵小冬从谢知意的酒店房间走出,然后离开酒店,乘车去了市中心的另外一所酒店,某制片人现身。 压垮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就是赵小冬交给警察并且同时发布在微博上一张照片—— 那是他躺在酒店床上的照片,旁边躺着谢知意。 谢知意想起昨晚他头痛,一时没防备睡着了,没想到被赵小冬有机可趁。 他确定自己始终穿着衣服,然而照片上的赵小冬裸着上半身,他盖着被子看不出有没有裸露。但两个人同卧一张床这件事是没得抵赖了。 至此,盖棺定论。 谢知意从讨伐恶人的英雄,变成了恶人。 而赵小冬成了受害人。 谢知意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则早已策划好的阴谋。 晚上11点多,热搜早已没了。一个人来到谢知意的房间里。 “稀客啊,赫明让你来看情况的?” 江错穿着长风衣,稍微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我刚从外地赶回来,等下还有别的要忙,所以就开门见山了。”江错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说,“我希望这部电影可以换导演。” 谢知意愣住:“……赫明让你跟我说的?” “你知道他不会说这些的。”江错说,“是我的主意,但他也拒绝不了,因为这个剧本的代理权在我这里。” 也就是说,他有权决定这个剧本交由谁来拍。 江错继续说:“这个剧本是他费尽心血的处女作,对他的意义很重大,我不能让它就此夭折。” 谢知意不由得笑了。 那对他的意义就不重大了么? 江错跷起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完全就是在生意中谈判的姿态,用冷静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语气说:“所以,我希望你能放过它。换人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谢知意说不出话来,目光越过他,落在后面桌上放着的台本,《行迹不定》四个字下面还写着“谢知意”,那是他亲手写上去的。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一部电影,投资商、制片人和编剧都决定要换导演,他能有什么话说呢? 死皮赖脸不走吗? 谢知意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二天早上,制片人再次来到剧组,对他说:“……我忙活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肯接手的导演。” 他的语气带着掩饰不了的高兴和庆幸。 此时的两人站在影棚外的树下,谢知意垂头看着地面上随风晃动的斑驳光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甚至拍了拍制片人的肩膀,说:“那行,我不拍了,你们好好干吧。”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和和气气,好聚好散。 各自安好。 谢知意想走回酒店收拾东西,然而他看着眼前的路,突然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方。 呼吸愈发沉重。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知意回头看去,原来是沈思行追着跑过来了。 他不由得挑起眉。 还没站稳,沈思行就喘着粗气朝他喊:“你要走了吗?” “不然呢?” 沈思行猛地大步跨向前,然而跨了一大步又猛地止住,一脸急切却又犹豫的神情,欲言又止。 “……你不打算再等等吗?说不定会有转机!” 谢知意没有立即回答,望了望此时蓝得刺眼的天空,同时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回头看着沈思行说:“没什么好等的。” 说完,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同时朝后面摆手:“走了,后会有期!” 离开影视基地后,谢知意回了他在华裕名都的房子,那是杜老太太唯一留给他的遗产。 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傅瑄的电话,昨天他也打来问过情况。 “怎么回事?”傅瑄声音阴沉,他留意到电影官博发出来的换导演公告。 谢知意也猜他知道了,径自点点头,对手机那边的傅瑄说:“我不拍了,让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吧。” “你不用管了,这事交到我这里来——” 傅瑄还要说,却被谢知意猛地打断:“瑄叔,不用麻烦您了。” 只听得他平静地说:“谢谢您,可我不想折腾了。没事的,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知意,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谢知意咽了口唾沫,将情绪压抑在心底,说:“我知道。” 刚毕业的新人本来有大好前程,结果正经作品没几个,反而因为这样恶劣的丑闻出了名,然后“光荣”退圈。 谢知意知道自己成了这个圈子里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 他的前程,他的理想……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样想着,喉咙滚动,哽咽终于忍不住。他抬眼看了看天花板,想要努力把眼泪流回去,手却越发用力地攥紧手机。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突然说:“……瑄叔,原来已经过了四年了。” 傅瑄沉沉地“嗯”了一声。 谢知意抿住嘴巴,极力忍住那越发剧烈的哽咽,又说:“你说他会看到微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吗?” 傅瑄沉默不语。 他没能等到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他会笑话我吗?” 他会嫌弃他一事无成混得像个笑话吗? 傅瑄的声音不再阴沉,放得很轻:“不会的,他只会心疼你。” 眼泪刷地开始流下来,谢知意连忙去擦,但情绪一旦崩溃便再难抑制。 他不住地呜咽起来:“那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呢?” 他想跟他说,有混蛋欺负他,有很多人骂他。 他想跟他说,他成长不了,他强大不了。 他想跟他说,他一路走来觉得好累好累。 为什么偏偏他不在。 原来上天并不会轻易眷顾世人,时光也不曾温柔,重逢更没有如期而至。 下章回到8年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恶名 第64章 梦醒 第六十四章梦醒 谢知意猛地睁开眼睛,抑制不住地喘气。 眼珠缓缓转动,看着旁边的苏绪,却始终回不过神来。 他一度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的苏绪,在睽违了八年后,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到了今时今日,谢知意仍觉得自己在做梦。 年少的爱恋与分离太过真切。 便衬得重逢更加虚妄不实。 谢知意想起一个小时以前他们在外面小客厅的情景。 “你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小意,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喝酒的。我讨厌一切会迷乱神志的东西,包括你……但我又爱你如此之深,恨不得跟你死在一块儿。” “……我怎么会喝醉呢?我永远都不会喝醉。只是自十五年前,我就入魔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苏绪好看至极的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神情。眼神晦暗不清,连笑容里都是他看不懂的深意。 谢知意一时像堕入了幻觉。 眼前的人明明长着苏绪的脸,却又不是苏绪。 没等他回过神,苏绪便拉着他回到了房间,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很晚了,先睡觉吧。” 谢知意还是一动不动。 苏绪又说:“要我抱着你睡吗?” 谢知意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来,忍不住盯着苏绪看。 而苏绪也在打量他。 四目相对。 半晌,苏绪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开口道:“的确瘦了。” 谢知意:“……” “不能再瘦了。”顿了顿,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谢知意的眼下,又说,“先休息好补足精神,明天开始补回来。” 谢知意:“……” 为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养一只待宰的猪? 然而说完这话的苏绪收回了手,绕到床的另外一边躺下。 谢知意到现在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躺下,又是怎么被苏绪紧紧箍在怀里,仿佛苏绪变成了一块大磁石,专治他这块”臭铜烂铁”。 “……憋死我了。” 谢知意要挣开他。 苏绪在他耳边轻笑着:“你逃不掉的……知意,我想这样抱着你,想了八年。” 一个小时后的谢知意从梦中惊醒,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身边这个让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心绪翻滚。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出房间。长夜漫漫,他先是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在黑暗中看电视,什么都没看进去没听进去。然后他便进了外婆的房间,林姨一直将它打扫得很干净。 他躺在外婆的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睡去。 谢知意7点不到就醒了,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他一走出房间,便看见苏绪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苏绪却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见了他,笑道:“刷牙洗漱完就过来吃早餐。” 谢知意如获赦令一般赶紧溜了。 他一边刷牙一边忍不住探个头出去偷看,见苏绪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地走了几遍,每次手上都拿着东西。 等他洗完脸出来,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蒸虾饺、炸云吞、干炒牛河、窝蛋牛肉粥、豆浆。 好家伙,这是把茶楼的早点都搬来了吗? 谢知意目瞪口呆地坐下。 他想起昨晚上苏绪说的“先休息好补足精神,明天开始补回来”,原来就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让他睡饱吃饱。 十几分钟后,林姨拎着大包小包进到家门的时候都惊呆了。 她也好久没见过苏绪了,看着他都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看见桌上满满的早点,更惊了。 “你们是叫茶楼送了外卖过来吗?!” 谢知意感同身受,但他的确四处都没瞧见外卖袋子,便开口说:“苏绪做的。” 林姨过来瞅了一眼饭桌的早点,又火速进了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发现她昨天才买来的食材几乎全没了。 已经吃饱喝足的谢知意同情地看着一脸失魂落魄走出来的林姨。 苏绪还是那么优雅,笑道:“坐下来一起吃吧,林姨。” 林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坐下,含泪吃光了所有的早点。 吃早早餐后刚过7点半,林姨将带来的那大包小包收拾整理好,过来问谢知意可以出门了没。 谢知意正坐在院子里喝茶消食呢,闻言下意识地看了苏绪一眼。 才发现苏绪此时也正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没有开口,但谢知意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林姨刚刚带来的冥纸香烟蜡烛之类的东西,苏绪肯定都看见了。 谢知意接下来要去拜祭外婆,不过他不懂拜祭那一套,用品都是由林姨准备的。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开了口:“你要一起去吗?” 苏绪平静地说:“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前些年谢知意总想着如果能和苏绪一起回g市陪外婆就好了,哪怕外婆去世了,他万念俱灰的时候,也曾有一刻想过……他能和苏绪一起来到外婆的墓碑前。 然而真正到了这天,谢知意却望而止步了。 他甚至不想苏绪和他一起去。 他想,外婆见了他们俩现在这模样,估计会更伤心吧。 然而谢知意做不出赶人这样的事,更何况那个人是苏绪。等他们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苏绪说得不假。 像是有预知能力似的,他已经让司机开着车停在门口,等着他们。 40多分钟后他们来到郊外的一处墓园。早晨的空气清爽微凉,带着树木清香的秋风拂过,使得丛中小花轻轻摇曳,让这座人烟稀少的墓园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机。 他们来到墓前的时候,已有两人在那里。苏绪看了一眼谢知意,只见他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 他认得那坐在轮椅上的沧桑老人,分明是当年在应星中学碰见过的陈一棠。 而站在他身后扶着轮椅,长得与陈一棠有几分相似的,大概就是他的儿子。 谢知意的确不感到意外,平静地忽略掉那两个人,走上前将怀里的花放落到墓碑前。 转身回来的时候,他才若有似无地对陈一棠的儿子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一棠的儿子便推着轮椅走到一边,静静地站着。 林姨接着上前开始烧香和纸钱,一边烧一边对着墓碑上的外婆照片絮絮叨叨。 谢知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叹:“没想到又一年了。生日快乐啊,外婆。”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苏绪,跟外婆报告似的,“你看,苏绪他回来了。” 苏绪也跟着对外婆的照片说:“外婆,生日快乐。” 短短几个字,恍如隔世。 谢知意忍不住有些感慨,舒了一口气,似乎想要把胸腔里的苦闷都挤出来,然后扬起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今年我也过得挺好的,您别担心哈。林姨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椰汁千层膏,你尝尝林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呗!” 林姨偷偷地抹了抹眼泪,拍了他小腿一下,哭笑不得地骂:“肯定没退步,你昨天才夸了好吃!” 谢知意龇了一下牙,弯腰摸摸自己被拍的腿,接着跟外婆告状:“好吃是好吃,但林姨只让我吃几块,塞牙缝都不够的。” “那不是要留给你外婆嘛。”林姨刚好从包里拿出饭盒,一打开,淡淡的椰奶香散开来。 谢知意吸了吸鼻子,不由得笑吟吟地说:“那外婆您多吃点。” 然后他转眼看苏绪,说:“……你有什么想对外婆说的吗?” 苏绪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已经跟外婆说过了。” 既然这样,他便接着跟外婆聊起了别的,聊g市的天气,聊出去采风的所见所闻,但他再没有提过苏绪二字。 苏绪则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另外一边的陈一棠与他儿子两个人也是安静地充当着背景板。 有几次陈一棠眼神呆滞地看着墓碑,微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而他的儿子时不时也会看向谢知意,眼神闪烁。 聊到最后,似乎都将这一年的状况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谢知意再无可说。他想起昨晚的那一场梦,想起外婆去世前的那一段时间,这些明明早该忘了的东西。 离开《行迹不定》剧组后,他窝在家里不闻不问。而傅瑄还是替他摆平了这场风波,天价违约金免了,维权官司也打赢了,最后赵小冬也道歉了。但谢知意没心思理会,他回了G市,因为外婆生病了。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谢知意执意要带外婆去a市,然而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他放弃了所有的工作,留在a市陪外婆。 在外婆临去世的那一段时间,神智产生了混乱,她时常将谢知意认错成谢祝余,每每认错,总是一脸疼惜与哀伤的表情,那是谢知意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深切痛苦。 外婆曾对着他这个“谢祝余”说:“我好后悔啊……我留不住一棠,留不住知意,留不住你。造化弄人,我什么都留不住,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时候他才发现,外婆将一生的遗憾和孤苦都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陈一棠会走,是因为他心有贪念。 谢祝余会走,是因为她自命不凡。 而他,是因为太过怯弱胆小。 他们都抛下了最爱他们的那个人。 留她一个人,苦苦等待。 外婆这一生,都是在等。 等完了陈一棠,等谢祝余,等完了谢祝余,最后等他。 明明都是他们的错,在她心里却酿成了陈年的遗恨,至死才能揭露一二,却足以将他溺死。 他想起每次归家时外婆那殷切期盼的神情,离开时她那落在他背后眷恋不舍的目光。 外婆去世的那天,在病床上的她因为病痛已经呼吸困难,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急促地喘息着。他多想再听听她的声音,让她的手再拍拍自己的后背。 然而外婆只能无力地拉着谢知意的手,略有些浑浊了的双眼满是雾气地凝视着他。 仿佛在说之前她在神智不清时常念叨的一句话:小意可怎么办啊……我们都不在了,小意可怎么办啊? 他以为自己经过了一次死亡,就算没有变得淡定从容,也至少不会狼狈不堪。 只是他低估了死亡的威力。 他被击溃得粉身碎骨。 天大地大,他再也没有家了。 他也没有了那个能和他一起走的人。 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希冀。 此时的谢知意站在外婆的墓前,看着面前这个他死也忘不掉的人,他想告诉苏绪,他并不是绝情,他只是灰心丧气罢了。 他已经厌倦等待和寻找了。 也已经累得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了。 回忆至此处,便是尽头。 时光别说温柔,残酷得将一个人的伤痛绝望磨平,却没有磨灭,而是灌入一层封蜡,将其永久地封存在深处。 但现在的谢知意的确已经感受不到那些痛楚了。 谢知意抿了抿嘴,凝视着碑上外婆的照片,笑容变得沉敛:“……就这样吧,过会儿我再来看您。您不要太想我了。” 这边林姨也正好收拾清理完那些烧香烟纸钱的残留物。 于是他便说:“我们回去吧。” 背过身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终于回到8年后了 外婆T_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梦醒 第65章 试探 第六十五章试探 他们离开墓园的时候,陈一棠两人还留在那里。谢知意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们的出现发表过什么意见。 严格来说,他是默认了。 从前那么的厌恶,外婆去世之后,他突然也就释怀了。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最可恨的人并不是陈一棠。至少,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去恨他。 再说,每个人总需要对自己做过的错事自省并悔恨的。 外婆在世时,他无缘再见,那当他看着墓碑上的她时,会不会更加备受折磨呢? 回去以后,苏绪一直留在家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中午更是跟林姨抢起了厨房,让林姨好不受惊。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被谢知意雇来的特级厨师。 谢知意没事做,先回房补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苏绪坐在床边的书桌前,手捧着一本漫画在看。 他都不知道该惊讶还是好笑了。 他抬手,用手背挡着自己的眼,无可奈何地说:“……你都没自己的事要做吗?” “有。”苏绪说,“但没有你重要。” 谢知意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瞅他。 半晌,他说:“去做你的事吧,我一个人也行的。” 瘦了就瘦了,他吃多几顿就能补回来。不需要他精心准备三餐。吃他做的和吃其他的,其实并无区别。 苏绪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继续看,并没有说话。 他继续说:“去过你的生活吧。” 苏绪这才抬头看他,声音平淡:“有你才是我的生活。知意,我昨晚说过的话并没有在开玩笑,我要我们在一起。” 谢知意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事实上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双手撑着坐起来身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你这是在耍流氓?” 苏绪听了,微微挑眉,也笑了:“我没有耍流氓。” 仿佛谢知意的话给了他什么灵感,他双眼亮了亮,又说:“我在追你。” 谢知意:“……” 他愣愣地看着苏绪把漫画书合上又放下,抚了抚平被手臂压得有些皱褶的衣角,一举一动都优雅得跟个绅士。 然后他站起来,挨着床边俯视着谢知意,一字一句地说:“你跨不过去的那道坎,我帮你跨。知意,事到如今你无法拒绝的。” 谢知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还说自己没有耍流氓,转头就把话说得满满的流氓味。亏他刚才还觉得他像个优雅绅士! “……这就是你说的追人?”他哼笑一声,“选择权在我这里,要是我非要拒绝……” 顿了顿,他挑起眉,眉梢带着一时掩饰不住的怒气,开口挑衅道:“你又能怎样?” 苏绪没有回答,先是单膝跪在了床上,整个人又靠近谢知意的一些。他微微垂头看着谢知意,向来颀长秀挺的身姿此时居然有些佝偻。 窗外的日光照进来,落在苏绪的身后,投下一层晦暗的阴影,将谢知意笼罩在里面。 谢知意莫名有些心慌,几乎忘了呼吸。 顷刻,他才听见苏绪浅淡如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样,我可能会死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本该是万丈深情,从口中说出来却如同催命符咒。 如果说八年前的苏绪是个优雅贵公子,那八年后的苏绪则变成了一个优雅的流氓。 谢知意怵了。 晚上躲去了外婆的房间睡觉,然后天还没亮就偷偷出门去了机场,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到了a市。 落地的时候刚好9点多,他打开手机一看,7点多的时候苏绪就给他打过了三个电话。之后估计猜出来他在坐飞机,便没再打了。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此时精神奕奕,一出机场就打车去了汝临。 下车正好碰上晨运回来的傅瑄。 “你来干什么?” 谢知意摸摸鼻子:“蹭早饭。” 傅瑄:“……” 进屋以后便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傅清闲。傅清闲应该也是起床没多久,她习惯起床以后泡一壶茶醒神,然后趁着清净的早晨写一幅字。 今天天气好,她便将纸拿出来铺在院子的桌上,随手捡了一片好看的枫叶附于纸上。 看见谢知意跟着傅瑄进来,她不由得惊喜地笑了。谢知意近段时间去了采风,她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 “武功山之旅如何?” 她给他斟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等他给自己说说采风的经历。 “……差点练出了绝世神功。”谢知意正好渴得厉害,一口饮尽。 傅瑄从后边经过,见状凉凉地说了一句:“一通牛饮,好茶都给你浪费了。” 谢知意气得差点要把吞下去的茶给吐出来。 “您再给我倒一杯?”他把杯子递上前。 傅清闲便一边给他倒茶一边笑着说:“好茶坏茶都是要喝进肚子里的,何来浪费一说。” 谢知意挑眉看了傅瑄一眼,这下倒慢慢地细品这杯茶。 “嗯……金骏眉,确实是好茶。”他拍马屁,“瑄叔果然会喝。” 傅瑄哼了一声:“好喝你就喝吧,也用不着吃早饭了。” 傅清闲一听,便说:“知意你还没吃早饭?我做了小笼包,正好放着醒面,现在应该能上锅蒸了。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 泡茶这个任务落到了谢知意头上。他有些殷勤地又给傅瑄倒了一杯,随口道:“果然坐早班机就是累啊。喝一杯茶醒醒神正好。” 果不其然,傅瑄开口道:“又野去哪里了?” “回了一趟G市而已。”顿了顿,谢知意顺便引出正文,“没想到遇上了苏绪。” 见傅瑄挑起眉,他“呵”了一声又说:“他居然说要追我。” 傅瑄的眼神微微沉了下来:“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肯定拒绝啊。开什么玩笑。” “……你不妨给大家一个机会。” 谢知意笑了,说:“没想到瑄叔您也在跟我开玩笑,当初你还说过不赞成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凭什么他一回来我就得给他机会?我是什么怨种备胎吗?” 说着,他眯了眯眼,直勾勾地盯着傅瑄的脸。 傅瑄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底磕碰在桌面发出“砰”的一声,低而清脆。 “凡事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不是吗?” 谢知意还是笑,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上一口:“机会倒也不是没有。但他回来这么久,始终没给我一个解释。当年为什么要走,去了哪里,只字不提。”顿了顿,“这个结打不开,说什么重来。” “……而且他回来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可能是感情真的没了吧。” 傅瑄越发严肃起来,声音沉了几分:“知意,人是会变的。” “对啊,所以我不喜欢他了也很正常,不是吗?” 他的话仿佛将傅瑄逼到一个点,让他不由得脱口而出:“他好不容易才回来就是为了你!” “好不容易?”谢知意总算捉到了一丝线索,微眯起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傅瑄,继续穷追猛打:“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不易?哪怕去了国外,还不一样是打个飞的就能回来的事?” 傅瑄沉默不语。 “瑄叔,您分明知道苏绪去了哪里,这8年都在做什么。”谢知意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到了现在,您还想继续瞒吗?” 苏绪太奇怪了。 苏潋神出鬼没且性情冷酷,就算找着了人也肯定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谢知意自然先跳过。 那么第二个能问的人,就是傅瑄了。 说了那么多总算逼出了一点苗头,他肯定不会放弃。 “……”傅瑄看着他的眼,沉声道:“知意,我没有瞒你。我确实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但我比你早一个月见到他。” 谢知意的瞳孔微微摇晃起来。 然后听得他继续说:“你说现在的他变了,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之前的他。” 顿了顿,他的声音渗出了苦涩:“那才是完全不一样的苏绪。” 听着的话,谢知意的喉咙莫名也涌上了一股涩意。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然而傅瑄缓缓掀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你想知道一切吗?留在他身边吧,谁也不知道的真相,只有他能告诉你。” 傅清闲回来以后,他们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傅瑄从来不在傅清闲面前说起这些,担心她平添了忧愁。 谢知意被他的话搅得心绪混乱,丢了魂似的吃下一个又一个小笼包,味如嚼蜡。 但他始终没找到机会再去探究,傅清闲一直在身边,而傅瑄似乎也决心了再也不提。 接近晌午时分,谢知意接到了工作室助理小何的电话,说赫明又上工作室找谢知意来了。 大概是上家里没蹲到人,便上工作室来了。 谢知意一个头变两个大,没想到赫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他本想叫小何编个借口送走他,然而小何却说:“老大,我都说过了,但他就是铁了心不走。我也不敢多说,怕声音大点儿就把小孩给吓着了。” “小孩?” “是啊,还带着个小娃娃过来呢。人家这么坚持,你就回来见见吧,说不定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呢。” “……滚你的。” “而且我也没时间耗了。下午我约了导师讨论毕业论文开题报告呢,等会儿就得赶回去。你行行好,给我这个准毕业生一条生路走吧。” 听着小何的戚戚哀嚎,谢知意也没辙了,只好说:“那我现在就回来,一个小时左右到。” 小何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欢呼:“老大我爱你!” 第66章 接戏 第六十六章接戏 谢知意的摄影工作室开在大学城里一条叫林堂的村庄里。那里大多都是大学城建以前就在的土著居民。 后来因为靠近h大美院,聚集了许多文艺人士,便慢慢变成了一条文艺村,里面有不少画室和工作室。 他把工作室开在这里纯粹是因为看中了这里一幢用清水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 开门先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然后一楼的入口是整一面透明的玻璃拉门。 谢知意一进院子,便透过玻璃门看见坐在里面小厅沙发上的赫明。 一个浅棕色头发的小孩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在玩谢知意的模型,才两三岁的模样。 谢知意受惊了。 没想到真的有一个小娃娃,奶白奶白的还是个混血儿。 他忍不住要给江错点根蜡烛了。 拉开玻璃门走进去,赫明便看了过来。谢知意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走过去。 “你儿子啊?这么可爱。” “嗯,大名赫维,小名赫堆堆。”赫明摸了摸脚边小孩的头,说:“来,跟叔叔打个招呼。” 赫堆堆便仰起头,睁着水灵灵的棕褐色大眼看他,张嘴露出一口白净的糯米牙:“……嗨。” 谢知意不由得精神一振,赶紧回了一句“哈喽”。 然而他在对面坐下,端详了一下赫明,又说:“你没带眼镜了?” 上次见他明明还带着呢。 他的印象中赫明可是个高度近视眼,没有眼镜两米以内都人畜不分。 赫明点点头说:“之前做飞秒了。偶尔还会戴蓝光眼镜。”说着,他看了一眼小孩,“带堆堆的时候不方便,就没戴了。” 谢知意“哦”了一声,安静了几秒,双手忍不住拍了拍大腿,愈发的心虚起来。 半晌,他自找尴尬:“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过来坐啊?” 赫明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板一眼地说:“不是闲情逸致,我是专门来的。我想知道电影的筹备进行得怎么样了。” 谢知意:“……” 他连接都没打算接呢。 赫明没看见他僵硬的神色,又问:“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没有。”谢知意挠了挠后脑勺,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赫明,你真的要把剧本给我拍吗?” 只见赫明神色认真地点头。 “但我真的不打算再拍戏了。这几年没碰,老实说我手都生了。” 赫明没被撼动,安静而认真地看着他,低声说:“那就去把它捡回来。看书也好,直接实践也好,去把感觉找回来。” 说着,他下意识地去扶眼镜,手指到了脸颊才记起自己已经没戴眼睛了,便顺手拭了拭眼梢。 “重新开始并不难的。” 赫明继续说:“我都可以,你也一定可以的。” 谢知意愣住了。 他想说你没有重新开始的必要,想说自己现在的生活挺好的也不需要重来…… 顷刻间他想了很多的理由,但没有一个能脱口而出。 过了半晌,他不由得垂头一笑,透出些自嘲的意味:“……原来在你的眼里我过得这么糟糕吗?” 赫明毫不避讳地点头,一脸耿直:“糟糕透顶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玻璃门外显得休闲舒适的小院子,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如今身处的这个工作室,说:“这里很好,但不该是你待一辈子的地方。” 工作室有一整面墙,上面贴满了谢知意这几年来拍的摄影作品。 赫明的目光掠过它们。 然后继续说:“你是个能让一切变得生动的人。所以,台前幕后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在他的话里,谢知意仿佛成了个拥有超能力的人。 谢知意不由得笑了。 “你可不要失望啊。” 他对赫明说。 赫明是谢知意在如今这个世界上唯二不想让他失望的人了。 为了让他不失望,谢知意可得拼尽全力。 所以他才会如此踌躇不定。 然而赫明深深地注视着他,把他的胆怯尽收眼底,却神色坚定地对他说:“不会的,我从来没对你失望过。” “好。”谢知意便颔首,“那我接下了。” 答应得倒爽快,接下的却是大大的烦恼。首先,没有投资,谈何拍电影。 赫明说他帮忙去找,又谈何容易。 凭着谢知意现在的名声,赫明还坚持把剧本给他拍已经要偷笑了。 但既然答应了赫明,谢知意就不会反悔。虽然赫明说去找,但他一个足不出户的骨灰宅有什么人脉,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个,能找到靠谱投资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到头来还是要靠谢知意。 谢知意也没有什么人脉,唯剩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赫明走了之后,他翻出了从前的通讯录,一直窝在小公寓打电话。 “粱总,是我,谢知意。有何贵干?大家相识一场何必这么客气,我就是刚得了个剧本想找梁总聊聊……” …… 打了整整一个下午,耳朵都滚烫了,谢知意还是没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投资商。 除了明确不做赔钱生意的那些,还有几个愿意投资的。 还没来得及约见面细谈,首先就提出条件要塞人进来。一想到那些傍着金主作威作福的娇花野草,谢知意脑壳都疼。 三年前在这上面吃过亏,他还真的怕了。 所以兜兜转转,他始终没确定下来。 第二天谢知意就约上了一个饭局,和有意愿的投资商聊聊,地点定在泮溪居。泮溪居是一间出名的Y菜馆,岭南风格建筑,灰墙染上淡淡青苔的绿,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水木清华,走过曲廊,在吉墙、漏窗、石山和亭台楼阁的点缀下,幽深却不冷清,透出一股特别的韵味。 以前他和苏绪常常来,就喜欢在这里来来回回地逛。 苏绪口味淡,而谢知意小时候在G省生活几年,很喜欢吃海鲜,所以两人都对G省的菜特别青睐。 去的时候谢知意就料到自己要喝酒,直接从家里打车过去。泮溪居吃饭的地点很特别,有船厅,亭台,楼阁,所处看到的景色都不同。 投资商做主定下了一个包厢。谢知意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人影绰绰,绝对比他先前约的人多得多。 进去才发现,里面除了几个约好的投资商,还有一些面熟的以及几个从未谋过面的。不仅如此,不少男伴女伴还夹杂其中。 挨个打过招呼,谢知意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进主题。那几个有意愿的投资商还是那话,钱愿意投的,就是要送人进剧组。说着,招唤带来的男伴女伴给谢知意看。 谢知意有好一阵子没留意娱乐圈,现在一看,全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十八线小明星。 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肯定不会去肖想什么一二三线实力派,但瞧着这一张张差不离的整容脸,连露齿笑都带着不协调感,演技从何而来。 谢知意不想要,胡乱搪塞过去了。接着又陪他们干了几杯酒,白的洋的一起,不禁有点上头,便借口上洗手间到外面透气去了。 出到院子里,才真的觉得里面充斥着烟味酒味香水味,乌烟瘴气得不得了。 走几步路到了池上小桥,离包厢远些,更是清静多了。 边上的船厅传来奏乐声。然而前奏只是刚起,他就听出来这是唱的戏曲《再折长亭柳》。泮溪居向来有自己的曲艺团,并且专门在店里演唱。不过他们向来都在会堂,个别情况才会被请到偏厅或者单独包厢里演唱。 想来船厅里的人物来头不小。 “忽离忽别负华年,愁无限恨无边……” 谢知意再走近些,然后坐在小桥石栏上,吹着凉风,听起了戏曲。 外婆很喜欢听戏曲,小时候总看见她坐在院子里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他每次都拉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看她兴起了就摇头摆手地唱几句。 “哀我福薄缘悭,失此如花眷,泪潸然……” 前方突然出来声响,谢知意敏感地抬头看去,只见船厅的窗户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推开,接着苏绪的脸映入眼帘。 谢知意愣住,定定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耳边的女声仍在唱:“怨天怨天怨天空自怨天,望眼将穿,望眼将穿……” 过了好半晌,谢知意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开口:“……哈喽,你怎么在这?” 在G市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又尴尬又心慌。 “我本来约了瑄叔在这里吃饭,不过他临时有事来不了。”苏绪倒是一脸淡定,微微笑着,“你要进来吗?” 还没等谢知意说上什么,他便走到一边将房门打开,对站在外边的谢知意说:“菜刚上还没吃,要进来吗?” 谢知意清清嗓子:“不用了,我还有饭局呢。” “有你喜欢的金沙鸡和避风塘炒蟹。” 谢知意:“……” 他只好进去了。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谢知意也不好意思坐在那儿干吃,便随口闲聊:“约瑄叔来这?怎么不上汝临,正好陪陪闲姨。” 苏绪却摇头说:“今天是个饭局,除了瑄叔还有其他几个H大的学校领导。” “H大的学校领导?” 难怪他穿得有些正式,原来是要和些大人物见面。 “嗯,学校刚好有位教授病休,所以他们想让我过去上课。” “你答应了?” 苏绪点头。 “行啊,以后可得改口叫苏教授了。”谢知意笑着调侃,却一点也不出奇。苏绪虽然年轻,但毕竟资质有,履历有,还是H大的校友,回H大当教授应该是没问题的。 吞下口中饭后又随口问一了句:“教的什么课? 苏绪顿了顿:“艺术史。” 谢知意愣住,连嘴里的饭也忘了嚼,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艺术史?他们请你过去就为了教历史课?” 苏绪轻叹一口气:“我资历不深,担不起重任。” “那你还不如什么都不干专心画画,也不缺那一份钱。如果闲着没事干,开个工作室也不错。” 在这点上谢知意俗气得很,艺术史这样的在他看来简直是一门存在感不强的选修课,苏绪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大可以用这些时间干点别的。 苏绪莫名沉默了,让谢知意摸不着头脑。只见他看着自己的眼,轻轻呼了口气,对他说:“小意,我没有在画画了。” 谢知意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苏绪浅淡的瞳孔此刻却深如点墨,幽深沉静:“我已经不画画好几年了。” 谢知意傻了。 不画画好几年? 他不在的那八年,谢知意给苏绪想过很多的理由,其中有一个就是要去外国深造,虽然这理由也挺扯淡的。 谢知意真的想问,那你是为了什么而走?为了什么,丢下他。 然而最后他问出口的只是:“为什么不画了?” “只是不想继续走这条路了而已。” “那你为什么还去美院教书?富家少爷去体验生活?”谢知意忍不住讽刺。 苏绪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温暖柔和的目光包裹着他整个人。谢知意一愣,嘴角悬着的嘲讽也僵住了。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怎样一副丑态面对苏绪。 手触电般缩了回来。 他垂下眼,只听得苏绪轻柔地说:“教艺术史也挺好的。我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瑄叔他们,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节外生枝。” “知意,我不想再生波折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睑微垂,神态有些疲惫,像是一个经历了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流浪者。 然而他明亮的眸却让人想到了久旱逢春霖的枯木。 直到很久之后,谢知意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开始认真搞搞事业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接戏 第67章 投资 第六十七章投资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再尴尬谢知意也只能认了。 他分散注意力去想找投资的事。 其实陪这些投资商周旋的耐性谢知意还是有的,反正就是你来我往你推我挡,这种伎俩他熟悉得很也擅长得很。 再不济,他还有一张厚脸皮。 其实他一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碰一鼻子灰。谢知意是谁,人消失了三年圈子还有谁认识?没有名气没有作品。投资商都是个顶个的生意人,精明得很,不算准经济效益,他们就不会轻易掏钱。 谢知意有把剧本发给其中几个投资商看,但没有说剧本出自赫明。他知道肯定有不少人会冲着赫明的剧本,但他真的不想太借着赫明的名声来促成这件事。 赫明的性格他了解,宅男加轻微社恐,受到太多瞩目反而会让他觉得辛苦。而且这部电影能不能成真的是个未知数,他不想拿太多去冒险。 一首戏曲的时间不长不短,一共才二十分钟不到。 曲终的时候,谢知意也吃得差不多了,赶紧擦了嘴说要回去干正事。 苏绪也不留他,送他出门:“你喝了酒不方便,我送你回去,走的时候跟我说。” 谢知意顿了顿,没有回应便走了。 回去之后,谢知意没想到自己还能碰到老熟人。 因为现场除了一些出品人制片人外,还来了一些带着自家艺人来碰运气通路子的经纪人。因此他碰到了好久不见的江错。 说起来,他和江错也有三年不见了。自从那件事后,自从他渐渐销声匿迹于众人眼前,自从赫明和江错彻底决裂。 奇怪的是,江错看见他并没有任何惊讶。要知道,一开始他的出现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错没等谢知意出声,就主动说:“你真的接了赫明的戏?” “……”谢知意戒备地扫了他一眼,“你这么关注是要干什么?” 江错苦笑一声,“我就是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谢知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挺好的。”顿了顿,他又说,“至少比起三年前好很多。看来澳洲真的很养人。” 江错:“他以前就心心念念说要去澳洲养羊。” 谢知意扑哧地笑出来:“赫小咩。” “电影的事……有什么能帮得上就跟我说。我手底下有几个演技不错的,你到时候可以挑挑。” 谢知意摇头:“你不能插手。江错,你明白的,赫明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江错呼了一口气,神色晦暗不清,沉默不语。过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只是想帮他。” “你的心意我代他领了。”谢知意笑了笑。 江错还想说,一个年轻人一脸开心地突然走了过来,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江错听了,绕过他看向门外,谢知意不明所以,跟着他看到那边去。 一个年轻男人从门口进来,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端正的三件套穿在身上,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难怪刚刚听说几位有头有脸的电影制片人都会来。 获得了去年金萃奖最佳导演奖的新进导演果然是个抢手的香饽饽,祁耿一出现就有人凑上去套近乎。 场面突然变得热闹几分。连谢知意都不得承认,这块香饽饽的确讨投资商制片人喜欢。口碑名气都在这儿,还相当会做人,简直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 但当这块饽饽来到他跟前,突然就不怎么香了。 “这真是好久不见了,谢导。”祁耿算是这圈子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了,“听说谢导又开始拍电影了?” 他说的这个又,何其讽刺。 连带着这个谢导都像缀了毒。 “祁导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哈。”谢知意若无其事地打诨,“怎么,祁导也有兴趣吗?” 祁耿笑出声:“兴趣不敢有。倒是好奇谢导能拍出什么东西来。” 旁边的几个投资商面面相觑。他们有听说过谢知意和祁耿不和的事,反正谢知意几近退圈似的过了三年,大家都风平浪静。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硬碰硬。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江错也微微蹙眉。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只听祁耿又说:“看来苏绪回来了,谢导的底气也足了啊。” 谢知意跷起腿,笑着歪了一下头,“我也真的很好奇,祁导这是暗恋苏绪还是怎的?才回来几天你又知道了?” “苏绪?”有不知情的人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随即接收到了来自知情人的眼神儿,凑到耳边解释了一句:“苏家二公子。” 祁耿盯着他,哼笑了一声,“苏绪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吗?” “我什么样子?”谢知意漫不经心地说。 “一副烂泥的模样。” 话刚落下,在场的人低低抽了一口气。 江错蹙眉说:“祁导,你喝多了。”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跌到了谷底,反而生出了无畏无惧。 谢知意不怒反笑,扬起下颌,眼睑又微微垂下,轻淡地看着祁耿这副嘴脸:“祁导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多管闲事啊。” 祁耿扶了扶眼镜,跟着笑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赫明的剧本会被拍成怎样。” “剧本是赫明的??” 说起赫明,在场的人第一时间把目光锁定在祁耿身上。难怪他这么感兴趣,当年他就是靠着赫明的剧本拍出了成名作《行迹不定》,斩获最佳导演奖。戏迷一直希望他们俩能二搭,但近年来少有赫明的消息,更别说他俩再次合作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赫明携剧本归来,还把剧本给了谢知意来拍。 有人不禁感叹,兜兜转转赫明还是选这位啊。 谢知意倒没多惊讶,一想连江错一个经纪人都打听到了,祁耿要知道也不难。 但实在不爽祁耿当众说出来,“劳你费心了,祁导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上吧。” “也是,毕竟我也有一部戏要开始拍了,的确不该分心管些有的没的。”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不过巧的是,之后事情就变得相当容易了。因为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了。 来人是个生面孔,估计也是刚刚谢知意走开那一段时间来的。经过一番交谈,谢知意才知道这人叫俞骏,是B市来的商界新贵,正好想试试电影这一块。 俞骏很年轻,看着三十岁左右,外貌英俊,一身剪裁得体的三件套西装衬得人挺拔利落。他身边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穿着粉色的小香连衣裙,略施粉黛,却比在场许多女性更加靓丽娇俏。 “你好,久仰大名,我是俞骏,这是我妹妹俞峤。” 谢知意暗暗挑眉,既然他说的是久仰大名,那就是清楚他的身份背景,多余的就不用说了。 他伸手去回握,笑道:“你好。” 不出所料,俞骏的确是有意愿想投资谢知意的这部电影,但条件也是有的。那就是他身旁的妹妹。 不过让谢知意大吃一惊的是,俞骏花那么多钱也不是想塞自己妹妹进组当角儿,而原来是想当制片人。 好家伙,两兄妹,一个投资一个制片,齐活了。 谢知意了解到,俞骏妹妹俞峤是个艺术生,刚归国,学的就是电影这一块儿。回国后想进这一行,奈何一时没有找到路子,意外得知谢知意为自己的电影找投资人,便撺掇自家哥哥来了。 一开始见俞峤以为是个骄矜的富家小姐,没想到聊了几句一下,就发现其实就是典型ABC,言行举动十分大胆奔放。 “谢导演的大名,我身在国外也有所听闻呢。”她眯眼笑着,却不看他,举着高脚杯轻晃,里面晃动的红酒在她白皙俏丽的脸上投下艳红的光影。 “说不上什么导演,就是一个胡混的罢了,还是有幸臭名远扬的那种。” 俞峤被他逗笑了,说:“和你一起工作做事一定很开心,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了。” “俞小姐这么夸奖,让我有些压力了。”谢知意也笑,举手与她碰杯,十分和谐,“希望到时候不会让俞小姐失望。” 谢知意答应了。 一是俞骏的条件太诱人,凭他一人之力基本就可以满足大部分资金。二是俞峤毕业于国外的名流大学,从交谈中可以了解到专业能力确实不差。 二是江错也说了俞骏之前投资过好几部电影,算是个比较靠谱的投资商。妹妹倒是第一次当制片人,这次俞骏出面估计是想给妹妹铺路。 综合起来,这么划算的买卖,谢知意要拒绝了就是个傻子。 这一顿饭吃到九点多,散场之后谢知意带着微微的醉意走出包厢。 出了包厢,一阵凉风吹来,谢知意忽觉冷意。 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是自己太热了。 正想往外走,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来到他跟前说:“谢先生,苏先生说你今天喝了酒不能开车,他送你回去。” 谢知意脑袋昏昏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挥了挥手:“不用了,我叫车回去。” 谁知两个人还站在前面不挪开。 谢知意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只听得他们又说:“苏先生已经在门外等谢先生了。” 像是丢了一道火苗,瞬间点着藏在他心底里的干柴,火腾地窜燃起来。 他喝道:“我说了不用!” 说完便径自扶着墙,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出去。 他特意走的侧门,没想到还是没能躲得过去。他一走出去,便看见苏绪站在车门边,秋夜风寒,然而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干净的衣角微微随风拂动。 谢知意有些恍惚。 他好似回到了多年前,下课铃一响就急匆匆地跑出校门,而苏绪就站在前方等着他。 这情景太真切,以至于他一时脱口而出:“这么冷你怎么站在这里等啊?还不穿多点衣服!” 话刚落下,他整个人随即愣住。 他那因为醉酒而带上了喑哑的嗓音把他从醉梦中带回了现实。 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苏绪在他的怔忡间迎上来,柔声说:“没事,我不冷。倒是你还好吗?” 其实谢知意也不是喝了很多,但不想开口,于是低低地唔了一声。 苏绪又说:“我送你回去。” “我……” 谢知意还想说不用,然而他一抬头,看见苏绪正静静地凝视着他,眸色幽深,拒绝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他紧紧地抿住嘴,点了点头。 然后苏绪便先去拉开副驾驶的门,等他坐进副驾驶位,自己再回驾驶座坐好。 拉上安全带的时候,谢知意突然看见祁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神色灰暗不清地垂头盯着这边。 然而没等他细看,苏绪便驱车离开了。 第68章 阴霾 第六十八章阴霾 回去的路上,谢知意头挨着车窗一眼不眨地看着倒视镜。 苏绪也没有说话。 自从苏绪回来,他们两个人相处常常会这样,总是陷入莫名的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等苏绪开口。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知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刚才饭局上喝的酒仿佛在这时发作起来,弥漫在鼻间的都是浓浓的酒气。 其实哪有这么巧。 A市这么大这么多店,瑄叔不常来这儿,偏爱G省菜式的也就他和苏绪两个人。 苏绪知道他来这里。 所以一直等着。 苏绪的出现就像一道泼面而来的冷水,硬生生地将刚才那个还因为成功找到了投资而沾沾自喜的他浇醒。 他接了赫明的剧本打算拍电影的事瞒不过江错和祁耿也无所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但唯独他不想让苏绪知道。 他不敢问。 他怕苏绪知道的不止这个。 他怕自己会难堪得无处可逃。 但可恨的是,心里有把声音一直在说:算了吧,他有什么可能不知道。 “苏绪,你还记得祁耿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了一句。 苏绪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记得,大学的那个。” 谢知意觉得闷得有些心口发疼,“他去年拿了最佳导演奖。”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想干什么。 “嗯,”苏绪的声音轻柔,打了个方向盘右转拐进了小区的停车场,很快将车停好了,然后才转身看向谢知意,“每年都会有人得这个奖,如果这个人不是祁耿,你会开心些吗?” 苏绪的声音一向清洌,现在却低沉得温柔。 明明这么温柔,却像一支火柴扔进了薪柴堆里。 谢知意霍地一下抬眼看向他,“可是这么多人,偏偏就是他得了!偏偏!” “我大学还把他当朋友!”他怒不可遏,急喘着气,仿佛濒临炸开的皮球,“结果他一脚把我踹到阴沟里去!还说我是烂泥!” 苏绪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底,忍不住伸手在他缀着倔强的眼梢轻轻抚摸,“小意,这个人叫祁耿,大学的时候跟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之后从事和你相同的职业,仅仅而已。你无需因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止步。而他欠你的,我会全部帮你讨回来,你信我。” 谢知意忍不住苦笑,深深地看进苏绪的眼底,却发现只有看不透的一片漆黑。 “我没有……没有因为他而停下来。”他艰难地出声。 真正让他停下脚步的不是祁耿,是苏绪。 “电影没了我再拍,奖今年没得我下年再来,就算一辈子拿不到奖也没所谓,我不在乎!”谢知意咬紧牙关,竭力忍耐,“我就是想让你看到我在努力!可你在哪里?” 苏绪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睑,缄默不语。 谢知意心下了然,苏绪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又是这样! “苏绪,你说你要追我,但你真的有喜欢过我吗?”他喘了几口粗气,狠狠地瞪着苏绪,“当年一声不吭地走掉,现在回来要再跟我在一起,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从头到尾就像个傻瓜一样!” 他知道他在迁怒,但内心就像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把他的理智全部燃烧干净。他做不到宽容,做不到释怀,所有关乎苏绪的哪怕是一件小事,他会忍不住耿耿于怀。 “只有我一直犯傻,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结果跌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祁耿说得对,他现在就是一坨烂泥。 “小意……” 苏绪眼神忧伤,叹息一声,伸手想要拥他入怀,却被他狠狠推开。苏绪是温柔的,他一直都知道,就是这股温柔让他沉溺,让他无所设防。 他不会,也不想再陷进去了。 “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你要我怎么再跟你一起?”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苏绪闭了闭眼,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小意,终有一天我会跟你说清楚。” “那我们现在无话可说了。” 谢知意挣开他的手,开门下了车。 直到进了电梯,谢知意还是无法控制地喘着气,胸腔闷得像是要把所有氧气全部挤出体内。 他迷迷瞪瞪地看着电梯光面映照出来的人影。 头发凌乱,双眼赤红,胸膛一上一下地重重起伏。 狼狈得可笑。 谢知意你可真不争气啊。 他忍不住回想起以前。 八年前他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原因没有后续。 一年后他被杜景琳当众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他一笑而过。 三年前,他潜规则演员一夜之间登上娱乐新闻头版头条,论坛微博全是骂声和嘲笑,他无动于衷。 紧接着电影投资商要撤资,他被迫放手,以落水狗一样的姿态淡出影视圈,他也认命了。 这么多年他过得像个笑话。 可让他真正变成一个笑话的从来只有苏绪。 忘了是怎么进的门上床睡的觉,记忆从进电梯后就断了片儿,谢知意大梦一场,醒来只觉得头痛得要裂开。 泡了一杯特浓咖啡,谢知意一头钻进书房里开始做拍摄场地的功课。找了一天,暂时锁定在Q省的某片山林和J省的影视基地。 然后第二天的谢知意又又又逃了。 但谢知意觉得这次不能全怪他,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个有正经事要干的人。 把场地初定下来的当晚,俞峤刚好打电话给他问关于选角的事,谢知意倒还没开始想选角,跟她说自己打算先去堪景,进一步把导演台本和分镜完善。 没想到俞峤也想跟着去。 谢知意觉得一男一女的出去有点不好,没想到俞峤坦荡得很:“我是制片人啊,制片人怎么能不跟去?男女怎么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怎么这么封建啊。” 道德高帽扣下来,吓得谢知意赶紧点头,连连答应。 俞峤立即心情舒畅,并且拍板决定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谢知意欣然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两人便去了Q省里的一个古镇,打算在这里待上一天然后再进山。 从落地Q省起,谢知意就一直捧着相机拍照,然后在笔记本电脑里不停地做标记。 俞峤知道他在定点,也不打扰他。一直安静地跟着他,等他主动出声了再一起讨论。 随着天色渐暗,山地越发寒凉,俞峤穿的薄外套不顶用,冷得瑟瑟发抖,他们只好先回客栈了。 他们的客栈刚好就在城门附近,谢知意没跟着回客栈,而是独自上了城门。 傍晚时分,城门上的人寥寥无几,往下看去,却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穿过城门。 城门向外是一道石阶往下延伸,石阶两边是郁郁苍苍的深山老林。城门两侧则是随着山势而走的古城墙,在昏暗的天色中仍可以看到一两个人影从远处蜿蜒走来。 谢知意给这道在光影中透出些古老沧桑的城墙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名后,不由得抿嘴。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按了接听。随后,苏绪的声音在这万籁寂静传进他的耳边。 “你不在A市吗?” 才刚走一天就知道了?谢知意知道瞒不住他,便坦言道:“嗯,我去Q省了。” 苏绪也没问他来这里要干什么,突然说:“……那天让你生气了,对不起。” 谢知意的声音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 他没想到苏绪会跟他道歉。 苏绪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对不起。他想说苏绪没有做错什么,是他无理取闹……然而声音在喉咙转了好半晌,始终没发出来,反而硌得喉咙涩疼。 谢知意看着不远处踏着石阶而来的游人,有一种与各人擦肩而过的错觉。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结束了这股死寂一般的沉默:“……苏绪,我找过你,找了很多年。” 咽下一口唾沫,忍住那股即将涌出的情绪,他又说:“五年前我曾站在现在的这个地方,往下看着来来往往无数个人,心里一直在想你。到了现在,明明你已经回来了,此时此刻的我站在同一个地方,心里却还是很想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八年这么长,又这么短呢? 过的时候明明度日如年,现在回想却是眨眼之间。 苏绪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会跟以前一样的。” 谢知意觉得有些疲惫,苦笑了下:“希望吧。” 如果爱真的那么强大,那这道裂痕总有一天能够修补好吧。 挂断电话后,谢知意还站在城门上。冷风自山间吹来,带着如霜的露气,更添几分寒意。 俞峤的薄秋衣不顶用,其实他也没穿多厚。 正打算下去的时候,却看见俞峤迎面踏阶而来。 看见谢知意,她便得意地笑起来:“我没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已经穿上了厚外套,顺便捎上了一件给谢知意。 俞峤学着他站在城门护墙前,往下眺望。 “据说这里以前就是一个军事要塞。嗯……看这地形,确实是易守难攻。” 顿了顿,她突然有感而发似的又说:“将军就是站在这里,守卫着他背后的城吧。” 谢知意知道她在说赫明给他的那个故事,不由得笑了:“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俞峤便道:“是啊,如果故事就只是故事罢了。但故事本来就是要给人造梦的啊,电影也是。你知道吗,我从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 谢知意说:“说我什么了?潜小男孩儿和拉皮条?” 俞峤顿时哭笑不得:“你这人啊,怎么都不想自己半点好呢。我是从我朋友那里听说的,她也是B大导演系的。不过时间真的有点久了,让我想想哈……” 她一脸认真地想着,谢知意便好整以待地看着她,打开矿泉水瓶一边喝水一边等她开口。 过了会儿,俞峤说:“啊,她说你简直就是她的dream man!” 谢知意吓得差点呛到,赶紧捂住嘴巴,以免喷美女一脸。 只听得她继续说:“不过她还说,可惜你已经和另外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一起了,她肯定抢不过的。” 谢知意愣住,下意识地出声:“她怎么知道那个人很好很好?” 经过回想,俞峤已经说得很顺畅:“她说因为你看起来非常幸福的样子。我那个朋友长得可漂亮了,家世也不错,就连她都这样说,那时候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谢知意抿了抿嘴:“……那现在看到了怎样?失望了吗?” 俞峤在他的注视下,点点头:“是挺失望的。因为我还没看到传说中你非常幸福的样子,有点想看了。” 谢知意:“……” “我觉得只有一个人流连过无数个梦,尝遍了酸甜苦辣,才能有力量为他人造梦。”俞峤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不屈服于现实,大胆勇敢地去做梦,这是一个导演的基本技能。” 谢知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峤见状赶紧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浅薄的见解,说错了别笑我!” “不浅薄。”谢知意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郑重地说,“谢谢你,俞峤。” 俞峤跟着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有些得意。 谢知意呜呜跟老公告状:狗日的祁耿抢了我的电影,还抢了我的奖!你帮我往死里揍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阴霾 第69章 选角 第六十九章选角 和俞峤在Q省的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十来天,把几个点定好,两人转头又去Z省的影视基地。 半个月以后,两人回到A市,开始着手筹备剧组。俞峤去招集其他人员,而谢知意这边开始选角。 他打算先去B大看看,毕竟那里有那么多表演系的学生呢。 自发布了演员招募信息,剧组就收到了不少报名,除了B大以外学生还有不少其他社会人士报名。 而海选定在大学城的国际会议中心。这天早上,谢知意便自行驱车过去了。然而还没到达,他在大学城的某段路碰上了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谁,正是当红炸子鸡沈思行。 他本来还认不出沈思行,只是留意到行人道上有一阵哄闹,十几个女生围成一团。 谢知意毕竟是混演艺圈的人,对这种围观有点敏感,把车速慢下来打量了一下,结果就看到了只带着口罩的沈思行。 谢知意:“……” 这位大哥是疯了吧,单枪匹马来闯这里?还不得被小年轻们生吞了。他这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红吗? 眼看着附近的学生也把关注投向那边,谢知意把车停在路边,赶紧找出一个口罩戴上,然后给沈思行打电话。 还没等沈思行那边开口,他立即道:“上车。” 随之只见人群中的沈思行快速地环顾四周,目光很快地落到他这边。 避免被发现,谢知意还用单手捂住脸。 幸亏沈思行很上道,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车,立即冲出重围。 大学城近年来加强了安全措施,在这种大马路和人行道之间都设了铁护栏,每隔几百米才有一个出入口。 沈思行凭着身高的优势一把跨过铁护栏,走了一条最短的路来到他的车边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来。 女孩们就只能急匆匆地往出入口跑去。 沈思行一上车,谢知意就立即开车跑了。 听着来自旁边的急促喘息声,他有点无语地说:“……你是故意过来耍帅的吗?小心热搜预备啊。” 沈思行不知道为何很开心,笑了出来。等气喘顺了一点,才开口说:“没有耍帅,你的出现救我一命。” “你来这里干嘛?经纪人都不管管你的吗?” 沈思行的声音顿时低了几分:“他不知道,我一个人来的。” 还敢背着经纪人偷偷出来?要他是经纪人,心脏病都要发作。 谢知意快速地瞥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疯了吧。” 沈思行又不知所谓地笑了几声,说:“我过来参加试镜的。” “哪个的试镜?” “《客商》。”顿了顿,他又补充,“导演是谢知意。” 谢知意一踩刹车,车猛地停了下来! 幸亏大学城的路上向来少车,不然铁定就要来个追尾事故。 他倏然转头瞪向一脸笑意的沈思行,咬牙切齿地说:“……大哥,你疯了吧。” 他气得无语,舔舔干燥的嘴唇,又伸手去打了双闪灯。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电影电视剧,你跑这来凑什么热闹?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火吗?我这部电影还请不起你这种咖!” “请得起。” 没想到沈思行很认真地说:“导演是谢知意,编剧是赫明,这样的电影谁不想演?” “……”谢知意捋了一把头发,“难道你以为《行迹不定》让你火了,这次《客商》也一定能让你火上加火?” 沈思行抿住嘴唇,低声道:“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想进这个剧组,和你一起工作。” 谢知意明了。 他一时有些无语。 顿了片刻,他努力缓和了一下语气:“那我跟你说了,沈思行。你现在的咖位要演的话就只能演男主角的戏,但我并不认为你适合这个角色。” 沈思行:“……我可以试别的角色。” 谢知意又被气笑了:“那你的粉丝得手撕了我。” 沈思行:“……” 沉默了会儿,谢知意以为他悟了,没想到他说:“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谢知意无语,但深知他的脾气倔起来能跟赫明比个高下,只能“呵”了一声:“那就走着瞧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重新开动汽车,继续往前开去。 沈思行知道他没顾忌,但还是忍不住说:“你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谢知意目视前方,没搭理他这句话,反而摇头叹道:“有空多留意留意国家的医保政策吧。” 沈思行:“?” 只听得谢知意继续说:“看下恋爱脑能不能纳入医保,这样你看病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了。” 沈思行:“……” 许久,他不由得默默在心里苦笑,怕什么倾家荡产,早就无药可救了。 到达国际会议中心,谢知意领着“超级大炸弹”沈思行走进去。 他们在20楼租了一间超大的会议室用来试镜。 避免把沈思行暴露在众人眼前,他们特意走了工作人员通道,来到会议室里的附属小会议室,那是真正试镜的地方。 那时,俞峤和赫明还有几个剧组人员已经到了。 “不好意思,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会儿。”谢知意坐下,“可以开始试镜了。” 俞峤惊疑地看了看站在谢知意身后的沈思行,又看谢知意:“这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瞪圆眼睛,用气音又说:“他、要、来、演、吗?” 谢知意说:“只是镇镇场子,等会就回去了。” 沈思行:“……” 俞峤没再说什么。于是,试镜开始。 这次的只是海选,让报名人员从既定的几个情节选一个来一段即兴表演。 一天下来看了快50个表演,筛出了10个不到。剩下还有一半的报名人员没试镜,只好明天继续。 停止试镜后,谢知意和赫明讨论几番。 “帮我把刚刚那个叫胡楚安的叫进来。” 谢知意突然对工作人员说。 过了初选的报名人员还逗留在大的会议室里等待下一步的消息。 工作人员听他一说,马上会意,出去叫人了。 叫胡楚安的男生期期艾艾地跟着工作人员走进来,看见谢知意的时候,眼睛亮了又亮。 然而谢知意没说什么,反而回头看坐在他身后,腰板挺直的沈思行,说:“你待会和他给我来一段。” 沈思行闻言摘下口罩,接过他递来的情景片段。 胡楚安刚才试镜的时候太紧张了,没敢留意别的,此时看到了沈思行,不由得又紧张又惊讶。 之前在外面会议室的时候他也听到有人在小声讨论说看到了导演身后一个神似沈思行的人,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他还以为他们在以讹传讹。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沈思行也来试镜?! 大会议室已经清完场,胡楚安和沈思行被打发出去练习,就像当场被老师抽中上台即兴表演的苦逼学生一样。 幸亏要表演的这段情景不是很长,台词也不是很多,一时半会还是可以背完的。 小会议室里。 俞峤听了他的初想法,不由得惊道:“让沈思行演这个角色,你还真敢啊。粉丝每人一口口水就能把我们淹死吧。” “他都不怕死,我们怕什么。”谢知意冷笑一声,随即又缓和脸色,转头去问赫明。 “你觉得怎样?” 赫明刚才也斟酌了一番,这会儿缓缓出声:“外表和气质的确符合。看看等下他们对戏对得怎样。” 得了一票! 谢知意得意地朝俞峤一挑眉。 他们给了一个半小时后让沈思行和胡楚安准备。然后这段表演并没有让人满意。 “胡楚安,你为什么一直偷瞥沈思行?你的角色是要眼神灵动,不是让你乱动!” 胡楚安被骂得眼神都发直。 “沈思行,你板着脸干嘛?要吃人?” 沈思行百思不得其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觉出来自己在板着脸。 谢知意无语地扶住额头。 俞峤其实也对这两人的外在条件挺满意的,便说:“可能太急了。让他们回去准备,明天过来再演一遍?” 赫明也点了点头。 但谢知意知道,不是时间不充足准备不够,是咖位悬殊太大的问题。 克服这问题说容易也不容易,说难也不难,只能后期调/教。 俞峤既然给了他台阶下,他便顺意下台,对面前的两人说:“明天再来一遍,可以吗?” 两人点头。 “好了,那可以散了。期待你们明天的表现。” 谢知意站起来,看俞峤:“你送赫明回家?” 比起谢知意,俞峤和赫明住的更近,来的时候就是俞峤开车接赫明的。 俞峤巴不得送赫明,开心地说:“啊,又可以看看我的堆堆小宝贝!” 赫明:“……” “……”谢知意忍不住说:“少动手动脚,那是我的干儿子!” “咋的,我怎么没听他说起有个干爹啊?” 谢知意瞥了一眼赫明,压低声音:“预备干爹。” “切,原来是自作多情。” 俞峤翻了个白眼,走了。 除了赫明,俞峤还顺便送其中几个剧组人员离开。 谢知意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碰见站在走廊上默默相对的沈思行和胡楚安。 “还不走?这么深情对视的难不成是演了一段戏就擦出火花了?” 沈思行:“……” 胡楚安:“……” 沉默了片刻,沈思行无奈地说:“找找感觉。” 胡楚安连连点头。 “找感觉不是这样找的。”谢知意一看就知道他们在瞎说,也懒得探究。 看向胡楚安:“开车来的?” 胡楚安摇头:“坐公交车来的。” 谢知意对他的履历有些印象,并不是B大的学生,想必就是特地过来这边试镜的。 他点点头,对两人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顺便跟你们说说。” 第70章 吃醋 第七十章吃醋 在谢知意的计划里,他原本打算和这两人吃顿饭,没想到一下楼,计划就赶不上变化了。 因为他在一楼的大堂看见了苏绪。 那时候他正和六七个人从另外一边的高层电梯走出来,谢知意认出来其中两个,那是H大美院的老师。 苏绪也看见了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随着那群人往大堂门口走去。 这群人一边走一边聊着什么,苏绪偶尔开口说几句。 谢知意心想那一群肯定都是H大的教授,便没有跟得太近,慢慢地走在后面。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道颀长秀挺的身影。 然而苏绪没有跟着教授们一起出去,刚走出大堂门口就折返了,朝谢知意这边走来。 谢知意:“……” 真是出其不意。 苏绪来到他的面前,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对他说:“刚忙完?” 谢知意道:“嗯,正准备走了。” “要一起吃饭?” “啊?”谢知意愣了,看看苏绪,又回头看站在身边的两个人,“可是我得送人……” “我可以让司机送。”苏绪微笑,看向胡楚安和沈思行两人,顿了顿又说,“或者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去吃个便饭?” 谢知意:“……” 他简直要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苏绪。 谢知意刚想拒绝,然而沈思行居然上前一步,开口道:“好啊。” 谢知意猛地转头看沈思行,瞳孔地震。 大哥,你真的是疯了吧。 小白菜胡楚安忐忑地将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小声说:“好。” 最后的结果就是司机把谢知意的车开回去,而苏绪开着车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谢知意没得选,自动地坐在了副驾驶。车厢里寂静得只有呼吸声。 他只好开口:“你已经开始在H大上课了吗?” “嗯,这个星期开始的。”苏绪说,“今天刚好几个外国教授来开会。” 他这是在解释出现在国际会议中心的原因。 谢知意点点头,又随口说:“我们要去汝临?” “瑄叔不在,他和闲姨去C市了。今年会在那边过年。” 傅清闲是C市人,而傅瑄每隔一两年就会和她回南方过年,不过今年回得有些早了。 所以说,他们现在去不了汝临。 谢知意转头问后面的两个人:“你们想去哪里吃吗?” 胡楚安摇摇头,沈思行说:“我都可以。” 得,没人能拿主意。 他只好把目光投向苏绪。 苏绪目视前方,端正地开着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自动开口说:“天凉,去吃海鲜火锅怎样?” 海鲜和火锅都是谢知意最爱,他当然举双手赞成。 因为带了个大明星出门,少不得就要在**上花点功夫。总不能大摇大摆地上人多眼杂的地方去。 苏绪心里有数,带着他们去了一间在星级酒店里名叫“秋浅居”的餐厅,然后进包厢坐下。 沈思行和胡楚安自刚才就一直没出过声,谢知意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谢知意:“……” 苏绪却主动说:“你们不是有正事聊?” 谢知意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苏绪笑了,说:“你们看起来并不是很熟,但仍要一起,不是为正事是为什么?” 谢知意服气,便转头跟沈思行和胡楚安说:“你们知道历史上的‘靖康之变’吗?” 果不其然,胡楚安摇摇头,而沈思行说:“知道,北宋灭亡。” “《客商》就以那时期作为背景。”谢知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故事背景,然后跟胡楚安说,“你先给我说说,你怎么理解刚刚那段情节中你扮演的那个角色?” 胡楚安想了想:“年少轻狂?” 中规中矩浮于表面的回答,谢知意颔首,转头问沈思行。 沈思行道:“他讲话讲究,是个相当儒雅风流的人物。而且很有威势,应该是皇室公卿。” 只看片段能理解到这里也算不错了。 谢知意坦言道:“胡楚安你演的那个角色是侯府公子,将门之后。而沈思行的那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你们俩的关系……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发小。所以你们之前的那段对戏,完全不合格。” 他说得有些渴了,喝光一杯茶,然后用缓和一些的语气又点评了一次之前的那段对戏,同时阐述故事情节人物性格。 把想说的说得差不多了,谢知意觉出自己有些饿了,夹起碗里那只可比手掌大小的大虾,咬了一口。 最后总结:“所以,这从严格意义来说是一个悲剧,也是少年将军的一生。” 胡楚安听得有些怅然,算是谢知意的意料之中,证明他的共情能力还是可以的。再看沈思行,却发现他盯着自己一声不吭。 谢知意被他直勾勾地盯着,自觉古怪起来,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最后在沈思行的目光落到自己筷子上的大虾时,他才顿时愣住。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倒过茶,夹过食物,更别说剥虾了。而为了**,除了上菜或有其他需要以外,服务人员一直待在包厢门外。 所以说…… 谢知意有些懵地回头看苏绪,只见他正好将烫好了的鲍鱼片放进他的碗里,袖口稍微挽起露出精致骨感的手腕,一下子攫住了他的目光。 然后他听见苏绪顺口问:“虾好吃吗?” 他便下意识地说:“挺好吃。” 说完还忍不住砸吧回味了一下那股鲜甜味。 同时心里暗叹,身体记忆真的好他妈恐怖。时隔八年了说复活就复活,威力强大。 谢知意回头看另外两人,干巴巴地说:“先吃吧,等会继续说。” 沈思行默默地看他一会儿,才转过脸去,开始动筷。 其实话说得差不多了,角色未确定下来前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把底儿全都透出去。 于是饭后就决定各回各家。 本想送他们回去,怎知沈思行让经纪人来接了,而胡楚安见状赶紧也说他可以去酒店楼下的地铁站坐地铁回家,比开车还快。 谢知意也不多说什么,只嘱咐沈思行和胡楚安明天准时到国际会议中心。 最后,落单的他乖乖地坐上了苏绪的车。 车开动没多久,他便接到了赫明的电话,就今天的海选又聊了起来。 苏绪安静专心地开车。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赫明在那边说了什么,惹得谢知意大笑起来,然后说:“胡楚安?那小子的确不错,会演,就是理解能力差了点。到时候就需要你来提点了。” 聊完以后,谢知意兴致不减,跟着车内的音乐轻轻哼起来。 苏绪笑着说:“在选角?” 谢知意猛地一惊,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赶紧正了正脸色,说:“嗯,今天刚试镜了一批。” “所以刚才的两位是你心目中的人选?” 谢知意挠挠下巴,语气犹豫了几分:“……也不算,还在观察中。” 苏绪接着又说:“那位叫沈思行的演员现在的热度似乎很好。” 他不由得惊讶,苏绪居然留意起明星来了? 静了半晌,苏绪没听见谢知意的回答,便转头瞥了他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惊讶的神色,便笑着说:“他的广告代言随处可见。” 刚好车停了下来等红绿灯,四周是繁华的闹市,苏绪顺手一指某座商业大楼外墙挂着的电子荧屏,说:“你看。” 谢知意循着他的手指指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沈思行的广告代言,代的还是一个高端国际品牌。 “行啊,这小子。” 广告代言能明显地看出一个流量明星热度。谢知意此时都惊讶于沈思行的热度。 随即他想起俞峤的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还真是每人一口口水就能淹死我。” 他实在惶恐了。 绿灯亮,车子开动,电子荧幕上沈思行那张帅气逼人的脸随之后移,消失在眼前。 然后他听见苏绪突然说:“你和他很熟?” 谢知意回头看苏绪,愣住了。 “……不算熟。” 话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然而不知道为何话刚落下他就觉得有点心虚。 以谢知意的角度来看,除了三年前拍《行迹不行》相处过一个月,后来三年偶尔被他找上“诉衷肠”以外,他和沈思行的确没多少交集,说不上熟。 但要以沈思行那“诉衷肠”的执着劲儿来聊这事,他们俩的关系就很难用一句”不算熟“来撇清了。 谢知意忍不住心虚,又觉得无辜。 好像那所谓的“老黄历”被戳破了。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苏绪的神情。 然而苏绪正视着前方,光影在他的脸上快速掠过,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了会儿,听见苏绪开口道:“他今晚一直在看你。” 谢知意:“……”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梗,你不看他的话怎么知道他一直在看我? 谢知意摸了摸鼻子说:“我在跟他讲戏呢,肯定得看着我。”顿了顿,他心虚地继续找补,“可能觉得多看我几眼,灵感能源源不断。” 苏绪听了,轻笑出声:“是吗?” 这两个轻飘飘的字落到谢知意的心里,撩得他心痒痒的。 之后他们没再说话。幸好没过几分钟,车便驶入地下停车场,在电梯间附近停下。 谢知意跟他说完谢谢说再见,干脆地下车走进电梯间。 进了家门,他才接到苏绪的电话。 他的声音温柔又宁静,像一朵柔软的棉花包裹住谢知意的耳朵:“回到家里了吗?” 谢知意正换上家居鞋,走过玄关,听到他的话不由得一笑,刚不是在停车场看着他进电梯上楼的吗? 上电梯的这会儿还能迷路不成?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还是开口回答:“嗯,刚进屋。” 说话间,他穿过客厅,走进阳台,站在边上往下眺望,从这里可以看见小区停车场的出口。 “你回去了吗?那不聊了,路上小心开车。”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把电话挂断,只是看着那停车场出口,静静地等着手机另一边的人说话。 果不其然,苏绪说:“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会儿。” 谢知意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地出口:“……那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然而苏绪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开口说:“知意,我在吃醋。” 谢知意一愣,只听得他又说了一句:“如果你能感受到就好了。” 谢知意一脸空白:“……” 救命,有人在隔空给他下蛊。 第71章 定角 第七十一章定角 谢知意直到睡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只觉得躺在床上都能听见自己掩盖不住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似乎有什么在无声中不住地撼动着他的防线。 辗转反侧不能寐。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拉过被子把脑袋盖住,无比怨念地嘀咕了一句:“恋爱脑真得治啊。” 第二天谢知意按时来到大学城的国际会议中心,开始第二轮选角。 因为沈思行今天早上有通告,所以谢知意把他们的试镜时间定在了下午。 胡楚安没有安排,倒是一早就过来这边,待在会议室里看其他的试镜人员练习,然后自个儿揣摩。 下午5点,沈思行终于来到,正好试镜来到尾声。谢知意让两个待在他后边坐着,去看一个女孩的试镜。 完了之后还问他们觉得怎么样。 胡楚安看了看沈思行,张口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看人家干嘛?他脸上有答案?” 胡楚安看着谢知意,赶紧说:“我觉得她无论是台词功力还是举止仪态都表现得很好。” 谢知意正看着那女生的履历表,闻言点点头,声音听不出情绪:“科班出身,能不好吗?能说说缺点?” “……”胡楚安给他唬住了,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知意转而看向沈思行:“那你有什么看法?都是B大表演系出来的人,你也算人家的师兄了。” “演技的确很好。”沈思行低声说,“但没有灵气。” 谢知意陡然笑了:“为什么会给这么一个评价?” 沈思行却摇摇头:“我不知道。” 然后只见谢知意把刚才那女生的台词素材给沈思行:“迟些你给我演这一段看看。” 这一段台词很短,沈思行只花了很少时间来准备。这期间谢知意就和赫明、俞峤聊天。 而胡楚安则在看与刚刚女生试镜同一份的台词素材。 谢知意回头一瞥他,便道:“你不用看。” 胡楚安愣愣地看着他。 只听得他又说:“待会看沈思行演这一段,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胡楚安心里是揣揣不安,出神地看着会议室中间的空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幻想自己怎么去演那一段戏。 但谢知意说得没错,沈思行演的时候,他明白了。 真的不是演技不好的问题。 沈思行演得居然和刚才那个女生几乎无差。 他演完后,谢知意没说什么,直接道:“好了,开始对你们那一场戏吧。” 沈思行来了以后他们其实练过一会儿,此时便按着之前再演了一遍。 演完后,谢知意看了看赫明和俞峤,眼神询问他们有没有想说的。 两人均摇头,他便点点头,对沈思行和赫明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沈思行、胡楚安:“……” 虽然试镜完回去等通知是正常流程,但谢知意这副平淡的模样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 两人都忍不住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然而谢知意却毫不自知,低头翻看桌面的文件。看了一会儿抬头看见两个人还在杵在面前,不由得惊奇出声:“干嘛还站在这里?难道今晚还要约饭吗?” 沈思行、胡楚安:“……” 俞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今晚我和赫编约了你们谢导,你们就别跟我们抢了。” 两人一脸一言难尽地出去了。 临出门前还听见谢知意笑吟吟地开玩笑:“今晚俞大小姐请客,我没钱!” 两人听了,竟然越发忐忑起来。 把文件都整理好,谢知意去了一趟洗手间。没想到回来路上居然被半路拦截了。 谢知意又惊又疑地挑眉看着面前的沈思行,说:“大哥,别跟我说你真的要加入我们的饭局啊。我们可不兴跟大明星坐一桌。” 他还在那里插科打诨,没想到沈思行神色很凝重地问:“……你会选我吗?” “你以为是我想选就能选的吗?别闹,今晚我还得跟赫明和俞峤聊这事儿呢。” 沈思行抿抿唇,声音沉了几分:“那我之前演的那一段……会影响你对我的评分吗?” 原来在担心这个。 谢知意明白了,说:“沈思行,不可否认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错。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说着,他打开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个视频,然后把手机递上前,说:“但你看看这段你自己演的。” 沈思行接过手机,那是刚才谢知意让俞峤帮忙录下的视频。他垂头看着,渐渐蹙起眉头。 谢知意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肘挨在墙边,看见他的神色变化,便随着开口道:“这两天我看了不下20场这段戏,已经看到至少有7、8个人是这么演了。” 想起这两天密集的试镜,谢知意忍不住透出两分倦意,用两指按了按山根,继续说:“你能说她们演技不好吗?并不能。但这样的表演太固化式了。” “这应该算是科班出身的一种通病吗?” 顿了顿,他斟酌着用词又说,“我不知道是老师给你们的模版,还是你们自己总结出来的套路,演得好但没有灵魂。老实说,这样一两次看不出问题,但只要次数一多,视觉疲劳就产生了。我记得你在《行迹不行》里的表演挺让人惊喜的,但为什么后来还是免不了这千遍一律的俗套呢?” 沈思行神色大变,谢知意不由得将语气缓和几分:“你可以回去在一些视频网站看看粉丝给你剪的视频,应该能更明显地看到问题。” 沈思行沉默地点点头。 谢知意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你的经纪人知道你来试镜我的戏吗?” 沈思行抿紧唇,摇了摇头。 谢知意:“……” 这下轮到他无语了。 “我怀疑你在跟我开玩笑。” 沈思行急道:“我没有,我很认真的!” 谢知意一脸面无表情地摆摆手:“回去吧少年,别背着大人出来偷玩了。” 谢知意走后,沈思行失魂落魄地回去了自己的住处。连晚饭都没吃,一直泡在电脑面前看粉丝给自己剪的视频。 越看越绝望。 只觉得谢知意在走廊上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就是在暗示拒绝。 凌晨一点多,沈思行接到了谢知意的电话,一接通便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边:“嘿,居然真的还没睡。大明星熬夜伤脸啊,要不得要不得。” 沈思行疲惫地揉揉眉梢,他现在心绪乱得完全没有睡意。别说伤脸,他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都伤了。 然而还没等他出声,谢知意再次开口道:“沈思行,男二号,戏份不多但挺重要,你说你的经纪人和粉丝肯同意不?” 沈思行:“……” 他霍然睁大了眼睛! 声音从喉咙里泄了出来,居然还带着颤意:“你真的选我?” “哎,说什么呢,别搞得跟我要潜规则你似的。”谢知意“啧”了一声,把锅推出去,“是赫明和俞峤选的你。” 沈思行雀跃的心情瞬间低落了几分。 “给你三天时间去搞定你的经纪人。成功了的话就过来我的工作室签约。”谢知意干脆利落地说,“就这样,祝你好运。” 老实说谢知意不抱太大的期望。到了沈思行这种位置,看着权利很大,但其实并不能自由作主。 不过是随了那一句“地位越高责任越大”的话罢了。 更何况他现在顶头还有经纪人和公司压着呢。 果然第二天谢知意接到了俞峤的电话,爆料说祁耿的新电影有意沈思行,已经跟他的经纪人对接了。 他去了解了一下祁耿的这部电影,改编自某个大IP,未拍先红,流量很大。但凡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人都会选这部电影。 俞峤的确挺喜欢沈思行的,不仅因为他的演技,还因为他本身自带的流量热度。 然而这快要到嘴的肥肉突然就飞了,让她恨得牙痒痒。 谢知意一听见祁耿这两个字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不由得冷笑,嘴上却很冷静地安慰她:“没事,反正我们还有时间,大不了选第二个。” 之后的两天,谢知意都待在工作室里。第三天早上,胡楚安和他的经纪人准时出现在工作室。 他们先是忐忑不安地在院子里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被小何看见了,带进屋里。 谢知意和俞峤下楼便看见两人坐在沙发上。见了他们,胡楚安刷地一下站起身,连经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哈喽,我们的准男主角。” 他笑吟吟地跟胡楚安打招呼,俞峤坐下将电影合约递上前给胡楚安的经纪人先过目。 “仔细看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约了。”顿了顿,俞峤不由得叮嘱,“要确认好档期和演员自身没有问题。” 经纪人连连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胡楚安一个十八线都不是的小糊咖,这些肯定都不会有问题。 看过电影合约后,经纪人爽快地签下了合约。 至此,男主角的演员定下。 俞峤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心情愉悦地说:“之后会有人通知你们试装的确切日子。” 胡楚安比她还开心,兴冲冲地点头。 谢知意伸出右手,笑着说:“那先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胡楚安赶紧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语气难掩激动地说:“谢谢您,谢导,我一定会努力的。” 被一个小不了几岁的人称呼“您”这感觉还挺奇怪的,谢知意赶紧说:“大家一起努力。” 胡楚安放开手,刚转身要走,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回头,犹豫地看着他。 谢知意挑眉:“怎么了?有话就说。” 只见他咬了咬下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沈老师会出演吗?” 谢知意愣了半刻才反应过来他口里的“沈老师”是谁,不由得笑了:“你想他出演吗?不担心你的风头会被他抢光?” 他这话纯粹是开玩笑,胡楚安也心知自己一个小糊咖没有什么风头可被抢的。沈思行能出演,大概率还是利大于弊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亏谢知意也没打算真的要他回答,又说:“无论谁来出演,反正你就是铁定的男主角了。你要记住,男主角一定不能怯场。” 胡楚安神色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跟经纪人走了。 电影部分写得不专业,你们也随便看看,拜托不要深究也不要当真,更不要代入现实TAT 再多补一句:这文所有关于娱乐圈的东西都是我的脑补作物,全部不与现实挂钩,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定角 第72章 签约 第七十二章签约 在工作室等到下午,始终没见沈思行的人影。电话也没见打一个过来,谢知意更不会主动打过去自讨没趣。 他和俞峤已经开始在那些候选里面再挑了。 每翻一张履历,俞峤就要长叹一声。 “这个怎样?演技也挺不错的。” 俞峤瞥一眼,戚戚地说:“不够帅啊。” 谢知意面无表情道:“喂,你每个都要和沈思行对比的话,这角色就不用选了。” 俞峤一手支着俏丽的脸蛋,失魂落魄地哀叹一声:“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谢知意被她这副作态给雷倒了:“虽然这应该是赫明的责任,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俞峤沉醉在自己的情绪里,并不搭理他。 谢知意心知无力回天,只好自己挑。 然而没多久,俞峤便接了电话到外面聊去了。 过了半晌,俞峤突然冲进来,在他面前急急刹住了车,谢知意被她吓了一大跳,正惊魂不定呢,只听见她兴奋地大喊:“成了成了!!!!” 他一脸懵:“什么成了?” 只见俞峤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来,激动不已地挤着他,声音压低了还是难掩兴奋:“我收到可靠信息说祁耿的电影资金链断了,现在计划搁置,选角都没能定下来。现在他们剧组全忙疯了。” 谢知意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资金链断裂?不应该啊。这对于祁耿现在的地位和能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俞峤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只说:“你管他呢,反正就是断了。祁耿他们正在找新的投资。” “那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续上吧。” 俞峤志得意满地晃了晃食指,笑吟吟地说:“未必,据说已经断了快一个星期了,愣是没找到一个。” 这真的是闻所未闻了。 “而且我听我哥说,这可能是背后有资本在整他。” 谢知意听了不由得一笑,投资电影本来就是资本操作,原来资本也分等级,一头压一头,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要你死。 但这消息似乎来自于俞骏,既然这样,应该不假。 “所以说……”俞峤得逞地贼笑起来,“沈思行跑不掉了。” 她自信满满,谢知意却仍有保留,继续挑他的后备人选。 没了这个祁耿,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祁耿。毕竟沈思行选他这部电影才叫“走弯路”。 然而不负俞峤所望,沈思行和他的经纪人在晚上7点多来到了工作室。 看见谢知意仍坐在里面,他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的经纪人则冷静多了,一脸皮笑肉不笑。 谢知意仿佛能看见他眼神里那咬牙切齿的恨意,似乎在说:你这个老六,又出来祸害人。 然后他坐下就开门见山:“谢导,不介意的话请容许我提几个问题。我已经看过您给我发的剧本,编剧真的是赫明吗?” 谢知意点头。 他又问第二个问题:“您给思行的角色是男二?能告诉我原因吗?” 问这个问题时,他的语气凌厉了几分,已经不是提问,而是质问。 “既然你已经看过剧本,应该知道这个角色戏份虽然不算多,但十分重要,而且人物很有亮点。我个人觉得沈思行的外貌气质都很符合。” 经纪人盯着他,沉默不语。 两人眼神对峙了片刻,经纪人又问:“男一已经定下来了?” “对,一个叫胡楚安的新人演员。” 经纪人立即皱紧眉头:“新人来当主演?” 谢知意颔首:“是,他是由我和编剧、制片人一致选出来的。除了糊,其他各方面都没问题。我相信他能担起这个角色。” ”那其他角色定下来了吗?” “女主也有人选了,而其他重要角色已经向一些老戏骨发了邀请。”说着,谢知意不由得笑了,“他们这些德艺双馨的老演员和你们不同,不追逐流量,大多只专注剧本和剧组,所以要确定下来不难。” 一不小心被讽刺了的经纪人和沈思行:“……” 谢知意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们,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经纪人便说:“思行出演的话,得是特约主演。” 谢知意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经纪人沉吟了一下,又说:“片酬方面需要再商榷。” 谢知意把目光投向俞峤,只见她一派从容地说:“可以再商榷,但不能过分。” 经纪人便点点头。 一个个谈下来,将整份合约过了一遍。比起胡楚安的经纪人,沈思行的经纪人简直专业了不知道多少个度。 最后,沈思行先签下名字,然后经纪人在他的炯炯目光中再签下大名。 俞峤偷偷在背后朝谢知意比了个“耶”。 “好了,你如愿以偿了。”谢知意笑着对沈思行说,“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合作愉快。” “一定会的!” 沈思行握住他伸出的右手,紧紧地攥着。 谢知意的手被他攥得有点疼,脑海中突然响起了那一句“知意,我在吃醋”。 他不由得一个激灵,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要命了,他居然还对这句话有了ptsd。 看着沈思行那掩藏不住的兴奋劲儿,谢知意赶紧说:“进组就给我好好拍戏,公私分明,别再把你那套整出来!” “?”沈思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郑重点头:“我会的!” 谢知意:“……” 感觉他只听进去了前半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其他角色的演员陆续选定签约,剧组已筹备好。 而服装造型组那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便通知几位主创试妆造。 谢知意和俞峤则在旁边打量着那十几套为主创量身定制好的戏服。 俞峤偷瞥一眼正在化妆的女一号温舒恩,小声问:“所以现在她是泰行传媒的人了?” 泰兴传媒是江错的工作室,换而言之,温舒恩是江错手底下的艺人之一。 试镜的时候谢知意看过温舒恩的履历,出道5年不温不火,去年刚和前经纪公司解约变成了自由人。没想到刚签了《客商》的约,转眼就成了江错的人。 谢知意有点头大。 论套路还是江错的深啊。 他知道的第一时间就跟赫明说了,免得到时候再来尴尬。幸亏赫明平淡得很,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但他还是有些抱歉和担心,只希望剧组拍摄期间江错不要出现。 化妆师先给胡楚安弄好了第一个造型,因为先试的是年少的造型,鬓发散落飘逸,透出几分不羁。 俞峤点点头道:“不错,有古代美少年的那味了。” 谢知意却摇头:“把鬓发也梳起来吧,将门之后呢,再少也得英姿飒爽。不过眉毛可以不那么英挺,先柔和一些,把稚嫩表现出来。后期的造型再突出英气和戾气。” 造型师连连点头。 谢知意再绕着胡楚安走了一圈,打量他穿上戏服后的整个人,然后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背:“背再挺直一点。” 胡楚安怕他对自己不满意,赶紧使劲把腰背给抻直了。 俞峤不由得笑了。 谢知意绕到他面前站住,又拍了拍他的胸膛:“平时有健身?” 胡楚安脸都红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 “去练。”谢知意干脆利落地说,“我们会先在Z市影视城拍两个月,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要给我好好练。” “……”胡楚安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连连点头。 看完胡楚安的少年造型后,谢知意和俞峤转头去看作为男二的沈思行,那边也在做少年的造型。 穿上一身玉白的锦衣,在妆发的加持下,整一个翩翩贵公子的姿态就出来了。少年如玉落在此刻的沈思行身上正好。 俞峤眼睛都在发亮,谢知意还是左右前后打量了一圈,对一边的造型师说:“少年时期的服饰都是以素雅为主,配饰不用多。” 造型师赶紧说:“我明白的。” 沈思行这边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两人正要去看女一号和男三号的情况,化妆室的大门突然砰地一下被用力推开! 所有人立即循声看过去,只见赫明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大喘气,脸都喘红了。 赫维被他箍在怀里好不舒服,呜咽着挣扎。 赫明便将他放下来。 俞峤惊喜地叫出声,谢知意先发制人,赶紧跑过去,兴奋地说:“噢,我的堆堆小宝贝,快来叔叔的怀抱——” “叔叔!”赫堆堆立即迈着小短腿冲进了他的怀里。 谢知意沉浸在揉肉球的快乐中,赫明这时终于把气喘顺了,对他说:“知意,我,我有事情跟你说!” 赫明今天没有计划要过来,可现在这么急匆匆地跑来,说话语气还这么急切而郑重,显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因此谢知意也不拖沓,立即把赫堆堆交给俞峤照料,然后和赫明进了摄影棚里的某个休息室。 只见赫明将一份纸稿递到他面前,说:“……我把剧本改了,这是新的。” 谢知意微微蹙眉,接过新剧本。 都要开机拍了突然改剧本,这可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等他看完之后,整个人惊了,缓缓举起那份新剧本:“你确定要改成这样?” 赫明凝视着他,神色郑重地点点头。 “……你这样改,虽然结局没变,但基调感情和节奏就完全不一样了,整个导演台本都要推倒重来。” 赫明立即说:“我帮你!” 谢知意哭笑不得:“合着你不仅想当编剧,连导演的活儿也想担了?” 赫明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突然改剧本会给剧组带来很多麻烦。但我还是想改。” 谢知意懂他那种对故事的执着和坚持。如同当年的《行迹不定》,他为了细化人物性格和习惯“缠”上江错,后来更为了讲究细节,将自己彻底沉入故事情境导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笔下每一个故事都是他的心血,任何改动都不是儿戏。 “我没有任何要怪你的意思。” 谢知意翻了翻剧本,把改动的地方再次看了一遍,才抬起头又说,“这样看下来改了也不错。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想改剧本吗?” 赫明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咽下一口唾沫,露出像是越过了千难万阻那般坚定的神情:“我把这个英雄给了你,你可不可以还我一个英雄?” 赫明纯粹而安静的眼里映着面前谢知意。 谢知意一下子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酸涩猛地涌上鼻腔。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剧本。 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声音从喉咙挤出:“好,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去把那个英雄带回来给你。 搞搞事业先 阿绪下章就“暴躁”出场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签约 第73章 套路 第七十三章套路 谢知意和赫明回到化妆间,一推开门,各个人都刷地一下抬头看向他们,神色略微紧张。 也不怪他们,刚才赫明来得那么急还神色严肃,不知情的人都会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他们已经签了合约,现在都算是同一条船的人了,没办法不多留个心眼。 谢知意自然懂他们的心思,心照不宣地露一个笑容:“好消息,你们赫编要升职加薪了!” 众人:“?” 编剧还能怎么升职? 只见谢知意抱着双臂挨在门边,眼神带着笑意瞥了一眼同样懵逼脸的赫明,笑吟吟地说:“多劳者多得,今天开始你们赫编要担上副导演的活了,拿双份薪水!” 俞峤:“……” 她这个制片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别说她,就连赫明这个当事人都是刚刚才得知。 赫明难得露出些慌张的神色,急忙伸手去拉谢知意的衣角。 谢知意却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却莫名有力。 “别忘了你也是导演系出来的人,我陪你试试看,别怕。” 说完这句,他便对在场的众人继续说:“所以为了庆祝,今晚我请客吃饭!有空的人都要来哈!”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应,突然听见一阵鼓掌声响起。谢知意看过去,只见江错从一面化妆镜后转出来,边走边鼓掌。 很快他就停下鼓掌的手,直勾勾地看着赫明,笑着叹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太好了。” 他志得意满的神情仿佛在说:这顿饭他是吃定了。 谢知意:“……” 怎么没人告诉他江错来了。 之前他还庆幸江错没借着温舒恩经纪人的名义跟过来,没想到才过了半天就被啪啪打脸。 江错,这个男人套路真的太深了。 谢知意忍不住瞥赫明,只见他将跑到自己脚边的赫堆堆抱起,然后垂着眼安静地用手摸赫堆堆白嫩的脸蛋。 赫堆堆脆生生地开口:“爸爸,吃饭?” 赫明点点头:“嗯,意叔叔请堆堆吃大餐。” 赫堆堆高兴地笑起来,咧出一排白白的糯米牙,眼睛弯弯地去瞅谢知意:“意意!” 谢知意给他一个飞吻,趁热打铁诱惑道:“叫干爸,我每天带你吃大餐。” 赫堆堆果然抵受不住诱惑,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干爸!” 谢知意好不容易才忍住把他搓进怀里的冲动。 江错:“……” 江错的脸彻底黑成锅底。 然而至始至终,赫明连个眼神都没给过江错。 * 因为赫明熬了几个夜晚才把新剧本改出来,谢知意让他带着赫维维去休息室好好休息一下。 赫明没走多久,江错离开温舒恩的身边正要走出去,没想到被眼尖的谢知意发现,直接拦在了门口。 “江大经纪人,请问你要上哪儿去啊?” “……”江错面无表情地说,“去洗手间。” 谢知意献殷勤:“你还不熟悉地方,需要我带你去吗?” 江错的俊脸再次黑了:“……不用了!” 谢知意便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说:“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去一趟五分钟够了吗?” “……”江错黑着脸绕过他走出去了。 一天下来,造型试完了一半,摄影师也拍了不少造型照。剩下的明天继续。 谢知意兑现今天说的话,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吃晚饭。 沈思行的经纪人和剧组里的几个人因为晚上有事没有跟来。 俞峤今天限号没有开车,蹭谢知意的车。沈思行本来是由经纪人送来的,现下也只能蹭谢知意的车。 赫明连驾驶证都没有,还带着赫堆堆小宝贝,自然也是坐谢知意的车。 谢知意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座其乐融融玩闹正欢的俞峤和赫堆堆,又瞥一眼副驾驶位上的沈思行。 “……”谢知意忍不住说,“俞峤,要不你来开车?” “为什么啊?你的车你自己开。”俞峤并不搭理他。 谢知意摸摸鼻子,只好开动车子出发了。 饭店是江错推荐的,谢知意本来没打算附和他,没想到寡不敌众,他一开口就得到了现场很多人的赞成,纷纷说有听说那间饭店很好吃。 谢知意不好扫兴,只能随大流。 那是一间私密性较好的高级会所,里面有一家米其林星级的餐馆。 谢知意以前来过,的确挺好吃的。 一坐下,江错便说:“大家随便吃喝,这是我朋友的店,我签单就行。” 谢知意:“……” 好家伙,还抢了他的活。 他没来得及出声,江错又道:“赫编升职加薪,我也非常开心。祝赫编在今后的工作中顺顺利利,得心应手。” 赫明闻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江错的笑意更浓了。 自从赫明和江错出现在剧组,其他人明显积极了几分。 赫明是个骨灰级社恐,挨着谢知意坐,只跟谢知意低声说话,偶尔还回应坐在另外一旁的俞峤几句。 江错坐在谢知意的另外一边,左右逢源地应酬着,眼睛却不忘盯着江错看。 吃到一半,赫明带赫堆堆上洗手间,谢知意没一会儿也跟着出去聊电话。 江错便少了些耐心与其他人聊天,借口上洗手间也走了出去。 他自知跟去洗手间找人也太过疯魔,却又不甘心错过机会,便站在从洗手间回来必经的走廊等待。 谢知意在走廊的另外一端聊完电话,走回来看见杵在走廊中间的江错,立即就明白他的心思。 他忍不住生出些无可奈何的心情,对江错说:“……哥们,还没放弃呢?” 江错正垂着头,闻言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又轻轻呼出,然后才抬头瞥一眼谢知意:“放弃什么?” 他这是明知故问,谢知意戳破他:“为了混进来你也是够花心思的。温舒恩前脚进我们剧组,后脚就被你签上,合着拍这电影的钱都不稀罕了是?” 江错“呵”了一声,走到垃圾桶前将烟掐灭,还挺嚣张:“这点钱算什么,算投资你们了。” 顿了顿,他的笑容带了点苦涩:“电影好好地拍出来,他能开心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背微微弓起,现出几分疲态和沧桑。 谢知意叹了一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江错,你的套路可真他妈深啊。这是铁了心要再把赫小咩骗到手里是吧?” “骗到手?”江错眯了眯眼,“我没有骗过他。即使我做了那么错事,我一次都没有骗过他。” 谢知意自觉戳中雷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 江错看向谢知意,又露出了一个笑容,苦涩中带着点嘲弄:“谢知意,你说我套路深?你只是没发现更深的套路而已。如果你发现了,就会知道我的伎俩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谢知意莫名有种自己被扯下水的感觉。 他实在不愿在这话题上再深究,遂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们俩的事我不掺和,只要你别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就行。” 江错笑了笑不说话。 谢知意不知道他是心照不宣还是有苦难言。 转身正要回去,迎面却迎上了赫明的目光。原来他抱着睡着了的赫堆堆站在不远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谢知意摸摸鼻子:“堆堆睡着了?” 赫明点点头,低声说:“这里安静些,我抱他在这里多待一会。” “那你吃饱了?” 见他还是点头,谢知意也不多说,瞥了一眼旁边的江错,他正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赫明。 谢知意叹一口气,自个儿回去了。 谢知意的归来简直救沈思行水火之中。因为里面的人聊嗨了,开始喝酒。今天的饭局虽然名义上是给赫明庆祝,可实际上还是一场应酬局。 沈思行作为目前咖位最大的演员,自然是攀关系的抢手宝贝。因此,酒也喝了不少。 谢知意回来后,替他分担了一部分。他作为导演,在剧组里担着大佬的名,在这种场合自然也是担着带动气氛的活。 幸好他对此这种场面得心应手,酒量似乎也不差。 但沈思行见他在和别人说笑间浑然不觉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忍不住担心。 事实上谢知意好长一段时间没喝酒,的确没挨住。到了饭局结束时,他已经醉意朦胧,神智倒还保持清晰,走路却有些飘。 沈思行一路跟在他身边,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伸手去扶,只能不时虚抬着手以防备他跌倒。 剧组其他人都已经离开。 赫明和江错自饭局中段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而俞峤也喝了些酒,不能开车,便叫了车回家。 谢知意说叫代驾,沈思行不放心非得跟着一起,于是两人一起站在会所门口等代驾师傅。 谢知意被他气笑了:“有代驾开车用得着你?你赶紧叫车回去吧。” 沈思行坚持要留:“你一个人能上楼回到家?别在家门前睡个通宵。” 谢知意确实醉得不轻,闻言“嘿”了一声,有些胡搅蛮缠的气性上来:“你以为我是你,喜欢蹲别人家门?” 顿了顿又说:“行了,我没醉,你别想借这个机会又跟去我家!” 说着,他打开车后门坐进去,然后关门要把沈思行拦在外面。 沈思行自然不肯,立即拉开车门也要坐进来,里面的谢知意就把他怼出去。 于是两人十分幼稚地在车门边展开了一番推搡。 谢知意声音迷蒙地嚷嚷:“你别攥我的手,疼死了!” “你不推我就松手!只是送你回家,送完我就走!” 沈思行气不打一处来,握着谢知意的手更加使了几分劲,有种想当场把人敲晕了好让他安生的冲动。 然而这冲动还没来得及发芽,便遭扼杀,因为一只手横插过来,握住了谢知意的手—— 这只手白得太惹眼,沈思行顿时醒神了两分,循着看过去,只见苏绪站在旁边,微微一笑说:“不劳烦你了,我送他回去就行。” 沈思行又愣神了。 谢知意抬头看见苏绪,声音糊糯:“苏绪?你怎么在这?” 苏绪说:“替瑄叔来这里跟几个画商吃饭。” 沈思行看过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有几个穿得光鲜亮丽的男人正朝这边投来目光,眼神带着好奇。 “知意,我送你回家。”苏绪先是柔声对谢知意说了一声,然后转头再看沈思行,眼神淡了几分,“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照顾他。” 这番话说得彬彬有礼,却又生冷疏离。 沈思行松开了谢知意的手,咬了咬牙,闷声说:“……不用。” 苏绪朝他再礼貌一笑,然后弯腰将谢知意扶坐好,关上门车,接着再绕去另外一侧开门坐进去。 车窗落了半扇,沈思行杵在车门外,看见苏绪将谢知意搂在怀里,柔声说:“别乱动,头会更晕。” 谢知意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挨在苏绪的怀里整个人蜷缩起来。 随即,车子开动,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却像烙印一般在沈思行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绪:总是在送回家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套路 第74章 疯魔 第七十四章疯魔 谢知意虽然醉了,但不至于没有意识。他知道身边的人是苏绪,可他没分得清今夕是何夕。 他顺从身体的记忆依恋着苏绪的体温。 昏昏沉沉中,他知道自己被苏绪扶着下车,进电梯,然后进门。直到身体被放在柔软的沙发上,他才缓缓睁眼。 然而映入眼帘却不是那个逼仄杂乱的小客厅。 他霍地睁大了双眼,仓皇地环视周围,只见巨大落地窗,回旋楼梯,开放式厨房。这里竟然是市中心的那套顶层公寓。 苏绪正好朝他递来一杯水:“渴了吗?先喝口水。” 然而谢知意却突然起身,猛地撞开苏绪伸来的那只手,水杯脱手而出,落在地面成了碎片。 “知意!” 苏绪顾不得水杯,因为谢知意疯了一样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跑去—— 就在他伸手触摸到门把手即将把门拉开的一瞬间,一只手从后面伸来,重重地按在了门上! 随之,一副温热的躯体从背后附上来,抵住他的背。 苏绪微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知意,你怎么了?” “我不要来这里,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谢知意颤抖着出声,同时慌乱地用力去拉门,无奈力气却抵不过正按着门的苏绪。 苏绪用另外一只手握住谢知意拉着门把的手,使了几分力度将他的手扯开,然后将谢知意整个人掰转过来。 苏绪的脸映入谢知意仓皇颤抖的瞳孔中。 然后他的声音随即响起:“为什么不要来这里?” 他抬手抚上谢知意因为醉酒而潮红的脸,拇指按上他又因为惶恐而变得苍白的唇,又问:“为什么你不要来这里?” 谢知意开始急促地喘气,仿佛此时此刻身处在噩梦中,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带着颤意:“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我的家!” 话罢,他拨开苏绪的手,竭力地回过身去拉开门,然而苏绪却攥他的剑将他再次掰了回来,同时另一手紧紧地攥住谢知意的手腕,“砰”地一下将其按在门面上。 谢知意顿时动弹不得,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门面上一样。 苏绪的眼睛黑如点漆,静静地凝视他的仓皇失措,蠕动嘴唇:“这里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要来这里?” 明明他的声音轻缓而冷静,然而说出口后便随同他的眼神一样,带着如有实质一般的力量在敲打谢知意的心神。 谢知意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苏绪凑近了一些,声音也朝他逼了过来:“你的家?知意你在说什么,你的家明明在这里,除了这里,你还想待在哪?” 谢知意泫然欲泣,声音发着颤:“不,这里不是……这里没有我的阿绪,哪里都没有……” 他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混沌中,分不清虚实,认不得眼前人。 苏绪眼里的光晃了晃,如在风中残烛,渐灭。 “小意……”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缱绻悱恻地叫谢知意的名字:“我是苏绪啊,我现在就在这里,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好不好?” 然而谢知意却负隅顽抗,被攥住的手猛地发力要挣开,眼神迷蒙又带着恨意地瞪着苏绪:“……我不要留在这里!你放开我!” 他伸手去拽开苏绪的手,然而他挣扎却换来更深的桎梏,苏绪一手便将他的双手束于头顶。 谢知意拧来拧去,始终解脱不出来,只能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看苏绪,胸膛因急促喘气而上下起伏着。 苏绪知道自己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已经断了—— 他用一手攥住谢知意的双手,又伸出另一手抵在他的肩侧,谢知意被桎梏在他的两臂之间,微微蜷缩的躯体在他的阴影笼罩下显得单薄又可怜。 “谢知意。”他的声音冷硬得似乎有寒气渗出,“我在这里,你还能去哪里?”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有什么不对,然而此时的谢知意神智不清无法分辨。 “不……我……”他摇头,神色变得惊疑,只觉得眼前的人明明是苏绪的样子,却又不是他,混乱道:“你不是苏绪,你不是他……” 他还是想逃,惶恐不安占据了他的脑海。 水凝结成冰也只在刹那间。 苏绪如同往常一般用手掌抚上谢知意的脸颊,没有温度,没有感情。 他说:“不要逃,知意。” 然后他低下头,亲吻谢知意的唇,凉唇利齿像是在吞食撕咬谢知意的神智。 谢知意只能被动地抬着脸接受他的亲吻,听他的喃喃低语:“知意,我醒不过来了,你陪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话说得像乞求,又似命令。 谢知意心里剧震,如被夺魂了一般,一脸空白地看着面前的人。 陌生得彻底的人。 苏绪的吻四处流连,每一个吻落下都会谢知意感受到一股麻痹的微痛,让他全身缓缓麻痹失去知觉。 他的手不知道何时被松开,苏绪的双手握住他的肩,他整个人便如同飘絮一样坠入苏绪的怀里。 他沉沦在苏绪的怀里,呜咽,哭喊,痉挛,失神,最后失去意识。 这场如同厮杀一般的缠绵才终于停歇。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苏绪将昏迷不醒的谢知意抱回卧室,看他汗泪交织的鬓角眉眼,潮红不散的脸颊,印满齿痕的嘴唇,最后目光锁在了他的手腕,那里有一圈青紫的攥痕。 不仅如此,在隐隐透出血管的皮肤上还有一个深深的牙印伤口,此刻仍有血渗出。 苏绪拉起他的手,昏睡的谢知意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苏绪垂头将那道伤口含入嘴里,轻轻地吮了一口,那股血腥味便再次在他的口腔里里弥漫开来。 尽管此刻已经淡得若有似无,却仍能勾起他的心魔作乱。 * 谢知意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被桎梏被索取,无处可逃。他时而缠绵悱恻地唤着苏绪的名字,时而又在崩溃大喊“苏绪,救救我”。 然而他的哭喊招来的是一个长得和苏绪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是苏绪,又不是苏绪。 他不停地乞求着谢知意,让他不要走,让他陪他一起去死。 如同一场旖旎又惊悚的噩梦。 他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如同疯魔了一样将他狠狠撕咬,拆骨入腹—— 骤然惊醒的谢知意霍地睁开了双眼! 极简艺术风的吊灯映入眼帘。 谢知意的瞳孔晃了晃,然后眼珠子缓缓转动。他的一切意识和记忆随之缓缓回流。 手上的疼痛最开始袭击了他,然后是全身的酸楚。 谢知意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从噩梦中醒来,而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噩梦。 此刻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艰难地爬起来,忍着不适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环顾一周,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谢知意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左顾右盼,找的又是什么。 然而,他游动的目光骤然停住,落在了阳台外的一个侧影。 颀长秀挺,墨黑的发梢随风飘拂,那张如玉如冰的脸只露了个侧面,依然好看得让人惊叹不已。 此时的苏绪垂着眸,失了神一般凝视地前方。 谢知意朝他走近,他仍没有发现。 然而谢知意仅仅走了几步,便停下,默默地注视了他片刻,便转身拖着无力的步伐离去。 此时的他,终于成功逃离了那个所谓“他们的家”,逃离了那个自称是“苏绪”的人。 谢知意没有去开自己的车,他顾不上找车钥匙,也自知现在的自己开不了车,便在公寓门口拦了一部出租车回到裕都华苑。 洗完澡换过衣服睡一场觉,谢知意才觉得自己稍稍缓过来了。 打开手机便接到了俞峤的电话,问他怎么还不见人。 谢知意回一句“睡过头了”打发过去,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又打车去了摄影棚。 今天胡楚安和沈思行还要试成年后的造型。明眼人都看出来谢知意精神不佳,所以没人没敢打扰他。 谢知意坐在高脚靠背椅上,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拍定妆照的工作人员。 一直放在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掏出手机一看,只见上面显示了一条信息。 发信人的名字写着两字:苏绪。 谢知意握着手机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闭了闭眼,点开去看—— 苏绪:我在家等你回来。 谢知意的心像被化了一样,分不清是消融还是熔解。 他只觉得焦灼难耐,力气都似乎要蒸发而去。 出神了良久,他缓缓垂下手机屏幕,将整个后背瘫软靠在椅背上,然后抬头深呼吸一口气,又叹着气将干涩疲惫的眼睛合上。 整个人脆弱又无力。 正在拍摄的沈思行看着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轮到胡楚安拍摄,沈思行顾不上卸妆换衣,径直朝那边的谢知意走过去。 他出声:“谢知意,你怎么了?” 谢知意仍在走神,被他的声音惊醒,没防备手机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弯到一半动作猛然顿住,五官皱得变形地“嘶”了一声, 沈思行同时也弯下腰去捡,听到他的声音不禁疑惑地蹙眉,随即从下抬头一看,谢知意那只往下伸又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映入他的眼。 如此之近,只在咫尺。 因此,那手上的紫色淤痕和朱红齿印清晰又深刻地烙在了他的眼里。 沈思行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下意识猛地伸出手握住那只手,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知意反应迅速,赶紧直起身,随即拉下那因为下伸而被卡在小臂的袖口,将那伤痕累累的手腕遮严实。 他发力把手猛地从沈思行的手里缩回来,然后抬眼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滚!” 沈思行心里烦躁不已,一下子无数个幻想掠过脑海,他穷追不舍地再问:“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然而他得到的还是那一个字。 “滚!” 谢知意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 之后的时间,谢知意都和俞峤待在一起,沈思行无法继续追问。所有的拍摄工作完毕后,沈思行目光寻找谢知意的身影,却哪里都找不见。 他去问俞峤,才得知谢知意几分钟前就离开了。 沈思行赶紧去追,一路狂跑,终于在路边看到了正要等红绿灯过马路的谢知意。 “谢知意!” 他大喊,唯恐谢知意听不见。 事实上谢知意听见了也不想搭理他。 然而追赶上来的沈思行却不管这个,他一把扯住要走的谢知意,急躁地喊:“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谢知意还是没搭理他,甚至没看他。因为就在前一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马路对面。 而谢知意的目光锁在那里,无法移开。 沈思行以为他又在走神,伸手又攥住他的肩一扯,想把他叫过神来—— 谢知意却突然出了声:“对不起,下午迁怒你了。” 他把目光收回来,却还是没看沈思行,而是低垂着眼看前方的路面。 声音有些疲惫和泄气。 沈思行根本没想要他道歉,他只是想知道———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弄的?!” 顿了顿,他神智回笼了一分,艰难地说出那个明知故问的答案,“……是苏绪,对不对?” 谢知意只是将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拉开,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这是我们的事,你不用管。” 说完他便转身往前走,穿过马路,朝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沈思行不可置信又无法接受,只能眼睁睁着看着谢知意坐上那辆轿车。 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拔腿去追,然而轿车已经开动往前驶去。 苏绪的病娇属性开始暴露 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疯魔 第75章 同住 第七十五章同住 谢知意以为是司机开车过来了,没想到开车的人就是苏绪。 他沉默地坐进副驾驶位。 苏绪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动车子,而是笑着对他说:“看见你朝这边走过来,我很开心。” 谢知意黑黝黝的眼珠子晲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绪也没再说话,回过头去发动汽车。 谢知意又瞥他一眼,只见他嘴边仍挂着淡淡笑意,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开心”。 他忍不住盯了起来。 不一会儿,苏绪似有察觉,看向他:“怎么了?” 谢知意还是默默地看着他,苏绪又说:“饿了吗?” 谢知意这才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给出回应了。 苏绪温柔地笑着:“回去我给你做你爱吃的。” 如此柔情蜜意,似是小别胜新婚。 可谢知意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他不知道苏绪在欲盖弥彰还是真的若无其事。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看不透身旁的这个人。 一回到公寓后,苏绪果然先进的厨房做饭。期间谢知意坐在客厅里,还听见他打电话让酒店送食材过来。 谢知意心绪万千,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手机震动个不听,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 他打开手机一看,是沈思行打过来的。自从在马路边上分开,这家伙已经锲而不舍地给他打了十来个电话了。 自知逃得过今天,逃不过明天,以后还得在剧组天天见。谢知意思考再三,只好走出阳台接了电话。 一接通,沈思行急切的声音就传至耳边:“谢知意!” 谢知意“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好吗?!” 谢知意淡淡地又“嗯”了一声,顿了顿,还事补充了一句:“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沈思行气笑了,“你看看你手上的伤,有多吓人!苏绪怎么能做这种事?他,他……” 听着沈思行突然词穷,谢知意忍不住也笑了。他猜得到沈思行想说什么。 他想说,苏绪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沈思行听到他突然笑出声,更加无语了,他简直怀疑谢知意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神智不清。 “你现在在哪里?还跟他在一起吗?”沈思行急躁不已,“不行,你不能再跟他待一块了!这次是手,没准儿下次就是别的地方了!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找你!” 谢知意还是忍不住笑,他觉得沈思行可能把苏绪脑补成了什么变态S。 笑着笑着,笑意里晕出了些无奈。 他打断沈思行的喋喋不休:“行了,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沈思行:“我怎么能不管——” “你怎么管呢?”谢知意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是我的谁,要来管这事?” “我……” 沈思行语塞。 “我现在清醒得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知意笑了一声,“所以别把精力放我身上了。这世界上人那么多,你把精力都放去别人身上吧。”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将电话挂断了。他料想电话那头的沈思行肯定无语又闷火,没准儿也把他脑补成了什么抖M。 沈思行觉得他在以身饲虎。 他没那么伟大。 他只是铁了心要看看这头“虎”到底是怎样的。 从阳台回到客厅,苏绪还在厨房里。送食材的人似乎刚刚过来了一趟,此时岛台放着好几个大袋子。 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香气。 谢知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八年前。但他知道,此刻的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来得要清醒。 苏绪果然做了一桌谢知意喜欢吃的菜。他的厨艺依旧保持着高水准,谢知意也吃得很满足。 吃过饭后,谢知意便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苏绪坐在沙发上,对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只见苏绪伸手拉起了他的手,另外一手将他的袖口卷到小臂位置。然而又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一瓶消毒水,用棉签蘸了给谢知意手腕上的伤口涂上。 全程谢知意默默地看着,任其摆布,只有消毒水涂上的那一刻,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 “忍忍,很快就好了。” 苏绪手上的动作不停,明明温柔至极,可谢知意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手甚至挣了挣:“疼。” 顿了顿,他加重了几分语气,再次说:“苏绪,我疼。” 苏绪抬头望了他一眼,将棉签扔了,然后转头拿起一瓶喷雾,把药喷到他的伤口上。 他说:“你没有处理伤口。” 谢知意扯了扯嘴角,他不是不想处理,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伤。 他的目光从苏绪的脸,转而落到自己的手腕上。在那内侧最嫩,嫩得可以看见血管的皮肤上,有一道有些狰狞可怖的牙印伤口,深得似乎已到达血管。 到了现在,他仍旧记得在身体快感被推上最高点的那一刻,苏绪同时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腕送到嘴边,狠狠咬下—— 他快乐到极点,也痛到了极点,无法忍受地失声喊叫。 他看见鲜红的血液沿着自己的手腕蜿蜒而下,连苏绪一向淡色的唇都沾了血。 他的身体在痉挛,也在发抖。 回想到那一幕,谢知意现在的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仿佛身体也记起了当初的痛苦和惊恐。 苏绪察觉到了他的微颤,双手捧住他的手,用拇指食指揉按着手腕上的紫淤。 谢知意听到他声音轻柔地说:“记得以后要小心些。” “小心什么?” 小心别被你咬么。 苏绪闻言,抬头看他,温柔地笑着:“不要再让别人碰你的手了。” 谢知意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苏绪垂头在他的手心里留下一个温凉的吻。 他复又抬头,眉眼尽是温柔,对谢知意说:“知意,我说过我吃醋了,这话是认真的。” “如果再让我看见他拉你的手,下次就不是咬这么简单了。” 谢知意刷地一下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无比震惊地看着面前的苏绪。 他没想到沈思行居然神预言了。 他只觉得不可置信,又惊又怒地冷笑:“难道你还要砍断我的手臂?” 然而苏绪居然点点头,一副赞同的神情,说:“提议不错,不过要断的——自然是他的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容不减,但眼里分明没有一点笑意。 谢知意觉得他像是带了张会保持微笑的面具。 他暗暗压下心惊,咽了一口唾沫,凝视着面前这个他自以为无比熟悉的人,缓缓开口:“……苏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这八年里经历了什么?” 苏绪却摇头:“我没有经历什么。” “……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有妻子,有儿女,幸福美满。” 谢知意听他说完,声音都发颤了:“那你呢?” 你在哪里? 苏绪眯了眯眼,似乎在思考。片刻,他缓缓张口,声音像雾一样飘散:“……我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抬起头看谢知意,眼睛里没有半点光。 他说:“我可能已经死了吧。” 谢知意觉得今天以后他对“死”这个字有了更深的PTSD。 他无法接受苏绪明明活生生的却总把“死”挂在嘴边,那引起了谢知意埋在心底里最深的恐惧。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谈虎色变,忍不住喊:“可是你没有死!” 顿了顿,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苏绪,又说:“你现在就在我面前!好好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觉得自己会死,得了被害妄想症吗?还是抑郁症?” 谢知意懊恼至极地一捋头发,“还是什么绝症?你告诉我……我能承受得住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没什么承受不住的。 但脑海里同时又有一把声音在说:谢知意,你真的承受得住吗?苏绪让你陪他一起死,你会吗? 苏绪看他眼底泛红,额角青筋显露,在竭力强忍着什么。 他拉过谢知意的手,将他拉下来深深地嵌进自己的怀里。那一刻,灵魂的空缺才得以填补完整。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我会好好的,和你白头到老。不会有妻子,不会有儿女,只有我和你。” 谢知意听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恳切,似乎在说服他,也在说服着自己。 这晚谢知意在一楼的客房睡下,苏绪没说什么。这其实有些新鲜,因为谢知意曾经住在这里一年了都没有进过客房一次。 太过新鲜,以至于谢知意失眠到四点才能睡着,然后一觉睡到下午。 谢知意迷迷瞪瞪地爬起来,想摸进卫生间放水,却差点撞上衣柜。 他这才惊醒,这里不是自己的小房子,而是市中心公寓的客房。 走出客厅,苏绪不在,谢知意无所事事地进厨房翻了翻冰箱,真好,一水儿的食材,高档又新鲜。 可惜他不会做。 只好自力更生,点了个外卖。 于是等苏绪回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谢知意葛优躺在沙发上,一手举着炸鸡腿在吃,一手举着肥宅快乐水。 电视上正播放着动画片。 而此时,谢知意也正在看苏绪。 只见他穿着卡其色风衣,衬得整个人更加秀挺。当谢知意看见他脸上带的那一副金丝边框眼镜,不由得惊了。 这他妈好看得有点离谱。 察觉到谢知意的目光,苏绪自动解释:“刚去上课了。” 谢知意反应过来,这才想起苏绪现在已经是个大学老师了。 大学城算是他们的老地方了,尽管已经毕业几年,没想到他们一个人把工作室开在了那里,另一个人甚至回去当起了老师。 现在想起来,谢知意有些想笑。坐起身来,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炸鸡全家桶:“要吃吗?” 苏绪刚洗完手,听了便走过来伸手拿走一块鸡翅。 谢知意吃了一惊,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过苏绪真的会吃。 看见他一脸呆愣,苏绪笑了:“怎么了?” “没、没有。”谢知意赶紧正色。 苏绪又说:“我也饿了,今天上了两节大课,问问题的学生有点多。” 谢知意“哦”了一声。 “今晚想吃什么菜?” 谢知意眨眨眼,看了看手里的炸鸡腿。吃着肥宅快乐餐居然还要想晚饭吃什么? 他把鸡腿啃完,拿纸巾擦了擦手:“不用了,我等下要回工作室加班,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他站起身,看向苏绪,忍不住又补充:“下个星期就要进组了,你……” 犹豫了片刻,他抿抿嘴,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就不要再等我回来了。” 嘿嘿没想到吧,刚住在一起又要分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同住 第76章 进组 第七十六章进组 谢知意这次没有逃,他的确是有事要忙。因为赫明改了剧本,他多了一大堆要忙的事。 因为距离开拍只剩下一个星期不到了,他得加班加点尽量在开拍前完成。 看着这个新剧本,谢知意不由得感叹赫明去了一趟澳洲,连口味都变了。 从三年前那部极具个人风格的悬疑剧《行迹不定》,到现在这部意味深长的历史正剧《客商》。 《客商》讲述的是一个生于侯门的少年李孝晏在父亲战死沙场后代父出征,经历挚友背叛、与爱人生离、和母亲死别,目睹家国破碎、山河飘摇,最后黯然化身一名无家可归的商旅,漂泊不定。 这就是少年将军李孝晏的一生,也是《客商》之名所来。 故事原本的结局停在李孝晏被患上重病命不久矣的母亲拒之门外后,又见家国被践踏于外族铁蹄之下,最后心灰意冷远走他乡。 然而经赫明修改后的新结局却变成了—— 李孝晏谨遵母亲遗愿,奋力守城,将外族驱逐,最后功成身退,化身无名无姓的流浪商旅,孑然一身。 前者是落败而逃的丧家犬,后者则是功成身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无名英雄。 所以谢知意才说,结局一样,意义却截然不同。 赫明改剧本的第二天,谢知意就已经将新剧本发给了几位主创,所幸他们都无甚意见。 谢知意现在的工作就是调整整部戏的节奏,重定高/潮点,补充分镜。 正忙着呢,邮箱收到了摄影老师发过来的邮件,是几位主创的定妆照初稿。 查看过后,他在剧组的工作群里点评了一句不错,并@了摄影老师。 摄影老师回复了个“Yeah”的表情过来。 不一会儿,俞峤蹦出来吹彩虹屁。 群里人员纷纷冒头,很快整个对话框都是各种各样的表情包。 谢知意放下工作,看着乐了好一会儿,当忙里偷闲的娱乐放松。 然后,沈思行的私信把正准备放下手机专心工作的谢知意给拉了回来。 沈思行:“还好吗?” 谢知意回复:“忙得头秃,进组再聊。” 沈思行:“……” 谢知意又补:“好好休息,保持状态,不要毁容。” 沈思行:“……” 叫人“好好休息”的谢知意吃住都在工作室,连续熬夜熬了一个星期,生物钟完全颠倒。 这期间他还常常把剧组的美术指导和摄影指导叫过来开会,俞峤旁听,陪着他熬得人都邋遢了几分。 一个星期后,人员进组。胡楚安、女主角温舒恩和男三号徐珑最先进的组,因为他们有武打戏,谢知意要求他们跟着武术指导先练一段时间。 等到剧组全员到齐,经过几次围读后,迎来了开机仪式的那天。 时至十二月末,南方也已经彻底入冬。几十号人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谢知意上香发红包的时候手都在震。 这招来了俞峤的白眼:“谢导,你精神爽利些行不行,别一副肾虚的模样,太不吉利了!” 平时洋里洋气的人居然还跟他论起了“吉不吉利”这个问题,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心诚则灵,懂不懂这个道理?” 说完,谢知意又为自己挽尊:“我这个南方人中的南方人不抗冷!” 尽管在A市经历寒冬这么多年,谢知意仍精神上认为自己是G省人,不抗冷,又偏偏不信冷,这么冷的天居然只外穿了一件厚毛衣,连件挡风的外套没有,全场就他穿得最少。 对此,俞峤只想吐槽:“活该!” 开机仪式结束,晚上一起聚餐。同时,电影官方微博发布开机仪式照片,然后陆续公开几位主创演员的定妆照。 到了沈思行的那一条,评论都炸了。 不愧是参演演员里最火的一个,仅仅一个小时,评论数已经是其他演员微博的十几倍,足足有一万多条。 前十条都是粉丝们齐刷刷的应援口号,点赞数最多,然后往下看,画风开始变了。 有不少粉丝不满角色安排,开始挑刺。 谢知意看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毕竟在他看来这算是很正常的事。 自打选沈思行当这部戏的男二号,他就做好了他的粉丝会作乱的思想准备。 沈思行也看了评论区,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头。 谢知意笑道:“怎么,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现在怕了?” “不是!”沈思行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就怕给剧组添麻烦。” “现在再来想这个也没用了。”谢知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要烦的东西还很多呢,现在闭着眼往前冲就得了。” 沈思行点头,“嗯”了一声。 然而正式拍摄的第一天,谢知意率先遇到滑铁卢。 因为最先开始拍的是少年时期,胡楚安饰演的少年李孝晏流连在繁华市井,乐不思蜀。在他和赫明的设想中,李孝晏是浪荡而不轻浮,年少轻狂又不自傲。 然而胡楚安活生生把这样一个英气少年演成了轻浮浪荡子。 “胡楚安,剧本里是怎么写的?李孝晏只是把花送给了几位姑娘,嘴甜讨了几句好话,并不是真的要撩人家,麻烦收起你那油腻腻的笑容可好?”谢知意皮笑肉不笑道。 胡楚安:“……” “李孝晏是会逛花街没错,但他不行俗事,更爱风雅。所以演得不能太过,把人演成了痞子,确切来说李孝晏更应该是……” 赫明把谢知意的话接了下去:“雅痞。” “对对对,雅痞。” “雅痞”这个词在围读里可讲过太多次了,胡楚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这两字看起来简简单单,也很好理解,不就是将风雅和痞气融合一起么? 偏偏他妈的难。 这也是胡楚安没想到的。 演了几条,不是痞气太甚就是端庄太过,没有一条能进谢知意的眼。 又试了两条,谢知意渐渐暴躁,把人叫下来好好琢磨,然后换沈思行在同一场景拍另外一段戏。 沈思行的角色是个不得志的皇子,气质温和内敛,一举一动甚是文雅,一副书生模样,但又总能在他忽明忽沉的眼神和语气里感受到一股威严。 这时他正独自在茶馆等李孝晏到来,却被初来乍到不识其身份的小仆冲撞,引来茶馆老板赔礼道歉。 这一段沈思行只拍了两条就过了。接下来就是两人的对手戏。李孝晏着实不算是个正经人,正门不走,偏偏要翻窗,把包间的人吓了一跳。 李孝晏和赵构自幼一起长大,情如手足。两人一碰面就是如鱼得水,赵构少了几分端肃,李孝晏也收起了那股流痞之气。 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不外如是。 这段相逢两人的表演都不错,一条就过了。接下来两人在茶馆的对手戏都格外顺利。 尽管这么顺利,胡楚安心底里还是忐忑得。因为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顺利,有沈思行的功劳。 直到结束这天的拍摄,最开始李孝晏在赴约前于繁华市井中浪荡游逛的那段始终没能拍成。 拍摄期间谢知意一改平时不正经的模样,除了电影有关的一概不说,神情认真专注,胡楚安摸不准他的心情,担心他对自己不满,越发揣揣不安。 果然,在其他工作人员收拾东西的时候,谢知意把他叫了过去。 谢知意一见他就开口说:“你给我说说你觉得李孝晏面对勾栏女子的态度是怎样的?” 剧本只是简单几句描写动作神情以及对话,感情和态度这些都要靠演员自己去揣测琢磨。 胡楚安忐忑地看着他,将自己的看法说了。 然而谢知意摇头:“不对。” 胡楚安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得他继续说:“你没看到剧本上写着李孝晏对那几名楼阁中的勾栏女子拱手微躬身,道‘娘子好颜色,胜花娇艳迷人眼,今日匆忙,以花作礼,盼来日有缘一聚’——” “拱手躬身,赠花与美,你看出他的动作言语间有轻狂调戏的意思吗?” 胡楚安想了想,摇头。 谢知意干脆替他总结:“可以说他的言语虽花巧,但动作谦逊,笑容坦荡。这几个结合起来才是李孝晏该表出来的样子。” “再看,李孝晏自出现后,替农户捡粟,帮幼女买花……从这些细节你看出来李孝晏是什么人不?” 胡楚安:“……善良。” 谢知意点头,但又没表现出多少赞同的意思,开口道:“准确来说,是小爱。” “在他眼里,没有贵贱贫富之分。”他的眼神渐渐发暗,“这是一种天真无畏。然而也是他后来的致命弱点。” “能懂?” 胡楚安咽了咽口水,点头。 然而谢知意看穿了他,陡然笑了:“不着急,越到后面你就越能体会到这种感情。前提是——你入戏了。” “先把少年时期的李孝晏掌握了吧。”谢知意神情轻松了几分,姿态渐渐露出平时的不正经来,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坐在桌子边上,“我对你在《行迹不定》里的戏有印象,演一个欺男霸女的街头流氓是吧?” 胡楚安愣愣地看着他,刚刚还掩没在阴霾下的眼一下子就亮了:“你记得我?!” “那段是我拍的,怎么可能不记得。”谢知意笑了一声,一副“不记得才是稀奇”的模样,“你那流氓演得挺有神的,我看了都想揍你一顿。怎么,换个雅痞就不会了?” 胡楚安苦笑,如果只是简单的雅痞就好了。 听完谢知意刚才对李孝晏的描述之后,他才更能体会到李孝晏这个“雅痞”之中的深度。 他的阅读理解能力完全不足以让他理解好这个人物的内心与灵魂。 胡楚安正心里自嘲着呢,没想到谢知意仿佛会读心似的,突然开口:“你现在休学中?本科?” 胡楚安顿时有些窘迫,咬着下唇点点头。 “哎,幸好只是休学。”谢知意啧啧感叹,“拍完这部戏赶紧回去上学吧,多读点书才是正道。” 胡楚安更加困窘了,耳尖都发红滚烫起来。 他实在羞愧,但并不怪谢知意。 因为谢知意语气中确实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只有理所应当的斩钉截铁:“不是埋汰,只是忠告。你在演员这条路走得越远,就越会发现演员到最后拼的都是文化。” 谢知意挑起眉,又说:“沈思行在这方面应该挺有心得,你可以找他讨讨经验。我可以实话实跟你说,你在演戏这方面有天赋,演技并不比沈思行差。但你看刚才他不是演得挺顺的么,由此看得出来,我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靠的。” 谢知意叫他去找沈思行,他真的乖乖去找了,绝对没有一点含糊。 刚洗漱完毕正要睡觉的沈思行打开房门看见胡楚安,只是惊讶了那么一瞬,然后便大大方方地让他进来了。 下章阿绪才能出现了TAT 家属要来探班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进组 第77章 旧梦 第七十七章旧梦 沈思行正用毛巾擦干湿发,开口:“找我有事?” 胡楚安便将拍摄结束谢知意跟他讲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说我读书厉害,理解能力很好?”沈思行受宠若惊似的笑了起来,只觉得荒谬好笑,“他倒是会哄你。我可从来没听他当面跟我说过一句这样的好话。” 胡楚安:“……” 他被骗了吗? “我倒不觉得我在理解能力方面有什么过人之处。”沈思行摇摇头,又说,“但你对李孝晏的演绎的确有问题。” 胡楚安一脸愁云惨淡,像蔫了的小白菜。 “不过和谢导说的一样,你不需要灰心。毕竟能够一秒入戏的演员还是少数,一般人都要通过反复揣测和琢磨才能把剧本真正吃透,不然围读和讲戏要来做什么?” 沈思行不愧是根正苗红的科班出身,讲起道理来比谢知意还要正经,虽然话里话外意思都差不多。 “我既不是导演又不是编剧,老实说我不知道能教你什么。” 沈思行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样吧,我跟你说说我拍的第一部戏,也就是《行迹不定》。” “那也是我的第一部戏!”一提起这个,胡楚安兴冲冲地喊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不过我演的是路人角色。” “我记得你。” 沈思行笑了笑,没有半点迟疑地说:“你演那个欺负我的流氓。” 胡楚安又惊喜又窘涩,因为拍摄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成片出来以后一看,他演的街头流氓的确把沈思行这个男主角打得满地找牙,狼狈不堪。 难怪谢知意说看了也想揍他一顿。 沈思行突然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才过了几年,你就成了男一号,我反倒是男二号了。” 这可吓了胡楚安一大跳,刷地站起来赶紧摆手:“我我我我我……我没有想要炫耀的意思!” 沈思行安抚道:“别急,我没有这个意思。” 说完,他笑起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很开心我能演这个男二号,我说真的。我感慨的是这三年里的心态转变。” 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又回到最开始:“他跟你说我演得好是因为能够很透彻地理解角色?” 话落下,他自己都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可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这么多。” 言下之意就是:他抬举我了。 “我只是单纯地从角色里找到了我所认识的人的身影,然后有意识地去模仿起来了而已。” “说起这个,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然后从层层叠叠的文件夹中翻出一个视频文件。 “你该庆幸这两个剧本都是出自赫明之手。从《行迹不定》到《客商》,它们看似天差地别,但我觉得它们是共通的。” 沈思行点开视频,开始播放。 “看完你或许就能懂了。” 视频一开始,最初的画面是半片水泥地和几张彩色椅子,像是那种露天球场的观众席。 然后一把女声响起:“哎,还有内存还有内存,我又活了。” 她的语气满是庆幸。 然后镜头一转,落到一个站在阶梯正中跟踩着高跷似的前后晃来晃去的男生身上。 全景露出,果然是一个露天的足球场。不远处还坐着很多模样青涩的男生女生,似乎在观看比赛。 然而这段视频的焦点明显是这个站在阶梯吃着棒棒糖一脸百无聊赖的男生。 这个男生同样青涩,浓眉大眼神采奕奕。正如女声旁边介绍的那样,说是校草也不为过。 这个男生就是谢知意。 “师姐,大佬教我们拍踢足球的健儿,你拍我干嘛——” 女声响起:“拍了拍了,内存都要排满了,剩一点留给我们部门,拍点工作花絮留着来做下一年招新人的宣传片……” …… 一来一回对话几句后,谢知意低头看手机,看完便转身去看观众席入口,同时用力挥手。 镜头立即跟着转到远处—— 紧接着又一个男生出现在观众席入口,朝这边款款走来。 胡楚安立即就认出来了,那是他仅仅见过一次的苏绪。 他的气质和外貌都太过于出众,仅见一面都令人难以忘记。 果然对于观赏美的存在,人类的默契十足。 自苏绪出现,掌镜的这位女生立即夸张地反抽了一口气,而观众席不少人也朝苏绪投去了目光。 而在目光聚焦之处的苏绪一路走来,目不斜视,只看着谢知意。 胡楚安看得莫名有些激动,就像是看到了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终于相遇的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然而镜头突然一黑,什么都没了。 因为谢知意转身用手把镜头挡了个严严实实。 谢知意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响起:“还是别拍了师姐,苏绪这个人爱安静。我们就别打扰他了,下次请你吃饭哈!” 黑屏持续了有半分钟,胡楚安猜想当时女生的确按谢知意的要求把录像机关了。 正当他以为视频已经结束的时候,画面突然又亮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画面中已经没有谢知意的身影。 镜头拉远,画面里是观众席出入口前方的一段通道。 谢知意和苏绪的身影再次出现了。 但只露了背影和侧脸。 以镜头拍摄的这个方向看过去,两人肩并肩一起正往出口走去,谢知意一路兴冲冲地侧头跟苏绪说着什么。 说话间,苏绪先是递上纸巾给谢知意擦汗,接着又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谢知意咕噜噜地喝了几口,顺手把矿泉水递回给苏绪,苏绪接过跟着喝了一口。 两人全程没有什么亲密触碰,但一举一动透出的皆是拳拳爱意。 直到两人走出观众席出口,视频终于结束。 胡楚安:“……”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他第一次看见谢知意的这副模样,毛头小子似的叽叽喳喳,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笑容和眼神里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 像一株欣欣向荣的小草,满载清晨雨露。 “这是谢导上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你已经认识他了吗?” 沈思行摇了摇头,看着画面定格的最后那一对背影,眼神发暗:“我比他小三届,专业不同,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他的事。我真正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这段视频没有外流,只有学生会宣传部的人看过。我费了好大心思才从一个师姐那里拿到的。” 胡楚安只觉得一言难尽,因为沈思行看着这段视频的模样像是在看宝贝似的,情深款款。 他知道沈思行满眼看的都是谢知意。沈思行一直都将他对谢知意的爱意袒露无余,连剧组的路人甲都能感受一二。 然而他这样情深款款凝视着的人,却同样用满怀爱意的眼神看着另外一个人。 情有独钟,天作之合,这两个词用来形容谢知意和苏绪简直是再贴切不过了。 然而他突然想起来一句歌词—— “恨台上卿卿,或台上我我,不是我跟你。” 单恋太苦,相思成牢,这都是他无法理解的悲情。 与此同时,沈思行突然笑了一声,笑意里透出些自嘲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到胡楚安身上,笑叹着说:“他叫你来找我,其实是因为他觉得你和我挺像的吧。” “……我和你像?” 胡楚安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无论性格外貌身份地位,他们都没一点相似的地方。 沈思行点点头,却没有多作解释,只说:“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年纪,那时候的他比现在还不如。” 说着,他微微垂眸,似乎陷入了回想中,嘴唇随着一张一合娓娓道来:“沉闷、忧郁、苦涩……” 胡楚安在他的述说中慢慢睁圆了眼睛。因为他所说的每一个词,胡楚安都无法将其与他所知道的谢知意挂钩。 “赫编笔下故事的人物大多是有原型的,你知道吗?” 沈思行突然将话锋一转:“拍《行迹不定》的时候,我就是通过观察赫编来演出方正那木讷又敏感的矛盾特质,而方正被逼入困境时的压抑与忧郁……” 顿了顿,他的神情露出些苦楚:“我是从谢知意身上学来的。” 胡楚安此时终于明白他在一开始说的那句“我只是单纯地从角色里找到了我所认识的人的身影,然后有意识地去模仿起来了而已”。 原来他所指的人就是谢知意。 胡楚安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尽管震惊如此,可他又不禁觉得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 “方正的原型是赫编……” 沈思行看着神情恍惚的胡楚安,一语点破:“那你觉得,《客商》这部戏为什么非谢知意不可呢?” 胡楚安如果再不懂,便只能说智商是负数了。 他讷讷地呢喃出声:“……因为这个故事就是为了谢导写的。” 李孝晏就是谢知意。 他又想起试妆造的那天,赫明神色匆忙地赶来说有要事跟谢知意谈。在场人看了都暗暗忧虑,他更是。 《客商》李孝晏这个角色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将大礼,他视若珍宝,战战兢兢唯恐生出什么意外。 所以当谢知意和赫明单独去往休息室私聊的时候,他借口去洗手间,跟了上去。 他躲在门外,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我把这个英雄给了你,你可不可以还我一个英雄?” 赫明的这句话,他至今仍记忆犹深。 因为这话刚落下,他看见同样站在门外的江大经纪人在那一瞬间红了双眼。 回想至此,一切都已经豁然开朗。 胡楚的心情终于轻松了几分,笑起来,对沈思行说:“谢谢,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演了。” 沈思行的笑容终于是愉悦的了。 “不用客气,只要能把这部戏顺顺利利地拍好,我什么都愿意做。” 胡楚安知道他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 因为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东西,是会让人奋不顾身的。 他不禁由衷地说:“能进这个剧组,大概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开心和幸运的事了。” 救命,阿绪这章居然出不了场TAT 因为改了,加了一些内容进去 阿绪下场肯定能出场!信我! 家属来探班就不愿意走了 ! * 歌词出自《似是故人来》 * 方正是《行迹不定》男主角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旧梦 第78章 探班 第七十八章探班 第二天,谢知意便要补拍李孝晏最先出场的那段。 少年李孝晏自桥上出现,快步落桥,在人来人往中穿插而过,身影如游动的鱼儿那样灵动。 长发与衣袂飘扬,尽是少年意气。 繁华闹市人如烟云。 前路遇见推板车运米粟的农户,李孝晏凌空翻身越过,同时顺手将掉落在地上的一袋米粟捡起丢落在板车上。 未待农户反应过来,他便如飞燕掠过消失在人群中。 来到街角,遇一个孤苦的幼女在卖花,李孝晏一时兴起将花全买了下来。花落到手上没过几刻,他飞檐走壁落到一处楼阁,惊动了阁内的美貌女子。 少年人站在檐角,一身锦衣保怀抱娇花,明明有些花枝招展不伦不类,又叫人无端觉得颜丹鬓绿风华正茂。 红粉青楼,女子多情,唤一声小郎君。 李孝晏展颜一笑,将手中的花掷向女子们,然后躬身,干脆利落地一拱手,风采翩翩又带出了些英气。 他笑得眉眼皆弯,撩人心扉,偏生脸容有些许稚气,叫人起不了一丝**的心思。 “娘子好颜色,胜花娇艳迷人眼,今日匆忙,以花作礼,盼来日有缘一聚!” “好了,卡——” 谢知意的声音落下,支棱在檐角的胡楚安立即把目光投了过来。 只听见谢知意有些笑意的声音接着响起:“这条过,接下来休息10分钟。” 胡楚安开心得差点要从屋檐跳下来。他迫不及待地吊着威严落到地面,一解开威压就朝谢知意那边跑过去。 谢知意和赫明正看监视器。见胡楚安过来了,谢知意挑眉笑着说:“行啊,你小子。” 语气里透出些赞赏。 胡楚安不禁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也凑过去看监视器。 “一晚上就悟了?是什么给了你启发?” 胡楚安顿时窘涩起来,眼神乱瞟,又忍不住偷偷摸摸地去瞅谢知意。 谢知意正等着他回复呢,却见他一脸支支吾吾地瞅着自己,不禁觉得奇怪:“看我干嘛?我脸上有答案?” 胡楚安的脚趾都快能捉出三室一厅了。 总不能直接开口说你就是我的启发吧。 想了想,胡楚安只能把功劳全部给了沈思行:“……沈老师教我的。” “没想到这小子的确有两手啊。” 谢知意有些惊叹,看沈思行的眼神都带着赞赏。 事实上,只要在演绎过程中适当地突显出李孝晏的青涩稚嫩和英气利落,就能很好地中和掉他那随性格而有的浮浪不经的气质。 结合起来,就是谢知意和赫明心目中那个轻浮浪荡又不过于流里流气的少年李孝晏。 胡楚安的开窍,让接下来的拍摄顺利很多。连拍了几天,第一小节段将近完成,最后拍的是沈思行的戏份,也就是赵构在皇宫中的生活。 这天美术指导就跟谢知意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让他猜猜是什么。 谢知意想不出美术道具那方面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懒得瞎猜,让他直说别废话。 美术指导心碎了一会儿,很快就振作起来,极度兴奋地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我联系到了一个顶级收藏家,他愿意借我们一幅古董字画!” 谢知意:“……?” 完全搞不清他兴奋点的谢知意一脸木然地看着他。 美术指导自顾自的兴奋大喊:“徽宗真迹耶——” 顿了顿,他继续用飞快的语速说:“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显摆,到时候宣传先来一篇通稿,赚它一波流量!那我们这部戏就更稳了!” 谢知意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他倒不是对这古人真迹不感兴趣,而是觉得戏稳不稳和这用古董字画抓眼球搞噱头没什么关系。 但见美术指导这么开心,他也不好扫兴。美术指导还说这已经跟俞峤报告过了,俞峤对此也感到“凤心大悦”。 既然这样,谢知意更没理由说“不”了。只是作背景的一幅画而已,有无都可以,如果真的能够锦上添花也挺好。 第二天,那位顶级收藏家果然如美术指导所说的那样,自行来到了剧组。 谢知意又忍不住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顶级收藏家这么大方,说借就借,连钱也不收。 当谢知意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时,心里只想说一句,他妈的他就该早想到。 朝他款款走来的人身姿秀挺,正是苏绪。 谢知意身边的美术指导赶紧迎了上去寒暄。苏绪礼貌地笑着回应,然后一步步来到了谢知意面前。 “……你来干什么?” 谢知意是傻了才会猜不出这位“顶级收藏家”是上赶着要把古董借给他们。 目的这么明显,可他非要明知故问。 苏绪见他又不好好穿衣服,天寒地冻的还把羽绒服敞开了怀,露出里面的薄长袖打底。 他伸手替谢知意拉上链子,整理好领子将他的半张脸围裹住。 当着众人做出这一系列亲密的动作,他才抬头看着谢知意,温柔一笑:“我来探班。” 剧组一群人跟迎贵宾似的站在摄影棚外边,看着两人默默然地对视了片刻。 后面到达的专业人员已经从车里搬出那幅古董字画,朝这边走来。 谢知意垂头调整了一下表情,朗声道:“进去吧。” 一群人才跟得了赦令一样纷纷跟着回去摄影棚。 胡楚安看着最前方走着的两人身影,不忘偷瞥一眼沈思行,只见他也在注视着那两个人,抿紧了嘴唇。 他本以为之后片场会笼罩在甜甜蜜蜜的气氛中,毕竟谢导曾经可是试过当着他和沈思行的面旁若无人地秀恩爱。 然而事实上除了大多不知情的路人甲外,例如美术指导,不少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时不时都要偷瞄这两个明明站在一起中间却像隔了堵墙的人。 不过大多时候,苏绪都是非常安分地静坐在片场的一个角落。如果不刻意去看,几乎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但当他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却能在瞬间攫住所有的目光。 这一天的拍摄结束得比前几天都要早,工作人员刚收拾就好,便有餐车来到片场外。 众人来到用餐区,有人正在摆放饭菜,显然不是原本的食堂工作人员。 谢知意瞥一眼苏绪,便见他微笑着说:“你瘦了。” 又是这句话。 谢知意不由得气笑了,尽管是气出来的,却确确实实是他今天的第一个笑。 他忍住想要在苏绪脸上掐一把的冲动,摸摸自己的鼻子,一点都不领情的深情:“才怪,你就是想把我变成大胖子才开心对吧。” 一直浮于表面的笑意终于深了些,苏绪柔声道:“真能变大胖子就好了。” 谢知意睨他,嘀咕一声:“哼,都是阴谋诡计!” 话是这么说了,但他口嫌体直地朝取餐区走去,神情露出几分跃跃欲试。 两人共坐一桌,平时总爱粘着谢知意闹的俞峤今天却突然安分了,领着赫明到另外一桌坐下。 不出意料送来的饭菜都是谢知意爱吃的。谢知意吃得津津有味,不忘提问:“你怎么有空过来?不用上课?” 苏绪替他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将保温杯放到他的手边。 “期末了,课基本都停了。” 忙忙碌碌不知时日过,经他这么一说,谢知意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12月末,还有两天就到元旦了。 他以为苏绪只是趁着元旦放假过来一趟,没想到晚上两人一起回酒店的时候,苏绪也跟着进了他的房间。 谢知意:“……” 他清清嗓子:“你没订房间?这酒店里应该还有很多空房的。” 苏绪将简便的行李袋放到厅里的沙发上,然后坐下,开口:“我问过了,其他房间元旦过来会有另外一个剧组的人入住。” 谢知意懵了,所以他这话的意思就要住到元旦以后? 他正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见苏绪朝他招了招手,笑得有些含蓄神秘。 “?” 谢知意被他勾得好奇,朝他走去。没想到一走近,苏绪突然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谢知意没防备,顿时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爬都爬不起来。因为苏绪将他紧紧地箍在了两臂之间。 随之苏绪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我想这样抱着你想了一天了。” 顿了顿,他的下颌抵在谢知意的头顶,轻轻嗅了一下,又说:“终于闻到了你的气味。” 谢知意:“……” 谢知意不由得仰起脸看他,却正好给了苏绪偷袭的机会。 他随即低头在谢知意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谢知意整个人都僵了。 他捂住自己的额头,忍不住嘀咕:“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说完他努力把自己从苏绪的怀里拔/出/来,往旁边一坐,然后瞪着他,老话重提:“你确定你真的是在追我?而不是耍流氓?” 苏绪笑笑,先不说话,而是不由分说地将谢知意的手握进掌心,用不容挣脱的力气紧紧地攥了攥,然后松开,接着修长的五指卡进谢知意的指间,紧紧交缠,仿佛要融在一起似的。 他看着紧扣的两手,仿佛自己终于做成了什么心心念念的事,笑得很愉悦,眉眼的温柔几乎能化成水。 然后他的声音传进谢知意的耳朵里:“不是任意妄为,是情难自禁。” 苏绪果然就是有那个能力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谢知意看着这样的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能在心里哀嚎,如果苏绪给他下套,他肯定是上赶着跳进去的那种大怨种。 于是,苏绪毫无悬念地在谢知意的房间住下来了。 幸亏谢知意身为导演,加上资金充足,所以住的是一间颇为豪华的行政套房,无论是外厅还是卧室都宽敞得很。 住两人绰绰有余,谢知意要金屋藏那个“娇”也不至于太过惹眼。 夜深了些,谢知意趁苏绪去洗澡的时候出去了一趟。他没离开酒店,而是来到同层仅仅只有一小段距离的俞峤房间。 俞峤一开门,两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 “干嘛,全剧组都放假一晚了,你还要来找我加班?”俞峤没好气地拦住房门,“放我一条生路吧,谢导!” 说着,她又鬼鬼祟祟地把头凑出去瞅不远处谢知意的房门,低声说:“那位苏先生呢?已经睡啦?” 谢知意的脸黑成锅底,把人怼进房间里去,然后关上门。 俞峤少有地惶恐了,随着谢知意的前进,自己一步一步地后退:“……大哥,你要杀人灭口?不就是看见你们俩同进一间房吗?给点封口费就完事了,我保证不说出去……” 谢知意终于停下脚步,双手环抱在胸前,挑起眉看她,冷笑一声:“你还装?” “我没装,我是真的被您的气势给吓到了。小女子禁不住吓,麻烦您给封口费的时候匀多点,当是精神损失费就行……” 她这边说得起劲,谢知意已经靠在电视柜边上坐着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看你还能演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演得真好,反正还没到温舒恩的戏份,要不我作作妖,让你来演女主角的戏吧。” “别!大哥!”俞峤大喊,“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那好,是你说的‘有话好好说’,那我就说了——” 谢知意先是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眉挑得更高了,继而开口:“是你联系苏绪,让他送画过来的?” 俞峤愣住,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便听见他又说:“苏先生?你明明早就认识苏绪,装什么装。” 谢知意:哼,诡计多端的人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探班 第79章 金主 第七十九章金主 俞峤皱紧眉头:“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还装?”谢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个美术指导,拿一份薪水罢了,再尽心尽职也不会特意去借一个天价的收藏品来当背景道具。没有你的授意,她哪能做到这份上?又哪敢?就算是苏绪主动要借出,找的也只会是你。所以,至始至终就只是你们两个在互通消息,美术指导就是个挡箭牌。” 俞峤咽了咽口水,说:“这么说的话,赫编更有可能啊,毕竟他和苏先生原本还认识呢,友谊大过天!” 谢知意又冷笑一声,斩钉截铁地说:“他俩认识是因为我,我有可能不知道?况且赫明不会说谎,他做了这事的话,瞒不了我。只有你——” 俞峤:“……” 在谢知意的逼视下,俞峤终于败下阵来,平日自认“淑女”此时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天爷,你不这么精明会死吗?” 谢知意终于收回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笑了:“我不精明,但我也不糊涂。我只是一直都对于那家伙的事有些敏感而已。” 俞峤一屁股在沙发坐下来,一脸无语地说:“……你这是趁机秀恩爱?” 谢知意的脑回路突然“直”了,睁圆了眼睛,一脸莫名其妙地说:“又没谈恋爱,有什么恩爱可以秀的?” 俞峤都瞠目结舌了,心里忍不住疯狂吐槽,嘴上只能乖乖坦白—— “你猜得没错,我是和苏绪认识,不过也没多熟就是了。画也是我跟他开口借的,他想来剧组看你,又怕打扰你,我就想了这法子。” 她不由得啧啧感叹:“你看,一举两得,多好!” “一举两得个屁。”谢知意吐槽,“现在导演房间住多了个人,你说怎么解释?” 俞峤瞅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道:“那你让他走不就得了么。” 谢知意语塞:“……” 俞峤呵呵笑了两声:“明明是你舍不得,不要把锅推给我好吗。” 他想不出来辩驳的话,一时气闷,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俩怎么认识的?” 俞峤脸色僵了僵,支吾道:“就在某次酒会认识的呗。” “酒会上认识?” 谢知意眯缝起眼睛,盯着她,脑里的雷达又开始滴滴预警。 “什么酒会?” 俞峤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又来一个难题,瞬间冷汗直冒,头皮都发麻了。 “就普通的酒会啊,你知道的嘛,一堆富二代有钱人聚在那里吃吃喝喝顺便谈谈生意……的那种。” 谢知意的眼神再次变得犀利,声音低沉:“据我所知,苏绪不会去这种酒会。” 俞峤被逼急了,嘴快反击:“谁说他不会去了?!我哥就是在酒会上认识他的!” “你哥?!” 谢知意果然成功诈出了盲点。 如果俞峤认识苏绪,他不会这么大反应,因为俞峤是和谢知意有紧密接触的人。但俞骏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平时就只是充当俞峤的“提款机”的人,为什么也会和苏绪有关联? “你和苏绪认识,是俞骏牵的线?” 谢知意很快就反应过来,思路理顺的同时,答案也出来了:“你们认识……是因为这部戏,对不对?” 俞峤:“……” 此时的俞峤只恨自己不是个哑巴。 “俞骏是个生意人,他把苏绪介绍给你认识……是因为他也有生意要跟你谈,对不对?” 话刚落下,俞峤紧张得憋住呼吸,还没等她回应,谢知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俞骏是这部戏的投资人,而你现在正专注于这部戏,所以苏绪要跟你谈的生意也只有这个,对不对?” 俞峤彻底说不出话来。这一连三个“对不对”,看着像是质问,然而说出来却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她其实已经不用回答什么。 答案都已经清晰明了。 俞峤自知无需再辩驳,于是长叹一口气,坦白从宽:“……我哥他是个纯纯的商人,虽然他很乐意投资电影,也知道我对……这部戏很感兴趣,但他不是很……” 她突然支支吾吾起来,谢知意便直接了当地接下她的话:“他不看好的是我,对吧?” 又是一个肯定的“疑问词”,俞峤被堵得无处可躲,只好直说:“对,所以他不想冒这个险。但他说可以拿出一些钱,权当我的零花钱,让我玩玩……” 说着,俞峤忍不住去瞅谢知意的脸色,发现他神情冷静得很,没有一点被冒犯的不悦。 他甚至淡淡地点点头。 “然后呢?” “没过多久,他就说有一个A市权贵有兴趣投资,那个人就是苏先生。” 说到这里,俞峤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前因后果已经清晰得很。 更何况谢知意这么聪明剔透,根本不需要她解释这么多。 “所以现在电影最大的投资人是苏绪。”谢知意闭了闭眼,继而笑了一声,“你还叫我把他赶出去?赶个屁啊。” 他的语气有些轻慢,听不出情绪,俞峤愈发忐忑起来。 她索性一股脑儿将全部都说出来:“我哥还说苏先生本来想通过他来投资,毕竟这样能更加隐秘。但我哥非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他说苏先生年轻有为,家世了得,所以——” 她猛然顿住,像是才想起什么,瞬间瞪圆了眼睛去看谢知意。 只见他一直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居然在这时候裂了。 他也睁圆了眼睛,一脸空白,嘴里喃喃道:“……卧槽。” “原来你哥不止想给你找投资,还想给你找老公?” “老、老公????” 这两个字太过直接明了,俞峤险些当场被吓晕过去。 “没没没!我对苏先生绝对没有任何歪心思!你信我!” 开什么国际玩笑,人家的“正宫”就在眼前,有十个胆子给俞峤也不敢当面挖墙脚。 她急着表明忠心,然而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谢知意对这事反应颇大,听了她的话还是冷冷一笑。 “我的人,你碰都不要碰。” 俞峤:“……” 虽然她没有要碰的意思,但突然被这么警告,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进去了,有些气闷。 她消失的“骨气”终于回来了,怼他:“……刚谁还说没谈恋爱的?呵呵,既然人家单身,我想追就勇敢去追,你管得着么。” 谢知意被打脸打懵了。 见状,俞峤得意洋洋地左右摇摆,冲他挑衅道:“要是拿下了苏先生,我能吹一辈子!谢谢您鼓励我,我的斗志都上来了!” 谢知意:“……”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你就吹吧,吹水就有得你吹!”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俞峤还没过足嘴瘾呢,连忙喊住他。 谢知意连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金主大佬还等着人伺候呢,万一跑路了整个剧组都要完蛋。” 俞峤噗嗤一声笑出来,等他消失在房门外,她才忍不住偷乐着嘀咕了一句。 “谁的金主大佬啊?只是你的吧……” 谢知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果然看见新晋的“金主大佬”已经坐在外厅的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电视播着天气预报。 一看墙上的钟,已经接近凌晨十二点。 谢知意若无其事地开口:“怎么还不去睡?” 苏绪微微一笑,也不问他去了哪里,只对他说:“在等你。” 谢知意:“……” 他忍不住一脸狐疑地瞅苏绪,发现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说完还把电视关了。 他在苏绪洗澡之前已经洗了个战斗澡,现在洗漱完就能直接睡觉去。 幸亏这个套房除了卧室以外,还有一间小书房,里面的榻榻米也能当床。谢知意自觉地从衣柜里抱出被褥枕头,铺好。 然后又极为自觉地对一直跟在身边的苏绪说:“我今晚睡这里就行了。” 苏绪垂头一笑,拉起他的手,将他人拉到卧室里。 “你睡这里。” “……那你?” 谢知意惊疑地看着他,难道要委屈“金主大佬”去睡榻榻米? 然而苏绪转身朝房门走去,在谢知意忐忑的目光中将房门关上,然后再次走回来,对他笑道:“我当然是留在这里。” 他杵在谢知意面前,颇有些要把房门堵住的架势。 谢知意肯定不会做什么硬碰硬的傻事,这套也不适用于他们两个。 认清楚现实后,他只好乖乖地躺床上去。 然而苏绪在他的注视下,走到挨着床边的沙发椅坐下。 谢知意说:“你还不睡觉吗?” 苏绪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笑容恬静:“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这算是什么事。 谁能在别人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下睡得着? 谢知意哼笑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闷声说了一句:“你喜欢看就看个够吧!” 说完,他把自个儿脑袋都缩进被窝里,只留一小戳头发在外面任人观赏。 谢知意当然没真的撇下苏绪自个儿睡觉去。他在被窝里掏出手机,忙碌起来。 在微信里回回信息,又去剧组大群里编辑几条通告发出去。做完这些,半个小时已经过去。 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显然苏绪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知意也憋住了不动,打开一部电影在看。可没带耳机,只能调至静音。 面无表情地又看了半个小时无声默剧,期间耳朵竖得直挺挺,听着被窝外面的动静。 可依然什么都没有。 苏绪这是坐着睡着了? 他终于憋不住翻了个身,人还在被窝里埋着,只用手指偷偷在被褥边沿戳开,掀起了一个小洞,然后往外看—— 目光落到苏绪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然后缓缓上移,来到苏绪的脸。 只见他的眼睑微垂,但确确实实睁着,眼里暗得透不出光亮,静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谢知意身上。 谢知意的目光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不由得一阵酥麻。 他终于忍不住把被子掀开,大呼一口气,冲苏绪说:“你干嘛还不睡觉?!” 说完转眼去看床头柜上的电子表,上面显示凌晨1点25分。 自他躺到床上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所以说,苏绪坐在那里看他看了一个多小时。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修仙吗?” 苏绪可能沉寂久了,一时没调动起情绪,脸色柔和却没有什么表情,连声音都是轻的:“我想看着你。” 谢知意还是无法理解,一迭声地追问:“看我干嘛?看着我都不用睡觉了?你不累的吗?” 苏绪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整个人终于有了些生气,也有了一些平时的影子。 他说:“没事,我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也可以的。” 他说这话可能想安抚谢知意,然而谢知意听完一下子皱紧眉头,整张脸都黑了。 每天只用睡两个小时是什么鬼?所以他打算一直睁着眼看他睡觉看好几个小时吗? 程序猿都顶不住这个睡眠时间! 谢知意平躺身子,侧头看他,然后用力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沉着声音:“别闹了,上来睡觉!” 然而苏绪居然摇摇头,笑着说:“我不困,我就是想看着你。你睡吧,不用管我。” “……”谢知意不由得问,“你为什么那么想看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以前的苏绪也很喜欢看着他。只要他在身边,谢知意每次去看他,却总能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时时刻刻都不曾移开。 他以为那时候是迷恋痴缠,是自然而然。 然而现在却觉出了些不同。 苏绪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不想睡……我不愿意就此睡去。” 顿了顿,他的眼更加深沉了,再次开口:“我的心静不下来……我睡不着的。” 这一句他是叹息着说出来的,有些无力,有些泄气,有些苍白。 “……就算我在你的身边,都不行么?” 苏绪平静地点头:“你在身边,我就只想一直看着你。” 谢知意抿住了嘴,心已经由酥麻变成了酸麻,这股酸麻甚至已经涌上了鼻腔。 他眨了眨眼,再次侧过身来面向苏绪,说:“你不睡可我要睡啊。被窝里一点都不暖,快冷死我了。” 天再冷,这时的房间暖气足得很,被窝本来已经暖洋洋的。 这话的意图太明显,甚至有些直勾勾的撩拨之意了。 算起来谢知意已经有八年没说过这种话。这时再说,他不禁感到一股窘涩,害臊得耳根子都发烫。 苏绪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好家伙,居然不为所动? 难道嫌他说得不够露骨? 谢知意被他看得脸都发烫了,可他退缩不了,他怕苏绪真的要坐在那里睁眼看他看到天亮。 他一咬牙关,拍拍身前的位置,豁出去了:“快上来啊,我还等着你给我暖被窝呢!” 苏绪终于动了,起身朝他走来。 谢知意臊得快嗝屁了。 小意:吃醋?我吃醋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灯泡儿:有的,你就是吃了…… 小意:你闭嘴!都怪你,再不把我们写和好了,我都要忘记自己是一个钓系受了! 灯泡儿:嘿嘿再等等,好事多磨嘛 * 阿绪是个盯妻狂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金主 第80章 八卦 第八十章 谢知意虽说把人“撩”上/床了,但真的只是想大家一起睡个觉。 幸亏苏绪上来以后只是躺在他的身旁,伸手抱住他,没做别的。 “还冷吗?” 谢知意窝在他的怀里:“……” 居然还陪他装上了是吗。 谢知意决定不搭理他的明知故问,闭上眼睡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儿,瞅苏绪。 只见苏绪还在那里睁着眼,默默地看着他。 谢知意刷地一下把眼睛睁开,目光炯炯地盯着苏绪:“你怎么还在看我?” 苏绪低声说:“我还不困。” 不困才怪。 刚刚远看没什么,现在近看就能清晰地看到苏绪净白的眼球中有红血丝交织。 谢知意心里叹了一口气,用温热的手心按在他的眼皮上,极轻地揉了揉,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那双眼睛乖乖地合上,这个人就可以立即沉入香甜的梦乡。 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很柔,哄小孩似的:“乖,我们先睡,明天再看好不好?” 苏绪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谢知意不松懈,继续开口:“睡吧。” 然后他看着苏绪缓缓阖上眼睛。 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确定苏绪真的已经睡着,他才闭上酸涩的眼睛,睡去。 第二天谢知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苏绪的怀里。 抬头去看苏绪,发现他还闭着眼在睡。他转头又去看电子表,已经早上7点30分了。 谢知意只好一点点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刚翻身坐起起来,一只手突然绕上来箍住他的腰,将他再次拖了下去—— 然后苏绪带笑的脸闯入了他的视线里。 这时的他侧头枕在松软的枕头上,眉眼柔软,皮肤细腻得让人想要亲上一口。谢知意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词叫“睡美人”。 谢知意:“吵醒你了?” 苏绪摇了摇头,轻声说:“我醒了有一会儿了。” 谢知意微微挑起眉,直觉告诉他“这一会儿”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至少得是半小时以上。 “我要去剧组了。”谢知意把他的手拿开,再次坐起来,然而苏绪也跟着起来了。 “你可以再睡会儿。” 苏绪却说:“我和你一起去。” 谢知意下意识地想叫他不要去,转头一想人家现在可是正经“投资人”,尽管没有多少人知道,可还是碍不着他有“视察工作”的权利。 于是谢知意也没说什么,默认他也一起去了。 临出门前,他还特地嘱咐苏绪多穿衣服,最好把围巾也戴上。 “今天拍外景,会很冷的!” 苏绪笑着按照他的话去做。 到了片场,谢知意就对外宣称苏绪是来盯着他家的天价收藏品。众人表示理解,毕竟值那么多钱,紧张点是正常。 于是苏绪再次坐在了角落,手臂挂着谢知意带来的羊毛围巾。偶尔有几个闲着的剧组人员路过也会跟他攀谈几句。 谢知意时不时瞥向那边,看他不至于坐“冷板凳”那么孤伶伶的,便也放心下来,专心工作。 “卡——” 谢知意板着脸,对沈思行说:“再来一条。” 沈思行抿了抿唇,点头。 “卡——” “再来!” “卡——” “再来!” 谢知意的脸越来越黑,又一次喊“卡”以后,把沈思行叫过来。 “怎么回事?才夸过你就飘了?” 如果是演技一时不到位,谢知意还不至于这么气。问题是同一场景同一个片段,昨天拍的上半部分还挺好,今天下半部分就不行了? 沈思行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心不在焉。 这就只能是态度问题了。 沈思行无法辩解什么,低声说:“对不起,昨晚没休息好。” 谢知意无话可说,只好让他到一旁休息,接着把胡楚安的戏提上来。 “下午补拍这场,你给我调整好。” 沈思行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闭目养神。 胡楚安自从摸准了李孝晏的性格特征后,感觉就蹭蹭地上来了。 镜头下的胡楚安完全成了李孝晏。 现在拍的这部分是故事中后期的戏,金人围攻汴京在即,李孝晏潜回汴京,回到侯府中拜见母亲。 然而念母心切的他却被挡在了房门外。 听着房内咳声连连,气息断续,李孝晏眼底通红,只想推门闯进,不料身旁围了一圈仆人声泪俱下,求他止步。 管事娘子戚戚然上前,将小袋递给李孝晏,说:“小侯爷,这是大娘子最喜欢的月季花种子,你且收下吧。” 母亲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晏儿,你若想阿娘了,跟月季花说说话吧……阿娘会听得见的。” 李孝晏热泪盈眶,扑通跪下。三磕头后,转身离去。 “卡——” “这条过。” 胡楚安哭着一路朝谢知意走过去。谢知意知道他是一时出不了戏,抱着胳膊看着他笑。 俞峤也凑过来调笑。剧组顿时嬉笑一片。 休整了一会儿,继续下一条。谢知意先跟胡楚安讲了一会儿戏。 苏绪看着被工作人员围绕着的谢知意。灯光照得他的双眼明亮极了。 他略微侧头听胡楚安说话,眉眼舒展,嘴角带笑,一副悉心聆听的模样。 这样的他透出几分外婆的影子,仿佛拥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能让面前的人将心里话全部掏露。 当他认真严格起来,横眉竖目,神情冷峻严肃,和之前的温雅知心格外不一样。 看着这样的谢知意,苏绪想起了当年的杜老太太。 午饭时间,每个人领了盒饭直接在片场开吃。盒饭是场务订的,比较一般。 谢知意在这时候终于有空过去找苏绪。见他手上捧着盒饭,还没吃。 他摸摸鼻子:“你要不先回酒店吧?” 苏绪目露疑惑:“我们一起在这里吃也可以。” “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容易分神。” 谢知意眨眨眼睛,放出大招:“我怕你挨饿受冻。” 苏绪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谢知意立即补充:“反正今天的安排不多,顺利的话晚饭之前就能搞定,我们再一起吃晚饭怎样?” 半晌,苏绪点点头,将盒饭放下:“那我先回酒店等你。” 于是这天下午,片场的角落没了苏绪的身影,而苏绪一直搭在手臂上的羊毛围巾却到了谢知意的脖子上,围得严严实实的。 谢知意假装没看到别人投来的探究目光,专心拍戏。他没骗苏绪,今天要拍的戏份不多,本来就打算在晚饭前完工的。 前提是拍得顺利。 至于顺不顺利,就看沈思行了。 开拍之前,谢知意把人又叫过来,面无表情地说:“大哥,你的心情好些了没?” 沈思行说:“我能拍好的。” “那就行,必须得在晚饭前按时拍完。” 说完,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还得赶回去哄人呢。” 沈思行:“……” 这天下午拍的最后一场戏是沈思行的独戏。他所演的赵构被择去金营作质,无力挣扎,戚戚认命。 这场戏尤为重要,因为这是赵构性格和命运变化的一个转折点。 大雨中,他在深宫高墙中踉跄奔逃,最后狠狠摔倒,狼狈地扑在一地脏水中。 宫道两侧的侍卫冷眼旁观。 他抬头仰望,天色迷蒙,骤雨力大,打得人肉骨皆碎。两侧宫墙在此刻高得似乎耸入云霄,围成一座牢。 而他被压在牢底,卑微如尘埃。 这一段文戏重在感情,沈思行把赵构的惘然、苦楚,最后的悲愤逐个演出来,变化自然顺畅,层层叠进。 谢知意不由得感叹,沈思行今天这个状态还挺适合这段戏的。 天气冷,沈思行淋雨淋成了个落汤鸡,在拍摄过程中的发颤都是真实反应。一拍完,赶紧被小助理用毛巾围着去换衣服了。 又幸好这是最后一场戏,换完衣服就能下班回酒店。 沈思行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剧组人员围成一团在低声窃语着什么。 他隐约听见什么“包养”的字眼。 在这个圈子工作的人就是这样,小道消息多的是,几乎是八卦满天飞。沈思行见怪不怪,经过他们,下意识去找谢知意的身影。 然而找到的时候,俞峤刚好跑到谢知意的身边,拿手机给他看,然后飞快地说着什么。 谢知意看她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变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都偷偷地打量他们。 他面无表情地朗声道:“放工了就赶紧收拾好走人,一个两个的聚在一起做什么?等着加班吗?” 工作人员听了四散,赶紧收拾好。 谢知意又喊:“胡楚安,你给我过来!” 沈思行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来了。他立即朝那边走过去。 胡楚安来到他面前,谢知意把手机丢过去给他,黑着脸说:“自己看吧。” 胡楚安之前一直在背台词,没看过手机,现在一脸懵逼地接过手机,看了起来。 没几秒,他的神情已经变了个彻底,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开始发颤。 他霍地抬头去看谢知意,声音都哑了,只差没当场哭出来:“谢导,不是我!这都是乱写的!” 谢知意冷笑一声:“照片都有了,你说不是你就能赖掉?” 沈思行一把抢过手机,也跟着看了起来。原来那是一篇微博,从语气口吻看出发文者应该是名女性。 这是一则八卦,大概内容如题所说“八一八我那个超级富二代表哥和他小男友”,详细就是一个A市富二代和一个混娱乐圈的十八线小演员谈恋爱,富二代还为他买车买房。 通篇都在写两人谈恋爱,可只要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明显就是包养关系。 这篇牵涉到高/干/子弟和娱乐圈的八卦果然引来了许多流量。 沈思行翻到这个博主的下一条微博,她居然为了证明真实性,还把一张三人合照发了出来。 合照里,这位博主的样子被打了马赛克,而旁边坐着两个男性,其中一个手搭在另外年纪小些的男生肩上,姿态很亲密。 那个男生无疑就是胡楚安。 沈思行立即就明白过来胡楚安为什么这么惊惶了。 然后他听见谢知意又冷笑出声:“原来王川还是你男朋友呢。难怪那天在原道你俩玩得这么嗨,早知我就不出面了,原来是我多管闲事打扰你们打情骂俏了。” 谢知意:生气,我还要回去哄人呢,麻烦又找上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0章 八卦 第81章 教训 第八十一章教训 “不是的,谢导你听我解释!”胡楚安扑上去拉住谢知意的手臂,神色仓皇极了。 “原道那天我是真的要被淹死了,我们没有打情骂俏!!前几天我跟他提分手,所以他想报复我!!” 谢知意“哦”了一声:“所以这篇微博上说的是真的了?” 胡楚安抓住头发,整个人濒临崩溃似的:“我没有!我是被逼的!是经纪人……我的经纪人他逼我……” 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忍不住哽咽:“如果我不答应,我就没出路了……” 沈思行默然地垂下眼睑,不再去看胡楚安惊惶得狼狈的模样。 这种情景,他看得不少。每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总会悲愤欲绝,一副受害人的模样。 事实上能被“逼”成功的,说到底还是自愿。 “微博里说的都是骗人的!王川没有给我买车买房!我们只在一起三个月!” 他成了终于溃散的堤坝,泪水溢满眼眶流落下来,眼睛都发直了,失魂落魄地喃喃:“我真的只是和他在一起三个月而已,我没有想到会被爆出来……” 谢知意看着这样的他,冷静得出奇,声音淡淡地:“没想到?胡楚安,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过了,就总会有人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他的神色愈发淡漠,似乎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 谢知意的手机却此时响了。他接了电话,苏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问他拍摄工作完成了没。 他抽了抽嘴角,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沉:“嗯,刚收拾好,现在准备回去。” 挂掉电话后,他又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在俞峤、沈思行和胡楚安身上逡巡一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胡楚安身上。 他说:“你最好祈祷一下这件事能够到此为止。不然的话就想一下这个后果你担不担得起吧。” 胡楚安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回到酒店房间,苏绪已经让人送来了晚餐。 谢知意本来以为苏绪想和他一起到外面吃饭,而他却说:“拍了一天这么累,就不出去了,在酒店吃也一样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知意也觉出些疲惫。 吃完晚饭,他才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等会儿我要去和几位主创讲讲戏,今晚可能没那么早,太晚了你就别等我睡觉了。” 他就怕苏绪跟昨天一样,看累了都不愿意睡觉。 苏绪点头,还是开口:“不要太累了。” 谢知意去到俞峤房间的时候,沈思行和胡楚安已经在那里了。 俞峤正盯着笔记本电脑追踪最新情况。 虽然只是一个八卦,却还是不容小觑。胡楚安作为小糊咖,只有几十万粉丝的微博号已经有人在最近的微博留言提起这件事,私信更是收到了不少在原微博下的留言@。 这件事正在发酵。 胡楚安在自家经纪人的远程指导下已经发了一则澄清微博,先否认原微博所说的内容,然后解释合照为朋友聚餐合照。 然而效果甚微。 超级富二代和小明星的包养恋爱史? 这个标题太过劲爆,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而舆论就是这么恐怖的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总有人会入套。 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往往更容易被这些趣闻轶事吸引。 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瓜”,人人见了都要分吃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谢知意觉得不难猜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了。 他看向沈思行,开口道:“你的经纪人来了没?” 沈思行说:“已经在路上了。” 胡楚安那个利欲熏心得像脑子被驴踢了的经纪人不出现没关系,反正谢知意也不想看到他,免得脏了自己的眼。 但沈思行的经纪人避不开。自他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撇下手头上的事立即赶了过来。 因为事实也正如他想象那样,这个八卦最先波及的不是胡楚安这个当事人,而是沈思行。 因为沈思行实在太红了。粉丝数量多,力量自然庞大。 而没有什么消息能逃得过粉丝的耳目。胡楚安的这个“丑闻”一出,沈思行的粉丝立即响起了预警。 她们迅速化身成娱乐圈警察,捉住了这个“丑闻”如同拿到了令牌,尤其是那些本来就不满胡楚安越过沈思行当了电影男主角的粉丝开始愤愤出击,先是毫不客气地攻占了《客商》的官博号,然后是沈思行的工作室官方微博号,最后是沈思行的个人微博号。 论调都差不离,骂完垃圾剧组没眼光没实力请烂人,又骂工作室不会挑戏害惨了沈思行,最后来沈思行这里要求他退出剧组。 谢知意真的被气笑了。 他想起了三年前拍《行迹不定》那会儿,简直就是如出一辙的剧情。 没想到这帮粉丝的行为方式过了三年还是半点没变。 他忍不住对沈思行说:“后悔拍这部戏了吧?” 到了这份儿上,沈思行还是摇头:“目前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果然人红了还是有点底气。 谢知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峤在那边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她既然忙公关,又要应付俞骏,看到网上留言和辱骂糟心得不行。 她用英语破口大骂,键盘打得噼里啪啦。 “谢导,我哥要再来电话你就接了,帮我挡挡!” 谢知意没想到自己没赶得上挡俞骏,反而迎来了江错。 因为现阶段还没拍女主角温舒恩的戏,因此江错一直没在片场出现过。 一接通电话,江错按耐不住急切的声音立即响起:“赫明他现在怎么了?” “前几天堆堆生病,他回家去照顾堆堆去了。” 谢知意知道他紧张赫明,也不隐瞒什么:“他那么宅又不玩微博,应该还不知道,只要没人主动告诉他就行。” 江错微微舒了一口气。 谢知意居然还有心思调笑:“怎么,江大经纪人又要来救场了吗?” 江错:“……” “妈的谢知意,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上辈子杀人放火的也没有你这么点背!你赶紧找风水师傅看看吧!“ 向来巧言令色的江大经纪人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是啊。”谢知意点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苦笑不已:“我也觉得我点背,怎么就总在阴沟里翻船呢?” 骂完以后,江错仿佛怒气发泄掉一半,心情稍微平复下来,语气也冷静了些:“现在事情情况怎样?” 谢知意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 听见王川的名字,江错冷笑了一声:“这人我知道,专爱在圈里挑人,风评差得很。你那个小演员不知死活,卖了身好处没捞着,还得赔上自己的前程。” 谢知意好几年没留意那个圈子了,还不如江错了解。 听了他的话,谢知意瞥了一眼捧着手机揣揣不安的胡楚安。自谢知意开始聊电话,胡楚安就忍不住偷偷瞅他。 这时谢知意看向他,两人的目光猝然撞上,胡楚安立即移开眼,更加惶惶不安了。 从他的丑闻暴露后,他就没敢正眼瞧过谢知意。 江错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事情还不算最糟糕,现在你们算是黑红了。只要投资商那边不出事,其他主创演员也没问题,一切就都还好说。” 谢知意说:“投资商不会有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自信满满,说完他就沉默了。 投资商是苏绪当然不会有问题。 但对于谢知意来说,投资商是苏绪又恰恰成了问题。 他不由得更加心烦意乱。 然而那边的江错不知道这茬,听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便信了,然后说:“接下来就稳住演员那边吧。我这边的温舒恩不会有问题。所以只有沈思行的情况比较难,不过他们公司会公关,就看他们的了。” 谢知意心里也清楚这些,看沈思行的经纪人这么紧张就知道了。 “虽说目前情况不算很差,但后续发展很难预料。为了不让有更糟糕的事发生,还是把能解决的先解决了吧。” 江错用冷静平淡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换男主角换了。” “……”谢知意沉默了。 他揉了揉鼻梁,试图缓解酸涩的眼睛,淡声道:“他演得不错,我和赫明都挺满意他。如果要换……得跟赫明说。” 江错不吭声了。 而自谢知意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霍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谢知意自觉对上胡楚安惊惶的眼神。 江错沉默了片刻,无可奈何地说:“那你就得做好替他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 顿了顿,他又说:“王川这小子家境还可以,但在那个圈子里还不够看的。你身边那么多大佬,随便找一个都行。” 谢知意哪能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那么多大佬”其实就是在特指苏绪。 “你别跟他说。”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把我坑去那家会所让我碰巧遇上他的这事。你他妈的和他居然背着我有往来!” 江错失笑出声:“你怎么才反应过来?我该说你傻还是精明好?” 谢知意的脸更黑了:“妈的你们这群诡计多端的人。总之你不准跟他提起这事,我自己解决。” 江错说:“谢知意,你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就是太天真。” “行了,别老说那些不知道是夸我还是贬我的话了。”谢知意哭笑不得,“总之就这样,你不告诉苏绪,我也替你瞒着赫明。” “不是我打击你,这种事瞒得过今天,也瞒不了明天。” “我知道,我肯定尽快。” “那我再给你一个提示——听说王川那小子和许家的少爷走得挺近,可以说是猪朋狗友凑做一堆了。” 谢知意想起在原道碰见胡楚安的那天,立即明白他说的就是许子昂。 “嗯,谢谢。” “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这种事之前不曝出来,现在才来曝,肯定不是巧合。一个小糊咖,拿来当枪口而已。”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再次开口,“你可以让人去查原微博的账号信息,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谢知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见他说:“祁耿的新戏也要开拍了,过两天就会进组。我手底下有艺人去演,去的就是你们在的影视基地。” 谢知意突然想起苏绪说过酒店下周要入住另外一个剧组的人员。 怕不是那么巧吧? 亏刚才他还笑沈思行的粉丝三年不变的行为模式,原来三年没变过套路招数的人搁这儿呢!妥妥的前辈! 他冷笑道:“那就让他们来,我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谢知意一挂断电话,胡楚安就扑了过来,拉住他的衣服就差当场跪下了。 他声泪俱下:“谢导,你不要换掉我!求求你,我一定会努力拍的,不要换掉我!我为这个角色花了很多心思,我一定能演好的!” 谢知意不为所动,淡淡地看着他:“胡楚安,因为你,整个剧组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沈思行的粉丝都疯魔造反了。当初签约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现在是你违约了。” 胡楚安哭得都快要断气了,一个劲儿地摇头:“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会努力补偿的!我真的很珍惜这次机会,你不要换掉我!” 俞峤有些不忍心,上前一步,开口求情:“要不我们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吧。” 谢知意没有回答,看向沈思行那边,毕竟那边才是被祸害了的。 “你那边撑得住吗?” 沈思行点点头:“没问题。” 谢知意这才看向胡楚安,冷冷开口:“胡楚安,人生这条路,你一旦走歪了,要再回直路就没那么简单了,总会有一只手把你拽进阴沟里。你就给我好好地记住这个教训吧,再有下次,谁都救不了你。” 第82章 赴约 第八十二章赴约 谢知意当晚就给许子昂打了电话。 “啊?小意哥想见王川?行是行,不过咱们白天不碰面,晚上才出来……” 谢知意不禁抽了抽嘴角,晚上才出来游荡那不是鬼么? “晚上也可以。” “那好,明晚我们刚好有约,你直接过来吧。” 跟许子昂约好之后,谢知意将明天安排调整了一下,说:“白天的戏照常拍,晚上休息。” 他看向胡楚安,说:“下午拍完你就跟我回A市。” 胡楚安连连点头。 俞峤霍地站起来,说:“要不我也跟你回A市吧,我也有些人脉。” 沈思行也朝他投来了“想去”的目光。 “瞎凑什么热闹,你俩都不可以去。”谢知意一脸黑线,“制片人和重磅级演员突然都离开剧组,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有事发生了么。你们留在剧组,一切照常,其他人也能安心些。”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俞峤和沈思行只好答应。 事情就这么初步定下来,散会。谢知意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 苏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金丝边框的眼镜衬得他更秀气了些。 可能之前看过戴眼镜的人没几个,其中就有江错和祁耿,一个道貌岸然,一个斯文败类,总没一个能给他留下好印象的。 可他现在不得不双标,感叹怎么会有人把眼镜戴出那样的风情。 感叹之余,他又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近视的?” 苏绪抬起头看他,笑着说:“我没有近视,但今天看多了电脑,眼睛有点难受。” 他一提起电脑,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赶紧走过去。 “啊?看什么看那么入迷啊?八卦新闻?” 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做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蠢事。 “下学期我有一个新的课题,需要查一些资料。还有几个学生来问我论文的事。” 谢知意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话:“听起来很忙啊,你把时间耗在这里真的可以?” 苏绪合上书本,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你想让我走吗?” 谢知意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怕你太忙,人在这里鞭长莫及么。”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同时随意地开口:“明天就是元旦了,没有什么节目吗?” 苏绪先是摇了摇头,然后低声说:“一年又过去了。” 按着遥控一直转台的谢知意突然一顿,看向身旁的苏绪,只见他微垂着眼睑,落到电视上的目光有些淡。 他的话里没有透出半分对节日或新一年的欣然和期盼。 谢知意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他狐疑地蹙起眉,细细打量他的脸,却猛然看见他眼镜后边的眼睛红血丝密集,泛红得厉害。 “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他吓了一跳,赶紧去摘他的眼镜。没了遮掩,他眼睛的泛红更加明显。 他没忘记苏绪之前说过的“眼睛累”,可累成这样就太不正常了吧! 还没等苏绪开口,他二话不说就把电视关了,然后把人拉起来,往卧室走去。 “还看书?还看电视?赶紧睡觉去!” 他把人按倒在床上,言简意赅道:“睡!” 苏绪听话地躺在床上,却还不闭眼,笑盈盈地看着他。 “大哥,你还没看够?” 谢知意黑着脸。 然而他这句话刚说完,苏绪竟然真的乖乖把眼睛合上了,嘴边还带着笑意。 谢知意说:“笑什么呢?” 苏绪闭着眼笑:“笑你。” 谢知意又追问:“为什么要笑我?” 苏绪回答:“因为你好笑。” 谢知意:“……” 他真的被气笑了,这是在跟他玩绕口令么? “苏绪,你也快28了吧,怎么一朝返老还童变成小学生了?这么幼稚。” 苏绪却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我们。”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都变成了小时候的我们。” 谢知意的笑容僵了僵,话还是随着笑意说出来了:“那时候幼稚的可只有我而已。” 语气有些自嘲。 现在想起来还不是幼稚那么简单,而是妥妥的傻。 苏绪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手握住了谢知意的手,目光微沉:“那我在你的记忆里是怎样一个人?” 他的神情执拗又认真,衬着那双泛红的眼睛,竟然有些魔障。 谢知意看得有些心惊。 然而此时的他实在没心思回想以前。他已经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很久了。 他避开苏绪的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站起身:“我有点渴了,出去喝口水。” 他回避得太明显,借口也太敷衍,就算是好脾气如苏绪也接受不了。 他握着谢知意的手猛地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扯到在床上! 谢知意扑通一下砸在床上,随着床垫上下颠簸,苏绪清冷好看的脸闯入摇晃的视线中。 只见他启唇:“为什么不说?” 谢知意被颠得脑袋都有些晕,气性也跟着上来了,冷哼一声:“我忘了不行?” 说完他撑着要坐起身来,然而苏绪倾身压了下来,按住他的双手,把他制得无法动弹。 谢知意挣扎:“干什么?起来,别闹了!” 苏绪却俯身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再次开口:“你把我们以前的事都忘了吗?” 谢知意不怒反笑,半真不假地说:“你以为过了多少年?谁能一直记着以前的事?” “可我还记着。”苏绪微微眯眼,“知意,你想起来好不好?” 又来这招! 谢知意有些咬牙切齿,一把将他推开—— 然后坐起来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口道:“苏绪,你到底想干什么?试探我吗?还是威胁?如果是试探的话,那大可不必。” 他握紧拳头,深深地凝视着他:“我可以跟你坦白,我喜欢你,到现在还喜欢着。” 说完,他又不禁在心里默念,不是喜欢那么简单。 他爱苏绪。 他爱苏绪爱到舍不得看他受一点苦,挨一点累,哪怕只是微微皱眉,都能惹得他方寸大乱。 他简直被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他越是心知肚明,就越不甘心。 “你明知我不舍得,明知我会心软。” 他的眼神不由得染上一点怨念,咬牙切齿起来,“你还非要逼我!你现在怎么这么坏!” 话终于说出来,而情绪一旦上来就再也止不住,谢知意急促呼吸着,胸膛随之起伏。 他忿忿地瞪着苏绪。 苏绪似乎被他的坦白给惊到了,神色空白。他的瞳孔微微颤抖,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 片刻,他紧紧抿住的唇终于松开了些,声音从唇齿间漫出:“……对不起。” 谢知意顿时心软得化成了水。 他凑过去抱住这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又忍不住张口咬在苏绪的肩窝上,片刻后松口,轻声说:“痛不痛?” 顿了顿,他又在那里亲吻一下:“好了,我已经罚过你了。” 苏绪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微沉的脸色终于褪去了一些。等他再次睁开眼,眼里的阴霾消散,载满了温柔深情。 “知意,我爱你,也从来没有变过。” 谢知意想不透他为什么明明如此深情款款的模样,看起来却满是苦楚,让人看了心软又心疼。 “这个我知道的。” 他只能顺从自己的心去回应。 一大早爬起来,谢知意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了,跟灵魂出窍了似的。 挨着床头发呆了一会儿,苏绪从外面走进来,举在耳边的手机刚刚放下。 “醒了?还要再睡会吗?” 他款款走来,在床边坐下,替谢知意捋起凌乱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谢知意摇头:“快8点了,我要去剧组了。” 他爬起来,只觉得自己累个半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牺牲可够大的”,然后进洗手间洗漱去了。 苏绪亦步亦趋地跟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他像是只护崽子的鸟妈妈。 谢知意刷着牙,一口泡沫都险些笑喷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苏绪,不由得想起昨晚苏绪凑在他耳边喃喃细语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年元旦前夜他们说过要去欧洲结婚的事。 谢知意咬紧牙关,闷声不响。 苏绪便掐着他的腰,逼得他快疯,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张口说记得。 苏绪这才让他喘上一口气,愉悦又深情地说他们找个日子就去吧。 谢知意脑子成了一堆浆糊,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他们这算不算是无媒苟合?! 现下清醒过来,谢知意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暗想小仙男果然有个隐藏开关,能在床上床下自由切换风格。 刷完牙洗脸,苏绪还搁后面站着。镜子里的他在冷暖光的共同衬托下又清冷又柔和,形成一种莫名和谐的矛盾美。 谢知意才发现他穿了一身稍微正式的衣服,似乎要出门。 想起他刚刚才打完电话,谢知意便问:“你要出去?” 苏绪点头:“嗯,苏潋受了点伤,我要去S市看看。” 谢知意大吃一惊,都顾不上洗脸了,转身看向苏绪,震惊地说:“你怎么不早说?苏潋哥现在怎样了,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但需要休养几天。我过去帮他处理一些需要出面的事,晚上就能回来。听说剧组今晚放假?我接你去吃饭好不好?” S市离这里很近,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天来回足矣。 “……”谢知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可是我今晚有事要回A市一趟。” 苏绪微微挑眉:“回A市?” “……嗯,找个老朋友。” 谢知意洗好脸,走出来,再补充道:“你还是留在S市吧,不要太奔波了。” 苏绪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好。” 听到这声的时候,谢知意忍不住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个拔diao无情的渣攻。 然而他现在确实有些怵苏绪。 再多待一会儿,他怕苏绪记着昨晚的荤话,开口就要问他挑什么日子去结婚。 他给不了答案。 幸好两人也没有共处太久。司机很快就到酒店门口了,两人一起出门,在门口分开,一个去剧组,一个去S市。 尽管偶尔能听见些闲言碎语,但不影响拍摄工作正常进行。沈思行的经纪人也已经到场,不时和沈思行沟通现在的粉丝情况。 目前一切还是可控状态。 午间休息时,谢知意吃完饭忍不住点了一支烟。他已经好久没有碰过烟了,要说起来,其实他连瘾都不曾有过。 他的第一支烟也在剧组里吸的,那是三年前在拍《行迹不定》的时候,跟剧组里的场务学的。 至今记忆犹深,因为那烟太呛了,把他呛得热泪盈眶。 那时场务还嘲笑他,说第一次见一边哭一边吸烟的人。 谢知意当时还嘴硬,说这是性感你不懂! 其实他没尝得出烟的“迷人”之处,还觉得苦不堪言,但那时候的他心里有点玄,有点慌,只想找个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 没想到三年后,他又再次点燃了一支烟,食不滋味地吸着。 俞峤没见过他吸烟的样子,不由得一脸稀奇地打量了他好久。 拍完下午的戏份后,谢知意以“庆祝元旦”的借口宣布晚上休息,然后携胡楚安赶去机场,坐上了飞回A市的航班—— 一下飞机,谢知意就坐出租车往许子昂给他发的地址赶。 许子昂发的地址很奇怪,居然是一段公路。 胡楚安显然是知道这个地址的,脸色有些白,小声说:“他们经常去那里的。” “去那里做什么?压马路?” 谢知意莫名其妙。 胡楚安咽了咽口水,说:“飙车。” 活了快三十年的谢知意都没接触过这玩意儿,今天总算开眼了。 当胡楚安带着他来到路边,亮着高光的摩托车从面前呼啸而过,他的脸就像被刮来的疾风给刮了一个大耳光子,眼也被车灯给闪瞎了。 他站在路边,听着身边的人群在激情呐喊,脸都黑了。 紧接着几声呼啸响彻天际,一辆辆摩托车陆续疾驰经过,掠过的冷风猛地又给了谢知意几个大耳光子。 震天响的轰鸣声把现场的气氛带上了一波又一波的**,谢知意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快聋了。 苏绪:有句话说男人不坏……不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赴约 第83章 恩怨 第八十三章恩怨 一轮的比赛结束,谢知意看见终点被人簇拥着的车手摘下头盔,接过火辣美女递来的水猛喝一口。 在那群车手中,他看到了许子昂的脸。 他走过去,许子昂一看见他,立即跟他挥手,脸上兴奋不已:“小意哥!” 谢知意可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约?王川在哪呢?” 许子昂的目光环绕了一周,最后落在不远处一个刚刚从摩托车下来的人:“那儿呢!” 谢知意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是王川。 身后的胡楚安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 王川洋洋洒洒地走过来,见了谢知意,挑眉笑着说:“杜二少?贵客啊。子昂跟我说你有事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听说你最近去拍电影玩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胡楚安,笑意更深了:“还顺便找小明星玩了?” 谢知意对王川有印象,知道他就是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纨绔,不在意地笑笑:“我还得干活谋生啊,哪能像你们这帮少爷那么逍遥自在。好不容易有的活儿,怎么也不能搞砸了是不是。” 胡楚安紧张地快速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不吭一声。 “谁敢搞砸杜二少的活儿啊?” 王川哈哈大笑几声,装模作样:“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哪对吧!” 许子昂听他们一来一回地针锋相对,觉出些什么,开口:“小意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谢知意看了看他,又回头瞥了一眼胡楚安,最后看向王川,开门见山道:“王少也不愿意自己的**被大肆宣扬的吧?” “在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川嚣张惯了,什么都不放眼里,拽里拽气地说:“我还是挺乐意分享我的光荣情史的,毕竟难得睡了个和大导演有一腿的小明星。” 他恶毒如蛇蝎的目光从谢知意滑落到胡楚安身上,狠狠咬下一口—— “看到有人犯贱以后回来求我,我更高兴!” 谢知意一下子皱紧眉头。 胡楚安霍地抬头,白着脸辩驳:“我没有和谢导——” 后面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像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嘴唇急得一张一合,半晌又开口:“……我是靠自己试镜拿到的角色!和谢导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得正气凛然,可王川哪是他三两句就能撼动的人,听了只是冷笑一声,神色愈发鄙夷。 胡楚安张开还要继续澄清,谢知意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抢过了话头:“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川笑哼一声:“什么好处不要紧,爽了就行。” 这回轮到谢知意冷笑了。 “难道祁耿没说要给你什么好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似乎有寒光射出,鄙薄的话却轻飘飘地从嘴里漫出: “他这人不行啊,怎么越来越小气了?别是暗度陈仓,背地里还在谋划些什么吧?毕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种事,祁大导演可是做过不少……” 他弯眼一笑,笑得无畏:“前车之鉴就是我,王少你还不知道么?” 王川挑衅的神色顿时变了。 横眉也僵住。 “来来来,王少不如考虑和我们谈桩生意?” 谢知意的笑容突然染上些谄媚,似乎在一瞬间又变成了一个滑头的生意人。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王川嘴硬,躲避的眼神却将他的情绪暴露得一干二净。 谢知意不急着说话,瞥向旁边的许子昂,示意他上场。 许子昂聪明得很,立即开口:“小意哥,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要不跟我哥说说?” 王川:“……” 谢知意摆手:“能自己解决的就不用麻烦你哥了。” 他看向王川,再开口:“……王川,看你当时折腾他那劲儿也看得出你没多稀罕胡楚安这小子,你不过是因为我害你丢脸而迁怒。我今天诚心过来,只要你能消气,条件我都可以考虑。” 王川神情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可惜我什么都不缺,你还是省点力气找个好的公关吧!” 谢知意挑眉,重申道:“什么都可以,真的不考虑考虑?” 许子昂适时插嘴:“你们一来一回到底要谈到什么时候?要开辩论会的节奏吗?其他人都到齐了,我们还跑不跑啊?” 说着,他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王川说:“王川儿,就当给我个面子,想要什么直说,别耗大家的时间。” 一软一硬夹击下,王川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些,看向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的谢知意。 这时,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抬起眉头,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在蓄势待发的骑手和激情澎湃的围观者中一一掠过,恶意的笑自嘴角处漾开。 “那我就给你个机会。”他挑着眉,最后斜眼睨向谢知意,又说,“陪我们跑一圈吧,跑完我心情舒畅了,自然就答应你了。” 谢知意把目光放远,落到前方停在路口的摩托车骑手,定了会儿,又收回来,落在王川的脸上。 “只要我做到了,明天十点你就发文澄清,并且以后都不再掺和这件事?” 王川冷笑着哼了一声:“前提是你跟得上,还不是倒数第一的话——” ”行。” 谢知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 胡楚安惊得眼睛都瞪直了,一把捉住谢知意的手,低声尖叫:“你疯了!” 谢知意挑起眉,“啧”了一声:“你疯了我都还没疯呢。” 胡楚安吓得说话都磕巴了:“他、他们玩起来都不要命的,你玩不过他们!到时候出事了——” 他猛地哽住,话都说不出来了,惊惶地盯着谢知意。 胡楚安的脑子一片空白,如果出事了的话,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哭天抢地的悲剧,他想都不敢想下去。 他慌得浑身都开始发抖,然而谢知意却低头捋了一把额发,同时笑了笑,声音淡定得一点都不似真。 “总得去试一试,才知道玩不玩得过。” - 谢知意把抖得跟筛糠似的十分影响士气的胡楚安打发到围观群众那一拨,然后跟着许子昂来到路边临时围起的一个小营帐边上。 许子昂让人把他的备用装备带过来。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子昂:“……你能跑倒数第二么?” 然后放放水,这样他就有机会成功逆袭了。 许子昂“啊”了一声,挠挠后脑勺,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一个常年跑第一的人,忽然跑最后,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有猫腻么。” 谢知意只好“哦”了一声,顿了顿,他轻飘飘地睨着许子昂,一声“哼”从鼻腔里漫出。 “哦豁,还常年跑第一?挺威风的啊?你哥和泠姐知道这事吗?” “……”许子昂心里叫苦:“哥,我都已经帮你见到王川了,你就放过我吧。” 谢知意理直气壮地说:“有句话叫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知道不?” 他开始了洗脑模式,不等许子昂开口就自顾自的接着说:“不知道不打紧,还有个词儿叫尊老爱幼,上学老师总有教过吧?” 许子昂无可奈何,只能掏出手机,五根修长的手指一并用上了,打字打得飞快,在微信里聊了一通。 然后他才抬头,目光锁定在路口处其中一个穿着橙红骑手服的人,说:“那个橙色衣服的,你到时候紧紧盯住他就可以了。至于能不能超就看你的爆发力了,毕竟咱们也不能放水放得太明显,可以不?” 谢知意点头:“可以。” 帮到这地步已经足够,再多要求就是得寸进尺了。 “我有一套备用骑手服,你就穿那套,反正你和我身材差不多。” 装备送到,谢知意在他的帮助下穿上那身严丝合缝的骑行服,然后骑上那部许子昂让出来的摩托车,开始熟悉具体操作。 许子昂这时才开始有些担忧:“小意哥,你行不行的啊?别到时——” “求求您闭上您的乌鸦嘴。”谢知意打断他的话,“都到这份儿了不行也得行。” 许子昂只好耸耸肩,放弃劝说,继续跟他讲摩托车的注意事项。 该讲的也讲得差不多了,试也试过了,谢知意心里再没底儿也只能自我安慰:“不就是骑摩托车么……我也是骑过好几次的。” 在G市还没禁摩的时候,他骑过隔壁家郑叔叔的摩托车去吃夜宵……遛弯儿地去,遛弯儿地回,不存在什么技术含量。 飙车?从头发丝到脚板底的全身上下都不允许他尝试这么野的路子。 许子昂不由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那祝你好运。” “……”谢知意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烛。 顿了顿,他看着许子昂说,“你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呢?好好地留着小命不好吗?” 他想起之前在原道裴路语说过的那些话,不由得蹙起眉头:“你该不会也真的嗑/药了吧?” 许子昂先是夸张地张开嘴,呼了一口气,哈哈地笑起来:“不至于好不好!我就是单纯喜欢这种刺激点,能嗨得肾上腺素飙升的娱乐——玩而已嘛,最重要是开心,你试过了说不定也会迷上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的!”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屁,他只会吓尿好么。 除了和苏绪做/爱,他就没碰到过其它能让他肾上腺素飙升的东西! “你悠着点吧。”谢知意叹了一口气,“别太沉迷了,保持清醒,多想想身边的人,想想后果。” 许子昂连连点头,敷衍道:“好好好,我肯定会记住的。” 谢知意:“……” 不远处的美女指挥员举手摇旗,意味着要开始“飙”了。 谢知意推着沉甸甸的摩托车跟许子昂往那边走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笨拙得像只企鹅。 哎呀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3章 恩怨 第84章 飙车 第八十四章飙车 早已经骑在摩托车上的王川朝谢知意吹了一声口哨,挑着眉笑得很是恶劣。 “杜二少,千万别骑着骑着把车骑回了家里去啊。” 言下之意叫他别半路逃跑。 谢知意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并不像搭理他。然后头盔一戴,谁都不爱。 当车轰地一声猛地冲出去的时候,谢知意感觉自己的魂都飞了,身体却迟钝得像是停在了原地没跟上来。 引擎的颤动似乎将他整个人都震麻了,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然而其他六个人早就窜到了前方,只留着一个刺眼的尾灯屁股对着他—— 距离越拉越大,谢知意只能僵着双手捉紧摩托车手柄,猛地一踩油门,轰地一下追了上去! 闷在密不透风的骑手服里,汗流浃背,谢知意觉得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然后血液却冰冷得仿佛将整个人都冻住了。 心脏狂跳不休,震得胸腔又麻又痛。 幸亏这个时间,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而这条马路笔直空旷,他只需要跟紧前面那辆摩托车不落下就可以。 他加速他也加速,油门谁不会踩,敢豁出去就行。 没一会儿,最前方的几盏车灯居然开始左右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在昏暗的夜色中简直像一条条会发光的蛇,携着电光在马路上飞快地滑动。 谢知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前面的车在炫技。 妈的,一群傻子。 骑了两分钟左右,谢知意觉得自己慢慢地适应这惊人的速度,身体知觉也渐渐恢复。他稍微动了动攥手柄攥得死紧死紧导致关节都发硬僵直的手指,稍微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踩下油门,窜上去—— 许子昂让出来的这辆爱车果然给力,马力十足,谢知意想不飙都不行。 他没有赛过车,但赛过跑。好歹也是知道牛逼的人往往擅长在弯道赶超,如果说直线考的“车”,因为踩油门的事儿谁都会。 然而弯道超车考验的就是“人”,也就是操控技巧。 谢知意在前面几个弯道看到他们在转弯超车时候侧压身子,膝盖几乎贴着地面疾驰,然后差距就出来了。 所以说,弯里快才是真的快,这话确实不假。 谢知意这个菜鸡在牛逼马力的加持下才勉强当了个尾巴遥遥缀着,想要在弯道超车,简直是想太多。 但他还是要试一试。 跑完全程还是个倒数第一,那不就是白费力气? 最后一个弯道即将到来,而终点也在眼前。谢知意看到领头的车已经开过了终点。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咬紧牙关,再踩下油门,提速。同时,前面那个穿着橙色骑手服的车手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后将车速慢了下来。 车子拐进弯道,谢知意的车和前车只有几米的距离。 他将重心往一侧倾去,然后加速,在几秒钟的时间内,他成功地超过了前面的这辆车! 然后他再猛踩油门,车子轰地一下往前冲去—— 越过所谓的终点时,谢知意整个人都是懵逼的状态。 刚刚那一段仅仅只有几百米的直线,他几乎是踩死了油门,豁了命似的,越过终点了还浑然不知,硬生生往前又开了个一百多米才停得下来。 脱下头盔,他喘着粗气回头看去,穿着橙色骑手服的车手正从车上下来。 许子昂骑着摩托车往这边过来。 他一脸压抑不住地兴奋,一边给他鼓掌一边朝他喊:“小意哥,牛逼啊!居然真的做到了!” 谢知意从车上下来,朝不远处的王川走过去。 他还是止不住地喘气:“王少,你要求的我可都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也别忘了。” 王川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得耐人寻味。他把头盔挂起来,故作潇洒地笑道:“杜二少都这么赏脸了,我肯定不会不知好歹。” 谢知意抽了抽嘴角:“明天十点,不见不散。”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许子昂还要拉他,兴致勃勃地说:“小意哥,我们去喝两杯庆祝庆祝吧?” 谢知意没转身,只是抬手朝他晃了晃,慢慢地往前走。 妈的,腿软。 再不找个地方坐,他就得当场跪下了。 走了没几步,胡楚安跑上来。谢知意舒了一口气,低声说:“走。” 胡楚安忐忑地看了那边一眼,跟着他走了。 两人到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搭最早一班机回剧组。 在飞机起飞前,谢知意看着窗外半黑不亮的天色,嘀咕了一声:“累死我了。” 胡楚安不敢吭声,只见他嘀咕完,拉下眼罩,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飞机降落。下飞机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往剧组赶。 坐在出租车上,谢知意见胡楚安一直翻微博,刷新又刷新,不由得说:“别急,都约好了10点,现在才9点23分。” 胡楚安还是一脸不安,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 胡楚安咽了咽,才开口:“我觉得王川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我怕他出尔反尔。” “……”谢知意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条大腿搭上座位,然后侧过身去,好好地端详了一会儿胡楚安。 “到了现在,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你到底怎么就挑上了他?” 谢知意实在纳闷儿,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么。 胡楚安吓了一条,神色紧张地瞄了一眼出租车司机,只见他正专注地开着车没有半点反应,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他有钱啊。” 这不是废话吗,不有钱还当什么金主。 谢知意抱起胳膊,挑眉:“还有呢?” “……还有样子也不差。” 谢知意恍然大悟,有钱又帅的金主的确少见,就是没想到胡楚安这小子居然还挺颜控。 谢知意最后帮他补充:“但人品不咋的。” 想起传言说王川给他买房又买车,又被他亲口否认,谢知意料想王川的确没对他多好就是了。不然也不会还跟着个利欲熏心的经纪人,试镜都要自己坐公交车,拍戏连一个小助理也没有了。 回到片场以后,剧组人员已经各就各位开始工作。因为昨晚已经和俞峤、沈思行打电话大致讲过事情经过结果了,此时也没有什么需要多讲的,只是谢知意没想到—— 赫明居然也在。 还有江错。 谢知意一下子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来得及提问,便被赫明抢先一步。只见他蹙起眉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声音有些气闷:“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知意这时反应过来问题的严重性,赫小绵羊现在是知道了并且为之生气! 他先是目光逼人地把俞峤、沈思行和江错轮番看了一圈,眼神里透出“到底是谁出卖了我”的意思。最后目光闪闪躲躲地回到赫明身上,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哎,我不就是怕你担心么。反正这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就让它过去吧。” 赫明抿住嘴唇不搭理他,一副“我还是生气”的气鼓鼓模样。 谢知意看向江错,眼神锐利。 温舒恩还没来,他就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赫明一起来的,那到底是谁出卖了他,答案一目了然。 他看江错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然而江错淡定得很,抱着胳膊一派从容,开口道:“我看未必。一切都还没定下来之后都会有变数,何况谢导你的敌人不止这一个。” 搞定了一个王川,还有陈川张川李川出现。 而事实上,王川只算个小喽啰,他和谢知意之间连恩怨都说不上。 谢知意知道他说的是祁耿……甚至还有其他的人。 他忍不住脑壳疼,无奈道:“过一关算一关吧。” 现在已经10点07分了,他掏出手机搜到了王川的微博,然而最新一条微博是昨天的飙车炫富。等多几分钟,他刷新一次,还是没有更新。 谢知意神色淡然,有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他抬头看向胡楚安,胡楚安顿时脸都白了。 然后听见谢知意冷冷开口:“睨的经纪人什么时候过来?” “我……”胡楚安艰难启齿,“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谢知意冷冷地笑着哼了一声,讽刺道:“卖你的时候倒是积极得很!” 然后又说:“叫他过来吧,顺便准备好赔偿金把你赎回去。” 谢知意的态度变得太快,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如在梦中。 然而谢知意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对沈思行说:“今天拍你的戏,准备好了吗?” 沈思行早已做好妆造,点点头。 “你经纪人来了就找我。”谢知意最后一次瞥向胡楚安,“现在就安静地待着吧。” 胡楚安一脸无法接受,苦苦哀求:“谢导,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多一天的时间,我再去找王川,我去求他!” “整个剧组为这部电影付出了那么多,谁又来给我们机会?”谢知意的声音冷漠得让人心寒,“对我们公平些吧,胡楚安。别把事情拖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大家都能体面一些。” 说完,谢知意就走到摄像机前开始拍摄了。 11点,谢知意才从忙碌中抽空翻看了一下手机,江错在一边凉凉地说:“不用看了,什么都没有,我看着呢。” 谢知意:“……” 他忍不住瞥一眼江错,然后找出许子昂的电话打过去:“喂,你把王川的电话发我。” 许子昂却说:“哥,我替你打过了,打五个没一个接的。这小子狗胆,敢反悔的话我帮你弄死他!” 谢知意冷笑一声:“不用你插手,我自己来。玩我?我创死他!” 挂了电话后,江错便开口:“还是别把精力放在王川身上了,他虽然没乖乖发文澄清,但应该也不会继续作妖了。他没那个胆子。” 谢知意“嗯”了一声。 江错接着说:“你要防的是祁耿。据我所知,他那断了的资金链就是——” “我知道是谁。王川这个小虾米不过就是个拿来挡箭的,翻不起什么大浪。”谢知意接过他的话,眼色深沉下来,“祁耿和我的这笔账,真的该算算了。” 江错看他心里有数,便没有再说别的。 然后目光瞥了一眼坐在偏僻角落一脸失魂落魄的胡楚安,又道:“你装蒜?刚才都要把那小演员给吓破胆了。” 谢知意也瞥了一眼胡楚安,道:“让他醒醒神,不然这关过了,下回也得给我们招麻烦。” - 王川没想过反悔——他的确不打算再掺和进这件事。开什么玩笑,谢知意再怎么不受重视也姓杜,何况背后还有苏家撑腰,小小作妖一下就算了,傻了才会继续硬碰硬。 但同时他也没把“发澄清”这事放心上。 昨晚飙完车,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他和一行人去喝酒,嗨了一场后携新换不久的女伴去酒店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快11点的时候才送别女伴回到自己的家里。 放纵一晚上的代价就是人走路都有点飘。 王川站在自己家门,刚要去按智能锁,然而手一碰上,门就自己推开了。 王川:“?”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遭贼了? 他又惊又疑地走进去,经过玄关还抄了把扫帚在手里。然而当他一走进客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个暗影在眼角闪过—— 他反应过来时,有什么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腰。 那坚硬而小的触感,像一根棍子的顶端,又或者是…… 一把枪的枪口。 王川猛地打了个机灵,看清已经站在身边的高大男人,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握着什么抵住自己的腰。 他再转眼往前看过去,一个人坐在他家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 安静得有些诡异。 王川知道自己不应该把这个人和“诡异”两个字挂钩,因为这个人是苏绪,每个人看了他都会惊艳,继而念念不忘。 王川还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苏绪会出现在他家里?? 他惊疑地看着苏绪,张了张口刚想说话,苏绪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等了你四个小时又三十一分五十七秒。” 王川听懵了。 “我找了谢知意一晚上。”苏绪的声音淡得发凉,王川突然觉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只听见他继续说,“只要他在我身边,我连一分一秒都不能容忍他在我的视线之外。” 王川心里咯噔一下,冷意顿时都上来了。 他就该知道能够和苏绪扯上关系的只有谢知意! “而你却让他拿命来陪你玩那么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 苏绪的神情像是覆了一层薄冰,精致的脸容本来锋利感十足,这时更是利得透着寒光。 他微微偏头,略蹙眉,眯了眯眼,神色露出些茫然,又似是纯粹的疑惑。 “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你那么喜欢玩命,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 王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 因为苏绪的话刚落下,站在他旁边的高大男人立即有了动作,抵在他后腰的东西随之发出“喀嗒”一声—— 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王川终于明白过来,他的命现在是握在了别人的手里! 别惹我们家阿绪好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4章 飙车 第85章 撕破 第八十五章撕破 为什么会有枪这种东西?? 王川虽然横行霸道胡作为非好多年,却是第一次见真刀实枪,惊惧得冷汗直冒。 他连忙大喊:“苏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找他!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他一起乱来!你放心,他平安着呢!” 听了他的话,苏绪只是眨了眨眼,开口:“不然呢?” 王川:“……” 只听见苏绪轻声喃喃了一句:“如果他有什么事,你就不会在这里看见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川的错觉,他居然看到一点笑意在苏绪的嘴角晕了开来,似有似无,却无端给整张冷若冰霜的脸添了几分邪性。 他又觉得这句话有种奇妙的古怪,但惊惧太过脑子已经转不过来。 他只能一个劲儿地喊:“他真的好好的,所有人都看见了!我们只是玩玩,没打算出人命!” 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拔高了声音再喊:”他还要我帮忙!我我我我我得帮他!” 苏绪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我知道。” 他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电子钟:“他说的是10点,对吗?” 电子钟明明白白显示的是11点17分。 王川:“……” 他差点就要跪下了。 他赶紧拿出手机,一边按一边说:“我现在就发,立即就能发!” 慌张地打下一串乱七八糟的字,又火速删掉,又打,还是前言不搭后语,越紧张就越乱。 乱的同时,他还极度心慌,一边在脑海里翻山倒海地组织语言的同时,一边忍不住抬头去看苏绪,问:“我我我我我现在发,还来得及吧?” 苏绪只是幽幽地看着他,气氛死寂得像是氧气都被抽干,令人窒息。 他又瞥一眼身旁那持枪的高大男人,只见他的神情严肃冷酷,整个人严正以待,似乎只要苏绪一个眼神,他就能立即扣下扳机—— 王川紧张得手指都发僵,打着打着字慢慢地手指都不灵活了,连按键都做不到。 片刻,苏绪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发吧。” 王川颤颤巍巍地舒出一口气,攥着手机盯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才勉强能挤出一丝逻辑,把话给理顺了。 打字的间隙里,他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苏绪,他从说完那两个字以后就微微垂下眼睑,眼里的光都散了。 他似乎在入神地想着什么,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失神而已。 王川觉得他的魂儿好像都飘走了。 但持枪男人仍紧紧地盯着他,气势逼人。 王川花了十五分钟去写那篇短短的澄清文章,写完他甚至都没来及检查一遍,就立即发送了。 然后举起手机给苏绪看:“我发了,你看,我真的发了!” 苏绪似乎没多大的心思在乎他写的内容,淡淡的目光在他的手机屏上一掠而过,然后落在王川的身上。 “王川。” 这是苏绪自出现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王川被他叫得心里发毛。 苏绪的眼睛黑得透不进光亮,神情淡漠又疏离。王川却觉得这样淡得跟水的人,却比身边这个持枪者更令人恐惧。 看着这双眼睛,人好像堕入了深渊里,无法挣扎只能慢慢下沉。 “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无论是谢知意,还是祁耿,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人和事。” 苏绪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这句话像是忠告,又像是威胁。 但王川无法否认他的话是对的,其实他本来就是一个局外人。 他现在巴不得离这些祸害远远的,自然连连点头,表示答应。 然后又听见苏绪说:“但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的。” 王川:“?!” 他一脸懵逼地看了看苏绪,又转眼去看那高大的男人,只见男人的手动了动! 一瞬间王川吓得惨叫,抱头缩颈往下一蹲—— “咔嗒”一声。 再无声响。 片刻,王川颤颤巍巍地抬头去看,只见那高大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把枪收了回去,此时背着双手端正严肃地站着。 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呆楞地看向苏绪。 苏绪在他的注视下站起身。 在他起身的同时,从房间厨房阳台等等四面八方走出来好几个人,全都高大健硕,气势逼人。 王川顿时又受到惊吓了,心想幸亏他作妖一时爽,认怂还挺快,不然小命真的要完。 苏绪见他看着这些人看得目不转睛的,便开口道:“你对他们感兴趣的话,去找苏潋吧。” 王川瞪圆了眼睛:“?” 只听见他继续说:“他们都是苏潋叫过来的。” 王川:“……” 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绪在这群人的围护下离开了他家。 劫后余生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到底是谁说苏家二公子温和又优雅,这他妈的明明就是一个疯子!! - 11点58分。 “咔——过。” 谢知意刚喊下一声,江错便凑上来说:“王川发了。” 他一愣,接过江错递来的手机一看,一个以王川本名为昵称的账号发了一篇小短文,声明胡楚安只是他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方小表弟,暂居A市一段时间。他是受母亲嘱咐关照这位小表弟,传言所说的买车买房全为虚构,自称是表妹的账号持有人只是他的一位普通朋友,此账号的发言均为不实。 居然还真的发了,虽然看着并没有多真,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俞峤跟着凑上来说:“……那小胡是不是不用换了?” 谢知意随着她的目光看向站起身一脸急切地看着这边的胡楚安。 “等他经纪人过来再说。” 他丢下这样一句,便又投入了工作中。 俞峤吃了一惊,没想到谢知意的态度这么坚决。她默默地和赫明对视了一眼,赫明没办法,只好瞅江错。 江错对他说:“没事,他有自己的打算。” 下午,胡楚安的经纪公司来人了。令人称奇的是,来的居然不仅是胡楚安的经纪人,还有公司的一位高层。 谢知意特地让剧组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和俞峤一起去和他们谈话。 胡楚安的经纪人先开的口:“我对我家楚安给谢导、俞小姐和剧组带来的麻烦深感抱歉。” 顿了顿,他的话锋一转,再说:“网上谣传的事我也了解过,目前并未对剧组产生实质性的伤害,谢导您这就要求换人……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如果有了实质性的伤害,你以为只是换人那么简单?”谢知意不留情面地说,“当初签约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说一切都不会出问题,转头就给我来这单麻烦?怎么,我是导演就活该要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他冷笑一声,语气刻薄得很:“那要你这个经纪人有什么用?” 经纪人:“……” 高层便出声缓和气氛。如果最后真的因为这种事情换人,他们也没理说去,还可能要担上一笔巨额的违约金。 他们公司规模不大,违约金一事可大可小。 他被派过来就是因为怕经纪人会和剧组硬碰硬,导致场面不可收拾。 经纪人又说:“事态在可控的情况中,王少那边不是一惊发了澄清么?我看这事过几天就能过去了,谢导大可放心。” 谢知意挑起眉,笑了:“你确定你家艺人只有这个黑点?恕我不敢拿整个剧组来冒险。” “小胡向来都是安安分分的,这次只是个意外,以后肯定不会惹麻烦了。” 这个经纪人倒是厚颜无耻,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何况进组这么些天,电影进度也有一半了,此时换人实在是下策,损失可能更多,谢导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不换人——”谢知意也跟着假笑:“也可以。” 他看向高层,说:“但你家小胡这么‘麻烦’,就请你们给他配个给力一点的经纪人好么?别让我连经纪人这活儿也担了。” 经纪人和高层双双愣住了。 他们见得多艺人粉丝不满要求换经纪人的,拍戏时被剧组导演要求换经纪人倒是少之又少。 经纪人心思更为活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原来谢知意真正不满意的是他! 俞峤也明白过来,立即上道,摆出她制品人的架势,不满地皱眉:“投资商那边对这次的事情也有意见了,再出麻烦我很难交待。” 谢知意心里暗笑,这个锅就让苏绪背了吧。 “对啊。”他神情悠悠地笑,透出浓浓的讽刺,“谁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又蹦出来第二第三个王少,你说是不是呢崔先生?” 被点名的经纪人气得快要心梗发作。 他竭力将声音平静下来:“这恐怕不方便吧,小胡是我带了好几年的人了,他的事务没有谁比我更熟悉,突然换经纪人可能会导致……” 谢知意没心思听他废话,看着高层,直接打断他的话:“贵公司人才济济,想必不缺一个新的经纪人。希望你们认真考虑我的要求,如果不行的话就直接把你们家小胡领回去吧,别留在这里给我添堵。” 他站起来,无视掉已经气得快要冒烟的经纪人,对高层礼貌一笑:“不管怎样,戏还是要继续拍的。我先去忙,你们慢慢考虑。” 然后他和俞峤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回到片场的时候,胡楚安眼巴巴地凑上来看着他们,俞峤看着都觉得他可怜。 刚想安慰他两下,谢知意却抢先一步开了口,淡淡地问:“你和那间公司的约还有多久?” 胡楚安不知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小声回答:“还有一年半。” 然后见他点点头,利落地说了一句“一年半也算好办”,然后径直走开了。 胡楚安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 俞峤扑哧一声笑出来,拍了拍小可怜的肩膀,笑着说:“别慌了,等着感谢你家谢导吧。” - 因为这几天就要结束在影视基地拍的戏份,然后转去Q省山林拍外景,所以近几天的通告比较多。 所以这天整个剧组一直拍到了晚上两点多才收工回酒店。 熬过了最疲惫的时间,他这个时候其实有点亢奋,当然这里有一二三四……足足四杯咖啡的功劳。 回到酒店的房间,灯火通明,吓了他一跳。这房间的房卡只有两张,一张在他手里,另外一张—— 在苏绪的手里。 那除了他还有谁在房间里,不言而喻。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半夜快三点了居然还没睡?搞什么幺蛾子呢? 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有点迟 因为正在修改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撕破 第86章 争吵 第八十六章争吵 谢知意经过无人却亮着灯的外厅,走进房间,果不其然看到苏绪坐在挨着落地窗的沙发椅上,然后低垂着眼。 谢知意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苏绪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起以前苏绪独处的时候也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安静得似乎任何人都无法融入。每次他看到,就会心疼得忍不住凑过去闹他,吵他,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让他看着自己。 然而眼前的苏绪,整个人透出的孤单落寞浓得沉重,谢知意看了,只觉得越来越不安。 不知道站了多久,谢知意轻轻地敲响房门,惊动苏绪。 那双无神的眼抬起,看向他,漆黑浓稠得像一滩死水。 谢知意默默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神渐渐聚焦,映照着自己的身影。 “为什么还不睡觉?睡不着?” 谢知意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地问。 苏绪说:“等你回来。” 这段时间谢知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这句话。他心里有些发酸,但还是开口:“我说过了,你不用等我。该做什么做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苏绪幽幽地看着他,却说:“为什么要自己去找王川?” 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表面上却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地说:“不是我自己,还有胡楚安呢。” “所以这就是你连命也不要的原因?为了一个小演员?” 谢知意愣住了,如鲠在喉。 他甚至有些恍惚,一时间像是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 他从来没想过苏绪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谢知意艰难地咽了咽,努力将话从喉咙里挤出,“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整个剧组。况且我也没有不要命,我惜命着呢。” 他努力把话说得平静,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一股躁意,憋得气闷在胸腔。 苏绪却说:“你可以让我帮你。” 他斩钉截铁地说:“没这个必要。” “没有这个必要?”苏绪轻声呢喃重复了一下,“谢知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够安然无恙,全凭运气。” 谢知意终于笑了,透出些自嘲的意味:“所以呢?你现在是在怪我乱来?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可能让这个剧组出事。” 说着,他闭了闭眼,语气愈发艰涩:“苏绪,你可能没办法理解我——只要命留着,就算是断手断脚……就算要下跪求人,我也会去做。” 他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子,投向了苏绪这里的一潭死水,砸出片片水花。 他起身,朝谢知意走来,气势压人,似是步步逼近。 直到站在谢知意的面前,他深深地凝视着谢知意,开口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你,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只需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他渐渐咬紧牙,向来清悦的声音此时带了几分沙哑:“可你偏偏不愿意跟我说。” 气氛开始焦灼。 谢知意心乱了,躁意更盛,捋一把头发然后呼出一口浊气:“我能跟你说什么?这是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自己就能处理好的事,为什么要跟你说?” 他像是掉进坑里的困兽,在坑里兜兜转转烦躁不安,连思绪都乱七八糟。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听见苏绪用沉寂又陌生的语气说:“你这样一味地逞强,总有一天会让自己受伤的。” 于是火花就这样溅了起来—— 谢知意怒意横生,瞪着滚烫的眼珠子去看他“你回去!现在的我就是这样,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就给我回去!” 苏绪幽幽地看着他,眼里有寒光在闪烁。 他想起以前陪苏绪上心理课,心理老师说过的一句话: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以更丑陋的形式爆发出来—— 谢知意知道他在不满。他第一次看见苏绪说这样的话,有这样的神情和语气。 同样地,他内心的莫名怒火也无法止歇,甚至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他的理智几乎都被烧光了,冷冷地笑着:“那你要我怎样?遇到麻烦就找你,在你的照料下乖乖窝着当一个废物?像8年前的那个我对么?” 他笑得越来越讽刺,语气狠绝:“是,苏绪,我还爱着你,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全心全意依恋你的人了!” “我不想结婚,也不需要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没有你了。” 没有爱,没有你,我已经这样活了很久了。 如果你喜欢的是8年前的谢知意,现在已经查无此人。 苏绪似是被他打击到了,一直没有说话。 谢知意不禁自嘲,他觉得苏绪终于也忍不住爆发了,但其实露出最丑陋一面的人还是他自己。 此时此刻的他只想快刀斩乱麻,把一切都痛快结束掉。 “如果你要的是以前的那个谢知意,很抱歉地告诉你,他没了!这个世界哪哪都不会有他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知意却是怒极生悲。这段时间他一直反复不定,犹豫纠结。他在想,为什么这么爱着这个人,却不能痛痛快快地再爱一场呢? 最后他退却了,因为他明白了—— 他们没有输给了分离,而是败给了成长。 他们都偏离了轨迹,时光和经历让他们没有顺利地沿着对方最初最爱的那个人的方向成长。 谁又能说得准,他们爱的就是现在的对方呢?尤其是谢知意自己。 他变了太多,寡情薄义,消极颓废……他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一无是处的莽和勇。 如果连这个都被否认,他就真的成了永远无法翻身的烂泥了。 这是无法抵抗又难言苦楚的可悲。 “谢谢你回来,苏绪。谢谢你让我的爱情不再是无疾而终。是我看清了现实,认命了。” 把这句话说出口以后,他闭了闭眼,咽下那一股辛酸。 片刻,他听见苏绪的声音响起:“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谢知意怔忡地看着他。 苏绪眼里的寒光锐利如刀尖,仿佛要刺入谢知意的心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让人心惊。 “知意,不了解的人是你。我说过让你和我一起去死,你以为我在哄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染上了几分邪性。 “我是认真的,回来以后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假过。我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要我们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如何?我无所谓的。” 他的神情是如此郑重而认真,仿佛下一刻就要拉着谢知意一起赴死。 谢知意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但都是在情况混乱的时候,他惊讶过、疑惑过、探究过。 他想去探寻他说这话背后的原因,却无从入手。 此时震惊与怒火交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苏绪:“你疯了吗!” “知意,你看,8年后的你唯一不好就是这一点了——就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当真。” 他偏了偏头,又说:“我已经跟你说过我疯了的事,是你不信而已。” 然后他的声音轻了几分,像是在哄将要入眠的小孩:“来,我记得你怕疼,我们可以挑一个没有痛苦的方法……” 苏绪上前,谢知意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苏绪道:“为什么要逃?你不是说爱我么,一起死或许也是个很快乐的结局。” 见他越说越离谱,谢知意咬了咬牙,道:“你现在的脑子不清醒,等你清醒了再聊吧!” 说完他将苏绪往后一推,然后用力地将房门关上! 他在紧闭的房门前伫立片刻,门后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但他知道苏绪还站在门后。 谢知意想,这一扇门将他们隔绝开来,或许就能所有的震惊、怒火和不理解就此隔开来。 他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低声道:“苏绪对不起,我不是想要伤你的心。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毕竟当年,仅仅知道苏绪还活着,便足以成为他走下去的支撑和勇气。 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绪回来了,他却反而怯懦退缩了。 - 这晚谢知意终于“如愿以偿”地睡在了书房里的榻榻米上。 第二天他早早醒来,经过外厅的时候,却看见卧室的门敞开着。忍不住走过去,里面空无一人。 他的心有些发酸,不禁自嘲:“谢知意你就是贱。” 草草洗漱过后,他便去了剧组。昨晚胡楚安公司派来的人就已经回去了。他们其实没考虑多久,便答应给胡楚安换经纪人的事。 原经纪人离开时那泛绿的脸,至今仍为剧组里的人津津乐道。 新的经纪人会在这两天过来报道,亲自跟胡楚安接洽。 莫名其妙被留下,莫名其妙又被换了经纪人的胡楚安到了今天还是一脸回不过神来的模样。 谢知意险些要给他来几个耳光子让他清醒清醒。 赫明跟他说:“我以为你真的要把他换掉……” “都拍了这么多戏份,能不换就不换了,而且毕竟你也挺喜欢那小子的。” 谢知意眯了眯眼,语气有些怅然:“不过换经纪人也不一定是好事,磨难可能还在后头呢,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赫明心思单纯,不懂这弯弯绕绕,听了一脸茫然。 谢知意便笑道:“想知道就去问江错呗,他是经纪人,比我更清楚胡楚安现在的处境。” 赫明回头瞥了一眼站在角落吸烟的江错,沉默了片刻,板着脸说:“不说就不说,我不想知道了。” 意思就是他才不会去问江错。 “赫小绵羊,你怎么变傲娇了啊?”谢知意哈哈笑了两声,却惹得赫明狐疑地瞅着他。 “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谢知意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赫明向来有话直说:“你不想笑就不要笑,听起来并不开心。” 谢知意:“……”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谢知意敛起了笑容的脸上有些郁郁:“不是麻烦,是我自己的问题。” 说着,他用两手的手掌搓了搓脸颊,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然后又说:“让我自己调整一下,之后会跟你说的。” 赫明乖乖地点头:“那我等你。” 然而还没等谢知意调整什么,真正的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另一个剧组在今天来到了。尽管谢知意知道来的人就是祁耿,却没想到交锋来得这么快—— 这个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溜达到谢知意所在的片场,说要跟谢知意打声招呼,以后多多关照。 谢知意:??? 祁耿是斯文禽兽,但此时的谢知意觉得自己是真暴龙,随时随地喷火的那种。 此刻便懒得跟他掰扯,直接粗暴地扔出一个字:“滚!” 祁耿果然对得住谢知意给他封的”斯文败类”这一称号,被当场这样吼了也一派悠然,全无生气的意思,甚至还彬彬有礼地笑着说:“看来谢导今天心情不好,那我就不撞枪口上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聚。” 事实上,祁耿这个人永远都在谢知意的枪口上。 每次见他,谢知意都恨不得手持一柄机关枪突突地将他扫成筛子。 心理老师的那番话出自弗洛伊德。 苦逼修文中TAT 不好意思,更新会慢一点,但绝对会完结的。 新文也已经构思好了—— 如无意外应该会开苏绪哥哥 苏潋的故事,文名《单刀直入》,有兴趣的可以看专栏收藏起来哦! 然后下一篇应该是赫明和江错的故事 《错无可恋》,开坑日期不定,可以观望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6章 争吵 第87章 发现 第八十七章发现 自那天起,苏绪没有再出现过。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通电话一条信息也没有。 连向来大大咧咧的俞峤都发现了,在拍戏的休息时间里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思觉失调了?” “……”谢知意一脸无语,“本人很好,谢谢关心。” “你还嘴硬。”俞峤促狭地笑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 谢知意刚拧开了水杯喝下一口水,闻言差点喷出来! “这么激动?那就是了。”俞峤理所当然地说着惊天动地的话,“怎么不见咱们苏先生啊?半个月都过去了,我们都快拍完这边的戏要转战Q省了,他还不来探班啊?” 谢知意呛得胸口都疼了,还止不住咳,忍不住打断她:“我的大小姐,你整天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想你想要的东西喽。”俞峤嘿嘿地笑着,“别以为我看不到,你这一天天的不是盯着摄像头就是监视器,还抽空翻看手机N回,以前的你可不会这样的啊。” 被戳破了的谢知意:“……” 他一脸黑线地开口:“这么明显?” “不能再明显了好吗。”俞峤啧啧两声,“想见人家就说呗。怎么,吵架啦?” 何止吵架,谢知意心想。 差点都要上演蓝色生死恋了。 “你别八卦这个。”顿了顿,他又说,“你最近有和他联系?” “没有,我可会避嫌呢。”俞峤立马打起精神,怕谢知意这是给她挖坑跳呢,赶紧说,“一条信息都没有发过!” 谢知意眯了眯眼:“真的?” 俞峤连连点头,又问:“真吵架啦?” 谢知意没心思跟她聊这个,怼开她,拿起扬声器喊:“下一场预备——” 化妆师补完最后一点妆面,迅速撤开。 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谢知意把俞峤打发走了,又迎来了江错。 那是当天拍完戏收工的时候,工作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谢知意还待在片场里看分镜,准备第二天的拍摄。 他所在的地方是拍摄搭起来的楼阁二楼,视野开阔,他觉得在这里能让他的思路也清楚通畅一些。 江错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 谢知意调侃:“你怎么隔三差五就来剧组?你的女主角明明还没进组呢。” 江错一脸无奈,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又呼出,才开口:“你以为我想来?我忙得头昏眼花。赫明主动发信息给我,我腿瘸了都得来。” 谢知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那我是不是可以挟赫明来令你了?” 江错睨他,道:“你已经这么做了好么。赫明叫我来看看你,他觉得你不太妥。” 谢知意顿时有些尴尬。 幸亏江错立即开口补充:“放心,我对探究别人的**没有兴趣。我来主要是看赫明,顺便看你。” “……”谢知意一脸黑线,道,“谢谢您这么坦白啊。” 不愧是被封“斯文败类二号”的江错,掐了烟随手往下一扔,笑道:“好了,你我也看完了,任务完成,我可以去交差了。” 谢知意笑着伸脚过去踹他:“着急想见赫明就直说!费了吧唧的!” 江错志得意满地勾起嘴角一笑,朝他摆摆手:“没有真的做了,哪敢邀功请赏?” 说完,他转身迈着悠悠然的步调往楼梯走下去。 然后才下了没几步,一阵声响传来。 谢知意也被勾起了注意。 这附近都是他们剧组搭的景,现在剧组全回酒店了,按道理不会有人在。 “你横什么啊!你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 谢知意竖起耳朵屏息听着,这才听清了一两句。 他寻着声音走去,来到二楼的另外一角,往下一看—— 那是楼阁背后的一条胡同,和楼阁之间有石墙隔着,但站在二楼往下看,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谢知意所在的位置却是一个视觉盲区,下面的人很难注意得到。 “男主角?一部垃圾电影的男主角,你以为你拍了就能火?别做梦了,你还是乖乖洗干净你的屁股找另外一个金主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恶心?”另外一把男声响起,“没被人cao够就赶紧回去求cao,别出来恶心我了!” 谢知意默默地听着黄暴对话,眉挑得老高老高了。 尽管天黑没能看清楚那两人的样貌,但他还是一下子从那把声音认出了说话人是谁。 折回的江错也凑了过来,刚好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啧啧感叹:“这小子原来这么野啊。” 他也认出来了,下面的其中一个人就是他们男一号胡楚安。 “哈哈哈哈,你在妒忌我吗?祁导的戏,哪怕男三号都是个宝。听说你去试镜现在这部烂电影之前,还去试了祁导的这部分?还是我这个角色?那真是对不住,祁耿从一开始就答应把这个角色给我了。” 正在说话的这把声音听着就让人生厌,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子。 不巧的是,谢知意也知道他是谁。 谁叫他天生记忆力好,见过的脸不会忘记,听过的声音也是。 更何况这把声音还是出自一个曾经把他坑惨了的人—— 赵小冬。 谢知意心想,这回人挺齐的啊,是不是就等着他冲上门一网打尽呢? “噢,我差点忘了,你们那个谢导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爱潜小演员,你就是这样拿到男一号的吧?难怪你有胆子甩了王少,原来是攀——啊!!!!!” 突然,赵小冬的话还没说完就惨叫起来。 只见站在赵小冬面前的那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赵小冬,随即赵小冬就狠狠地往后一摔! 紧接着胡楚安追过去,扑跪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送出去,一边揍一遍喊:“妈的,你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试试!” 无论是说话语气行为,与平日里那个战战兢兢的胡楚安完全不同。 江错不常在剧组,一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喂,不下去拦拦?他是男一号吧?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不用担心,他肌肉结实着呢,我亲自验收过的,揍赵小冬这样的白斩鸡绰绰有余了。” 谢知意倒是淡定得很,嘴上不饶人,“他最好祈祷他的脸别被误伤,不然他就死定了。” 听他这么说,那就是默认这场斗殴了。 江错摸着下巴,颇有兴致地继续围观。 “妈的,我没记错当年就是你吧?都道歉了还没死心,还想着到处给他泼脏水?你贱不贱啊你?” 胡楚安还在那里咬牙切齿地怒喊,确实如谢知意说的那样,一拳接一拳揍得赵小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个劲儿地惨叫哭嚎。 “叫你嘴贱!让你家祁导带着你滚吧,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把你脸都撕了!” 江错又啧啧感叹:“虽然这疯劲儿挺吓人,但还挺护着你的哈,干脆你把他收了吧?” 谢知意翻了个白眼,无视掉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转身打算下楼。 “下去救人吧,这样下去赵小冬就活不过今晚了。” 然而江错却突然拉住了他,回头示意:“不用你出场了。” 谢知意狐疑地走回去。 此时赵小冬终于不再是单纯的惨叫了,而是有了喘息的余地,凄厉地嚎叫起来:“我他妈的就是要骂他!谢知意是个什么逼玩意儿,除了家里有钱还有什么,这么蠢的人在这个圈子都活不过三天,他栽坑了能怪谁!我跟你说,就我一个足够玩死他了,哪用得着祁导出手!你等着,我让你这部烂电影没法出头——” 他闭着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带喘气的,说完才睁眼去看跪压在他身上的胡楚安,却见他举起的拳头被人捉住了。 胡楚安也被这人吓到了,一脸惊疑地看着他。 “请让我来。”那人沉声说了一声,将胡楚安拉起来。 胡楚安愣愣地站起身来,这时候又一把声音响起:“那你要是死了,也不要怪谁。” 江错饶有兴致的眼神一下子顿住,目光立即移到谢知意身上,去看他的反应。 只见谢知意一脸空白地看着下面款款走来的人。 此时的谢知意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赵小冬这回真的死定了,还不如被胡楚安揍成猪头呢。 来的人是谁? 正是消失了半个月的苏绪。 苏绪来到他们面前,胡楚安简直被吓得魂都飞了。他知道苏绪和谢知意的关系,此时的自己被苏绪看见了,那谢知意—— 他慌得一逼,恨不得趁天黑找个洞钻进去遁走。 然而苏绪却把他当空气似的,连眼梢都没转过给他,直勾勾地盯着瘫在地狼狈不堪的赵小冬。 “你们想干嘛?别以为人多势众就能为所欲为,我报警!把你们全拉进警局!妈的让谢知意上警局赎你们吧——” 胡楚安都忍不住要可怜他了。 “打。” 苏绪仅仅说了一个字。 气势汹汹的赵小冬反倒懵逼了。最能唬人的就是苏绪这种调调,赵小冬不由得冷静下来,端详了一下眼前突然到来的人。 好看是好看极了,但让他格外突出的身上散发的那股气质。 胡楚安算是圈子里少有颜值能打的人了,虽然糊,但机场照路人拍什么的都出圈过几次。 但此时两个人站在一块儿,高下立见。 他忐忑起来,一时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逞凶说报警,可报警了会带来什么后果…… 苏绪又开口:“不是要报警,要我帮你么?” 七夕快乐!! 快和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7章 发现 第88章 出气 第八十八章出气 赵小冬算是被彻底搞懵了,又怀疑苏绪在虚张声势,哆哆嗦嗦地怒喊:“你别以为我不敢!我现在就打!我叫警察,叫记者,曝光你们这群王八蛋!” 谢知意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忍不住好笑,想必苏绪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叫作王八蛋吧。 苏绪那一脚快得跟影似的,动作幅度没多大,却快准狠地把赵小冬踹了出去! 赵小冬向后飞去,倒在地上痛苦得滚来滚去。 胡楚安下意识地跨前一步想要去察看,又猛然回过神来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个人也是他刚才打得起劲的那个。 看见赵小冬止不住地咳嗽,嘴角渗出鲜血,随咳嗽而喷出的唾沫星子都带着血色。 一脚??? 一脚就把人给踹得吐了血? 胡楚安惊呆了。 他忍不住去看苏绪,只见他一脸淡然地看着胡楚安,眼底透着阴寒冷厉,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神色。 他看得到的,此时的谢知意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 “我知道你。” 苏绪说完便上前一步,把赵小冬吓得不顾疼痛地爬着往后躲。 “那张照片……“顿了顿,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是怎么得来的?” 赵小冬在仓皇中思绪混乱,完全想不起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苏绪微微蹙眉:“你碰他了吗?” 胡楚安听着,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处赵小冬为了造谣谢知意而拍下的那张二人床上照。 那个貌似保镖角色的男人大步上前,揪着赵小冬的后领子将整个人提起来,沉声道:“问你话呢。” 赵小冬哭喊:“我他妈的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胡楚安清了清嗓子,开口:“你和谢知意的那张床/照是怎么回事?” 赵小冬看看胡楚安,又看向苏绪,突然想起祁耿曾经跟他说过话—— 惹谢知意,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被苏家的人盯上。 过去三年了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能被翻出来算旧账,除了谢知意本人,那只有苏家的人了。 他想起当年被一个叫傅瑄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跪地求饶,然后登报声明向谢知意道歉。 据说,那傅瑄原本姓苏。 到了此刻,赵小冬把什么都想通了,顿时也不敢横了,哆哆嗦嗦地看着苏绪:“没有床/照,那根本不是床/照!我只是趁他喝醉睡着了拍的而已,我没有碰他!我怎么敢碰他啊!” 苏绪再说:“除此以外,祁耿还让你做什么?” 赵小冬脸色都白了,哪里敢说,一个劲儿地摇头:“真的没有了!您行行好吧,放过我吧!我已经知错了!” “放过你?那这笔帐要怎么算?” 一声轻哼从苏绪的鼻腔里漫出,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却阴鸷得吓人。 “我已经跟谢导道过歉了!” 赵小冬呜咽起来,急切地说:“不关我的事!都是祁耿让我做的,您要算账就找他去吧!真的不管我的事啊!” “你以为我会放过他?”苏绪幽深的眼睛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凉,“当初我就不该把他留下来。” 胡楚安眨了眨眼,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赵小冬惊疑地颤着眼珠子看苏绪,只见他再开口,声音阴鸷无情:“你们欠他的,我一笔一笔讨回来。” “不……不要啊!!” 赵小冬哭喊着挣扎起来:“您放过我吧!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我可以补偿,做什么都——” 哭喊戛然而止。 因为站在后面拎着他后领子的人一个劈手将他敲晕了。 苏绪没有再说话,迈步往前走。 胡楚安忍不住出声叫住他:“苏先生,你是来找谢导的吗?” 苏绪撩起本来低垂的眼睑,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复从前的温和,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阴郁让胡楚安看了都心惊。 轮到自己直面这张脸,这双眼,那种恐惧感才来得更加凶猛真实。 然而苏绪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就回头继续往前走了,然后消失在转角。 胡楚安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然而比他逗留得更久的是站在楼阁上的谢知意和江错。 直到下面的人都走干净了,江错才拿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仿佛刚才是看了一场惊天好戏,满脸饶有兴致。 “人直接被带走,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谢知意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苏家不混黑/道好吗。” 江错哈哈笑了声,俯下身用双手肘抵着栏杆,一边吸烟一边看着底下那片“案发现场”。 “他那一脚可真得劲儿,赵小冬不重伤也够呛了吧。” “……”谢知意心想,那可当然了,苏绪那一身肌肉才真的是由他亲自好好“验收”过的。 别看苏绪瘦,平时看着弱不禁风芝兰玉树的一个人,衣服底下那一身薄脂肌肉可让谢知意馋得不行。 见谢知意不说话,江错又说:“他在帮你出气,如果刚才你下去了的话,我就又能看到一场感天动地的戏码了,可惜啊。” “你还没看够?” “俗话说好戏不嫌多。” 鬼知道江错是从哪里挖来这么离谱的俗话,谢知意无话可说。 片刻后,他才声音低沉地说:“他不会愿意在那个时刻那种场景下看见我的。” 与其说是苏绪不愿见看见谢知意,更准确的应该是苏绪不愿意被谢知意看见。 如果被谢知意看见了那时候的他,说不定苏绪…… 江错回头对他一笑:“那他可就要当场疯了。” 谢知意身体一僵。 片刻后,他艰涩地开口:“……给我一支烟。” 江错便掏出一支烟给他,还很上道地为他点燃了烟,然而谢知意吸了一口便放下手,没有再举起过。 因为他的手正微微发颤。 江错挑了挑眉,又说:“老实说,这样的苏绪我也是第一次见。和你猜的一样,他回来以后是和我见过面,仅仅两面而已。我这么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他的行为举止和从前相距甚远,你没理由不知道。” 谢知意沉默不语,出神地看着自己手里夹着的烟,火星点点,灰烬随风而散。 “我知道……”他低声说,“但又能怎样呢?” 回来以后苏绪表现出的各种异样,他看在眼里。同时,他也看得出苏绪在刻意地藏—— 他在说着让谢知意陪他一起去死的那些话的时候,谢知意看见他暗暗握紧了的拳头,说完后紧紧抿住的嘴唇。 他在忍,在压抑。 同时他又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谢知意隔绝在外。 谢知意看不穿他的心,又探不到那些被他藏起来的秘密,不安又无力。 江错“呵”了一声,有些讽刺地说:“你们之前就是太安逸太顺利,什么都讲你情我愿那一套,还自觉很默契圆满。却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要强行撬开才能窥到一点真心的。” 谢知意不知道他说的是苏绪,还是赫明,又或者是他自己。 可惜他现在完全没心思跟江错求教。 谢知意以为苏绪回应胡楚安的那一段沉默就是默认他是来找自己的,然而回到酒店房间却是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谢知意心乱如麻,在沙发上发呆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苏绪发了一条信息。 “你在哪?” 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直到谢知意睡觉都没等来回复。 - 赵小冬被带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这是谢知意从剧组里的八卦小组听来的。 成员大概就是有化妆师、造型师、美术指导和场务。 这个小组成立自祁耿抽风跑来他们剧组“挑衅”被谢知意吼了回去后,他们对祁耿整个剧组都抱有莫名的敌意,为之虎视眈眈。 听说他们剧组丢了个男三号,其小助理在片场又哭又嚎地找人,八卦小组的成员幸灾乐祸得都要笑疯了。 这消息传到谢知意耳里的时候已经是那天的下午了。那时候谢知意正在看胡楚安和沈思行对戏。 俞峤作为“线人”,率先知道,然后添油加醋地给他说的。 “活生生一个人居然说丢就丢了,该不是犯了什么跑路了吧?” 谢知意心想,是犯了,没跑成,反而“进去”了。 他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胡楚安,只见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镇定自若地继续念台词。 这小子还挺淡定。 谢知意心里暗笑,开口道:“别管这事了,听到他们我就烦。” 俞峤嘴上说收到,但一转身马不停蹄地跑去跟八卦小组混成一堆。 谢知意也嘴上说着别管,但心知麻烦只会陆续找上门来,赵小冬不过是一个被祁耿利用然后又弃了的小卒而已。 而且他知道,他真正要管的不是赵小冬,也不是祁耿。 这天收工后,谢知意和昨天一样留在了片场。这次他没再上楼阁二层了,怕又能看见什么糟心的事。 他坐在一处挡风的角落看导演台本,没想到又看见了胡楚安。 胡楚安好像是回来找些什么东西,来来回回地走动察看,硬是没有留意到角落里的谢知意。 “喂,找什么呢。” 谢知意出声。 胡楚安吓了一跳,反应大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还没缓过来,就听见谢知意凉凉地说:“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了?” 谢知意忍不住就昨晚看到的事儿讽刺他,胡楚安哪听得出来,以为只是揶揄,便摸摸后脑勺,憨态可掬地笑了两声。 “我哪敢做坏事,就是没想到谢导你还在这儿。天这么冷,你怎么还在这呢?快回酒店去吧。” 谢知意眯了眯眼,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挺会装,演技果然过关。 脏话骂得那么溜的人,怎么可能是被逼急了的兔子呢?无非是扮猪吃老虎罢了。 “天冷正好,醒醒脑子。” 虽这么说,谢知意却收起了手里的导演台本,说:“反倒是你,都收工了还回来做什么?” 和好倒计时,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8章 出气 第89章 恶诅 第八十九章恶诅 胡楚安回头又环视了一圈,煞有介事地说:“我的房卡好像不见了,所以回来找找。可是没找着,估计被其他人捡走了吧,我待会儿在群里问问。” 谢知意便说:“你的助理应该也有一张的吧?” “他去帮我买东西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说完这个,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犹豫地看着谢知意,惹得谢知意又说:“有什么就说,每次都吞吞吐吐的怎么回事。” 他便说:“……谢导你今天怎么没和苏先生在一起?” 谢知意心里暗笑,这不是主动露马脚么? 然后笑着挑了挑眉,挖坑让他跳:“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胡楚安:“呃,我昨天在酒店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他,以为他来剧组了。” 谢知意悠悠然地说:“那要让你失望了,他没来。” “……”胡楚安有些吃惊,然后又讪讪地笑起来,“说起来苏先生也好一阵子没来了。” 他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莫名其妙,外人要听了肯定一头雾水,偏偏谢知意知道他的心思,故意逗他:“怎么,你想他啊?想他的话我帮你叫他过来。” 胡楚安赶紧甩头,跟拨浪鼓似的。 “我就好奇哈哈。” “你这叫八卦。” 谢知意怼完他,顿了顿,声音淡了些:“我没他消息很久了。” 胡楚安睁大了眼,显然十分吃惊,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谢知意笑了:“怎么不可能?说得你很了解他似的。”· 胡楚安再次语塞。 “你觉得苏绪是个怎样的人?” 谢知意突然一问,把胡楚安问懵了。他快速地在脑里转了一圈,片刻后才试探性地说出口:“苏先生……肯定是个好人啊!” 谢知意被气笑了:“废话,不然还能是个坏蛋?说说具体怎么个好法?” 胡楚安摸了摸后脑勺,又说:“……温柔又善良吧,还特别优雅有范儿,就是不爱说话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的话,谢知意却突然想起昨晚江错跟他说的一句话。 “我以前因为赫明去了解过一些……有关于精神疾病的东西。你懂的。” 说着,他还带有暗示性地挑了挑眉,继续说,“我只是担心他。但我可以跟你说,如果一个人的前后行为举止迥异,甚至是天差地别,基本上可以往那方面考虑。” 那时候的谢知意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只言片语。 他想说,如果你看过并熟知从前的苏绪,你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和苏绪挂钩。 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好得连天都会眷顾的人,萍水相逢都是惊艳。 他怎么会呢? 但他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从前的那个苏绪,才会知道8年后的苏绪变化有多大。 现在的苏绪依旧让他迷恋,但他无法忽略他藏在温和表面下的阴霾。他藏得越深,谢知意越不安,越心疼。 尽管不愿,但他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这一个可能性。 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呢?思绪一旦发散便不可遏制,他一想到在这八年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可能,便越发惶恐。 谢知意看着面前一脸温顺乖巧的胡楚安,想的是谁又想得到这样一张无害的脸下其实藏着一颗狠戾的心? 谁都说不准,人心太难测。 他陡然笑了,笑得胡楚安有些忐忑,然后开口:“新一代糊弄学大师就是你了。” 胡楚安讪讪地笑起来。 谢知意又突然说:“身手不错,就是蛮了点,如果有一天真和祁耿的剧组开打了,我派你第一个上场。” 胡楚安:??? 他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谢知意。 只见谢知意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导演台本丢给了他:“顺手帮我拿回去,别丢了啊。” 胡楚安:“……” 反应过来后,谢知意已经走出好大一段路了。 他立即追了上去,颇为急切地说:“谢导,我、我!你是不是看到了——” 谢知意回头打断了他的话:“别在这里废话了,快滚吧小疯子。” 胡楚安看着他眼里戏谑的笑意,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听话地停在了原地,没再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谢知意走远。 好半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台本,满是嘲弄地笑了一下。 “我疯?真正疯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 - 谢知意来到祁耿剧组所在的片场时,一下子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 毕竟他也算是活在这个剧组里茶余饭后流言蜚语中的“风云人物”了。 谢知意看着朝他走来的祁耿,阴阳怪气道:“还真敬业啊。” 祁耿彬彬有礼地笑着说:“好久不见了谢导,近来可好?” 谢知意冷笑着说:“劳你惦记了。上次还没聊完的天,我们这次继续如何?” 这两个人哪里聊过什么天,祁耿心知肚明,扶了扶眼镜,回头跟剧组人员说了一声,便跟着谢知意走出了片场。 两人进了一个餐厅的包厢里。 祁耿笑着说:“我想跟你这样聊一场想了很久,可惜你一直拒绝我。” 谢知意差点白眼都翻上天,一边感叹祁耿厚颜无耻,一边说:“那不是嫌你恶心么,我怕我忍不住要吐。” 懒得跟他废话,谢知意单刀直入:“收起你那些招数吧,看了烦。” “你想说赵小冬?”祁耿眯了眯眼,微微偏头,眼镜反射出来的光带着寒意,“是他自己蠢,非要找死。既然落在你们手里,你们就好好教训一下吧。” 谢知意知道他的套路,坚决不让他有挖坑的可能:“别,你的人你自己搞定,他可不在我手里。” 祁耿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后一笑:“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是挺该死的。”谢知意忍不住冷笑连连,恶意破土而出,无法可挡,一下子长成了苍天大树。 “居然还把你当成救命稻草,真是可笑又可悲,这么蠢的人亏你还下得手去骗。论恶心还是你最牛,死了更加活该。” 祁耿若无其事地笑,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突然感叹了一句:“你以前不会对人说这种话。” 这句话引来谢知意一声极其讽刺的冷笑:“是么,那要看对谁了。” “是。”他垂头一笑,“你对苏绪从来都是好话说尽,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仇人相见,不当场干一架就算好了,恶言恶语必不可少。但把“恶言恶语”说成这样,简直就是让人恶心到了极点。 谢知意没说错,他是真的想吐。 “他是谁,你又是谁?能有可比性?” 谢知意厌恶得完全不想让苏绪的名字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仿佛只是说说都是一种亵渎。 祁耿听了,却突然笑了,笑得停不下来,双肩耸动。 谢知意蹙起眉头。 他看见祁耿很多种笑容,全是虚伪不堪,却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开怀大笑,不是开心,而是嘲弄与恶意,随着这停不下来的笑,满满的似乎要溢出来。 祁耿甚至捂住嘴,脸都微微涨红了,似乎已经在极力地忍住。 谢知意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想要冲口而出:你他妈的是不是发癫? 半晌,祁耿的话才勉强从塞满了笑声的喉咙中挤出来,断断续续的:“我在笑你傻。”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 “你怎么有资格说赵小冬蠢呢?” 谢知意拿起桌上的水杯,随即一扬手—— 整整一杯冷白开直接浇在了祁耿的脸上! “疯完了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看着面前的祁耿仿佛在看一坨烂肉,只觉得鼻尖充斥着的都是腐臭。 然后他听见这坨被水浇得斯文不再得烂肉开口:“谢知意,你说你恶心我?彼此彼此——” “你让我最恶心的地方就是,到了现在你还把苏绪当成心尖肉怀中宝。你蠢就蠢在,爱上这个连人都称不上的怪物。” 谢知意一瞬间全身僵住。 心却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砰砰作响。 他一直以为祁耿为难他,陷害他,是出于嫉妒,又或者是自身的利益**。却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他的恶意和恨意。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祁耿浇灌在“苏绪”这两个字上的恶和恨比在他身上的要多千倍万倍。 他猛地握紧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肉里。 然后看着终于停下来疯笑的祁耿如同变脸一般,神情冰冷阴毒,仿佛那副伪善的面具终于被撕了下来。 “你说我恶心透顶?我自认不过尔尔,这世界上最恶心的人就是苏绪那个怪物,我做梦都想他死无全尸——” “你他妈给我闭嘴!!!!!” 谢知意的理智已经崩塌,脑子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手里已经握着一把叉子,那是从桌上抄来的。 而此时的他几乎整个上半身压在了桌面,一手揪着祁耿的领子,另一手握着叉子对准了他的脖子。 他双眼通红地瞪着祁耿,咬牙切齿地再开口:“闭上你的臭嘴,你没资格提他!” 祁耿被他揪着,梗起脖子,衣衫不整满脸是水,却无畏无惧地扬起一个笑,讽刺又恶毒:“……你却偏偏把他当成宝,你不贱谁贱?” 仅存的一丝理智让谢知意在最后一刻反转手背,收起叉子,然后将握紧的拳头送了出去! 祁耿整个人被打翻在地上! 谢知意回转手掌,再次将叉子握在掌心,朝向祁耿,冷冷地说:“再有一个字,就不是拳头那么简单了。” 祁耿狼狈不堪地扶着墙壁爬起来,然后上半身挨着墙壁瘫坐在地上,面向谢知意。 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脸上还挂着云淡风轻的笑。 “当年杜家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的消息,谁都不知道。哪怕你那个所谓的‘奶奶’也被瞒在鼓里,你想知道是谁告诉她的吗?” 谢知意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关我屁事。” “当然关你的事,因为这个人就是你最爱的苏绪。” “你说的我就要相信?”谢知意“呵”了一声,“祁耿,你的套路我清楚得很,现在的你不过是一只乱吠的狗罢了。” “那我就吠多几声让你听听。” 祁耿自己也笑了,继续说:“你自小生活在G市,山长水远,唯一接触到来自A市的人就只有苏绪。而苏绪是唯一一个知道你妈妈是谢祝余的人,再翻翻杜若琛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风流情史,你是谁的儿子不言而喻。他回A市没多久,杜家就派人来接你……杜家和苏家向来交往不深,你却能和苏绪整天混在一起,你觉得是为什么?” 谢知意有些恍惚,他的思绪被这些话引得飘向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一直都在留意,”祁耿的眼里寒光迸射,阴冷刺骨:“我连睡觉都不安稳,就为了能得到关于苏家的消息。” “当我知道他身边多了一个人,我有多好奇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见你,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大二那年,我终于见到你了。当然,还有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苏绪。我看到他笑的时候,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说着,他又大笑起来,露出染血的牙齿,神情更添几分癫狂:“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居然也会笑,居然也配谈爱情?” 谢知意死死地盯着他,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疼痛。他知道他该像刚才那样痛揍祁耿一顿,呵斥他闭嘴,反而他无法控制自己僵着身体,任由他的一言一语传入耳里。 “当年苏绪为了自己的**向杜家人坦白了你的存在,无非是想借杜家人把你带来。到了现在,你还觉得他爱你吗?” 谢知意声音冷硬地说:“继续吠吧,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祁耿便轻笑一声:“你明明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谢知意,是我救了你——从那个怪物手里,你应该对我感恩戴德。” “姓苏的一家从来都不把人当人看。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你不过是他用来满足自己变态控制欲的扯线娃娃罢了。说几句喜欢,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个听听话话死心塌地的奴隶,既可以满足心理需求又可以解决生理需求。你看,多划算。他们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打这种算盘。一旦不听话,那就毁得干干净净。听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病了?活该。” “疯病?” 谢知意的瞳孔突然猛地一震,仿佛前面祁耿所说的所有话都无法撼动他,独独这一句,像给了他当头一棒! 祁耿开心地笑了起来,愉悦之情缀满眉眼,却刺得谢知意心肝脾肺肾都在疼。 “是啊,看来我当年送上的那几份礼物,他真的很喜欢啊。” 谢知意的瞳仁颤动起来:“……什么礼物?” 祁耿笑着,缓缓启齿,一字一句,阴毒诛心:“一笔一砚一衣,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原来是你!”谢知意骤然记起,咬牙切齿,一直强忍的情绪猛地爆发,此刻只觉得一股血腥味在咽喉里弥漫开来。 哪怕时隔八年,他仍记忆犹深。那两个写着他的身份信息的诡异包裹,他和苏绪一起拆开,一起研究。 自那以后,苏绪严正以待,然后—— 消失无踪。 “你都做了什么?!!!” 谢知意扑过去,死死地揪住祁耿的衣领,将其桎梏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他还以为包裹是给他的,没想到苏绪才是真正的目标! 所以,他当了一把刀。 被用来刺向那个他最爱的人——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要寄过来?!” 呼吸困难的祁耿竭力地笑,眼睛里泛出生理性的水雾:“那是我爸爸的遗物。” 谢知意一僵,揪着他衣领的手松了一分。 祁耿的嘴角越咧越大,笑得有几分痴狂:“谢知意,你去问问苏绪吧,去问问他爸是怎么死的?” 谢知意彻底失了神。 很多年前,他听到过同样的一个问题,也从他人口里得到过答案。 恍如隔世。 片刻后,他低声喃喃,把那个沉在了记忆深处的答案说出来:“他是自杀死的……和一个叫祁之晏的男人。” 祁之晏是祁耿的爸爸。 “自杀?” “哪里来的自杀?”祁耿笑得越发癫狂,声音震耳欲聋,在谢知意耳边炸了开来:“他把我爸杀了,才自己去死的!!!!” 谢知意彻底松开了他的衣领,怔忡地看着他。 祁耿成了一个机械人似的,极其僵硬地偏了偏脖子,黑黝黝的眼珠子映着谢知意一人,笑容越明媚,就越讽刺。 “去吧,继续把他当心尖肉吧。然后你的下场就会跟我爸一样,被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连死都不得安宁——” “这就是代价,爱上一个怪物的代价。” 祁耿的话像是一场恶毒阴狠的诅咒,从天而降,带着千万斤的重力砸在谢知意身上,砸得他几乎粉身碎骨。 过了半晌,谢知意才冷冷地开口:“……你的话都说完了?” 祁耿只是笑,扶着旁边的柜子想要站起来,然而才刚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便被谢知意一脚踹中了腹部! 砰! 他重重地砸向身后的墙壁,痛苦至极地蜷缩起来。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这一句话,谢知意便转身往包厢门口走去。一拉开门,一直守在门口的侍应被他那恶煞的脸色吓得惊叫一声,赶紧探头去看里面的情况。 看见倒地不起的祁耿,她连连叫喊起来,把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谢知意无视这些人,径直离开了。 老一辈是强制爱,有点惨烈 和好倒计时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9章 恶诅 第90章 探寻 第九十章探寻 第二天剧组人员来到片场的时候已经看见导演坐在里面,纷纷吓了一跳。虽说这导演也算勤勉,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来得这么早。 沈思行到的时候,看见坐在避风角落默默抽烟的谢知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然而剧组一切按部就班,他被拉去化妆做造型,抽不出空去找他。 等俞峤到的时候,其余人纷纷感叹终于来了一个敢过去搭话的人了。俞峤只觉得剧组气氛莫名有些微妙,环视一周,总算找到了微妙气氛发散体。 她才走过去,就被桌子一角烟灰缸里的烟头吓到了。再去看谢知意,只见他翻看着导演台本,入神得很,她高跟鞋蹬得哒哒哒作响也愣是没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哇,你搞什么啊!” 俞峤差点被笼罩在他身上的那一股浓沉烟味给熏窒息了。 谢知意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俞峤瞅他的脸色,微微蹙眉:“你该不是一晚上没睡吧?” 衣服凌乱不整,脸色青白,答案不言而喻,她只好接着又问:“今天的拍摄没问题吧?” 谢知意淡淡地“唔”了一声,放下台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似乎这样做了整个人就能满血复活。事实上他也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站起身对她说:“拍就完事儿了。” 什么叫拍就完事了? 俞峤用怀疑的眼神看他,只见他朝摄影机那边走过去,完成妆造的演员也正朝走向那边。一切似乎都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 她有些忐忑地抬脚跟了上去,然而刚追上谢知意,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垂头一声不吭。 俞峤:? 谢知意侧过头来,神色晦暗不明,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今天拍完了,跟你请个假。” 谢知意今天的状态可以说不好,也可以说绝佳。顶着一张因睡眠不足而青白灰暗的脸,反而更具震慑力,只要眼睛微微一睁大,那种逼人得气势就噔地发散出来,吓得众人纷纷夹紧尾巴。 效率马上提到了120%。 下午的时候,八卦小组不知道又打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居然顶风作浪,忙里也要偷闲看手机,手指打字打出了重影。 在如此凶猛的导演眼皮子底下造次,他们只好抱紧另外一条大腿,将得来的惊天大八卦上供给了俞峤。 俞峤当场笑出声,吓得站在她周边的一圈人火速闪开,以免被牵连。 幸好谢知意正用扩声器喊话,没听见她笑得那么猖狂。过了会儿,到了休息调整的时间,俞峤走上前,对谢知意说:“听说隔壁剧组的导演被人围殴了。” 谢知意瞥了她一眼,只见她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大白牙,笑得幸灾乐祸:“连肋骨都被打断了两根!怎么样,解不解气?!” 谢知意却说:“没被围殴。” 俞峤疑惑地一偏头,奇怪地瞅他:“你怎么知道?” 然后只见谢知意慢条斯理地调整镜头,又打了手势示意灯光师将灯调整了位置,看也没看她,只是声音低且淡地说:“因为是我打的。” 俞峤:“……” 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哎,谢知意!”俞峤这时候就爽不起来了,“你已经是个公众人物了,能不能注意着点影响!他该打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以后找个旮旯把他堵了再狠揍一顿不行么!” 谢知意掀起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他非要找死,我就大发慈悲给他这个机会了。” 俞峤:“……”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好赫明经过,俞峤赶紧凑上去,跟他窃窃私语起来。 傍晚时分,这天安排的通告提前完成。赫明正和摄影师讨论些什么,只见谢知意突然走过来,默默地看着他。他便立即会意,跟着谢知意走到一边,两人单独说话。 “赫明,我要离开剧组一阵子,这段时间剧组就要靠你了。” 赫明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谢知意的声音越发艰涩:“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分神,但是我没办法。后天剧组就会转去Q省,能有最多三天的休整期。所以从今天起给我一个星期,我会准时回来的。” 赫明摇摇头,迈步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语气笃定地说:“没事,你尽管去,这有我呢。” 谢知意走的时候,正好和来接人的江错擦肩而过。江错没说什么,径直来到赫明的身边,听他以副导演的身份跟其他工作人员交代事情,话说得磕磕巴巴,但至少条理清晰完整地说完了。 江错全程盯着赫明移不开眼。 等赫明完事了,他才出声:“导演的工作交到你头上来了?” 赫明摇摇头,低声说:“我帮着处理几天而已。” 说着,他露出几分担心的神色看向谢知意离去的方向。 江错说:“没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反正我们也插不了手。” “你知道?” 江错点了点头,赫明叹了一口气说:“也是,这么多年能让他露出那样神情的,恐怕只有那一个人了。” - 谢知意回了A市。他没有回他在御都华苑的家,而且去了市中心的那套顶层公寓——然而并没有看见苏绪。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何况谢知意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找苏绪,而是为了确认。他找到公寓的物业,讲明来意,正在值班的员工便将他们的领导请了过来,那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 谢知意认得这个女人,当年他收到第二个祁耿寄来的包裹的时候,就是经了她的手。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物业小员工,因为收到了不明快递而战战兢兢。现在换了一身装束,精明利落,俨然是一位能干的领导人员。 谢知意说:“8年前你们物业帮我收到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包裹……这事你们还有印象吗?” 女人微微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回答:“有的,因为事关住户安全问题,我们高度关注,不但保留了监控录像,还作了完整记录。” 谢知意咽了咽,微微呼出一口气,又说:“除了这两个,你们还收到了第三个包裹对不对?” “第三份包裹?” 她有些惊讶,谢知意以为她也不知道,没想到她却说,“我们的确收到了第三份包裹,原来谢先生您不知道这事?” 谢知意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地说:“……我知道,但我现在想要确认清楚一些细节。” “这样啊,请随我到这边来。” 她侧身往后摆手,示意谢知意往那边走,同时说:“因为当初苏先生交待过这事不能张扬不可外传,所以现在只有少数旧员工知道。为了保护**,我们到这边私聊会更好一些。” 谢知意紧抿唇,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重新看了一遍物业方在八年前就已经保存下来的监控视频。 第三个包裹,并不是国外寄件,也不是由快递员送上门,而是由一个穿着制服的外卖小哥送来的。 在谢知意的要求下,她将当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时刚好也是我的工作时间,我们看见盒子并且知道收件人是谢先生您的时候已经有所警惕,所以第一时间让外卖员留下并打了内线电话给你——” 谢知意没有看她,而是紧紧地盯着那个出现在视频画面中的人,低声说:“那是什么时间,你记得吗?” 她点点头:“记得,那是我刚上班没多久,早上8点左右。” 谢知意也记得非常清楚,那天的他9点多才醒来,苏绪已经不在家里,之后也没再出现过。 所以那通电话,是苏绪接了。 谢知意把自然垂摆在腿上的手蜷缩起来,藏起了微微颤抖的手指,让她继续说下去。 她狐疑地看了谢知意一眼,一脸犹豫,但还是开口了。 “苏先生下来拆看那份快递,里面是一件,是一件……” 说到这里,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面前的谢知意说知道,可他的表现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当初那么大的一个阵仗,可想而知事情的严重性,她实在不敢轻易泄漏。 “衣服。” 谢知意冷静地说出这两个字,然后看向她:“我知道是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收到包裹的具体情景。” 她这才放心些许,毕竟那时谢知意的确不在场,漏知一些细节也是正常。 “对,是一件白衬衫,上面有一大摊血迹!” 说到这里,她不禁再次感到一些心慌,因为当时的场景像极了悬疑电视剧里的凶杀案片段,那件血衣一出来,当场的女性都惊叫起来,连男性也不禁抽了一口冷气。 只有那个拿着血衣的苏先生平静淡然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把血衣放回盒子里。 接着他们开始对外卖员进行询问,一番查探后才现在这根本不是一个外卖员! 这一发现让所有人都吓呆了!当时的经理立即把安保人员叫过来,并且打算报警—— 然而苏先生却制止了经理报警的行动,从外卖员口中问出来,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付了高价让他送过来的。 外卖员被团团围住本来已经被吓得惊慌不已,十分干脆利落地将那个委托他的年轻男人的信息全盘托出。 “那个外卖员坦白说是一个叫祁耿的人让他送来的,还将他的手机号码说出来了。我们经理坚持要报警,但苏先生却打电话过去……” “他们说什么了?” 她摇摇头说:“具体不清楚,似乎那边的人让苏先生去某一个地方见面。” 谢知意握紧拳头。 不用说下去已经知道,苏绪赴约了。 “……之后苏先生要求我们这边不要声张不能外传。我们都十分地担心,每天保持警惕做好应对的万全准备,然而……” 说着,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谢知意说:“然而之后都没能再见到你们。前些天同事跟我说看见你们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她的双眼亮了几分,语气带上些许惊喜和感慨:“没想到真的是,你们一点都没变!” 谢知意勾起嘴角,勉强地扯出淡淡的笑意,站起来身朝她微微颔首:“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连忙摆手:“不客气不客气,能帮上忙就好!” 第91章 真相 第九十一章真相 谢知意打了很多个电话给苏绪,却如意料之中一般得不到任何回复。这期间,他却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来电。 说来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了。 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十分干脆利落地开口:“来胡同酒吧,我跟你说件事。” “今天不行,改天吧。” 然而那边的人说:“你之前拜托我留意的事情有点眉目,也不过来听听?” 谢知意微微一愣,片刻才回过神来,开口:“好。” 胡同酒吧在傍晚7点以后才会开始营业。剩下的几个小时,谢知意一直待在公寓里。尽管苏绪回来了这么久,但似乎没有住在这里,公寓没有多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那时的自己像要逃一般仓促地搬离了这间公寓,那时候随意放在岛台的瓷杯来不及收拾,时隔多年仍孤零零地放在那里,那是专属他的情侣杯子,另外一只放在橱柜里。 此后,他没有回来过。 而这里的一切并没有被尘埃所淹没,仍保持着最初的整洁亮丽,似乎被人仔细打扫过。 直到谢知意上二楼走进主卧,看见那一床深蓝色床品的时候,他便知道苏绪一直在这里住着。 他想起以前他看过一则科普说深蓝色的床品较其他颜色的更助于睡眠,正好他和苏绪都挺喜欢深蓝色,所以打算过阵子就买一套新的换上。 然而一过就是八年。 回来后的苏绪自己买了他们都喜欢的深蓝色床单换上,然后一个人在这个卧室里入睡。他在这个家生活着,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那当他坐在客厅的那张沙发上,站在厨房的岛台前,躺在卧室的这张床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看着那个被遗留在台面上,仿佛只是被出门一趟的主人随意摆放的杯子的时候,是一副怎样的神情呢? 他甚至都没去动一下,也没让其他人动过,只是任由它继续摆在那儿,似乎再等一会儿,再等上一会儿它的主人就会回来,继续使用它。 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谢知意坐在那张床上,耳边却回响起祁耿那阴冷如蛇蝎的声音—— 姓苏的一家从来都不把人当人看。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你不过是他用来满足自己变态控制欲的扯线娃娃罢了。 谢知意的头痛得几欲裂开。 这两天他都无法正常去思考,只能任由自己下意识地去选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深挖下去到底是好是坏,但终究还是情感战胜理智,驱使他不顾一切去探寻。 苏绪性情大变的原因。 苏绪—— 有没有爱过他。 他不相信祁耿说的每一句话,他要亲自和苏绪确认。 两日两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谢知意在床上躺着,思绪万千,最后不甚安稳地睡去。 傍晚6点,谢知意便已经来到胡同酒吧。如其名,这是一间藏在小胡同里不甚起眼的酒吧,门面不算大,但里面倒是不小。 这条小胡同就在傅瑄的汝临附近,大三那年谢知意从汝临出来没事瞎溜达就溜达到这里来,进去凑了个热闹,相机还差点被偷了。 幸亏有人给他抢回来了。 那是酒吧里的调酒师叫林郁深,又兼任驻唱,长得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却很能打,还很毒舌,幸亏歌唱得不错。 自那以后,谢知意不时就过去捧场,听他唱歌。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到的时候时间尚早,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正做营业前的准备。 谢知意径直走到吧台前坐下,对那个垂着头正擦拭杯子的年轻人说:“贵客来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心情不算太糟糕,早上那会儿我听你的声音,感觉你离死不远了。” 林郁深抬头看他,笑哼一声,一如既往地毒舌,又说:“要喝一杯?” 谢知意在他面前早已练就刀枪不入的神体,摆摆手说:“不喝,赶紧说你要说的事儿。” 林郁深“啧”了一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懂不懂?” 谢知意面无表情,起身作势要走。 林郁深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砰”的一声,随即开口:“你之前叫我帮忙让人留意你家那位的行踪,之前连个影儿都没找着,但前几天有了发现。” 谢知意一愣。他之前的确有跟林郁深说过这事。 他考虑到苏绪身边安保工作都做得不错,一般私家侦探的套路太容易识破,而林郁深混迹在这里,三教九流都认识些,路子野,或许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那时候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真成了。 听林郁深细说,他那群朋友一开始真没能跟上,苏绪的身边明面上没有什么人跟着,一接近了才发现其实暗处都有人守着。甚至大多时候,苏绪更像神出鬼没,他们连影都没找着。 这次之所以有收获,着实是意外。 那是苏绪去了G市以后的事了。 他又说:“我朋友还拍下了照片。” 说完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谢知意。 据他的朋友所说,那是在G市那座号称全市顶级富人区的岛上住宅区拍到的照片,他假装游客,拍了一张风景照,而苏绪的侧影出现在角落。 “你跟我说过他在G市只有一幢房子,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 谢知意声音苦涩,心想他怎么会知道呢?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对苏绪的一切都不甚了解。 当年的情深意长,现在想来还是年少轻狂,单薄乏力。 仅仅一个侧影,不甚清晰,掩没在光影下,但谢知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郁深继续忙活手上的工作,瞥见他丢了魂儿似的,大发慈悲地开口抚慰:“也不用想太多,可能人家就是跟人见面去了。” 说着,他又嘿嘿地笑了一声,恶意爬上嘴角:“岛上的富豪这么多,见面就是生意啊。” 妄自猜测也没用,谢知意揣着那张照片离开了胡同酒吧,然后直接赶去机场,订了最快的那班飞机去了G市。 他不知道苏绪会在G市哪里,但他清楚谁知道。 他来到了小洋楼。 来开门的冯叔看见他深夜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然而谢知意没给他太多时间惊讶,单刀直入。 “苏绪回来了吗?” 冯叔一脸茫然:“没有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那果然就在那里了。”谢知意便问苏绪在G市另外的房子在哪里。 然而冯叔却连连摆手,说什么不知道。 谢知意心里清楚得很,冯叔不可能不知道。 他冷笑一声,带出几分怒意,然后拿出那张照片给冯叔看,故意道:“他屋里藏着别的人,不想让我知道是不是?” 冯叔当即脸色变了,急道:“阿绪才不是这样的人!” 谢知意挑起眉,突然话锋一转,说:“冯叔,八年前苏绪没走多久,你说苏家让你退休,然后你就来了G市守着这两幢小洋楼是吗?” 冯叔神色古怪,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当下否认也不行,只好含糊道:“差不多是这样。” 谢知意笑了起来,心中的猜想一点点落实,感叹道:“我当初怎么就没把这当回事呢。果然人傻——” “所以活该让你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愚弄。” 刹那间,谢知意的笑意全无,眼神凌厉。 冯叔惊得忙开口,然而没等他的声音发出,谢知意便抢过话头,继续说:“这八年里苏绪一直都在G市,对不对?” 所以当他在A市盼天盼地盼他回来,回G市又日日夜夜想他念他的时候,苏绪就在G市的某一个地方,那么近又那么远,却始终没有出来见过他一面。 谢知意觉得有些可笑,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过后,他便再也做不出别的表情。 冯叔的嘴巴一张一合几次,却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他的神色不由得颓然下来,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哎,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知意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然后又听见他说:“他不是不想出来见你,而是不能。” 紧接着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叹息着说:“你去看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 那是一张门禁卡,冯叔把那间房子的地址告诉了他。 谢知意来到这座位于岛上的宅子时,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他用冯叔给的门禁刷开了大门,然后一路走进去,来到宅门前,按下了门铃。 片刻后,门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孔。 “你终于来了,谢先生。”迟寅站在门口,见到他只是眼睛亮了亮,而后欣然地笑了,仿佛终于等到一位久等未及的客人,“我说过要好好答谢你的,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了。” 竟然是他。 谢知意有一瞬的恍惚,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注) 两人走进去,谢知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迟寅。他可没忘记之前遇到这家伙的时候,他自称是一名心理医生。 他不禁又想起江错和祁耿的话来—— 如果一个人的前后行为举止迥异,甚至是天差地别,基本上可以往那方面考虑。 听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疯病了? 谢知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痛,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他在吗?” 迟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微微一笑,引他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到跟前。 “苏先生现在就在这里。”顿了顿,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说,“但请容许我不客气地说,现在的你不适合和他见面。” 谢知意艰涩开口:“为什么?” 迟寅却说:“谢先生,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了。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思考该不该联络你,将苏先生的情况告知你。” 谢知意忍着涌上心口的阵阵苦楚,静听他继续说:“到了今天,我想我终于能鼓起勇气跟你说出来,但同时,也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谢知意定了定神,声音低哑地说:“我可以。” 迟寅莫名笑了:“谢谢你的配合。” (注)的那句话出自 沈从文的《边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1章 真相 第92章 沉睡 第九十二章沉睡 然后他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7年前来到这里的,当时是授我恩师所托来照看一位重要的病人。恩师对这位病人颇为重视,无奈身有要务,只好让我来了,同时他也嘱咐我一些关于这位病人的情况,他有一句这样是说的——不可以用平常对待病人的法子来对他。” “我那时候是真好奇啊。直到我看见这位病人——也就是苏先生,我终于明白恩师的嘱咐。我从来没见过像苏先生这样的人,他的双商极高……大多时候他甚至可以无意识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很完美的人。” 伪装。他说的是伪装。 谢知意有一瞬的失神。 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听苏绪的病情,而是看着一个人慢慢地撕下苏绪的面具。 一张戴了不知道多久的面具,连肉带皮地被扯下来。 最后换来面目全非的结果。 他内心有些抗拒,然而越挣扎越苦楚,最后化作无可奈何,听着迟寅继续说:“你知道吗,在开始的时候我跟他聊了几次,根本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他每个举动每个应答,都合情合理。” “后来我发现的第一个异常就是,他每个应答都太完美了。这世界本不可能会有完美的东西。我试过通过交流,甚至催眠来探寻他的精神世界,但始终无法琢磨透彻。他将自己的精神世界保护得滴水不透,甚至是在无意识地状态下。” “我一度束手无策。其实我想,他这样也未尝不可,他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不能继续完美下去呢。直到有一天苏先生开始失神,长时间地失神,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失去了强烈的生理需求,例如吃喝。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睁着眼枯坐一夜。这个情况极大地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和生理健康。” “后来,他开始陷入了昏睡,没有任何原因。临床医生多次检查都没有发现原因,最后只能归因于他的心理。后来我才发现他是在自我抵触。他开始逃避现状,逃避现实,逃避这样的自己。” “有时候,醒着的他还会看见幻觉,应该是你们的读书时光……那里有年少的谢先生你。” 谢知意整个人僵在那里,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迟寅。 自迟寅停止说话后,周遭的空气像凝结了一般,死寂又沉重,让人窒息。 片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颤抖着,沙哑着,无力地:“……治疗方法是什么?” “很抱歉,没有所谓的治疗方法。” 迟寅平静地说,“我们试过很多种方案,始终不能说哪一种是成功的。所以苏先生的病情反复,一拖就是五年。这期间他的病情一度恶化到顶点,陷入了最为漫长的一段昏睡。他的律师甚至拿出了苏先生提前写下的遗嘱。” “苏先生曾经说过,如果他昏睡超过一年,那么可以当苏绪这个人已经死亡。我在跟他进行心理沟通的时候,他甚至提出了安乐死的这个想法。” 绵密的刺痛在心尖蔓延开来,谢知意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说话的力气了:“怎么会……” 他无法想象那时候的场景,只要脑海里稍微浮现那么一点,他的心就如同刀割。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作出了将他转至国外继续治疗的决定。” “……是什么?” “是你外婆的去世。” 迟寅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许:“我们发现,他并不是单纯地自我抵触,他也在逃避——你,你的外婆,以及G市,这些他深深刻在脑里的东西反而是他无意识在抵触和逃避的东西。果然,在数万公里的他乡,他的病情有了转变。” “变好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开始只是昏睡时间减短,然后次数减少。但他非常地思念你,这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 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显然他也知道,所以他克制住了。我和他做了一个约定,如果一年内,他没有再出现昏睡,那他的治疗就成功了。那么他就可以回去见你了。” “后来两年,他以此为信念,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去学习,锻炼,恢复——直到最后一年,他真的整整一年没再陷入昏睡,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着谢知意微微一笑,满是笑意的眼神里透着“你懂的”的意思。 然后,苏绪就回来了。 带着刻在骨子里的阴霾,把最深的绝望藏在心里,对谢知意说—— 小意,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爱你。 我爱你,从来也没有变过。 我醒不过来了,你陪我一起去死好不好? 他甚至还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谢知意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导演,有妻子,有儿女,幸福美满。 而他呢? 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不觉间,谢知意已经泪潸然。 他的胸腔剧痛,空荡又麻痹,里面的那颗心仿佛被狠狠掏了出来。 他无法再听下去了。 最后维持他的一丝力气都快要被剥离。 谢知意的声音颤得厉害:“他现在在哪?” 迟寅还是那么平静,声音温和,“如果你想见他,请跟我来。” 迟寅带着谢知意坐电梯来到了三楼,那是占了一整层的卧室。走过一条小走廊,迟寅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堆专业的医疗设备,然后是一张床。 谢知意的沉一下子沉了下去,然后迈着僵硬的双脚,一步步地走近。 苏绪躺在床上,神色安宁,静静地睡着。 如果不曾听国迟寅说的那些话,谢知意肯定以为他因为太过疲惫而沉睡着。 “苏绪,苏绪……” 他声音沙哑,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手抚上他的脸颊,温凉的触感,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怎么会这样呢?他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啊。” 他明明,他明明已经清醒过来了。 “具体原因还不知道,昏睡是从昨晚开始的。我们现在仍在观察中,尚不知道这次昏睡会持续多久。” 谢知意看着苏绪,声音低沉:“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迟寅微微一愣,只听见他再次开口:“他一定会醒来的。” 不是妄想,而是笃信。 谢知意心想,爱与不爱都无关重要。 爱与不爱,他要等苏绪醒来,亲口告诉他。 “希望如此。” 迟寅衷心一笑。 - 谢知意留在那个房间里,直到深夜两点都没有入睡。或许是因为下午睡过一场觉,又或者是因为他潜意识抗拒睡觉。 他坐在床边,陪着身边这个陷入沉睡的人。看着看着,不由得垂头一笑:“这回还真能叫你睡美人了。” 没过一会儿,床头柜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谢知意一看,原来是林郁深的信息。 看这时间,估计是酒吧临近打烊了,才抽出时间来给他发信息。 “找到了吗?” 谢知意没有睡意,却有些倦怠,拿着手机走到房间外的露台,然后给林郁深打电话。 林郁深显然没想到一条信息居然引来了一通电话,也没想到谢知意到现在都没睡,接电话的时候那一声“喂”不禁带着惊讶的语气。 谢知意一开口就说:“找到了。” “听你死气沉沉的声音……”林郁深突然笑了,“真藏人了?” “……”谢知意揉了揉额角,“你今天说的那个朋友,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干嘛?你还想雇他当你的私家侦探啊?” “不,我希望他能够保密。” “……他不会随便说出去的,我也不会,你放心得了。” 谢知意呼出一口气浊气:“我不是不信你,但我现在得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对不起,我不得不再谨慎些。” 林郁深自然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沉重,顿了顿,不由得正色道:“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的,你放心。” 说着,他又有些含糊其辞:“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我们也不敢。” 谢知意觉得他的话有些古怪,但现在也不宜深究。挂断电话后,他回到房间里,却见独独开了一盏床头灯照明的床那边,坐着一个人影。 谢知意因为从露台回来,窗帘和落地门被拉开了,外面的月光倾泻进来,披落在他的发稍与肩上。他的影子随着他,整个定格在了那片月华之中。 他怔忡地床上的苏绪,一时回不过神来,而他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的苏绪靠着床头而坐,边上的床头灯将暖黄的光投落在他身上,并没有多明亮,却将阴影衬得更加浓沉模糊。 他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了那片昏暗中。 而他的双眼虽然睁着,却又像没完全清醒过来似的暗淡一片,涣散无光。 但谢知意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他的眼里有自己的身影。 然而他听见苏绪那把清冷到极致的嗓音带着令人心酸的无力和倦怠响起,传入他的耳边—— “小意,这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谢知意一瞬间眼眶滚烫。 他忍住要落泪的冲动,快步走过去,神情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声音轻却笃定:“你没有搞砸什么。” 苏绪有些呆滞地缓缓抬头看他。 谢知意忍不住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深深地凝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一切都没有搞砸,你信我。” 他扶着苏绪让他重新躺在床上,然后自己也在旁边躺下,一手横在苏绪的胸膛前,手掌在他的肩膀轻轻拍打着。 他跟哄小孩似的,柔声细语:“没事,万事有我在呢。你尽管睡,不要怕,我陪你一起睡。” 苏绪平躺着,伸出一只手握住谢知意那道横在胸膛前的手臂,侧头无声地看着睁着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注视着他的谢知意。 谢知意笑了,眉眼弯弯:“明天早上我们一起起床,你给我做牛肉鱼片粥、鲜虾红米肠还有酱香金钱肚好不好?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苏绪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才缓缓启齿,答道:“好。” 然而他慢慢地合上眼睛,似乎再次入睡了。 谢知意看着他安宁的睡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光仿佛都要渗进苏绪那极细的毛孔里,穿透那层薄如冰片的皮肤。 他想起之前的那几个夜晚,苏绪也是这样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刻进眼里。 而如今的自己,终于明白了这种心情。 他不愿意就此睡去。 苏绪在身边,他就只想一直看着他。 他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希望早晨赶快来临,这样他就能看到一双漂亮到顶点的眼睛缓缓睁开,睡美人从此苏醒过来。 谢知意,你大概是疯了吧。 他不禁心想。 修改过,追更的可爱们麻烦重看一下 上一章哦,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2章 沉睡 第93章 苏醒 第九十三章苏醒 迟寅住在一楼的客房。一出房间,他就闻到了一股咸鲜的香气。走到客厅里,一阵交谈声传入耳边。 这其实有些新奇,因为在这幢唯一的主人不是长期昏睡就是不在的宅子里,他最常见的就是保姆佣工。然而他们习惯埋头做自己事,几乎没有交流,更别说这样敞开了声音热烈得如同讨论一般的交谈了。 循着香气和声音走近厨房,他才看见站在厨房的谢知意和厨师。此时的谢知意真专注地盯着锅,攥着汤勺在锅里搅拌。一旁的厨师空着手,瞅瞅他,又瞅瞅锅,似乎比他更忙。 再走近一些,他看清楚锅里翻滚着的是面条和饱满的云吞。 同时,谢知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哎哎哎,这是熟了吧?”说着,又没等厨师回话,自顾自地又说,“我觉得可以了!” 厨师便道:“可以可以,最后别忘了放些葱末,更鲜!” 谢知意从善如流,立即撒些早已切好的葱末。于是一道热腾腾的鲜香云吞面出炉。 迟寅看着谢知意将云吞面倒入碗里,然后捧着碗走出来。一转身,就对上了迟寅饶有兴致的目光。 “谢先生这是要抢了厨师的工作?” 谢知意笑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捧着那碗由厨师精心教导过的云吞面走到饭桌前,迟寅这才看见除了云吞面,桌面上还有一杯果汁、一笼屉蒸包,还有一碟蛋挞。 这点分量显然是一个人吃的。 迟寅微微挑起眉,只见谢知意用纸巾一边擦拭着沾水的手,一边往电梯走:“我去看他醒了没有。” 才刚走近电梯口,按下按钮没一会儿,电梯门便“叮”的一声打开。随即穿戴整齐的苏绪从里面走出来,谢知意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笑着说:“饿了吧,闻到什么味儿没有?” 苏绪笑得温柔极了,神情自然地说:“怎么起得这么早?” “还早?九点都快到了!”谢知意拉他的手,将他拉到饭桌边上,对着桌上的早餐一扬手:“噔噔——都是你爱吃的!是不是要流口水了?” 未等苏绪回话,他就把人给按在椅子上,神色期待地说:“都是厨师大哥教我做的,快试试!” 苏绪说:“一起吃。” 谢知意便坐下,随手拿了个包子,一边吃一边看苏绪吃那碗云吞面。 同样是刚起床不久仍饿着肚子的迟寅看着昏睡了一天一夜的苏绪如今精神饱满的样子,目瞪口呆,忍不住小声感叹:“爱情啊,果然威力强大……” 然后溜达进了厨房找厨师问问有什么早餐吃。 进到厨房后,迟寅才看清原来此时的厨房一片狼藉。台面上的碟子里放了十来个包得很是寒碜的云吞,一旁还有焦黑的蛋挞。 而厨师快速收拾了一下,清理出一片净土,然后开始做早餐。看见他走进来,连忙说:“很快就好,请稍等一下。” 迟寅自然说没问题,然后从那蛋挞堆里拿了一个烤得不算太焦的蛋挞吃了起来。 厨师见状,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忍不住瞥了饭厅里的谢知意一眼,开口道:“我过来的时候7点还不到,他已经一个人在忙活了。” 所以折腾出这副场面。 迟寅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笑了笑。没多久,厨师就做好了早饭让人摆上桌,分量挺多,但吃的人就只有迟寅一个。 吃着吃着,谢知意接到了一通电话,便走到饭厅外面的花园聊天。 趁这个空档,苏绪终于开口跟迟寅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跟他说了什么?”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但迟寅不愧是一直照看他的心理医生,一下子便察觉到他话里的不愉。他先是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说:“除了你的病情,我什么都没说。” 一直垂眼看着面前云吞面的苏绪抬起眼睑,看向他,眼神暗沉。 迟寅说:“我是医生,所有有利于病人健康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何况这也是你哥哥同意了的。” 说完这句,他不禁垂头一笑,又说:“你放心,我只管病情,并不管爱情,多余的话我不会说。” 他们没能说更多的话,因为谢知意已经聊完电话从外面进来。他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些过分寂静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拿起那杯鲜榨的果汁喝了一口。 迟寅主动说:“谢先生的工作似乎很忙。” 谢知意便提了几句自己的工作,迟寅当场就改了口把“谢先生”叫成“谢导”,把谢知意叫得好像跟回了剧组似的。 迟寅最后说:“等电影上映了,我一定去捧场。” 吃过早餐后,迟寅便回了房间,谢知意见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便让人搬了躺椅出花园里晒太阳。苏绪便坐在一旁看书。 这样的天气在G省的冬天其实很常见。 让人稀罕的是身边的人,以及在一起的时光。 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谢知意沐浴在这样和煦的阳光下,意识渐渐被睡意掠去,沉入了睡眠。 苏绪进了客厅带出一张毛毯,给他盖上,然后坐在一旁的挡光处继续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越来越猛,照得谢知意垂着的眼皮都能看得出细微的血管。他有些不舒服地抬起手挡住了眼睛,偏过头去。 苏绪把书放下,叫了一下他。谢知意没反应。 他便俯下身子,凑近谢知意的耳边低声再说:“知意,醒醒,回房睡吧。” 谢知意意识朦朦胧胧,听到他的声音就往他那边转过脸,但还是没能彻底醒过来。 苏绪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几秒,缓缓凑近了些,亲上他微微抿住的嘴唇,如想象中一般触感温暖柔软。 谢知意再不醒就是植物人了。 他骤然睁开眼睛,苏绪微垂的眼顿时映入眼帘。他吓得猛地一颤,然后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 苏绪抬眼,默默地看着他,微张的薄唇还沾了点水迹。 谢知意无所失措,赶紧双手撑着坐起身来,开口道:“怎么了?要吃午饭了吗?” 紧接着他又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才10点多。 苏绪此时也直起了身子回到原本的位置,神色自若地轻声说:“回房睡吧,吃饭了我再叫你。” 谢知意早已睡意全无,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好看见在料理花草的园艺师。紧接着他的视线突然定在了某一个点上。 “那是外婆送你的花?” 隔着温室花房的玻璃墙可看见架子上的一株白色月季,连盆也没变,是很久以前他和苏绪一起去叶艾霖家的花场,孔秋实送给外婆的花。后来外婆又把它送给了苏绪。 一开始这这株月季花是养在小洋楼的庭院里。 时隔许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再看见了它。 正值寒冬,月季仍绽放得如火如荼,想必被精心照顾得很周到。 看着这株花,谢知意想起了很多。 苏绪的目光也落在那株花上,开口道:“我每次看见它,都会想起外婆。” 谢知意看向他,只见他的神色惘然,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但他的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整个人如同一个失去了宝物的木偶。 谢知意想,原来不知不觉他们丢失的东西这么多。人在时光中踽踽独行,不觉间已经孑然一身。 他想起那年他满怀爱意地送给苏绪一束狗尾巴草要私定终身,如今的他却连“爱与不爱”这个问题都难以启齿。 他正怅然着呢,苏绪突然说:“你跟我来。” 谢知意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进花园深处,来到屋子背后的一处角落。在那里,他看见了三棵桔子树,那是春节常见的金桔。如今正值果期,树上结满了一颗颗小小的金黄色果子。 谢知意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当年他、苏绪和叶艾霖一起在花场种下的桔子树。树干上刻着的名字依旧清晰可见。 “花场不是已经拆了吗?怎么都在这——” 问题戛然而止,谢知意看向苏绪,心里立即便有了答案。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压抑不住的情感透出来:“你怎么没告诉我?” 苏绪微微笑着:“一直没有机会。” 顿了顿,他又说,“想着有一天亲自带你来看,最好是在春节的时候。这样就能看着你在上面挂上红包,然后跟我说一声‘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谢知意痴痴地看着他,不禁出声:“我还得加上一句。” 苏绪看向他。 “你是我的团团圆圆。” - 谢知意忍不住摘了一些的金桔,在厨房里洗好后又回到庭院的躺椅里坐着开吃,美名其曰试味。 为了公平起见,三棵他都摘了一些,分别以不同颜色的小篮子装好,方便辨认。最先尝的是自己的那一颗,清甜可口,就是皮厚了点。 他谦虚地给了一个评价:“不错,就是果如主人,脸皮有点厚。” 然后他又吃了一颗摘自苏绪那颗的金桔,清甜皮还薄,但嚼久了就回味甘涩。 谢知意夸张地竖了个大拇指:“太好吃了吧!” 最后又去尝叶艾霖的,一咬就酸得整张脸都皱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吃到这么酸涩的金桔,简直都不能称之为金桔了。 他直喊:“这金桔的灵魂和叶艾霖那个傻子一起远走他方了吧!这么酸的他也能挑到种上!” 苏绪这边跟着他一颗颗地试,这下正要吃叶艾霖的,谢知意赶紧制住他,把苏绪自己的那些递上去。 “你吃你自己的吧!” 苏绪也不勉强,收回手,然后绕去了谢知意的那个篮子,拿起一颗:“我吃这个。” 谢知意哈哈地笑了几声,和他一起吃起来,吃完自己的又吃苏绪的。最后吃得满手清香。 他还有点嘴馋,又摘了一些,厨师正在准备午饭,见状便提议加甘草腌制,放着之后还能泡水喝。谢知意欣然同意,于是全交给厨师处理了。 叶艾霖:吃我的果子还嫌弃,我真的是栓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苏醒 第94章 回避 第九十四章回避 吃过午饭后,有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来找苏绪。苏绪带着他们到了二楼的书房谈话。谢知意无所事事,便出去花园看园艺师打理花草。 他有意避开,因为他认出了那行人其中一个就是那晚带走赵小冬的人。 涉及到这一部分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掺和进去。 这一天两人表面风平浪静,在外人眼里甚至有种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感,但谢知意清楚这底下藏着一颗定时炸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又或者何时会有人来拆掉—— 他想得出神,直到迟寅出声了才把他叫回神来。 “来得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你了。”谢知意不由得垂头一笑。 “苏先生在的话我也不好来找你。”迟寅笑着叹了一口气,“他不太希望我跟你多接触。” 谢知意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苦笑了一下:“没能帮上什么忙,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迟寅赶紧说:“别说笑了谢先生,你只是苏先生的爱人,并不是心理医生。如果爱情真的无所不能,那要心理医生来干什么?” 说着,他安抚地拍了拍谢知意的肩膀,又说,“而且说实话,谢先生你的到来帮了我很大的忙。你不仅把他叫醒了,还让他卸下了不少的防备。你可能察觉不到这点,但确实要谢谢你,你让我看到了突破点,这是之前没有过的。” 谢知意用探寻的目光看他,然后听他继续说:“以前他昏睡的时候……我曾经试过用你的声音来唤醒他。对,没错,你给他发过的语音信息,我每一条都有播给他听,可惜没有用。” 谢知意:“……” 他有些心酸又有些窘涩,因为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当初发的都是些什么语音。 气氛沉凝了一瞬,迟寅意识到这情况,不由得笑了,“不好意思,当初实在是束手无策,真的不是故意要侵犯**。你放心,我的记忆有一键删除功能,不该记的东西能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他还举起手来用食指在太阳穴边绕了个圈儿,朝谢知意狡黠地眨了眨眼。 谢知意笑着摆摆手,都到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些也太没劲儿。 “但现在不同了,我察觉到了一个转折点。我相信苏先生的病情会好转,而你会发挥重要性的作用。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治,我们就加把劲儿找到那个药就好了。” 迟寅语气笃定,笑意从容,像一道冬日暖阳让压在谢知意的心头的阴霾消去不少。 “承你吉言。” 谢知意笑着还他一句。 这时,他们听见门口那边有动静。循声看过去,只见几个黑西装的身影往门外走去,估计是已经谈完了。 两人便走进去,刚好保姆给泡了一壶红茶,谢知意端着两杯红茶走上二楼,打算给苏绪送去。 走到门口,一道男声响起:“郑家已经开始乱了,我们的人还在那几个港口守着,先生让我们分一些人去X省的边境口岸,他认为郑家会慌不择路走陆路出境。至于祁耿那边……至今还没发现他的所有账户有任何异常。” 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的谢知意顿住脚步,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见苏绪的一声“嗯”。 这声“嗯”如此平淡无奇,却让谢知意心揪了起来。在这沉默的片刻,他快速的心跳声越发清晰,直到那把男声再次响起—— “但赵小冬那边有了一点线索。” 顿了顿,这把声音带上了些迟疑,“……祁耿可能涉Du,现在赵小冬快撑不住了。” 气氛凝了片刻,苏绪没有任何回应,男人只好继续说:“二少爷,我们要不要……” 谢知意无法再听下去,迈步走进书房,同时开口道:“放了他吧。” 书房正中站了一个人,显然是刚才穿黑西装一行人的其中一个。一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大变,立即道:“对不起,二少爷,是我疏忽了!” 然而不只是他,连向来平淡安然的苏绪也微微色变。自进门以来就一直盯着他的谢知意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咽下泛上来的心酸,轻声再说:“放了他吧,他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而生气。” 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动了杀意,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么说,仅仅也是让赵小冬捡了一条小命而已。他之后何去何从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男人迟疑地看向苏绪,苏绪的目光一直定在谢知意身上,并未开口。谢知意将目光转到男人身上,一下子就认出他就是那晚将赵小冬带走的人。 谢知意说:“别让他再回来了就行。” 男人再看苏绪,只见他终于启齿:“去吧。” 男人会意,朝谢知意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谢知意将红茶放到苏绪面前的桌面,低声说:“抱歉,我以为他们都走了。” 苏绪却一下将他那正要松开杯子的手握在手心,微微抬脸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眼神无声更似有声。 谢知意定了定神,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两人对视良久,谢知意狠了狠心,主动开口道:“……我和祁耿聊过。” 那一瞬间谢知意感到了握住他手的力量重了几分,微微痛感传来。由此已经知道苏绪的心中波澜。 “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苏绪默默地看着他。谢知意看着这样他,有些恍惚。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都身在故地的原因,此情此景下,面前的人仿佛是少年时那个缄默不语,连表情也甚少,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苏绪。 其实自从谢知意留在A市以后,苏绪的变化越来越大。 他和谢知意几乎无所不聊,每种情绪哪怕不像别人那么外显,但谢知意总得第一时间感受到。他一直把这种了解当成灵魂契合,瞧,多么美好动人。 直到最近,苏绪那种沉寂默然的情绪慢慢显露出来。而此时此刻的他竟和年少时无甚差别。谢知意这才惊觉,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 不是8年后的苏绪变了。 ——而是,真正的苏绪回来了。 此时的气氛一片死寂,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 谢知意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回应自己,闭了闭眼,努力稳住轻微发颤的声音:“他说是你把我的存在告诉杜家。他说,你一直在控制我。” 他忍着心痛将丑陋的伤疤敞露出来,他这些天丝毫不敢再回想的,一直强迫自己逃避的—— “他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苏绪,只想真真切切地把他这个人看透:“他说的,是真的么?” 半晌,苏绪还是默默地看着他。谢知意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艰难出声:“……你说话!” 此时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苏绪能对他说一个“不”字,又或者像从前那样用“我爱你”表达出最浓的爱意抚平一切不安,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片刻的沉静后,他终于爆发,双眼微红,冲口而出:“你出声啊!说一句爱我有那么难吗?你之前明明、明明一直都有对我说的!” ——“如果真的不爱,为什么要把那三个字说得那么动听呢?” 他不愿意也不敢去相信,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绪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清寂又冰凉,仿佛成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与之相比,急切不耐的谢知意简直像一个小丑。 苏绪无比淡然地看着他:“如果我现在说了我爱你,你还会相信我吗?” 谢知意愣了一瞬,随后笑了,有些自嘲:“不用说了,我已经懂了。” 接着便不知道再作什么表情,他忍住情绪,咬牙点了点头:“没关系,到了现在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下楼的时候,他看见了迎面走上来的迟寅,只见他微微吃了一惊,出声问道:“谢先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知意垂头笑了笑,十分泄气:“迟先生你这个病人……我真的搞不定,该你出场了。” 迟寅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上继续走。 迟寅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两个小时,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只知道迟寅从书房出来后就没再出现过,整个下午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晚饭,饭桌上只有谢知意和苏绪,两人无声地吃着碗里的饭菜,谢知意跟赌气似的只夹面前的几道菜。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路过的保姆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开。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问:“迟医生呢?” 苏绪淡淡地说:“他暂时不会住在这里。” “作为你的心理医生,他不是一直跟着你?”谢知意不解地挑眉,“不在怎么行?” 苏绪抬眸看他,微微舒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了几分:“他现在并不适合住在这里。” “因为我?” 苏绪没有说话,夹了面前的菜放到谢知意的碗里。谢知意明白了,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安静地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后没多久谢知意就出了门。他没有告诉苏绪,一个人回到了外婆的家。一个小时后,苏绪来到门前。他还没有来得及走进来便已经看到了谢知意。 因为此时此刻的谢知意坐在了顶层天台的露台上,面向着外面,双脚垂落在半空中。 他所在的位置有四层楼高,他坐得如此危险,如果掉下来不死也残废。 然而他浑然不觉,还晃了晃腿,有些微醺的眼对上苏绪仰头望上来的目光,笑了起来,朝他摇摇手里的啤酒瓶,喊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苏绪伫立在原地,给谢知意打了个电话,开口道:“知意,你先下来。” 对面的谢知意却说:“门没锁,你上来。” 苏绪跨步向前推开了门,快步走了进去,然后跨步上楼梯,同时道:“听话,知意,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冷硬,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声,谢知意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怕我掉下去摔死啊?” 他的声音带着幽幽的笑意:“这样好像也挺好?你之前不就是想我陪你一起去死吗?如果我摔下去死了,你可以上来跳下去,和我一起去死。还是说……你想我等你一起再跳?” 他的笑意悠悠,像是开玩笑。 却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原因,恁地有了一种疯魔劲儿,外人看到指不定都要说他比苏绪这个正经的精神病人还像精神病人。 苏绪的脸上乌云密布,攥进了手机:“等我。” 谢知意这才舒坦地笑了一声,声音轻朗:“好,我等你。” 第95章 相爱 第九十五章相爱 苏绪上到顶层天台的时候,谢知意已经面向他靠坐在露台上,双腿向前伸直,拇指和无名指夹着啤酒瓶一晃一晃的,整个人很是少年气。 一看见苏绪,他便拎着那瓶啤酒在围墙上轻轻敲了敲,发生两声脆响,像是奏响了欢迎苏绪到来的铃声。 “记得以前外婆不准我们上天台,可每次我们都偷偷跑上来。然后在这里聊天,拥抱,接吻。” 说着,谢知意自嘲地笑了一声:“总是回顾过去,是不是有点难看?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说,人如果现在过得越不好,就会越喜欢回忆过去。” 苏绪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目光定定地落在谢知意的脸上。 两人的视线相连,相融。 “可我明明不想再停留在过去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到了这里,身边还有你,所以我又变得软弱了。” 谢知意苦笑着喝了一口啤酒,涩意浸入心脾。 “所以苏绪,不要打击我,不要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你说不出你爱我,却想我和你在一起……但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深的恐惧不是你不爱我,而是你再次突然消失离开,甚至是死去。” 苏绪来到他面前,站定,看谢知意蜷缩着背满是无力颓唐的姿态,却向他投来真挚又深情的目光。 他们面对面凝视着对方,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谢知意问:“我们要怎么才能跨过去?” 这个结要怎样才能打开。 这颗炸弹——要怎样才会停止倒计时。 他的失望和恐惧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消散。 “知意,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苏绪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不复往日清悦的低沉嗓音透出几分惘然,“……我想起这些的时候,连我自己的头脑都会一片空白。” 谢知意压下心中的情绪,试探性地开口:“那我问你,你回答?” 苏绪缓缓点头。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走是因为病,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或人?例如祁耿。” 谢知意心想,那就从最初开始,去了解这件事。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最初哪是八年前。 因为苏绪一开口就说:“祁耿应该有跟你提起过一个人。” 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果然听见他的声音继续响起,“苏决,也就是我的父亲。” 谢知意道:“……是的。” 苏绪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开始有些飘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苏决喜欢祁耿的养父——一个叫祁之晏的男人,最后双双自杀了。” 谢知意艰难地开口:“所以他那么恨你?可是他说,是苏、你的父亲把他的父亲杀了……” “在他的眼里——的确是的。祁之晏是我母亲的师弟,当年国内很杰出的国画画家,前途无限,可惜偏偏被苏决喜欢上了。苏决他是一个对喜欢的东西有种几近于疯魔的偏执性控制欲,喜欢的人也一样。他把祁之晏的人生作践得一塌糊涂,把祁之晏逼得走投无路——” “可惜,那时候的祁之晏患了绝症。他最后选择自我了断,苏决也跟着一起自杀了。” 谢知意如鲠在喉,被这样一段被苏绪用三言两语概括完毕的悲惨往事震惊得心里百感交集。 而此时苏绪想的却是八年前和祁耿见面,他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哈哈,你说保护?你的保护就是先让他丢了尊严屈服于现实。你的保护就是先打断他的羽翼,然后把他关进你精心打造的牢笼里,再由你细心呵护是吗?苏绪,你的爱和保护真的是别具一格啊。噢,不好意思我说错了,这是爱吗?你和你那个禽兽父亲没什么两样,从来不把人当人看。苏绪,你真的爱谢知意吗?” 那时候的他想起了祁之晏,这个尘封在记忆了许多年的人—— 他声声泣血地嘶喊:“苏决,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明明只是一段记忆,回想起来却真实得仿佛能闻到那时的血腥味。 他不禁想,究竟什么是爱呢? 卑微至尘埃,执着到疯魔,悲伤到无力,绝望到赴死,这样的就是爱情吗? 然后他又想起了十三岁初见谢知意的那时—— 见到这个小孩的第一个念头,脆弱。 他便想,不如将这朵玻璃花种在自己的牢笼里吧。 不让任何人触碰,如此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让他在自己的修剪下茁壮成长,开出最美丽的那朵花。 爱,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他爱谢知意吗? 苏绪从回忆中抽出几分思绪,同时叙说着:“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自觉地陷入了无尽的茫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我找不到答案,因为我的心是空的……我体会不了情感,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直到遇见你,你的快乐如此鲜活,除了你,我无法再体会到别人的情感。因此你成了我触碰和感知这个世界的媒介。” “我用着在你身上学来的情绪……”苏绪闭了闭眼,顿了片刻,声音低沉沙哑地再次开口,“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 谢知意已经被震惊得身体都发麻,仿佛力气都在消散。 他想起今天下午迟寅在花园里跟他面对面说的最后一段话: “作为心理医生,其实我并不反对谢先生你对事情探究到底。苏绪的情况异于常人,他的心里秘密太多,我知道的只有表面,但出于医者道德我确实无法透露什么,只能靠谢先生自己努力了。但我建议你去了解一下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个疾病,这个正是苏先生的病主要起因——这样当你探寻到所谓的真相时,或许能有一些心理准备。” 晚饭前他一直在上网搜关于这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疾病。 他至今记得,他看到的那些信息——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所欠缺和发展迟缓的是“正确理解他人的情绪”,和将自己的感情状态用肢体语言以及表情的细微差异等传达给他人的能力。(注) 部分人会难以从他人的行为举止和表情气氛中读取和领会到他人的心理状态和感情。(注) 曾经的谢知意想过很多种情况,很多个原因,唯独没有想到真正的情况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难怪傅瑄说他无法共情别人。 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体会透彻,又怎么能体会到别人的喜怒哀乐呢? 难怪从来没有见过苏绪生气,只有完美得无懈可击的温柔和包容。 对啊,八年前的谢知意能有什么愤怒和憎恨呢?只有满心欢喜和天真。 “所以那时候的我,开始对‘我爱你’的这种感情产生了怀疑。同时,我开始觉得……我会变成第二个苏决,我很怕自己会毁了你,也怕你会知道这一切的不堪,所以……” “所以你把自己封锁了起来。” 谢知意声音沙哑,双目滚烫地看着他,热泪盈眶,“所以你把我丢下了。” 苏绪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眼睫毛随之微微颤动着,他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发颤:“现在你知道了,还会爱我吗?” “那你爱我吗?” 谢知意却问。 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 谢知意总对自己说爱与不爱并不重要,然而最后的最后,它始终是锲入灵魂,最深最真最本质的问题。 “我爱你。” 谢知意心头剧震。 只见苏绪睁开眼,凝视着面前的谢知意,接着说,“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很多个梦,每次我都在梦里问自己,这样的我是否还能继续留在你身边?我无数次想不如就此死去——但我好想你。” 谢知意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四个字的威力这么大。 “我真的好想你。”苏绪的声音微微颤着,沙哑中带着濡湿的感觉,“我想再触碰你,最后再亲你一下,所以我还是醒过来了。这是爱吗?如果不是——” 谢知意再也听不下去,起身大步冲向了苏绪,打断他的话:“这就可以了。” 他们相爱着,从始至终。 看,爱果然是万能的。 爱总能治愈一切伤痛。 他可是拥有着许多人的爱的谢知意啊,他可以把同样深可刻骨的爱献奉出去—— 所以他无需畏惧。 两人在风中相拥亲吻,密不可分。无需任何言语,心意兀自相融。 - 这晚两人留在谢家过夜。谢知意洗完澡出来,看见苏绪站在露台前,背影浸在黑夜里显得安宁又孤寂。 一边用毛发擦干头发一边朝他走过去,然后在他的背后停住,谢知意用双手从后环抱住他,低声说:“这么冷,进去呗。” 苏绪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低沉:“我不冷,你先进去吧。” 谢知意把头挨在他的后背,用额角蹭了蹭,继续说:“我说我冷,得让你给我暖着。” 苏绪这才转过身来,看见他居然穿着单薄的睡衣,连头发都还没干透,不由得微微蹙起眉,扯开衣襟将他环抱住裹严实了,然后带着人走进去。 谢知意被他裹挟着走,一边得逞地偷笑一边去亲他的眼角。 不知道是不是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都剖露抒发出来了的缘故,过后的苏绪比之前还要更加安静,却也更加柔和。谢知意把这时候的苏绪戏称为“升华”了。 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躺着,苏绪不说话,睁着漂亮的眼静静地看着谢知意,眼里的温柔仿佛要把谢知意溺死在里面。 谢知意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热,幸亏现在脸皮厚不会透红,不然他就得钻进被窝里躲着了。 但这样下去也顶不住,他觉得苏绪能看他一晚上。 他伸手捂住苏绪的眼睛,感觉到苏绪眨了眨眼,因为他那浓长的睫毛在谢知意的掌心来回刷了一下,撩得谢知意心痒难耐,心砰砰地加速跳动。 “大哥,你放过我吧。”谢知意压着声音说。 苏绪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却没挪动,笑意反而漾得更浓了:“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是,你没对我做什么。”谢知意叹了一口气,从善如流地说,“是我自己快要原地爆炸,是我自己的错!” 与其这样盯着他看,还不如真的“做”点什么,至少他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羞得慌。 不得已他只好先发制人,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苏绪还被捂着眼睛呢,猝不及防被“啃”了一口,眼睛下意识又眨了眨。 掌心的痒意一直传到心扉,痒得谢知意后腰心都有些发麻。 谢知意强忍住冲动,说:“我们先睡觉好不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说完,他伸手把床头灯关了,房间顿时漆黑一片。 渐渐的,窗外洒进来的月华照亮了房间,不至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暗淡又柔和的月光下,谢知意还是能看见苏绪睁着眼在看他。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说:“我在你身边呢,别怕,不管睁眼还是闭眼,我都不会走开的。” 在黑暗中,他肆无忌惮地用满是爱意的目光和笑容回应苏绪,凑过去深深地亲吻他,用自己的体温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暧昧的喘息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绪怀抱着谢知意,下颌抵在他的头顶,低沉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很怕会做梦。” 谢知意心里一怔,随后便反应过来他是在主动解释。 他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仿佛这样他们就能血肉交融,心意相通。 然后苏绪带着叹息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再次响起:“我什么都没有了,画画,你,时间,我被困在这个梦里,失去了所有。我知道,我终会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我像只丑陋的吸血鬼,只能活在黑暗底下,无法再触碰一点阳光。这个梦只有无尽的黑暗,真的好黑,我只有一个人在那里。” 谢知意几乎忍不住又要落泪。他不禁埋首在苏绪的胸膛前,用力蹭了蹭眼角,试图用他的体温来安抚自己将要抑制不住的情感。 他竟不知道,是他那样清醒着却像行尸走肉一般苦熬度日如年更痛苦,还是苏绪那样大梦一场时间转眼流逝却一无所得更痛苦。 从前那么一个无惧黑暗,甚至可以享受黑暗的人,现在却如此害怕黑暗。 苏绪,苏绪,苏绪——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可是他的大宝贝啊。 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一人挨了那么久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痛。 “不要哭,知意。”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却仍是如此温柔,充满令人沉醉的爱意,“幸好你还在这里,幸好最后我还是把你找回来了。” 如此,他就能冲破黑暗,走出噩梦,重获光明。 谢知意哭得险些喘不上气,手紧紧攥着苏绪的衣襟,整个人在他的怀里发抖。 “所以啊,我现在是幸福得忍不住哭出来了而已。” 和好啦和好啦!后面就只有甜甜的爱情和搞事业走向人生巅峰,夫夫双双把家还! 进入尾声啦,新文准备中。 注:阿斯伯格症候群的资料来源自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相爱 第96章 忠告 第九十六章忠告 第二天早上从醒来开始谢知意就黑着脸,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还实行霸权主义,拖着也不让起床,强行征用了他的大腿当枕头。 他抬起手臂当着上半张脸,一声不吭。 醒来都半小时了,两人还没吃早餐,苏绪叫了外卖,显示外卖员已经取餐正要出发来这边。 苏绪用手指揉搓谢知意的耳垂,柔声说:“不饿?” 然而谢知意愣是没被唤起饿意,一觉醒来仿佛穿上了铁皮盔甲,昨晚的似水柔情不复存在。 一想起昨晚,谢知意更加郁卒了。因为他觉得有些丢脸,一个大男人一天居然哭了两场,还把眼睛给哭肿了。 最后,只好让苏绪用冰凉的指腹轻轻按摩他的眼周,美名其曰“冰敷”。 谢知意意图嘴硬:“有人问起,你说我晚上没睡觉困成这样就行。” 苏绪却笑了:“你确定?” 谢知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笑得实在愉悦,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他笑里的揶揄意味。 “……”他不由得瞪了苏绪一眼,一脸无语地说:“好家伙,你这变得也太多了吧!” 说完自己也破功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索性自暴自弃:“算了,什么都别说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两人终于吃上热气腾腾的早餐,里面有牛肉鱼片粥、鲜虾红米肠、酱香金钱肚、鲜虾云吞面、干炒牛河以及豉汁蒸凤爪等等几款点心。 谢知意傻眼了,他是饿,但胃没穿孔啊。 他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苏绪说:“这是要撑死我的节奏?” “你说吃过这些就不会生气了。”苏绪特意将他喜欢的那几道放在他面前,“那就得多吃点。” “……”谢知意心软得一塌糊涂,抿着嘴笑,“好吧,撑死就撑死吧。” 苏绪捏他手背,“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最近又瘦了。” 谢知意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心想真的很神奇,苏绪总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出他瘦了没有,他本人倒没觉得自己有瘦过。 然而美食面前诱惑难挡,不管有瘦没瘦,谢知意心甘情愿地受补。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苏绪打了一通电话,似乎在安排人来接他们,等他挂了电话后,谢知意便问:“我们等下就回去?” 难得回来这边他还打算多待一会儿呢。 苏绪给他递湿纸巾,“去机场,你想多待会的话也可以。” 谢知意愣住:“我们要去哪里?” “回A市。” 见谢知意还愣着,苏绪继续说:“关于祁耿的事……” 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立即打了十二万分精神,“他怎么了?” 苏绪按住他的手,用拇指指腹揉了揉他的手背,然后柔声道:“前段时间我让人查过一个从Y省来的家族,□□起家,现在明面搞着外贸生意,背地里在走/私/贩/私。他和祁耿有合作。” 不用他说下去,谢知意一瞬间便能猜到,一个搞着走/私/贩/私的□□,一个拍电影的导演,这两者能有什么勾当?除了洗/钱没别的了。 “这家人姓郑,手底下有些人猖獗惯了,想要报复,找上了苏潋,苏潋一时没防备受伤了。” 谢知意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苏潋是为这事受的伤! “苏潋哥伤得怎样了?严重吗?” “没有大碍,右手轻微骨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而已。但他这段时间似乎也有别的事要忙,所以我要帮他暂时处理手头上一些事……而且明天开始H大的考试周就要开始了,我有监考任务。” 苏绪顺手给他看手机,只见上面是一张考试时间表。 谢知意安心下来,舒了一口气,喃喃道:“也好,反正我也该回剧组了。不过我还是先跟你回一趟A市,我有件事情要办。” 还没等苏绪回应,他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低声说:“办成了我再跟你说。” 苏绪应下来:“好。” 吃过早餐没多久,苏绪叫来的人便到了门口。一坐进后座,谢知意便看见了副驾驶的迟寅回头跟他说了一声“哈喽”,神情轻松愉悦。 谢知意揶揄道:“迟医生你终于被‘放’出来了?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A市吗?” “这还得感谢谢先生您呐。” 说完,迟寅先是瞥了一眼苏绪,再看着谢知意说:“要知道心理疾病的康复无法一蹴而就,我得再观察观察。所以接下来就请谢先生多多指教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没迟寅跟着他还不放心呢。 谢知意自然乐意,点点头:“那就麻烦迟医生了。” 回到A市后,谢知意先是跟苏绪一行人回到了南蕖山的苏宅。本来谢知意想趁机问候一下苏潋,没想到居然不在家,苏绪说他最近正好有私事在忙,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回过家了。 谢知意终于相信苏潋没什么大碍,打消了问候他的打算。 在苏家吃完午饭,苏绪便进了书房处理事务,谢知意留在外面和迟寅聊天。苏家的花园是典型的西式,高大的梧桐早已掉光叶子,只剩枝桠铺雪凝霜。两人来到太阳房,看着外面的飘飘细雪。 这两天自苏绪醒来后再也没别的异常,但谢知意没敢放松,问了迟寅,果然听他说:“好像我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康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心理这方面。而且,我也说过了……苏先生是一个极度擅长伪装自己的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他把什么隐藏了起来。” 谢知意沉默地听着,神色晦暗不清,迟寅便拍了拍他肩膀,“不管怎么说,情况确实变好了。至少还能清醒地沟通,那么一切都好说。目前就希望一切安稳,没有什么大动静来扰乱。” 谢知意只觉得压抑在胸腔里的那股闷气无法疏散,叹了一口气说:“问题就是,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两人聊完后,谢知意去了一趟书房,见苏绪还在忙,便没有去打扰。他转头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没过多久就出门去了。 森伯见他要出门,还问他要不要派车。谢知意摆摆手,他要去的地方没有多远,走个二十分钟就能到。这个时候,他想走一走,毕竟算是旧路再走,故地重游。 沿着回忆中那条漂亮的柏油马路一直走,谢知意怕冷,早就在苏绪的监督下穿上了长到膝盖的羽绒服,整个人成了谈不上美观的条状物,行走在飘雪中。 他走得慢了些,半个小时才来到目的地—— 杜家。 他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没什么动作,三分钟后大门自动开了。迈步前,他抬头瞥了一眼墙头上的监控,估计是里面的人看见他了,心想裹成这样还能认出来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里面的人太牛逼。 一路上都没见到安保人员,只有几个偷偷瞄他的佣工,没有任何阻拦地——谢知意来到了客厅,只见厅门敞开,陈泰早已经在门口站着等候。 他惊讶地微微挑眉,陈泰便有些唏嘘地笑着说:“自您打电话过来,我就猜到您要来走一趟了。” 室内暖气很旺,陈泰说完便抬手要帮谢知意脱下那件羽绒服,谢知意摆摆手,自个儿脱了挂在手臂上,然后走进去,同时问:“杜景琳呢?不是说她在家吗?” “小姐一直在忙,到现在都没出过书房呢。” 谢知意觉得有些奇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忙,是赶上旺季了吗?商业巨贾政界大佬也有这种时候的么? 他顺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心想时间还早,不妨等一阵子。然而没想到他刚坐下来,一阵哒哒哒的高跟砸地声传来,急促而响亮,越来越近,随之杜景琳的声音响起:“泰叔,帮我安排——”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仓促之中看见了谢知意。 谢知意也朝她看去,只见她已经换上了一身要外出的正装,后面的人正提着她的外套和手拎包赶上来,显然是要出门。 杜景琳的惊诧只是一瞬,随即换上了讥讽的冷笑:“难怪到处没看见泰叔,原来是有贵客上门来了。” 谢知意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挑挑眉,笑道:“不赶时间的话就聊聊?” 从刚才她的步伐和声音可见她急着出门,然而此时的杜景琳挑起眉,笑了,一下子卸下周身仓促的急,转而换上一身冷硬的铠甲,抬脚款款地朝这边走过来。 “自然是奉陪的。” 只要对上谢知意,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攻击性。谢知意早已心知肚明她对自己的怨恨,两人早已没有瓜葛,此时他过来也不是想要叙旧。 谢知意不得不来。 之前苏绪动郑家,祁耿因此没了来自郑家的资金,但也肯定不至于资金链断裂到整个项目停止的程度。 以祁耿如今在圈里的地位和人脉,多的是投资商给他选择,所以这其中应该也和苏绪有关。 后来能够顶住苏家的压力,给祁耿续上这笔资金的人,谢知意一瞬间就想到了杜景琳。 他曾经“有缘”碰见过杜景琳和祁耿在杜家的酒店出入,那时候他已经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杜景琳有些风流的传闻,还有“长公主的面首”的这一戏称。 那时候的他当是笑话,听了就算了。 现在想来,祁耿不愧是蛰伏已久的阴谋家,攀上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成了联盟么。杜景琳恨毒了他,下手整他肯定不会心慈手软,但谢知意也随她了。 但苏绪,不行—— 早在苏绪从昏睡中醒来的那晚起,谢知意就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人伤他一分一毫。 此时此刻的他决定先礼后兵:“祁耿的事,你能不能别再插手?” 杜景琳是何等骄傲的人,闻言先是笑了一声,透出些不屑的意味:“投资一部电影而已,多大的事,这你也要管?” 谢知意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回应,反应平平地耸了耸肩,“电影倒是无所谓,反正亏的是你的钱。但祁耿私底下和姓郑那帮人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杜景琳微微眯眼,眼神泛出寒光,谢知意没理会她,继续说:“祁耿肯定是死不足惜,你的话,我就问一句,郑家那些生意,你有没有碰?” 杜景琳冷眼看着他,片刻才不屑地冷笑一声:“那些腌臜玩意儿也值得我沾手?” “没有就行。” 谢知意也笑了,似乎还挺满意这个回答,“你对我做什么没关系,但现在就是我和祁耿之间的恩怨,你要插手也可以,但记着别太得意忘形了。你现在拿着的东西——有些都是我的。我说过不要,但不代表我会给你。” 杜景琳的笑意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慢慢消散:“你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子怎么敢说这句话?想钱想疯了吧,还是被祁耿那家伙给逼得疯了?还是又跟苏绪混在一起,跟着一起疯了?怎么,这年头连精神病都会传染的吗?” 谢知意忍耐住心中的怒火,笑意也凝了霜:“你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 顿了顿,他再度启齿,语气森然:“你当初在遗嘱上动的手脚——你以为我不知道?” 一丝不明的光亮在杜景琳的眼里一闪而过,然而她的神情丝毫不变,反而笑意更浓,微微抬起下颌,姿态倨傲极了。 “原来是私生子肖想遗产的狗血戏码。” 她冷笑着“呵”了一声,满是讽刺和藐视,“来啊,你有种就来抢。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证据。” 谢知意站起来,仿佛失去了耐心,眼神森冷地盯着杜景琳:“如果你从祁耿口里听说过苏绪的事情,那你该知道我的底线——” “谁要是再敢动他,我不会手下留情。欠他的,一分一毫我都要帮他讨回来。” 杜景琳冷笑着:“那你就试试。” 至此,谢知意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忠告也好警告也罢,反正他已经把话说在前头,接下来就只有付诸于行动了。 他转身往门口走去,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陈泰走了两步迎上来,神色惊疑地看他,但最后还是只能沉默地看着他离去。 第97章 遗嘱 第九十七章遗嘱 回到苏家的时候,苏绪已经忙完了,见谢知意从外面回来也没有问什么,只说晚饭快好了。 谢知意把那身羽绒服脱了下来,整个人抖两抖,搓着双手走近苏绪,一边说:“外面好冷,快把我冷死了。” 他说得一点没假,苏绪伸手从他的发稍揩下几片没来得及消融的雪花,然后又去探他的脸颊,果然一片冰凉。 “下次出门带围巾和手套。”他轻声说了一句,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谢知意的双手,尽管他的掌心常年冰凉,但总比谢知意那冻得泛红的要好一些。 谢知意挨着他坐下来,感受着身体一点点回暖,主动交代:“我刚才走路去杜家了。” 苏绪没说话,似乎把心思都放在给他暖手这上面了。 谢知意勾着头瞅他,又说:“我去见杜景琳了。” 他在看苏绪的反应,然而苏绪的思维相当敏捷,直接就说:“所以你想要暂时保密的是另外一件事?” 谢知意愣了愣,不由得笑了,“是啊,反正杜景琳和祁耿这件事肯定瞒不过你的。你查祁耿的时候就知道了吧。” 苏绪便低低地“嗯”了一声,柔声说:“应该不至于牵连到杜家,我会尽量避开的。” 果然。 谢知意暗叹一声,把手挣出来然后抚上苏绪的脸颊,说:“不用避开,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和杜景琳谈不上什么感情,现在我也去劝过她,听不听得进去就看她自己了,你不用顾忌我什么。” 苏绪“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谢知意知道他心思重,自己有自己的考量,现下也不多说什么。 反正他也有他自己的行动。苏绪顾忌的,他完全可以舍下。 事到如今再说这话可能有些可笑,但谢知意知道他必须得站起来,只有身披铠甲,手持利刃,挥刀不留情——才能护得住他最爱的人。 晚饭过后,谢知意接到了赫明的电话。电话一接起,便揉着自己的鼻根十分歉意地开口:“抱歉,再给我一天的时间……” “啊不,我不是来催你的。”赫明立即说,“我就是想问问你的事情办得顺利吗?” 今天是剧组去到Q省拍摄点的第一天,休整了一天,赫明前几天都在忙,估计也是憋了一整天才终于打出了这个电话。 “很好,一切都顺利。”嘴快地说完,谢知意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说,“……应该算顺利吧?” 对面的赫明轻笑了一声,说:“顺利的,一切都很顺利。” 这话似乎是肯定,又像鼓励,谢知意的心情敞亮了几分,笑着说:“等着我回去吧,请你吃饭。” - 第二天一早,谢知意一早就出了门。他的话并不是逞凶,如果真的要对上杜景琳,那相当于对上整个杜家,他需要底气,不然就成了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他来到南长街里的一所住宅,那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四合院,比起杜家那坐落在南蕖山那种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的宅子,这里便多了几分庄严肃静。 然而当他站在街上门前,又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门禁森严,可能是因为周遭的生活气息太浓重了。而且这个门居然半敞着,视线看进去还能看到里面的垂花门。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路人,谢知意一时有些摸不准情况。 他是要直接进去吗?还是等人出来?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的确在边边角角看到几个摄像头,心想该不会像杜家那样也有人24小时盯着监视器然后发现他这个可疑人物? 然而站了快10分钟,愣是没有半点动静。正当谢知意打算莽莽然走进去的时候,一个戴着厚针织帽的老爷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他像是没看见杵在门口的谢知意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门前,正要推门进去。 谢知意赶紧上前,同时说:“您好,请问这是齐老先生的家吗?我想找他——” 老爷子闻言转过身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说:“小伙子,你说你想找谁?” 将要冲口而出的话猛地哽在了喉咙里,谢知意犹豫了一瞬,再次开口:“我想找齐老先生。您是齐老先生吗?” 老爷子却摆摆手说:“他没在,你以后别来了。” 说完就推门进去了。 门关上以后,谢知意还愣在原地一脸怔然。 谢知意没走。 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等,累了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晌午都到了,苏绪打电话过来找他,那时候他正坐在台阶上,两腿伸长了怼出去,来往的人都 听见苏绪的声音,谢知意打起了些精神,说:“没呢,还在忙。你先吃饭,我晚些就完事回去了。” 幸亏苏绪向来不做刨根究底的事,省得谢知意费心思去编。接着继续等,又等了三个小时,身后的门突然又打开了。 早上那老爷子从门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漂亮至极的金丝雀,正一边出来一边逗着正乐呢。 随后抬头一瞅见他,挑起眉头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不是叫你别来了么?” 谢知意站起身,满脸诚恳地说:“我有事想找齐老先生,很要紧的事。” “他不会想见你的,快回去吧。”老爷子走出来,慢悠悠地下了那几步阶梯,往外走了几步,回头再看,谢知意还是杵在那里不动,丝毫没有想动的意思。 他有些不悦,又说:“你这小伙子怎么那么倔呢,快回去吧,别杵在门口老碍着我老人家出入了。” 谢知意深深地看着他,声音笃定地说:“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见齐老先生一面,我不是故意烦扰,而是不得不。如果老爷子您见了齐老先生……麻烦帮我转告一声。” 老爷子啧啧地长叹了一声,摇着头走远了。谢知意还是没离开,走到门口角落站着,一等又事两个多小时,手机都快没电了。 神奇的是,这整天下来出入这道门的只有那老爷子一个人。 谢知意等到昏昏欲睡,朦胧不清的视线里再次出现老爷子的身影,他提着鸟笼又溜达回来了。 谢知意困到顶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老爷子走到跟前来瞅着他,说:“难得来一回,进来喝杯茶吧。” 谢知意猛地睁大了眼,扶着墙站起来,只见老爷子已经转身提着鸟笼进门去了,他便赶紧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上老爷子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座五进四合院,难怪在外面看来这么庞大。他们来到一处院落,老爷子先是将鸟笼挂在了檐下,然后坐下来,动手泡茶。 抬头见谢知意还杵在跟前,便哼了一声:“愣在那儿做什么,快坐下啊,拖拖拉拉的能干成什么事。” 谢知意这才跟着坐下。为了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叹道:“这房子好气派。” 四合院他不是没见过,傅瑄的汝临就是一套两进的四合院,奢华倒也奢华,但要比起这里来差远了。 老爷子神情冷淡,只专注眼前的茶具,道:“气派什么,不过是一堆朽木,住着一个过时的人罢了。” 谢知意自然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自嘲,心想刚才一路过来也没看见什么人,仿佛这偌大的屋子只有这老爷子在住着似的,带他走来的一路上老爷子还随手抄起扫帚扫了几把残雪。 他忍不住说:“这里只有您一个人住着?” 老爷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当然不是,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岂不是糟践?有其他人,不过在各忙各事,我也不需要他们来打扰就是了。” 将泡好的一杯茶放到谢知意跟前,“说吧,有什么事?真那么要紧,兴许我还能帮你传达传达。” 谢知意说:“我真的不能见齐老先生一面?” 老爷子哼了一声,将茶一饮而尽:“还这么倔,要说不说!” 谢知意便笑起来,接过泡茶这个活儿,给老爷子续上一杯茶,“我这不叫倔,叫得寸进尺,这不是人的劣根性么。您都把我放进来了,人这么好,那不妨让我见上齐老先生一面?那就是好上加好,超级大好人!” 老爷子瞥了一眼谢知意诚意满满地端到跟前来的一杯茶,摇了摇头,冷声道:“你不叫得寸进尺,你这叫恃宠生娇,你奶奶说得果然没错。” 说着,他悠悠地舒了一口气,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将自己的毛线帽给摘了下来,露出一个铮亮的光头。光头没什么,可惹人注目的是头顶有九个深褐色的戒疤。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原来他就是齐老先生—— 然而谢知意没半点惊讶的神色,反而笑了出来:“您终于肯认了。” 齐老先生挑起眉:“原来你认得我?” “您去过杜家一次,我就是那次见过您。杜老太太……就是我奶奶跟我说过,她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弟。所以那次您来杜家,我就猜到了。”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 谢知意正色直言:“对,您在我奶奶去世前来见过她一次,她说把一样东西托付给您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有些涩然,“是她的遗嘱,对吗?” 齐老先生说:“你自己猜的?” “不是。”谢知意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怅然地点点头,“奶奶说过你和她之间已经断绝往来很多年了,您也曾出家为僧,所以您的出现——不算是一件常事,尽管那时候奶奶病重。但越是这种时候,您的出现才显得格外不一样。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必要,她不会让您来。” 齐老先生一声不吭地听完了他的一番论断,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你说得好像有理有据,但很抱歉,你猜错了。” “我只是在她临死前去看了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更没有你说的遗嘱。你找错人了。” 谢知意一愣:“但泰叔说——” “啊,那老小子跟你说了什么对吧?”齐老先生冷笑一声,染上些不屑,“不用管他,他不过是个惯会臆想的老糊涂罢了。跟了他老东家的臭毛病!” 他的语气冷硬,又说:“我不闻窗外事很久了,也不想和杜家的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挡不了,喝完这杯茶你就回去吧。” 谢知意百感交集,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感受,一脸怔忡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迈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的神态和杜老太太何其相似,长眉横挑,凤眼微眯,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其中又渗着一股压人的威严。 所以哪怕他在杜老太太病重期间出现过仅仅那么一次,之后连葬礼也没来,但谢知意就是莫名坚信他就是杜老太太口中的弟弟,是她生前能把遗嘱托付的人。 但他那冷硬又沧桑的感觉,让谢知意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压下心中的焦灼,神色苦涩地将茶一饮而尽。 齐老先生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冷笑了一下,道:“你要遗嘱来做什么?你奶奶都去世那么多年,现在来翻遗嘱是不是迟了些?” 谢知意便将那些事挑着简要说了一遍,齐老先生沉吟:“那丫头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 谢知意苦笑:“您刚不还说你不闻窗外事么?” “那也没成了个聋子啊。”齐老先生哼了一声,横眉冷对,“还不准老人家听听八卦了?” 这下子风骨儒雅的老先生更是变成了不通情理的老顽童。 谢知意无奈地笑了,给他续茶,“我这不是以为您老人家出家为僧,青灯木鱼的没心思看这些听这些么。我连来找您都是犹豫了好久,做了好长一段时间心理准备才敢厚着脸皮上门来的。” “早还俗了。”齐老先生拍拍膝盖,目光左右看看,然后喟叹了一声,说:“放不下前尘,看不破红尘,这青灯木鱼也只是虚妄一场罢了。” 谢知意一愣,只见他很快恢复了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怅惘只是幻觉,然后冷淡道:“你这小子原来也知道自己脸皮厚,都在我家门口赖一天了也不肯走。你说不敢,怎么现在又敢了?” 谢知意没有因此而变脸,相反地,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还记得杜老太太临终前一段时间,他经常陪着她。那时候他们常常聊天,说的话可能比那五年里他们说的还要多。 那时候的杜老太太说:“苏绪离开……不是我促成,你会信吗?” 谢知意点头。老实说他一直都怀疑杜老太太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让苏绪离开,但此时她这么说出来,他却选择相信她不会撒谎。 他们聊了很多,杜老太太似乎没了很多顾忌,第一次跟他说起他的“爷爷”,说起他的“爸爸”杜若琛,说起她家里那个最受她疼爱的小弟弟…… 她时常会想起她的小弟弟,倘若当初她肯放下姿态,跟他服软……他们便不会就此生份,落得个多年不相见的收场。 亲情血脉是永远也无法割裂的东西。只要你愿意,那是可以盛满爱意和坚强的东西。 杜老太太还说:“可惜他没见过你。他从前可是最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了。” 到了今天,他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 看着面前神情冷淡疏离,甚至透着些不悦的齐老先生,谢知意不由得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她说过……您应该会很喜欢我吧。” 换来的是齐老先生冷冷的一声嗤笑。 他说:“原来你的脸皮比我想象中还要厚!” 这次面谈就此结束。 聊无可聊,茶也喝光,齐老先生挥手送客,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 整天下来谢知意碰了一鼻灰,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心不起来也谈不上失望,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以后有机会会再来探望您的。” 这下子逼得齐老先生又得补一句:“别来了,我不待见姓杜的。” 谢知意哂笑一声:“我姓谢,叫谢知意,您拦不了我的。” 说完不等齐老先生回答,他朝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在踏出这座四合院的那一刻,他便将所有的心情收拾好。 谢知意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件事——回去见苏绪。 第98章 注视 第九十八章 谢知意回到南蕖山苏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为了蹲守在齐家,他只敢在中午抽出十分钟买来一份肉夹馍站在门口吃,这时简直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向来不挑食,但苏绪在,总会准备他最喜欢的菜,他便吃得狼吞虎咽。 苏绪见他这副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安静地替他添菜。 谢知意咽下一口,也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你别管我了,自己吃。” 说完,不等苏绪回应,他又把那筷子菜重新加起来,送到苏绪的嘴边,笑眯眯地说:“还是你想我喂你?” 菜都送到嘴边了,苏绪笑了笑,眉眼间有些松散的无奈,然后张口把菜吃进去。 谢知意便得意地挑眉一笑。 两人都很享受这安宁的时刻,因为吃过晚饭后,谢知意就要赶飞机回剧组。 按照安排明天就要继续开机拍摄,剧组工作和演员档期都是安排好了的,不能有更多的延误了。 苏绪送他去机场,谢知意生出些不安:“郑家那边,现在怎样了?” “没动静。” 苏绪看着前方的路,说得很平静,谢知意却瞅着他不吭声,他便开口继续道,“苏潋的人盯得很紧,几乎把他们所有的路线都封了,他们现在不敢动。只要他们有半点动静——” “就能把他们拿了?” 苏绪瞥了他一眼,微微露出点笑意:“苏潋似乎有他自己的打算,但祁耿是跑不掉的,你放心。” 谢知意先是微蹙眉头,很快就舒展起来,再一挑眉,笑道:“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吗就说知道?” 苏绪没有再看他,机场就在眼前。他伸手握住谢知意的手,柔声道:“这边的事情一完了我就去找你,不会超过一星期。” - 飞机降落在Q省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剧组那边说会派人来接,谢知意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剧组司机,一出去就径直往机场停车场走去。 直到俞峤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他回头一看,只见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上来,一脸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哥,我都叫你几万遍了你还要走哪里去?” 谢知意还真没想到来的人是她,有些惊讶:“你来干嘛?” “接你啊。”俞峤喘了口气。 “你这么闲?” “不闲,但司机更忙,他去运拍摄道具跑了两天了,咱们就放过人家好吧。”俞峤叹了口气,瞪他一眼,“目前剧组里我算是最有空的那个了,只好跑一趟,没想到你还不赏脸。” 谢知意赶紧投降:“赏赏赏,万分感谢咱们俞大小姐亲自来接。咱们快回去吧,我快累死了。” 俞峤这才放过他,快步越过他,领着他往机场停车场走去。然而到了车旁,一拉开门,谢知意就愣住了。 “你来干嘛?” 他没想到今天还能第二次问出这话来。 他一脸懵地看着坐在后座的沈思行,然而沈思行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从副驾驶位探了过来,假笑着说了一句:“嗨,谢导。” 居然是胡楚安。 这边刚打完招呼,那边沈思行硬邦邦地跟着来了句:“谢导。” 谢知意满脸问号:“人这么齐是要做什么?” 俞峤适时地插口,点点这两人:“他们一听我说要来接你,都要跟着过来,我就让他们上车了。” 谢知意顿时无语,接个人而已,俞峤闲着没事干自动请缨就算了,这一两个主演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有这个美国时间还不如待在酒店里背台词。 谢知意的表情太明显,胡楚安“呵呵”地笑着摸了摸鼻子,人前还在那里装乖巧,说:“您放心,台词我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没耽误工作!” 在谢知意面前,沈思行摆不出来这样的姿态,清了清嗓子,跟着说了一句:“谢导,你放心,我也不会耽误工作的。” 说的什么屁话,谢知意不想搭理他们,脑袋挨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色一路后退。 车厢就此安静下来,空气跟凝固了一样。俞峤见气氛不妙,主动说话撩谢知意,叽叽喳喳把这星期剧组的事都交待一遍。 这些谢知意每天都有从她和赫明口中获知,此时相当听第二遍。 他还是耐心地听着,胡楚安和沈思行偶尔插几句话进来,气氛渐渐缓和起来。 谢知意的话还是不多,因为他在想别的事——他们在Q省的拍摄时间大约是30天不长不短,这段时间他还得留意祁耿那边的情况。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酒店。与其说酒店,其实是民宿更贴切些。 拍摄地点是深山老林,剧组在离其最近的小县城包下了一间宾馆,但宾馆太小,不足以容纳剧组这整整几百号人,于是俞峤作主在更近的一条村庄租下了一间民宿,让主创演员和拍摄团队入住,距离更短更加便捷。 车子停在院子里,谢知意一下车就被这寒得刺骨的夜风击倒。 他穿着和在A市一样的装束,一件长羽绒服包裹得非常暖和,可一时忘记Q市的冬天可是湿冷魔法攻击,绝不是一件羽绒服能顶得住的。 更何况他只穿了一条裤子! 谢知意冻得什么思路都没了,颤颤巍巍地一路抖着飞快冲进了民宿。老天爷,幸亏俞峤挑了一间能提供暖气的民宿,不然他真的要冷死了。 第二天开机拍摄,因为大多都是武戏,吊着威亚飞来飞去总有些不如人意的镜头,卡的次数难免就多了。 这几天演员们习惯了闷声不响又气场温和的赫明,谢知意一回来,全场气压立即降了几分。沈思行和胡楚安都有些后悔昨晚非要跟去接机,无疑是把尾巴送出去给人揪着了。 这几天虽然剧组换场休整,但他们几个主创演员一点都没闲得下来。因为除了背台词以外,他们还得跟着武术指导练习,争取在开拍前把动作练得更熟练。 中午休息时间,谢知意捧着饭盒还在跟武术指导讨论。武术指导碰巧是香港人,两人凑在一起就叽里呱啦说起了G省的语言,别说是胡楚安,连跟谢知意合作过的沈思行都是第一次听。 谢知意的嗓音很清悦,笑起来的话更是脆生生的像个大男孩,不过平时说的都是普通话,声线莫名会低沉两分,带出些磁性。 现在他说着熟悉的家乡话,语速轻快,将不同于平常的声线完全显露了出来。 胡楚安突然觉得,现场的气压又没有那么低了。 说着说着,只见这两人放下饭盒还要现场比划起来,武术指导三五两下就制服了谢知意,拧着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谢知意笑着说:“给点面子好吧。” 武术指导跟他聊得很好,交情深,闻言更是拧着他的胳膊,像警察压人犯似的推着走了几步,笑得幸灾乐祸。 谢知意放狠话:“你妹的,回A市我让我大佬K死你!” 胡楚安听见,一瞬间就想到了苏绪。想起那夜一脚将人踹得吐血的苏二公子,确实称得上是大佬,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 他这么以为着,没想到一个星期后这位大佬再次亲自来到了现场。他猜想中的腥风血雨没有出现,而苏二公子的到来就像贵宾莅临一样,几乎被全剧组的人都捧着。 因为私底下有消息传开来,苏绪不止和导演关系不一般,他还是这部电影的投资者。 是真是假没人敢说,但不少人知道苏绪的背景,只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知意对他准时出现在这里表示十分满意,别的不说,至少他不用整天牵挂着了。他现在恨不得24小时把苏绪挂裤腰带上,但又怕苏绪在这里无所事事太耗光阴。 苏绪到的当天,剧组正好在拍城门之下两军交战的场面,是个大群戏——光是群演就是几百人,一大早妆造组都忙疯了。 这边正忙着,那边谢知意捉紧时间拍沈思行和胡楚安两人的对手戏。沈思行所饰演的赵构被送去金营为质,临走前李孝晏冒险来找他,在战事一触即发的紧张情势下,两人先是激烈争吵、然后谋划自救策略,争分夺秒,每一句话都是不可忽略的关键。 为了突显情势迫切,渲染气氛紧张,两人举止激动,语速极快。 谢知意和赫明两人一起把关,一眼不眨地盯着监视器,只要有半点不合心意,立即喊停,重来继续—— 到最后,戏内的两人一次又一次地争论到面红耳赤的地步,直到过了,他们还是出不了戏,瞪着对方直喘气。 胡楚安所演的李孝晏性格更外放,有好几句台词几乎都是吼着出来的,反复吼了几回,声音都沙哑了。 周遭一圈人把这场戏从头到尾地看下来,心绪都有些波动,仿佛跟着入戏了一样。 赫明先回过神来,让两人的助理赶紧送上水,好让他们润润喉。然后再看向一直盯着监视器的谢知意,只听见他微微舒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可以了。” 他的声音笃定,带着一种安然和沉静。 赫明知道他这话说得谦虚了,微微一笑,大方地给予赞赏:“他们都拍得不错。” 休息时间,一直安静地坐在后方的苏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谢知意的身边,在谢知意看回放看得眼睛有些发酸而忍不住揉眼睛的时候,开口:“要滴眼药水吗?” 谢知意乍一听见他的声音,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苏绪,果然眼白微微泛红。 苏绪不知道怎的还随身带着眼药水,直接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平时用惯了的牌子。 于是他靠在椅背仰起脸,让苏绪给他滴眼药水。眼药水微凉,效果甚好,一下子缓解了眼球的烧灼感。 他闭着眼养神,听见苏绪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那边的群戏要拍了吗?” 谢知意“嗯”了一声:“原本下一场就是,但这些群演找得不算专业,还需要再排一阵子,赫明已经过去看着了。” “我也去帮个忙?” 谢知意笑了:“你想帮忙什么?” 苏绪安静了片刻,缓缓启齿:“……当个专业的群演?” 谢知意真是一下子笑喷了,刷地睁开眼,眼睛又水又亮地看着苏绪,乐得不行:“你当群演?别开玩笑了好吧,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给镜头你了。万一你突然火了,难道还要出道不成?” 沈思行的经纪人许晋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不由得看向苏绪。 平心而论,苏二公子这五官这骨相,在圈子里能比上他的人就没有几个,更何况他还是这等背景家世,混娱乐圈确实是屈才了,估计没几个经纪公司敢签。 倘若撇去家世背景这些外在条件,老实说他觉得苏二公子也不适合娱乐圈。尤其是演员这一行业,业内很多资深人士深谙“看脸”,以此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荧幕。 尽管苏绪样貌顶好无需质疑,然而气质太冷太绝了。这独一份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冷淡疏离。 简单来说,就是不好相与的孤冷感。 这样独特的气质,如果没有出神入化的演技加持,那演什么都是自己,让人出戏。 或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过灼热,苏绪突然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淡,一瞬间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扑面而来—— 许晋微惊,立即移开了视线。 他不由得暗叹,自己在心里谋划什么呢,这是他能臆想的事情? 什么如果?这世界上哪里有如果。 这样的人没有那样的家世背景根本养不出来。还是那句话说得对,条条大道通罗马,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总能受尽上天的眷顾。 许晋摇摇头,转身走了,直觉告诉他再待在这里可不是一件识趣的事。 这边,苏绪对谢知意说:“只是突然觉得,当演员也不错……这样就能被你一直看着。” 谢知意一头雾水,嘴比脑子快:“你就算不当演员,我也会看着你啊。” 苏绪转头看他,笑意更浓了些,眼里有柔光在荡漾:“像这样一个眼神,一个神情,一个动作也不会错过?” 事实上不仅会看,还记在心里头呢,谢知意理所当然地想,然后又觉得奇怪。 因为这话着实有些不妥,按照平时的苏绪肯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此一来,面前这个苏绪可不就是平时那个了。 谢知意一边琢磨着一边奇怪地看着面前苏绪,只见他一脸平静,甚至还有些笑意,然而目光落在前方的不远处。 他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落在了被工作人员簇拥在其中的沈思行,此时他正闭着眼让化妆师补妆。 此时的谢知意还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再次开拍,然后看着监视器里面的沈思行身姿颓然地向前走着,少年王侯的风采荡然无存,连平时也熠熠生辉的眼里也没了光彩。 他木然得像一个丢了魂的行尸走肉。 看着这样的沈思行,一种古怪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然而这感觉不是来自于沈思行,而是旁边的苏绪。 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 谢知意不由得抬头看向苏绪,只见他正看着前方的沈思行,微垂的眼睑挡住眼里的光,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眼里的情绪在阴影下藏得更深。 他的双唇闭紧,唇线好看却锋利,莫名透出一股凉意。 谢知意的心颤了一下,似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开口道:“……苏绪你,是吃醋了吗?” 苏绪转过头来,先是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眼神迷蒙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的脸骤然漾起一个笑。 “你发现了?” “……”谢知意木头似的看着他,心里却惊起波涛骇浪。 他随即想起之前苏绪在会所前碰见他和沈思行吃饭,然后把他逮回了公寓的事。 霎那间一阵钝痛感在他手腕那个被咬的位置蔓延开来,难忘的记忆和痛感让他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苏绪在吃醋。 ……他之前真的是,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但这真的不怪他后知后觉,而是他和苏绪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生气,更别说在谈恋爱时期见过他吃醋了! 谢知意像是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眼珠子一点点瞪大,瞳孔都在颤抖。 “谢导,谢导——” 一旁有人在叫他。 原来是演员们把戏都演完了,都还没听到导演出声,于是喊他。 谢知意这才被叫回了神,倒抽一口冷气回头转向演员那边,懊恼地捂住双眼,大喊道:“卡——” 看完回放确认刚才那个片段没问题后,谢知意便又喊“过了”,然后才转头再看苏绪,原来这人还一直看着自己,笑意浅浅。 谢知意不由得好笑,忍不住揶揄他:“我真是长见识了,以前怎么就没见过你吃醋啊?” 苏绪抿着嘴笑了下,笑意深了几分,露出几分恍惚后又明悟的神色,笑着说:“……可能大梦一场,打通了任督二脉吧。” 谢知意顿时把眼睛都笑没了。 苏绪居然在吃醋,那画面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海里来回重现,跟点了循环播放似的。 如果不是在外面这么多人看着,谢知意肯定要激动得忍不住蹦起来。 这感觉实在太新鲜,新鲜到谢知意时不时就得分神去瞅一瞅正在醋劲头上的苏绪。 幸亏这一天的拍摄场面虽大,但安排不多,还有赫明在帮衬着才得以不出岔子。 一路拍到深夜剧组才收工,谢知意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连连跟身边的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说抱歉,把众人搞得一头雾水。 结束后谢知意领着苏绪回到了民宿。民宿早已住满,没别的房间可安排,苏绪自然而然和谢知意住同一间,一起住在民宿的剧组人员心照不宣地跟他们在院子里说晚安,然后各回各房。 嘿嘿,写点甜甜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8章 注视 第99章 情长 第九十九章情长 一关门,谢知意转身就把旁边的苏绪抵到门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明天留下行不行,别跟着去现场了。” 苏绪的眼神静谧又温柔,眼睫微微颤了下,然后嘴里漫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为什么?” 这下子谢知意笑里都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整天在那儿撩我,我还有什么心思工作?” 这人明明是自己定力不足,却把锅推到别人头上,还挺理所当然。 苏绪的笑意深几分,眨了眨眼,一丝无辜的味道缀在那极为好看的眉眼,他低声说:“我没有。” 谢知意斩钉截铁:“你有。” “我没有。” 苏绪陪他玩上了,摇摇头。 他越是无辜,却勾得谢知意一把心火越烧越旺,领子猛地被揪住,然后温热的唇便堵了上来,然后牙齿撒气似的在他的嘴上啃来啃去,仿佛这样还不够,舌头还要放肆地探进他的口腔一番恣意作乱。 苏绪眉目如水地望着他,唇舌相迎,绕指柔似的化掉谢知意的那股冲劲,不稍片刻,只剩缱绻悱恻。 终于结束这场追逐较劲似的亲吻,谢知意被亲得耳根有些泛红,自觉窘涩,不甘地在苏绪的下唇狠狠咬了一口,留下几个泛着水光的齿印,发狠道:“我说你有就是有。” 苏绪轻笑一声,追上去在他的唇上又亲了一下,笑道:“好,我有。” 两人终于结束了这场孩子气的较劲,开始了成人的较量。一路纠缠到了床边,谢知意双手环住苏绪的脖子,微喘,气息滚烫。 又回想起今天,他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真的没想到你也会吃醋哈哈哈哈哈。” 苏绪见他念念不忘一提再提,笑意里带上了几分宠溺的无奈,“喜欢看我吃醋?” 谢知意笑得更欢了,用手去捏苏绪的脸,看那张线条极其优美的脸在自己的手上变形,陡然多了分意趣和生气,看他嘴角的笑意在脸颊肉的牵动下带出更浓更深的无奈和宠溺。 他的心像一下子充气膨胀了的气球那般,满满当当,几乎要挤出胸膛来—— “喜欢啊,这感觉太新鲜了。”谢知意坦然直接地说。 这让他有种更接近苏绪内心的感觉,又或者说苏绪越来越“生动真实”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温柔若是能化水,这时肯定能从苏绪的眼眶里溢出来。他用幽深的眼将谢知意刻进脑里,耳畔只剩下谢知意的声音。 “但有一点需要改进——” 谢知意捏着他的脸颊扯了扯,“你下次吃醋的时候能不能告知我一声?别让我云里来雾里去了。” “……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吃醋。” 苏绪声音轻缓地说着,眼睫颤了颤,一丝浮游在他眼里的迷茫暴露出来,“我以前没有太多情绪,所以后来有些情绪上来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说完,他的眼神深了几分,然后低头,目光落到谢知意的手腕上,那里曾经被唇齿烙下过一个印记——爱意泛滥成灾,戾气太过刻骨。 他将那只手握住,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郑重地再次道歉:“对不起,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谢知意把这一幕幕深深地看进眼里,只觉得心都要被融化。这三个字他之前听过一遍,再到今日,心境已大不同。 苏绪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三个字,他终于懂了。 谢知意双手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蹭着他的眼梢位置,仿佛要替他拭去那被藏在内心的泪。 谢知意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情深与笃定:“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痛。再说,我这么大个人一点点痛都受不得吗,苏绪你可别太小看我了。” 他突然无端想起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年少,苏绪从遥远他乡而来,安静沉默,难见悲喜,惹得谢知意怜心大发关怀备至,让苏绪把那一句“其实我没有那么弱”说了一遍又一遍。 没想到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谢知意不由得轻笑一声,侧首埋进苏绪的颈窝,缱绻动情地亲吻苏绪那白皙透明得能看见血管的脖颈,低声说:“……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多了。” 苏绪带着笑意,垂眸看他。 “不信?”谢知意枕着他的肩膀,挑起眉头,“试试?” 苏绪的目光在他明亮的眼,挺直的鼻,饱满的唇,扭出好看线条的侧颈一一逡巡而过,最后又回到他的眼,两两对视,无形的火花迸射,暧昧滚烫。 片刻后,苏绪的喉结微微作动,低声说:“你明天还有工作。” 这人还在说什么话呢,谢知意轻轻地“啧”了一声,直接翻身坐到苏绪的身上。 - 第二天早上,谢知意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的动作放得很轻,然而苏绪还是跟着醒了,起来跟着洗漱说要一起去。 昨晚说不让他跟着都是气话,话从嘴里说出来都带些点**意味,谢知意肯定拦不住他要跟着去,只好不停地在心里警告自己。 刚到现场,谢知意便碰上刚刚做好妆发的胡楚安,简单地跟他说了一声“嗨”。 然而胡楚安却用古怪的眼神看他,谢知意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有点奇怪,便问:“你干嘛这样看我?” 他支支吾吾愣是没说出半句话来,谢知意之前不知道他的本性还好,现在知道了更加不耐烦:“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胡楚安咽下一口唾沫,干脆地把话说出口:“谢导,要不我借一条围巾给你吧?” 谢知意一阵莫名其妙,苏绪今天也跟他提了一下戴围巾的事儿,天气虽然冷但他觉得围着围巾不方便就没答应。然而现下胡楚安盯着他的脖子,让他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不痛不酸,这是怎么了? 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打开手机摄头像一看,才发现他的颈上有两道微微发紫的红印,在衣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我靠! 谢知意一把捂住脖子,看向胡楚安,只见他呵呵地假笑了两声:“谢导,民宿真的只是民宅,墙壁没多厚的……” 谢知意这才想起胡楚安和沈思行同住在隔壁的房间,顿时脸都黑了,连连摆手赶人:“滚,找你的女主角培养感情去!” 胡楚安赶紧溜了,谢知意便捂着脖子去找苏绪,一路杀气腾腾,把经过的好几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去干架。 看见他来到苏绪面前站定,工作人员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这架肯定干不起来。 谢知意霍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带出一阵冷风,咬牙切齿地说:“把围巾给我!” 苏绪把一直披在手臂上的羊毛围巾给了他,微微一笑:“我早上跟你说过了的。” 说个屁啊说,谢知意的脸更加黑了,心想你就问我“天冷要不要戴围巾”,顶多再多加了一句“戴上会比较好”,这说了等于白说! 如果说昨天的谢知意没明白他这是什么心思,现在的他还不懂的话简直就是白痴一个。这家伙肯定是吃醋吃上瘾了,醋劲儿到今天都还发作着呢。 他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苏绪,后者则眨了眨眼,露出些无辜的神色出来。 好家伙,敢情这是段位又上了一级,找到了对付他的方法,双管齐下,把他吃得死死的! 谢知意三两下把围巾围好,一股恶气憋在胸腔里发不出来,只听见苏绪又说:“不要生气了,下次让你亲回来。” 这件事的重点是这个吗?! 谢知意无言以对,冷哼一声,转头走开了。 这天拍李孝晏被同行出军的发小赵锦城背叛偷袭,掉下悬崖,然后在山涧深处被金人郡主完颜襄所救。 山涧有一汪清泉,养伤多日未曾洗浴过的李孝晏来到泉边,想趁四下无人之际入水好好清洗一番。 谢知意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胡楚安脱衣服,戏谑地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这小子果然有听他的好好锻炼了一番,此刻白皙的身躯精瘦挺拔,八块腹肌清晰可见,肩颈宽平舒展,手臂的肌肉线条利落有力,好看得不行。 这一场戏是他临时起意加的,有知会过赫明,目的再简单不过,就是为了“吸睛”,更是用来“洗白”胡楚安的一个工具。 当然,这种东西可不能多,一多,那就变成了刻意卖肉反而遭人诟病,谢知意只能给短短几个画面,至于怎么拍才能更吸睛而不是辣眼,那就见仁见智了。 天气太冷,尤其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湿寒刺骨,尽管已经选在了大中午拍这场戏,但胡楚安还是一脱衣服就开始打颤,皮肤肉眼可见地被冻得起了一大片小疙瘩。 出于人道主义,胡楚安临下水前谢知意还关怀了一下:“小胡你真的行吗?” 胡楚安被冻得脸色青白:“……” 此时的他披着羽绒服,被霜冻过的皮肤反而更加清透,咬牙切齿地乖巧道:“我可以的,谢导!” 谢知意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将人赶下了水。 李孝晏站在泉里,水深至他的腰腹部,碧波荡漾,粼粼水光与落在他身上的水珠相辉映。不远处丛林,突然回来的完颜襄无意碰见这一场面,饶是她这样久经沙场的女中丈夫也不由得被惊得脸色绯红,移不开眼。 然而仅一瞬,李孝晏便察觉到她的存在,完颜襄被迫露面,至此完颜襄对李孝晏的心思终于被挑破。 然而彼时的李孝晏只以为完颜襄是宅居深山的孤苦少女,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这一场戏过了的时候,好几个工作人员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冻僵了的胡楚安拉上来,披毛巾的披毛巾,敷暖包的敷暖包,胡楚安还险些被当场剥掉湿裤子。 一顿折腾,胡楚安坐在自个儿位置上,敷着暖包裹在羽绒服里,终于活了过来。 这边监视器前的谢知意看了一遍又一遍回放,这才抬头看向苏绪,兴奋不已地说:“怎么样,这效果可以了吧?” 他那双眼睛亮极了,仿佛有晨星在闪烁。 苏绪微微一笑道:“我不如你专业,但作为一个观众来说,确实赏心悦目。” 要的就是观众喜欢!谢知意自得地吹了一声口哨,终于分了点注意力过去给半死不活的胡楚安,笑着大声道:“小胡,活儿干得不错!以后有奖!” 胡楚安说不出话来,他连装乖巧积极的劲儿都没了。 等他缓过来的这期间,主要拍女主角的独戏,整体节奏慢了下来。谢知意甚至有空闲侃起了大山,刚开始和苏绪聊风景,两人跟来景点旅游的小情侣似的。 有心的工作人员听了一耳朵,听见什么“黄金分割点”,立即收起了八卦的心思,暗叹不愧是大佬,处处都是能发挥专业所长。 让人惊讶的还是苏绪的角色转变。 原本剧组所有人都以为苏绪这位大金主又要坐一天的“冷板凳”——养尊处优又无人(敢)问津。然而没想到这次苏绪的存在感简直爆棚,一直在导演身边打转,甚至在谢知意的邀请下很自然地加入了导演们和摄影师、美术指导、灯光师的讨论。 聊远近镜头的运镜技巧,聊黄金分割点的构图美学,聊冷暖明暗的色彩搭配,聊完后,美术指导按耐不住一颗无法平静的心,激动地在微信的八卦小组群发了一串大拇指。 之后不少人把对苏绪的称呼从“苏先生”换成了“苏教授”。 今天拍大夜戏,胡楚安和沈思行两位主创跟着剧组一起拍了个大通宵。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拍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也就是沈思行的杀青戏。 李孝晏将赵构从金营救出来后,便着手送他离开东京,两人在城门口分别。经历动荡的东京已不复昨日繁华,城门凄清,天色未明夜风寒凉。 时间紧迫,分别匆忙,赵构利落地翻身上马,朝旁边默默看着他的李孝晏一拱手,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溢出,下一刻便被这寒风带去所有的温度。 马儿嘶鸣一声,铁蹄起落,打破了这一夜的苍凉孤寂。 李孝晏收回落在赵构越走越远的背影上的目光,转而落到身后古老巍峨的城墙,后面是一座庞大的城,昔日纸醉金迷,如今却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长夜难明。 “卡,过——” 谢知意用大喇叭喊。 沈思行的杀青戏就此完成。 第100章 潜伏 第一百章 俞峤代表剧组送上了一束鲜花,摄影老师咔嚓咔嚓地给沈思行和各位工作人员拍照留念。 谢知意无可避免地要和他拍两人合照,两人并肩站着的时候,沈思行压低了的声音传入耳畔:“谢谢你。” 谢知意侧身,朝他伸出右手,笑道:“也谢谢你一直在这条路上坚持着,祝你以后越来越好,前程似锦。” 沈思行不由得垂头一笑,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苏绪,伸出手郑重而有力地回握住他的手,再次道:“一直以来谢谢你,谢导。” 一下快门声响过后,两人的合照就此定格。 拍完照以后,谢知意回到苏绪的身边,只见他的目光仍落在不远处的沈思行身上,神色晦暗,眼神幽深,似乎在看人,又似乎不是,魂都有些飘散了的感觉。 谢知意看他微微抿成一条线的唇,脑里的雷达哔哔作响,强大的求生欲让他变得机灵起来,开口道:“……虽然看你吃醋很新鲜,但他的醋就不用再吃了吧。” 苏绪的眼里有光芒闪了闪,眨眨眼,然后侧头朝他微微挑眉一笑,觑他:“哪个他?” 谢知意一脸黑线,但还是回答:“除了沈思行还能有谁?” 顿了顿,他自个儿找补,“我都打听好了,人家傍晚的飞机回A市。挺努力的一小孩儿,就是偶尔脑子抽抽不太清楚。我都不跟他计较了你就更不用计较什么了。” 明明只是大了三岁,却故作老成一口一个“小孩儿”地叫人家,听得苏绪的笑加深了些,眼里的笑意带上了些许促狭。 谢知意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真的都没当真过……” “我明白了。”苏绪回应了一句,声音低而清悦,带着一股安定,“我不会当真的。” 答应得倒挺爽快,原来自己的安抚这么有力,要是自己没那么神经大条早点察觉到就好了,苏绪也无需对这事儿耿耿入怀。 这么想着,谢知意将信将疑地挑起眉,只听见苏绪又轻声说:“之前我想你一贯讨人喜欢,肯定不少人追求你,我知道我不该纠结,但无奈我的思绪并不由得我自己……” 这一字字听得他心里又酸又软,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苏绪低沉了几分的声音响起:“现在我回来了,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与坚信,双眸深邃专注地看着谢知意,仿佛此时他的视线里,他的世界里只有谢知意一个人。 灼热的目光如有实质,点燃了谢知意心头那一把火,惹得他不禁老脸一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以后有机会一定得好好盘问一下他到底上哪点满的情话技能,难道看病的精神科医生还有这个副业?真是专门治他的。 那边还在拍着,和俞峤拍完又和赫明拍,接下来是几位指导老师,后面还有一堆工作人员等着,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 谢知意这边气氛正好,也不想苏绪陪着他这里干凑热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都想自己收拾收拾先回去了。 然而拍了没几张,俞峤便说中午要请大家去搓一顿来为沈思行送行,吃好喝好后大家可以在那会儿再拍照留念。于是熬了一晚通宵后疲惫不堪的剧组人员收拾好回酒店休息,等着中午那顿大餐。 谢知意一脸懵逼,连忙叫住俞峤:“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安排?今天的通告没写这个啊?” “刚才临时加的,你当然不知道。” 谢知意纳闷:“沈思行不是说等杀青宴再一起聚吗?那我原本安排的通告要怎么搞?” “哎呀,你别在这里婆妈了,反正再怎么着也有大佬给我们撑着,吃就完事了。”俞峤一脸笑嘻嘻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然后脚步轻快地走了。 苏绪不知道怎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柔声说:“去吧,反正只是一顿饭而已。” 谢知意狐疑地看着他,突然脑筋一转明白过来:“是你说要去吃饭的?” 苏绪微微一笑,不说话,将手里一直披着的围巾围上谢知意的脖颈。 这就是默认了,谢知意心想俞峤说得没错,剧组大佬都说要吃了难道他还能拦着。 他赶紧狗腿道:“行啊,既然大佬带头偷懒,我必须得顺着您的心意!”说着,他笑得一脸不正经地用手肘怼了怼苏绪,又说,“到时候进度慢了可别怪我。” 现场的人都走在前头,只剩下两人还站在那儿聊天。 苏绪笑了笑,不避忌地搂住谢知意的手臂,带着他一起往前走,边走边说:“后天就是除夕了,趁机让工作人员歇两口气也好。” 后天就是除夕了?! 谢知意瞪大眼睛,诧异极了,掏出手机一看日历,果然已经是大年二十九了。他没怎么留意农历,而且这段时间都窝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感觉时间过得跟流水一样快,压根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不出意料今年春节都要在这里过了,不知道俞峤有没有把剧组的年夜饭安排上。 想着,他把目光投回苏绪身上:“你要留在这里过年吗?” 苏绪点头:“自然。” 他要留在这里一起过年,谢知意肯定高兴的,但同时他又有些心神不宁,犹豫了片刻才决定开口:“你待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祁耿……”抿了抿嘴唇,他换了个说法,“郑家那里不需要你来处理?” 苏绪摇了摇头:“他们的货已经被截到了。” 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惊疑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的事,但郑家藏得很深,他们现在正想法设法把自己摘出来。”苏绪沉吟,脸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复述哪天的社会新闻,“可惜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知意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想要听他详细说来,然而他下意识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剧组的工作人员还在四处走动收拾道具设备,人多耳杂。 他只好忍住那股冲动,低声说:“我们回去再说。” 一回到民宿以后,谢知意便立即紧闭房门,拉上窗帘,灯也不开,搞得跟间谍会面似的,摸黑摸上了床,然后盘腿坐在床上,睁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瞅苏绪。 “你现在可以说了!” 在他做着似有若无的保密工作的间隙里,苏绪进洗手间给他洗湿了毛巾,这时站在谢知意的跟前二话不说就拿着湿毛巾往他脸上糊。 谢知意赶紧握住他的手,不满地催促道:“你干什么?快说快说!” “先擦把脸。”苏绪笑着摇摇头,一边用湿毛巾轻柔地给他擦脸,一边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他们藏得再好总会有蛛丝马迹,这事交给警方足够,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谢知意蹙起眉,目光炯炯地看着苏绪,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真的?” 不怪他多心,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苏绪给他擦完脸又开始擦手,始终微垂着脸和眼睑,笑意浅淡安然,“凡事都有取舍,他们费尽心思想保住整个郑家,那必然要弃掉什么。” “你的意思是……” 苏绪这才抬眼将目光落在谢知意的脸上,他的头发因为进组几个月没有修剪过,此时偏长的额发因为刚刚擦脸而被湿毛巾沾湿了些许,苏绪便伸手将他的额发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郑家的人知道这事是苏家动的手。难免狗急跳墙,不得不慎防。” 一听到这话谢知意的心咯噔一下,心想果然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混黑的哪有这么好对付,盘根错节的势力就如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潜伏在阴沟地底虎视眈眈。 谢知意顿时又想起苏潋受伤的事,脸色难看极了,一把攥紧苏绪的袖子,说:“这么危险的处境你还到处瞎跑?虽然我也想守着你,但实在不顶用,要不……” 苏绪拉住他的手,将其松开自己的衣袖,转而握在自己的手里,目光沉静地看着谢知意的眼,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不来。” 谢知意一时反应不过来,目光闪烁了下。 只听见他继续说:“祁耿必然会对郑家的人透露什么,所以现在,你最重要。” 谢知意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非要跟来这荒山挨冻了,原来不止自己担心他,他也在担心自己,敢情这是专门过来当护花使者呢。 他觉得有些好笑,笑着笑着又不禁生出些忧虑:“那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做?” 从苏绪来到Q省,他一直忙着拍戏,忙里偷闲一直分神去照看苏绪,生怕他一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出什么事,而苏绪倒是冷静得很,这两天光站在那里看他拍戏了,今天甚至还出了一份力,就是他这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让谢知意的警惕性放松了几分。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 “……你刚刚才说了的。” 说着谢知意皱起的眉头陡然松开,激动爬上眉梢,他凑上前拽住苏绪的双臂,用逼问的语气说:“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干了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速速招来!” 可恶的是这人到这关头了却只是笑了笑,紧接着双手搭到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倒在床上,随后双手撑在他的颈侧,整个人虚虚地俯在他身上。 “你之后会知道的。时间不多了,先睡觉。” 谢知意还不肯罢休,强撑着要坐起来继续逼问,然而苏绪一改温柔作态,用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实实地按在床上,然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剩下不到4个小时可睡了。快睡吧,听话。” 谢知意的确又困又累,只好暂时搁下,扯过被子将自己卷进去:“你不睡?” “等我洗把脸。” 于是他就强撑着睡意看苏绪捡起丢落在一旁的湿毛巾,走进洗手间,一阵水流声过后,再次走出来。 谢知意给他掀起了一个被角,揶揄道:“床已经暖好,大佬快过来享用吧。” 都困成眯眯眼了还有力气开玩笑,苏绪的眉眼里浮现出几分无奈的笑意,然后睡进这个暖暖的被窝里,将人抱在怀里,一起进入梦乡。 中午剧组齐齐去了县城里,这地方偏远得很,没有什么高档有水准的餐馆酒店,现在他们去的那个饭馆好不好吃难说,但是够大够干净,他们之前已经光顾过两次。 在没别的选择时,对于深山老林里熬了一个月盒饭的剧组人员来说这个饭馆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菜单似乎一早就被定下,剧组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不久后饭菜就直接上来了。所有人看到饭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因为无论菜式还是菜品,这肉眼可见的高质量都完全不是之前他们在这里吃过的可以一比。 现场顿时飘满了香气,众人一边狂吃特吃,一边打量着逡巡在各张饭桌之间的服务员,感觉他们都要比之前的服务周到些。 谢知意这桌坐着苏绪、赫明、俞峤,几位指导老师还有主创演员。他们也觉出不妥来,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俞峤,毕竟名义上这顿饭是她安排的。 俞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开口让大家都起筷不用客气。 众人只好略过这茬,开始吃饭。谢知意一看就知道她在心虚,一边吃一边给俞峤发信息问怎么回事,她出钱投资这个小饭馆了? 俞峤回复:钱是出了,不是投资,那个人也不是我。 谢知意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正慢条斯理吃着饭的苏绪一眼,心里暗叹一句他早该想到的。过了一分钟,俞峤又紧接着发了第二条信息过来:苏先生把饭馆包下了,然后专门请了外面的厨师过来。之后剧组的盒饭全包圆了,我们也可以随时过来吃。 看来俞峤做了一次二五仔,有一就有二,现在爆苏绪的料也十分得心应手,甚至称得上十分积极。看来她在当二五仔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谢知意给她回了一个“不要羡慕哥”的贱兮兮表情后,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苏绪的碗里,惹得苏绪侧头看他。 不止他,偷偷留了点心眼在这边的人全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因为谢知意这动作实在太惹眼了,虽然大家都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但他们几乎没怎么在人前做过亲密的举动,他这样的举动实属稀奇,跟当场秀恩爱没什么区别。 幸亏谢知意脸皮厚,在众人的注视下还能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地说:“看我做什么,快吃快吃,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拍戏。” 说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转头脸上便露出一个颇为动人的笑容,眼睛都笑得弯起来,声音低而清脆地对苏绪:“你也给我吃得饱饱的,别饿瘦了。” 他的左手放在桌面贴着苏绪的右手,苏绪便笑着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主要是你,其余一切都好说。” 坐他另外一边的俞峤听了一耳朵,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忍笑一边埋头吃饭,感觉这顿不开开心心地大吃特吃都对不住这感天动地的爱情。 到了饭局的中后场,不少人已经吃饱喝足,气氛越发活跃,这场饭局的男主角沈思行已经被请走了去各种拍照留念。剧组女性工作人员挺多,十个有六个都是沈思行的粉,自然都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谢知意今天早上才跟他拍过,就不用凑这热闹了。 下午又是一场大群戏,谢知意这才觉出些不妥来。那时候他正忙着和赫明给群演们找位呢,回头一看见坐下休息棚底下的苏绪正被几个群演围着,顿时吓了一跳。 话都没说完赶紧撂摊子朝那边走过去,走近才看清楚其中一个群演在跟苏绪说这话,这人站在笔直,尽管穿着小士卒的简陋兵铠仍能透出一股气宇轩昂来,不是将士更似将士,简直是分分钟能上场搏杀的那种。 旁边两个站着没说话,但目光看向别处,眼神沉静,哪里是个普通群演能有的气势。 谢知意琢磨着,脚步缓了下来。 直到苏绪跟那个群演说完话,回头看见眼前不远处的谢知意,然后朝他招了招手,谢知意这才继续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你们去准备吧。”苏绪扭头对他们说了一句,这几个群演就点点头走开了。擦肩而过的那会儿谢知意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确认了心里头的想法。 毕竟群演里混进了苏家的人,这么魔幻的事情谢知意想都没想过。 “早上你跟我说的就是这个?”谢知意有些好笑地抱起胳膊挨在休息板桌边上,挑起眉头看着着苏绪,哼了一声浅浅表达出几分不满,“那时候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原来是我瞎操心一场。” 苏绪精准顺毛:“不用我说你也会发现的。” “什么时候安排进来的?” “从你们招的第一批群演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了。” 谢知意:“……” 敢情这人还没来就已经遥控这边的情况了,谢知意有点无语,但转头一想苏绪果然在背后准备得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周全谨慎,这样他脑子里那条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一些。 接下来他只管让苏绪继续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没机会落单就行。 他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郑家的人还能动手,嫌命长了不是? 果然正经不过三分钟,心情放松不少的谢知意忍不住又起了戏谑的兴致,揶揄道:“没想到啊,你们家这群人居然能文能武,干脆以后都来我这儿给我当演员吧,肯定能红几个。” 苏绪陪他开起了玩笑,朝那边微微扬了扬下巴:“任君选择。” “……”谢知意汗颜,怎么说得他好像要去选妃似的。 这下午拍的是两军交战的情节,这是场面较大的群戏,由谢知意和赫明领着两个摄影组去拍,分工合作这才赶在了晚上10点前拍完。 刚回到酒店不久俞峤让人送来不少Q省特产,分给每一位工作人员,说就当这是年礼,大家可以自留也可以寄回家,要寄的话明天就能安排快递上门取货。 谢知意颇有兴趣地看了一下,有茶叶、火腿、竹荪,确实适合当年礼。光茶叶就有两三种,认得出来都是当地比较有名气的。 他琢磨了一下,给了俞峤一个地址让她帮忙寄过去。他给的不是家里的地址,出于八卦心里俞峤便多嘴问了句是寄给谁的。 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苏绪,谢知意摸摸鼻子,含糊其辞地回了句:“送给一个长辈,刚好他挺喜欢喝茶的。” - 逢大年三十,当天都还在拍戏。剧组生活简陋没什么条件,饶是苏绪人在这儿有心想大展身手也迫于身在偏僻山区人车不便而作罢,最后决定下午拍完就收工一起去县城的饭馆吃团圆饭,年初一放假一天。 吃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这种事还是轻而易举的。尽管身在异乡忙忙碌碌却还能过个如此热闹喜庆的大年夜,大家都心有感念,一个个一群群地凑到谢知意那桌敬酒,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各种好话说尽。 盛情难却,谢知意抵挡不住喝了几杯酒,转头一看,苏绪也被几个胆儿大的敬酒,要不是他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没准儿所有人敬酒的目标都是他。 谢知意有些好笑,见他杯子里的白开水都要喝没了,趁下一波的人还没来到赶紧狗腿地给他添上满满一杯,并朝他挤眉弄眼地戏谑:“加油,这个场就靠你撑着啦!” 苏绪客客气气地笑了一晚上,此时终于暴露出几分无奈,“明明是你的剧组。” 谢知意嘿嘿地贼笑,幸灾乐祸道:“谁叫你投钱投得那么爽快,现在后悔了吧?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金主爸爸了!” 苏绪微微挑眉“唔”了一声,声音放轻了些:“是金主,但不是爸爸。” 谢知意没想到他居然在较真儿,一边笑他掉链子没赶上潮流,一边不太正经地解释:“怎么就不是爸爸了?我们现在整个剧组都靠你养着呢,你说去东我们绝对不去西!” “我只养你,没养其他人。” 谢知意正在兴头上呢,嘴比脑子快:“可不是嘛,所以你也是我的金主爸爸!” 话刚落下,苏绪突然失笑出声,眸光潋滟。他的笑意里掺上了几分狡黠,轻轻“哎”了一声。 谢知意没想到苏绪居然给他下套,这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竖起食指朝他抖了抖,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他话说得咬牙切齿,然而顶着一张不知道是羞还是醺的红脸,压根儿没有什么震慑力,被酒精麻痹后而微微沙哑的声音此时更是莫名多了几分风情。 苏绪面不改色,温柔坦荡地“嗯”了一声,意思是“你想怎样都行”,单在谢知意眼里,就变成“放马过来”,撩拨得他心头一跳一跳的,有种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 谢知意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他这桌本来坐着俞峤、赫明、主创演员、几个指导老师还有带着赫堆堆小宝宝过来找爸爸团圆的江错,俞峤和其他人都已经凑到别桌投入交际了,而赫明和江错也已经离席带着赫堆堆享受团圆夜去了,因此现下只剩他和苏绪,以及一个不胜酒力挨在墙壁休息的女主角温舒恩,坐在他们对面。 尽管如此,隔壁桌还在热闹地吃吃喝喝,整个饭厅也熙熙攘攘,这让谢知意仍旧有一种在大庭广众下**的感觉。 他自以为隐秘地在桌底下去拉苏绪的手,然后用手指挠他的手掌心,表面上还顶着一张凶巴巴的脸,闷声又说了一次“你给我等着”。 苏绪反客为主,将他作乱的手握入手心,轻笑着回答道:“好。” 一个字轻飘飘,却缀满温柔和情深,重重地落在谢知意的心头上。 完结倒计时啦,国庆前完结,国庆开新文。 拖了这么久真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潜伏 第101章 欢欣 第一百零一章欢欣 吃完年夜饭已经快10点,但这是一个注定要晚睡的夜晚,小山区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连KTV都没找着一间,俞峤心有不甘,美团了10分钟终于找到附近一家烧烤店,于是怂恿大家开始第二回合。 一部分人跟着去了,又一部分人组团去压马路消食,谢知意懒得陪他们折腾,成了第三梯队的领头人——回酒店洗洗睡。 回到民宿已经11点,整一间被剧组租下的民宿在这时变得灯火通明,人声熙攘,如同终于在阴冷长夜中苏醒过来的孤兽,顿时有了生气和温度。 谢知意在车上本来还有些困,这时就清醒得不得了,便和苏绪一起上了民宿顶楼,哪里有有一个小小的露台,摆了两张桌子,他们就坐在这儿躲懒。 夜风冷冽,幸好这露台有瓦遮头,两面有墙,将风挡得严严实实的,实在是个不错的观景台。 白天从这里看出去是一片好山好水,一座石桥挂在小河上,夜晚的话就只有小马路上稀疏的昏黄灯光,以及有潺潺的流水声传入耳畔。空气中弥漫着沾了水汽的草木清香。 谢知意本意是来享受清静的,无奈交际圈太广,微信里连面都没见过的“僵尸”联系人都有好几百,不少人还有逢年过节必发模版式祝贺词的习惯,越接近凌晨就收到越多信息看得人都眼花缭乱,他还得回复,打字打得手都酸了。 比较之下苏绪就太闲了,他家向来没有过春节的习惯,何况他还“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收到了好几个学生发来的信息,估计他连手机都不用看。 谢知意突然“哎”了一声,丢下手机,仰头一摊,一副彻底摆烂了的模样:“事实证明手动挡真的抵不过自动挡,我输了。” 从苏绪这边看过去,还能看见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绪道:“那就不复了。” 谢知意觑他一眼,嘟嚷了一句:“真羡慕你。” 因为苏绪来之前他还隐隐担心小山区生活条件不怎么好会让苏绪不习惯,结果完全是他想多了,这家伙过得比他想象中好多了,简直是融入得完美而自然,人一搁山里头跟隐居避世的高人没差别,没网络没信号不打紧,有时候甚至连手机都不带出门。 不过他的性格向来如此,谢知意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笑意里带着揶揄。 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下,他任由眷恋蔓延滋长,把头挨在苏绪的肩膀上,往前伸直了两条腿,然后仰头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样和你一直住在这里好像也挺不错的。”谢知意笑得很纯粹,眼里有波光在荡漾,折出一点憧憬。 “是不错。”苏绪颔首,静了片刻又说,“以后我们可以过来养老。” 谢知意仰起脸看他:“怎么,你现在不愿意啊?不愿意拉倒。” 苏绪微微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背,抬头看向敞亮又静谧的夜幕,一条如同银河带般璀璨夺目的星空垂落在眼前,仿佛触手便可摘星。 他清冷的嗓音此时显得非常柔软,好似坚冰融化而成的一汪泉水,“我愿意和你到任何地方去,但你是个有梦的人,我更想和你一起去把这个梦做完。” 他抬起手,手指微蜷伸向天际,星光仿佛坠落在他纤秀的指尖,染下点点润丽的光泽。谢知意不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满眼璀璨,眼睛也随之纳入了一片星光。 他回头去看苏绪,眼睛亮得动人心魄:“也是,一辈子那么长,咱们慢慢走!” 凌晨12点那一刻前后,两人接了个漫长又缠绵的吻,热度不断攀升,驱散了寒意。 纪念他们第一次在他乡的深山老林过的春节。果然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哪里都是团圆。 凌晨12点过后,手机因为信息而疯狂震动,谢知意简直是怕了,把手机丢给苏绪美名其曰“代为保管”,眼不见为净。 - 夜愈深,民宿里愈发安静,胡楚安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碰上从顶楼下来的谢知意和苏绪。他吓了一跳,一边惊讶谢知意这么晚都没睡还在外面晃悠,一边又担心他看见自己也在外面晃悠会有什么意见,虽然他的印象分已经挺低的了。 两人来到他们面前,苏绪向他微微一笑便算打过招呼了,然后先行走回房间,而谢知意则在他的面前站定,挑起眉朝他“唔”了一声,再无其他动作。 胡楚安有些忐忑,想着再挣扎一下,便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谢导,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谢知意眉挑得更高了:“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冷汗都冒出来了,心想怕什么就来什么,支吾道:“快1点了……” 谢知意又问:“所以呢?” 所以? 胡楚安又心慌又懵逼,这还能有什么所以? 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合他的意思,只好一股脑地说:“谢导,我晚上光顾着聊天没吃饱,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忍不住下去厨房煮了一碗面条吃……真的是一碗面条,清水的,我连鸡蛋也不敢加!” 然而谢知意一连“啧”了好几声,一边摸着下巴打量他一边说:“吃完丁点儿记性也不长,果然今晚那顿饭是白吃了。” 一想起今晚那顿大年夜饭,胡楚安终于恍然大悟,连忙说:“谢导,新年快乐,万事大吉,身体健康,鹏程万里!” 他刚说完,谢知意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个红包,朝他说:“呐,新年红包。” 胡楚安彻底傻眼了,只听见他晃了晃手里的红包,继续说:“春节快乐哈,新的一年希望你能醒醒目目做人,一切顺利,别再出乱子了。” 当然,还有半句话他没说完——求求别给他添乱子了。 “谢谢谢导。” 胡楚安愣愣地接过红包,谢知意便干脆利落地绕过他进房间去了,剩他一个人在走廊站了好半晌。 回到房间以后他把红包给拆开,从里面拿出几张钞票……还有一对耳塞。 他终于明白谢知意所说的“醒醒目目做人”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天谢知意久违地赖了个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玩手机刷视频,一开始他还没骨头似的赖着苏绪,然而日上三竿肚子咕咕作响了他都没打算起来去解决温饱问题,苏绪只好亲自上阵,下楼用民宿的厨房给他做早餐。 因为放假,大家都自由活动,有些人早早就出外边晃悠去了,有些人则吃着场记给订的餐食。 还有少数人选择自己下厨,因为民宿里有厨房,老板隔三差五就会买一些新鲜食材回来。 天知道那些进厨房觅食的工作人员看见苏绪站在称得上是简陋的厨房里煮面的时候被吓成怎么一副样子,都恨不得接过他手里的勺子替他干活,同时又暗暗庆幸这厨房虽简陋但好歹不至于还用个烧柴灶,不然他们就能“有幸”看见这位贵气逼人的苏二公子烧柴的样子。 苏绪下了两碗鸡蛋面端回房里去,谢知意懒得极致,一开始还不离开被窝,最后被农家鸡蛋的鲜香勾得口水直流,乖乖地起来洗漱然后开吃。 “我刚刷到一个视频,有个外国画家双手双脚并用同时画六幅画,居然还是倒着画的……有点牛逼。” 谢知意一边吃一边瞎聊,翻出那个视频给苏绪又看了一遍,问:“你也做得到吗?” 他没见过苏绪同时画几幅画这种炫技操作,但他一直知道苏绪左右手能分开同时做不同的事,又快又准,他以前还见过他双手同时扭两个魔方。 “应该可以,下次试试。” 苏绪的确没做过这种事,但无所谓做一做,如果谢知意想看的话。 然而谢知意猛地开始幻想起来,苏绪像那个画家一样用脚趾夹着一支笔双腿在桌下不停地抖动着画画…… 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寒涌了上来,吓得谢知意差点扔了筷子,赶紧甩头把脑海里的幻想甩掉清空,然后声音发虚地说:“不了不了,你别试,求求你别试。” 然而才说完,他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突然停住了吃面的动作,连筷子也掉了。 他吃惊又犹豫地看着苏绪,嘴唇翁动着问出一句:“……你现在能画画了?” 苏绪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惘然:“我不确定,所以还是要去试一试。” 谢知意看着他捡起掉落在桌面的筷子,放在手心,垂眼凝视着这双筷子仿佛在看从前一直握在手里的画笔,又说:“这一道坎我总要迈过去的。” 谢知意的喉咙一苦,仿佛咽下了一口陈茶,苦涩至极又隐有回甘,伸出双手去握住他的手,将其包裹在掌心。 他心中百感交集,忍住将要溢出喉咙的苦楚,故作轻松地挤眉弄眼揶揄道:“那我就献身给你当模特吧!不要模特费,你用画抵债,我让瑄叔给我找个好买家,这样我就能发家致富了。” 说完他就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横财就手的美好梦中,笑声都透着一股子奸商味道。 苏绪有些感慨地笑着唏嘘道:“我终于能体会到那句话了。” “哪句话?” “养家糊口千斤担,赚钱不易打工难。” 这句话谢知意在网上冲浪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嫌俗烂一秒就刷过去,却没想到现在从苏绪口中听到这句话能让他笑得浑身发抖,不知道的人听见这疯魔的笑声估计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他笑得肚皮都微微抽痛,艰难地将一字一字蹦出来:“还好还好,家里只有我一个好养活,你专心养我就行了……” 话刚说完,一个念头突然滋生直蹦脑海,他止住了大笑,转而笑得含蓄又戏谑。他一肚子坏水地坐到苏绪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如果你要养多几个也不是不可以。” 苏绪失笑:“我还能养什么?” 谢知意在他耳畔小声说了两个字,一听完苏绪便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迟疑地说:“……我的?” “不然呢,隔壁老王的啊?”谢知意坏笑,轻轻咬住他的耳朵低喃:“试试呗,大力出奇迹,没准儿我真这么牛逼呢。” 白日宣淫实在是有点罪过,尤其他们还是在隔音并不那么好的民宿里。谢知意猛地想起昨晚,突然心虚地瞥了一眼正对着的那面墙,隔着这堵墙就是沈思行和胡楚安的房间。 另外一个隔壁房间是赫明的,他昨晚一夜未归,故而不在考虑范畴。 谢知意越发心虚,虚到了极点反而生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心理,厚着脸皮坏笑着跟苏绪咬耳朵,问:“我昨晚有没有叫得很大声?” 苏绪顿了顿,谢知意凑得这么近还能看见他的眼睫毛颤了颤,然后只见他一脸纯良地抿嘴笑了笑,回答道:“还好。” 天知道谢知意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勉强忍住猖狂大笑的冲动:“那我们继续?” 苏绪的眼神闪烁了下:“你不是担心……” 谢知意的厚脸皮已经淬炼至无上级别,撇撇嘴:“管他呢,反正我昨晚已经把耳塞给他了,他还不自觉点戴上那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吧!” 苏绪没有再说话,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将他抱起,几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到床上,自己也随着俯身压下来亲吻他。 …… 两人又厮混了半天,歇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谢知意都忍不住感叹自己居然能破廉耻破到如此令人不敢置信的程度,回头想起来都觉得疯魔。 两人错过了午饭,于是工作人员再次有幸看见苏绪在厨房里做饭,平平无奇的食材硬是被他玩出了花,要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估计还以为民宿老板请了个米其林大厨过来。 等苏绪端着下午茶回房间时,一开门就看见正在看着手机的谢知意刷地抬起了头,如同惊恐之鸟般,神色都带着惊疑。 “怎么了?” 谢知意意味不明地舒了一口气,但瞳孔仍微微颤抖,显然情绪难以平复。他将手机递给苏绪,低声说:“……祁耿的事上新闻了。” 新闻上赫然写着一个超级火爆的标题——知名青年导演涉嫌洗钱被捕。 如果标题只是噱头,那么下面的详细内容便是板上钉钉的论述。报道上写着警方在扫黑过程中调查某hei/社/会组织的资金动向发现其与祁耿的隐秘私人账户有所关联,祁耿已被拘留,此事立案侦查中。 详情描述不过三言两语,可混这圈子久了的人越能体会讳莫如深这个道理。祁耿这事肯定不止报道上写的只言片语那么简单。 他眼巴巴地看着苏绪,然后苏绪将饭菜放到桌上,低声道:“先吃饭。” 他神情自若,冷静得几近平淡,谢知意的心头一跳,微微睁眼:“你已经知道了?” 新闻也是几分钟前出来而已,他下去连手机都没带,现在这副意料之中的神态显然是早就知道。 果然听见他说:“嗯,早上就知道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谢知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早上气氛那么好他的确抽不出空来跟他说这事儿,然后听见他继续说:“他现在只是因为涉嫌洗钱被拘留调查而已,算不得什么。” “什么意思?”谢知意隐隐约约察觉到里面还有更深的内幕,“他还有别的罪名?” “先吃饭,你饿太久了。”苏绪将筷子递给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气势。 谢知意只好将筷子接过来开始吃饭,猛吃下几口,再眼巴巴地瞅着他。苏绪无奈地笑了,眉眼松散了几分,那股冷劲顿时柔和下来。 “祁耿是郑家的私生子,他本名叫郑嘉硕。” 天哪,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惊天八卦,谢知意吓得筷子又险些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贵圈真乱”。 “不是,这是怎么回事?”他彻底凌乱了,“祁耿不是祁之晏的儿子吗?” 苏绪摇摇头:“他和祁耿的母亲是后来结的婚,祁耿算是他的养子。” 他没有在这段关系上论述太多,转而说道:“以他和郑家的关系就不光是洗钱这么简单了。随着调查深入……”顿了顿,他的语气深沉了几分,“他已经变成了郑家的弃子。” 谢知意不由得心惊,苏绪描述得越简单越平静,他越觉出来其中的诡秘和残酷。他终于明白了苏绪那句“不用再做什么了”的真正意思。 因为祁耿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郑家人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底下的势力盘根错节如同蛛丝交缠,而郑家这只“大蜘蛛”在引火烧身前将一只腿连同再无用处的蛛丝割裂开来弃掉,自断一臂逃之夭夭才是他们最终想出来的自保方法。 一个刚好姓郑又没有什么实质性地位的私生子,无疑是最好的替死鬼。 谢知意顿时觉得祁耿有些可怜,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在他眼里祁耿完全就是罪有应得。 预想中的报复并没有来,谢知意不知道是郑家鞭长莫及还是苏绪防备得太多,这一段时间几乎是毫无波澜顺风顺水地过去了。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来到年初七大学即将开学,因此苏绪不得不启程回A市。 苏绪坚持让苏家那十几个保镖留守这里,谢知意没法子,只好安了几份杂活给他们做,让他们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剧组。 分别那一天,苏绪没让谢知意去送他,谢知意有些舍不得,但一想到按照拍摄计划剧组也会在正月十五前后杀青,于是也不矫情了,两人就在民宿里说了再见。 苏绪:我还能养什么? 谢知意大破廉耻:崽崽啊,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1章 欢欣 第102章 失踪 第一百零二章失踪 这一切太过顺利,尽管苏绪也用尽方法安抚他,但谢知意始终不能完全放松。在拍摄片场看着在他周围来来去去的那十几个保镖,他甚至觉得有一点心烦意乱。 这一阵仗他以前见过一次,实在不是什么好的记忆,那时候他就像个被保护在温室的花朵,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又糊里糊涂地把苏绪弄丢了。 他是真的怕了这个名为“温室”的牢笼。 苏绪走后,谢知意一有空就给他发信息打电话,俞峤见了都忍不住笑话他像女朋友查岗似的。 离杀青还有三天的一个凌晨,整个剧组刚拍完大夜戏,谢知意忙昏了头让剧组的车先回去,然后和赫明留到后边儿把事理清楚了才搭了俞峤的顺风车回民宿。她自从来Q省拍戏以后就租了一辆轿车方便自己出行,没想到其实大多时候方便了谢知意。 冬天的白日来得迟,天色灰蒙蒙的衬得一车三个人梗死死气沉沉,幸亏俞峤用不着陪他们熬整个大夜还有精神开车,因此谢知意和赫明心安理得地拿俞峤当滴滴司机,两人窝在后座打瞌睡都能打得进入深度睡眠。 他们是在急刹车的惯性碰撞中醒来的,同时传入耳边的还有俞峤的一声尖叫。 谢知意猛地清醒过来,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探身向前一手按住坐在驾驶位惊魂不定的俞峤,然后看向前方,只见车的前方不到三米距离横插进一辆黑色中型suv,而两车之间十几个人正在打斗。 谢知意一眼就认出来其中几个就是苏家的保镖。 他侧头跟俞峤说:“你和赫明留在车里,锁好车门。”说完他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说是打斗,不如说是单方面压制,仅看对方的来人数量和装备就知道不是什么难应付的硬茬,所以谢知意也没有在担心,只是怕意外发生。 果然只见保镖们三五两下便将那几个人制服,让谢知意啧啧称奇的是这群保镖居然还跟警察似的随身带了手铐,把人全铐上塞进suv里面。 谢知意差点以为自己目睹了一场香港警匪火拼现场。 事实上那几个人流里流气也确实像一群地痞流氓,他走过去直接问:“郑家的人?” 其中一个保镖来到他的面前,好家伙又是一张熟面孔,这人正是那晚在影视城跟在苏绪后边将赵小冬提溜带走的人,真是相见恨晚。 他显然就是保镖小分队的队长,作为代表出来答话:“是的,谢导,不过也不算是。” 说着他瞥了一眼那几个人,又说,“其实就是一帮马仔而已。” 这真的是又熟悉又奇妙的称呼,谢知意一下子就知道了这群人是什么档次,心想苏家这群训练有素的保镖留下来帮他料理这群小流氓真是大材小用。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姚骋有些意外道:“您什么杀青回去,我们就跟着您回去。” “你确定?”谢知意觑了他一眼,反倒有些意外。 姚骋坦白道:“是的,您或许不知道,这段期间我们已经遇到大大小小不下五群这样的人了,说是恶作剧但也太过频繁刻意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对您的剧组也不好,所以还是需要谨慎些。” 谢知意心想他是真的不知道,苏绪在的时候他见过几次姚骋和苏绪交流,估计那时候都在汇报情况了,而苏绪粉饰太平的能力太过厉害,他能知道才怪。 “那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那帮人?” “只能送派出所了。这些都是街头混混,大事没犯小错一堆,送进去吃两顿牢饭勉强能拖一会儿不让他们出来捣乱。” 这就是好应付但粘手的麻烦了,谢知意理解地点点头,不再执着姚骋他们的去留问题,毕竟剧组工作人员多是多但能应付无赖的没几个,姚骋处理这些事更为专业有手段确实会让他省心不少。 回车上的时候俞峤已经恢复冷静,但也意识到不妥了,啧啧感叹道:“老谢你别是惹上了hei/社/会吧?叫你平时别那么洋洋洒洒大摇大摆,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她只是揶揄,殊不知莫名其妙真相了,谢知意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赫明凑上来小声说:“真的没事吗?” 他向来寡淡的脸少有地露出了些忐忑的神色,谢知意估计他从人称“江湖百事通”的江错那里听到了什么添油加醋的消息,便道:“没事,我们拍我们的就行了。” 谢知意以为这一茬算是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拍摄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些骚动,有人含糊不清地说好像有代拍混进来被发现了。 剧组拍戏期间有代拍很难避免,这些人为了拍到路透各种花样层出不穷,但只要不干扰到剧组正常工作的话剧组一般都不会强制性赶人。 更何况这些代拍大多都十分猖狂如同杀不死的小强,剧组没办法对他们大动干戈。所以有代拍正常,引起骚动就不太正常了。 而且古怪的是之前剧组在影视城拍的时候的确也碰见过不少专门来拍沈思行的代拍,可现在这个当红炸子鸡都杀青了,剩下的只有那几个没有流量可言的演员,还能拍什么? 谢知意不放心,决定过去看看。去到那边从工作人员口中得知是有人混进来了,但样子不像是代拍,反而像地痞流氓来闹事,有几个工作人员拦住他们的时候还被推搡倒地,幸亏很快就来了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三两下将人制服然后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 “那边的山沟沟里。” 俞峤想要跟过去看,被谢知意拦住了:“你留在这里安抚一下那几个工作人员看他们有没有受伤,我过去看看。” 谢知意来到小山沟里果然看见了昨天跟他谈过话的姚骋,再打量了一下那几个被压在树上动弹不得的人,连个相机都没带肯定不是什么代拍。 “又来了?” 姚骋点点头:“我问过他们,他们说上面有人给了他们的钱让他们过来闹事。” 谢知意算是搞明白了,有人存心要来恶心他。姚骋昨天说这个月一直断断续续都有人来是真的,只是苏家的人一直帮他提前料理了而已。之前苏绪在,他们更不会把情况反馈到自己这边来。 幸亏离杀青也没多久了,如果他们一直只是这样小打小闹那也蹦跶不了多久,现在只能辛苦姚骋他们继续守着了。 谢知意跟姚骋说了声谢谢,看他们把那十来个的人塞车里带走后转头给苏绪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谢知意听见那边人声熙攘,声音都脆生生的充满活力,便问:“在上课?有打扰到你吗?” “没关系,已经下课了。”片刻便安静下来,估计苏绪是走到僻静的地方了,“今天拍戏顺利吗?” 谢知意“嗯”了一声,揉揉鼻根,把声音放柔和:“已经尾声了,再过两天就能杀青,不过应该会在Q省这边开完杀青宴再回去。” 苏绪说:“到时候我去接你回来。” 谢知意刚想说你要上课就不用特地来接了,突然又想起回程那天刚好是元宵,也碰巧是周六,今天俞峤还说过一回A市就组个队一起去泡温泉。 在Q省挨湿冷挨了这么久他还真有点想泡温泉的心思,当下就开口问苏绪:“元宵那天周六有安排不?我们一起去泡温泉?” “好。” 谢知意的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随意地聊了几句,把这两天郑家的人来找麻烦的事顺便说了。 “需要再多些人?” 谢知意赶紧说:“不用了,你有什么人就自己留着,别再往这边送人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儿拍的是警匪片呢,太扎眼了。” 顿了顿,谢知意又说,“反倒是你,你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苏绪的回应仅仅慢了几秒,他立即就察觉到了,挑起眉,声音沉了下来道:“出什么事了吗?” 这次苏绪的反应很快,立即回答:“没有问题,你不要担心。” 谢知意顿时只觉得脑袋发涨,忍不住揉了揉额角,看着前方的林深树影处发起了呆,那里有一小个水潭临着一面山壁,山壁上有汩汩流水落下成了一个小瀑布。 他的思绪随着那汩汩流水落下,砸在水面绽开一片水花,惊起涟漪不断。 他知道苏绪还在等他的回答,他无意识地用手指绞着衣角,努力将情绪变得轻缓平和,声音甚至有些软,再次开口:“苏绪,你不要瞒我,一切真的都还好?” 苏绪轻笑一声,安静又干脆地说:“知意,我没事。” 他的声音向来清冷又柔和,似乎有可以抚平一切纷乱的魔力,沉沉地压下了谢知意凌乱的思绪,同时又截断了他继续探究下去的心。 他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短短的三个字,让他后半生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恨得牙痒痒。如果时光回溯,他绝对会在这个时候不依不饶不顾一切地赶去A市把苏绪揪过来放到身边牢牢看着! 杀青那天已经没有什么通告安排,补拍了几组渲染的镜头,然后拍胡楚安和温舒恩的最后一场戏。同样是在这个青山绿水围绕的深谷,李孝晏和完颜襄相逢、动情,来不及定情便迎来了诀别。 伤愈后的李孝晏意欲离谷回东京,却遭到完颜襄的阻挠,争执中发现完颜襄身怀武艺绝非普通的深山猎户之女—— 谎言一旦出现了漏洞,就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分崩离析就在一瞬间而已。完颜襄的金人身份彻底暴露,国仇家恨横亘在二人之间,将未来得及诉诸于口的情动与誓言统统湮灭。李孝晏明知该手刃仇敌,最后却只能抽刀断水,立誓永生不再相见。 固执的完颜襄几近入魔,咬牙切齿不甘地说:“李孝晏,你会后悔的。” 李孝晏以为自己会恨意滔天,没想到最后却似死水一般,连费尽力气提起来一个笑都如同小石头砸出来的小涟漪,仅仅一瞬就再无踪迹。 他说:“那又怎样,我这半辈子后悔的事可多了去了。” 话毕,他将断刀掷入谭中,然后沿着谭边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离去,只留下一个落魄孤寂的身影。 千鸟飞绝,万籁俱静,人在浮沉,心如死灰。 “咔,可以了——” 谢知意的声音刚说完,周遭就响起了一片鼓掌声,俞峤快乐的声音随之响起:“杀青快乐!” 鲜花、掌声和唏嘘声无一不在传达着喜悦。 谢知意也跟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搓搓自己因为图便利没有戴手套而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差点没忍住掏出手机要给苏绪打一个电话。 赫明也冷青着一张小脸蛋,凑过来给谢知意一个拥抱,谢知意在他后背拍两拍,瞥了一眼一旁跟护食的大狗似的江错,戏谑道:“好了啊,再抱多会儿我这棚子都要被掀翻了。” 赫明不明所以,但还是松了手,开心地说:“终于可以回去了!” 原来是开心这个呢,谢知意哭笑不得,但在场大部分人的人谁不是因为这个而开心呢,包括他自己都恨不得现在就赶去机场打飞的回A市。 “回去好好补补吧,瘦得跟猴子一样了。明晚要一起去泡温泉不?把堆堆也带上。” 赫明想也不想地点头,刚想说话,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扯住了他的外套帽子,扯得他微微往后趔趄。紧接着那只手的主人江错从背后上前一步将赫明拢在怀里,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我们考虑考虑。” 谢知意无语地直哼哼。 晚上剧组又去了县城的饭馆里吃了一顿杀青宴,谢知意喝多了,迷迷糊糊地回到民宿里想起今天还没给苏绪打电话,一边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一边打电话。 他的声音又闷又软,懒懒散散地拉长了调调:“苏绪……” “喝醉了?” 苏绪那边有风声,飒飒响得谢知意清醒了些许,他皱起眉头不答反问:“……这么晚你还在外边呢?” “嗯,今天回家了,和苏潋吃了一顿饭,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谢知意眉头皱得更紧:“合着你吃完大餐没饱还搁那儿车窗大开喝西北风呢?赶紧关上。” 说完便听见苏绪低低的笑声,然后一阵窸窣声后果然飒飒的风声没了,传入耳边的就剩下苏绪轻浅的呼吸声,还有他温和的声音:“不困?快睡吧,明天我去机场接你。” 谢知意勾起嘴角暗笑,却说:“多大人了还用接?你明天在家里等着,我一回来咱们就直接去泡温泉去,我这老寒腿都快要发作——” “了”字都还没说出口,电话那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利之极的长鸣,顺着电流传到耳朵都能刺得谢知意耳朵一阵尖锐的痛,痛得他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机灵,瞪大眼睛完全清醒过来。 他刷地一下子坐起来,大喊:“怎么了?!” 苏绪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平静中带点犹豫:“……没事,前面好像出车祸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的谢知意这才大喘了一口气,下一秒醉酒的眩晕感再次涌上来。 他噗地一下重新倒在床上,无语地说:“刹车都刹成这样了能不严重?热心市民苏先生可以帮忙打个110报警。” 苏绪不禁笑了起来,声音透出些许无奈:“这边已经开始塞车了,你先去睡吧,我回到家里给你发信息。” 谢知意困得睁不开眼,说了一声“晚安”后就把电话挂了,闷头进入梦乡。 - 可能因为归心似箭又或者是强大的生物钟,第二天谢知意一早就醒了且没有任何宿醉的症状,转头第一时间想起昨晚和苏绪通的电话便去看手机,却没看到苏绪的信息。 谢知意主动发了条信息过去,半晌没收到回复,不过这时刚到7点,他想苏绪可能还没醒。 距离他订的航班点数还有段时间,谢知意起床洗漱吃了个早餐后才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行李,但他带的东西没多少,半个小时就收拾完了。 他又去看手机,快9点了还是没收到苏绪的回复,于是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没接通。反复打了几个,没一个接通的。 谢知意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拎上行李箱快步走出房门,刚走到一楼的小院里就碰见俞峤和几个剧组工作人员。俞峤被他急冲冲的样子吓了一条,赶紧说:“还没够时间出发呢,你要上哪里去?” “我先回去!”谢知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民宿,一出去就看见路边停靠着两辆suv一辆轿车,姚骋就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位上,目光炯炯地看着这边的民宿大门。 看见他从门口走出来,姚骋立即下了车,然而谢知意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沉声问:“你们能联系得上苏绪吗?” 姚骋低头沉默不语,谢知意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气极无语地一边磨着后槽牙一边点头,眼睛都快喷出来火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先去机场。” 话刚说完就拉开车门上了后座,然后“嘭”地一声巨响关上了车门。 姚骋丝毫不敢怠慢,立即让人把谢知意的行李箱搬上车,然后跟着上了车出发。 清晨的公路十分冷清,车辆在路上疾驶,谢知意侧头看着外面快速闪过的风景,只觉得眼睛发胀酸疼。自打上车他就一直闷着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于是整个车厢如同空气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 半晌,谢知意抹了把脸,低哑的声音在沉寂的车厢里响起:“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姚骋下意识地和驾驶位上的伙伴对视一眼,然后抬眼看着映在倒后镜的谢知意,只见他仍侧脸注视着窗外,神色晦暗不明,让人难以琢磨他的真实情绪。 思索了片刻,姚骋还是开口:“……祁耿在前天取保候审,然后失踪了。” 话刚落下,只见倒后镜里的谢知意便刷地一下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这边,姚骋只好回过头,继补充道:“而二少爷是在昨晚接近凌晨的时候失去联系的,现场只剩下车还有昏迷的司机小刘和两名警卫员。” 谢知意不由得心里暗骂一声他妈的,他早就该想到那才不是什么车祸,那刹车的声音清晰刺耳,分明近在迟尺! 这么危险的紧要关头苏绪居然还给他现编了一场车祸还是顺带说了两句好话哄他睡觉? 转头又一并想起他在电话里还信誓旦旦地跟自己保证“一切没问题,他没事”,然而实际上祁耿这颗大毒瘤已经取保候审出来溜达了,这还不算有事? 谢知意真是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佩服好,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地冒起来。 他瞪着面前苏家的这几个保镖,毫不客气地迁怒他人,咬牙切齿道:“一群王八蛋。”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姚骋也觉得后颈发凉,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用安抚的语气又说,“谢导,我们已经在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您不要太过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找找找,如果找回来的是——” 谢知意气极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飞快地把头转到一侧,喉咙颤抖起伏着像是要把什么艰难地咽下去。 他的动作很快,但姚骋还是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双眼发红的画面。 姚骋心知肚明那没有宣之于口的下半句是什么。 ——如果找回来的是一具尸体呢? 谢知意不敢把话说出口,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思绪一旦触及就如同打开了恐惧大门,里面的魑魅魍魉能把他整个人生吞活剥。 他不住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听见姚骋的声音再度响起:“请您先不要往最坏处想。根据现场人员的反馈,对方来人只有十个,苏先生被带走时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顿了顿,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放轻了些许,“据其中一个警卫员说,祁耿带的人里面……有杜家的人。” 谢知意顿时有一种预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矛盾复杂感。 苏绪说祁耿已经成了郑家的弃子,那帮助他出逃在外的肯定不会是郑家的人。能够帮他申请取保候审,然后又在监督考察下逃脱的人就只有杜景琳。 只是谢知意没想到杜景琳竟然能为了祁耿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只是单纯祁耿那个死变态的话,谢知意还真拿不准苏绪的处境,现在有杜景琳的人在,应该不会任由祁耿太过肆无忌惮。 谢知意道:“A市那边再有任何消息都必须告诉我。” 姚骋仅仅迟疑了几秒,谢知意便已经察觉到,眼神犀利地睨着他,声音骤然冷硬下来:“如果你想你家的苏二公子回来还能见到一个好好的我,那就乖乖听我的话。” 姚骋一凛,连忙点头答应。 谢知意改了最近的一趟航班,中午12点左右落地A市。姚骋安排的车早已在机场大门等着,谢知意一上车就给了个地址他们,让他们往那里开。 姚骋一看,那是市中心一座商业大厦的地址,没记错的话那就是杜家集团的总部大楼。他没有多问,让司机直接往这个地址开。 这是杜老太太去世以后谢知意第一次来这里,时隔多年耳目一新,走进去一楼大堂以后来来去去的员工有不少都朝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主要是谢知意身后还跟着姚骋一等身材高大的壮汉,步步带风,路人以为他们寻事生非的不法分子,纷纷避开。 谢知意也不想这么高调,但他在车上已经打过几次电话给杜景琳,无一不被挂断。有句话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这样他就腆着脸上门来了。 安保人员闻讯而来,看见谢知意却愣了。他们是有些年头的老员工了,一眼就认出了谢知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进退两难之间,另外一班人迎面款款走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头发斑白但精神矍铄,一身裁剪讲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体态挺拔,气质温文尔雅。他身后跟着两个文质彬彬的西装青年。 老人未开口眼先笑,一上来就朝他伸出手:“谢先生,对吧?” 谢知意从没见过这位老人,下意识就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点头道:“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齐盛岭先生的私人律师曲颂言,这次是受齐先生的委托,代他前来处理一件事。” 谢知意眨了眨眼,片刻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说的齐盛岭是谁。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他知道杜老太太的名讳是齐盛毓。 齐盛岭是谁,不言而喻。 他上次才在齐老先生那里吃了闭门羹,这次他让他的律师过来是要干什么? 曲颂言察言观色十分厉害,一下子就看出了谢知意的惊疑,主动笑着说:“谢先生是为了什么而来,我就是为了什么而来。齐先生知道你回A市以后就往这里来了,就让我直接过来免得错过了。” 他说这话可吓了谢知意一跳,赶紧说:“您叫我知意就好。” 曲颂言“哎”了一声,摆摆手,言笑晏晏道:“这次可不行,职责所在,身份有别。等这事完了以后,我们再来一聚。” 说完这话,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前台工作人员和安保,他身后的其中一个青年朝他们递出一张名片。受过专业培养的前台人员接过一看,很快就反应过来,朝一侧摆出“请”的姿势。 曲颂言笑着点了点头,看向谢知意,满脸神采奕奕地扬眉一笑道:“祝我们今天都能打场胜仗。” 谢知意垂头一笑,声音笃定:“那就承您吉言了。” - 老实说谢知意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见到杜景琳。随着电梯直上68楼,他急切的心就越发按耐不住,一眼不眨地盯着电梯玻璃墙外的风景,一旁的曲颂言不知道怎的又察觉到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知意整个人回了神,随即“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杜景琳的秘书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她看着谢知意,微微一笑,精致妆容的掩饰下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谢先生,好久不见。” 他并没有寒暄的心思,秘书带着他们走进杜景琳的办公室。他这时才察觉到曲颂言的脚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慢了半拍,一直跟在他的身侧一步以后的位置。 杜景琳严正以待地坐在她那张大办公桌后面,冷静自持地朝他们一笑:“贵客都齐聚一堂了,不知道有何贵干?” 谢知意听惯了她的阴阳怪气,此刻懒得和她周旋,开门见山道:“祁耿在哪里?” 杜景琳挑眉,轻笑一声:“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早知这是颗奇硬无比的铁钉子,谢知意只能以暴制暴,冷笑道:“一个等着蹲大牢的hei社会能出逃难道不是你的功劳?他带着你的人把苏绪劫走了,该不会没有提前通知你吧?” 他的话字字带刺,怒意喷薄而出,然而杜景琳仍旧不为所动,笑得从容:“你也说了,一个hei社会绑架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男朋友被绑架就赶紧报警去,别拖太久……不然人可就被撕票了。” 谢知意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里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杜景琳能够面不改色地嘴硬是因为她有底气,在她眼里他永远都是地底泥。 他看着面前的杜景琳,她的背后是一幕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从这里看出去天际明亮宽阔,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她一直就处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世人,孤傲不群,所以目空一切,自私自利。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祁盛岭让曲颂言过来的意图。 屠龙少年终成龙,一步登天后,心比天高——只有狠狠掉下来,这份狂妄才会被摔得粉碎。 谢知意的目光在曲颂言悠然自得的脸上逡巡而过,后者回以肯定一笑,他便心领神会地呼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杜景琳,我说过谁要是再敢动苏绪,我不会手下留情。欠他的,一分一毫我都要帮他讨回来。现在这笔帐要开始算了。” 他径直走到杜景琳的面前,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四目对视,眼里火花迸射。曲颂言紧跟着款款来到他的身后。 杜景琳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曲颂言,回头再看谢知意,声音渐冷:“谢知意,我和你没有帐可以算。” 谢知意勾起嘴角,闲闲地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杜景琳的脸上,开口道:“要算的帐可多着呢。杜景琳,你费尽心思改遗嘱抢了我的东西,就没想过有一天要统统把它还回来?” 杜景琳笑了起来,又冷又艳,那种不可一世的癫狂渐渐透出。 她的眼神如毒蛇,一口咬在谢知意的身上,连声音都带着绵密的刺:“谢知意,是我低估了你厚颜无耻的程度。但凡有点脑子,你就不该上我这儿来做白日梦。你的东西?你配有什么东西?” “那就看奶奶给我留了什么了。”谢知意无所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她生前所立的遗嘱一式有两份,其中一份交给了她的弟弟齐盛岭,你有兴趣看看吗?” “你神智不清我就要陪你发疯?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了谢知意,早点滚的话还能体体面面做人,别逼我叫保安。” 谢知意并没有说话,身后的曲颂言开口:“杜小姐,我是齐盛岭先生的私人律师曲颂言,幸会。” ”齐盛岭,齐,盛,岭……”杜景琳一字一字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红唇淬了毒似的,嘴边的笑意越发阴狠,“原来是他。谢知意,难怪你敢撒野,原来是找了个大靠山。” 谢知意还是没说话,而曲颂言示意身后的西装年轻拿出一个私密文件袋,继续正色道:“这是委托书,齐老先生行动不便,现已全权交与我代为处理。里面有齐老先生在银行的一个保险柜钥匙,只要您需要,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将杜老夫人的遗嘱取出。同时请您提供您手上所持的遗嘱,这边已经联系好了社会专业司法鉴定人对遗嘱进行鉴定。” 杜景琳冷声道:“芮丽,叫保安上来赶他们走,一群疯子。” 那个叫芮丽的女秘书立即拿起电话拨内线电话,然而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谢知意朗声打断了:“杜景琳,你心虚了是吗?” “谢知意,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没关系啊,不信的话去司法鉴定中心,慢慢鉴定也没问题。反正我的话是撂这儿了——你今天不说出祁耿的下落,一切后果自负。” 谢知意冷笑着说,“我的确是个疯子,这点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么?杜家,祁耿二选一,你选吧。” 杜景琳的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他不说话。 “杜景琳,我没有时间陪你耗了。”谢知意站起来,干脆利落地说,“你不愿意动也可以,让你的人跟我走,带上你手头上那份所谓的遗嘱,接下来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我不知道祁耿去哪里。” 杜景琳终于开了口。 谢知意回过神,挑起眉看她,只见她已经撇过头看着一旁,眼神晦暗不明,侧脸线条冷硬得让人心惊:“我的人随身带着GPS追踪器,但追踪信息断在了H省,人也失去联络了。” 说完,她转过脸再次将目光落在谢知意身上,眼里冰凌化水渗出似的,似乎连声音也一同浸在这凉水之中,无力又慢散:“……我的答复只有这个,你满意了吗?” 谢知意顿时如鲠在喉,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虚张声势费尽力气逼得杜景琳折骨低头,最终却得到这个答案,这场没有硝烟的仗到底是谁输谁赢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幅画面,那是他曾经无意到访过的一个隐秘深沉的角落。 在夜深人静的卧房里,躺着一位苟延残喘的年迈老人,护工不知道所踪,整个房间只剩下虚缓的呼吸声和仪器运转的电流声,沉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高跟鞋砸地的声音突然响起,哒,哒,哒,锐利却轻缓。 谢知意驻足门外,听见那把声音响起,压抑又冷厉。 “奶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你口口声声地说着女人何不能顶天立地,这是你亲口说的!可你却把他接了回来……杜家长孙不能流落在外,那我算什么?你想把杜家给他,那我呢?我一刻也不敢松懈,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远远比他要做得更好。然而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性别。” “弟弟?我杜景琳哪来的弟弟!我不会让他夺走该属于我的东西,杜家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她声嘶底里,哭喊中既带着怨气,却又饱含悲戚。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躺在这里的这个她又恨又爱的人,会在不久之后离她而去。 从此她的满腔爱恨无处安放。 只能埋在心底腐烂。 但谢知意想,不是这样的。 杜老太太临终前的那一句“你们俩好好过,杜家永远都是你们的家”,仅仅十几个字,却把这对连血缘关系都无法将其连在一起的姐弟,神奇地牵在了一起。 而后的时间,他总时不时会想起,噢,杜景琳是他姐姐,他可以尽己所能多忍让她,甚至是支持她。 所以他从不过分纠结于利益。 既然那是她想要的,就让给她吧。 他有自己想要的,他也会去争取回来。 各不相关,又无法割舍。 然而时至今日,谢知意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与杜景琳,终究只能是一个死结。 他做不到宽宏大量,也没有那个资格替苏绪原谅哪个人。 一股疲惫骤然侵袭全身,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声音苦涩低沉:“你最好祈祷苏绪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吧。” 杜景琳听了却是讽刺地哼笑了一声,但谢知意没那闲功夫理会她了。 走出杜家的那一刻,他把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扔掉,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赶去那个人的身边,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国庆快乐呀!!! 呜呜呜,真的快完结了,最后几章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2章 失踪 第103章 阴霾 第一百零三章阴霾 按照杜景琳给的最后的GPS定位,祁耿最后逗留的地方是H省某城的国道上。谢知意曾经去过那座城市,不大也不甚发达,周围是一片山林,他们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谢知意等人和曲颂言就在大厦门口分别,临走前谢知意郑重地跟曲颂言道了谢:“谢谢您曲律师,以后可能还会麻烦到您,我先在这里提前跟您说声抱歉。” 曲颂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字倒不用,受人之托罢了。快去吧,他还在等你。” 谢知意心下一沉,点点头便转身上了车。 - H省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山路变得泥泞不堪,幸亏姚骋事先准备开了越野车出来,一路上还算顺利。 然而来到盘山公路中半段谢知意开了车窗,一边喝水一边探头透气。 前方几十米处的路旁有一条小溪沟顺流而下,此时却没有多少水,浅浅流过的一股水呈褐黄色,十分混浊。 车速太快,谢知意仅仅只能瞥了一眼,心头冒出一点古怪的感觉。然而这种古怪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有一股泥土腐朽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这股味道越来越浓郁,相比之前清新自然的雨后空气格格不入。 谢知意拍了拍驾驶位上的姚骋,道:“先停下来。” 姚骋不疑有他,立即踩了刹车稳稳地将车停下来,回头看他:“怎么了?” 谢知意说:“你闻到一股臭味了吗?” 姚骋的确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只见谢知意探头出了窗外,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打量四周。 然后他发现不止是臭味,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也越发清晰,然而车子停下来就会发现其实外面并没有多大的风—— 是山体自身在震动! 反应过来就是那一刹那,谢知意骤然撑起身子大喊:“是泥石流!快退回去!快!” 姚骋猛地一震,一回头果然看见前方几十米开外一股泥石流从树林间缓缓流出,顺流而下,淌没了路面,居然真的是泥石流! 然而这股泥石流只是打头阵,更凶猛的还在后头涌着呢。 谢知意反复察看前方和后路,仓促间瞥见后方不远处有个岔路上方有一小片地势略高的山台,立即指着那边喝道:“那边地势高一点,开去那里!” 来不及多思考,姚骋猛地一踩油门,还淌在泥水里的车子一下子往后退了几十米。紧接着操作极快地挂档掉头,立刻往谢知意所指的那一小片高地开去。 谢知意回头看,越发凶猛的泥石流已经淹没了刚刚退回来的一路,马路一侧的树木全都倒塌,另一侧的防护栏被冲得变形毁坏。 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分钟,堪称命悬一线。如果慢一刻,他们就只有被冲下山沟沟埋在泥石底下的下场。 万幸的是这场泥石流只持续了十分钟,他们停在一侧的高地又观望了快半个小时,仍止不住一阵心惊,但也心知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谢知意揉了一把脸,问道:“还有别的路吗?” 姚骋暗叹一声,表面还是平静地说:“只能回去之前的山垭口,转另外一条道,多绕几个山头。” 谢知意记得他所说的山垭口,距离现在这个位置快1个小时的路程,回去然后再选第二条路,几乎等于从头再来,这里面耗费的时间可不止一星半点了。 谢知意沉默地看着下方泥泞一片的山路,姚骋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也看向下方的山路。 泥石流虽然暂时停歇,但不代表就是安全了,第二波可能会随时出现,所以面前这条路基本可以放弃。 同时也不见得第二条路能好得到哪里去,逃不开周围都是山,连日暴雨带来的不只是泥石流,还可能有山体滑坡和山洪,这几个只要来一个都是九死一生。 理智告诉他最好的选择是彻底放弃。 然而他做不了主,如果要论谢知意的感情与理智孰强孰弱,高下立见。 片刻后,谢知意终于给了回应:“我们继续走这条路吧。” 说完,他的目光从下方那条马路收回来,落到姚骋的脸上,姚骋看见他黑黝黝的眼里带着歉意。 姚骋心里暗叹果然如此,嘴上却平静道:“好。” 再次开车上路,然而堆积在路上的泥土太厚了,其中夹杂着一堆乱石树枝垃圾,车开进去走了50米车轮就陷进泥里动弹不得。 姚骋和其余两个人下去推车,他们没让谢知意帮忙,可他哪里坐得住,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跟着下去一起推车。一共三辆车,6个人推了半个小时才走出这片泥地,可谓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他们实在没有那胆子在这个泥石流现场再逗留多一分钟,推车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之后用矿泉水三两下把沾满泥的手脚浇洗干净,赶紧上车继续出发,立即逃离这片狼籍。 谢知意累出了一身汗,汗粘在皮肤上没过多久就泛出寒意,这才觉得手脚冰冷,就算车上开足了暖气也没能暖回来。 之后的路他们不敢开得太快,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以防意外再次出现。 但幸运的是之后的路都很顺利,过了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姚骋所说的地方。 谢知意下车便看见在一片丛林外的平地上搭起了七八顶帐篷,据姚骋说是另外一批提前到达的人,他们已经率先对附近侦查过。 谢知意跟着他走进其中一顶帐篷,只见门口站了几个人,一身板直肃正,在这寒冬腊月里没穿多厚,隐约能透出衣服底下遒劲有力的肌肉线条。谢知意看着这些人心里觉得有点违和感。 而帐篷中间放着简易桌椅,桌上放了三个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是地形图,偶尔嘀嘀作响,仿佛是一个GPS。直至走到显示屏跟前,谢知意才反应过来这是卫星定位。 他一怔,顿时反应过来那古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这些人分明就是军人! 姚骋以及他带的人充其量只能算训练有素的保镖,就算是姚骋也只是当过兵出来的人,而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在役军人。 姚骋适时地轻咳一声,给他解释道:“苏先生让他们过来的,他还在国外赶不回来。” 谢知意其实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就反应过来,毕竟苏家有军政界的背景并不什么讳莫如深的事,现在苏绪人丢了,苏潋就算人没在救援力量也得跟上。 这时站在显示屏旁边的一个男人开口作了自我介绍,那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叫于詹海。他说他们已经查过自A市过来这边一路上以及这小城周边的高速公路摄像,经过排除锁定了一辆套牌的可疑车辆,也确定这辆车下了高速进入这小城,然后再没上过高速。 然而这小城的公路摄像设施并不多,他们调看到一些,只能大致确认他们的行驶方向以及还停留在这小城。 谢知意一边听着一边心惊,从他口中说出来仅仅三言两语,可他心里清楚这一天高速的车流量单位都是用万来算的,排查车牌真实性的工程之浩大,要花费的工作可不止一点半点。 于詹海指着一个位置说:“今天早上我们在这个地方发现了这辆可疑车辆,上面只有血迹,并没有人。” 他说得跟背书似的那么冷静平淡,然而谢知意却心里一窒,一瞬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吸走了一般。他凭着一分力气用手抵在桌上,倔强地撑了下来,盯着于詹海的眼睛问:“血检结果有了吗?” “并不是苏绪先生的。”他干脆利落地答了一句,未等谢知意缓过来,又操纵着鼠标,将屏幕里的地图放大,定位定点三个位置,说:“然后我们将目标锁定在三个地方,也派了人前往侦查。” 顿了顿,他指向其中一个位置,“根据初步侦查的结果,我们认为这里的可能性最大。这是一片烂尾的度假村,范围大且在深山老林中十分隐秘分散因此搜查难度较大。我们这边正准备出发前往这里。” 说完,他转头看向帐篷外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自觉已经解释清楚,便朝谢知意和姚骋一颔首,抬脚就要往外走。 谢知意一下子拉住他,声音有些惶急:“我也要去!” 于詹海回头,眼神有些惊讶:“这里有完善的通讯设备,我们会实时反馈情况,你留在这里等消息就可以。” “我要去。” 再说话时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带着不可拒绝的笃定和坚决,放开了于詹海并率先走出帐篷,往那边正整齐有序上车的队伍走过去。 于詹海看向姚骋,只见他摇了摇头,然后跟着一起走了出去。谢知意要去他自然也得跟上,这支来自军方的队伍受苏潋之命前来是为了苏绪,而谢知意的安全并不受他们保障。他才是受苏绪委托要照顾谢知意周全的人。 谢知意要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得硬着头皮跟上。 谢知意硬是上了其中一辆黑色越野车,车上的人面面相觑,直到于詹海过来将他们都赶下了车自个儿坐上去,接着姚骋也跟着上了车。 于詹海递上两件黑色夹克背心,沉甸甸的,对他们说:“车辆遗弃现场有硝烟反应,预测对方持有枪械且火力不弱,你们要小心。” 谢知意紧紧抿着唇,二话不说接过防弹衣往身上套。于詹海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前路,对旁边驾驶位的人说:“出发!” 去往烂尾度假村的路程40分钟左右,一路上谢知意没再说过话,嘴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他已经知道后面情况远比他想的要糟糕——杜景琳派出去的人没了音讯,也就是被干掉了,那取而代之的人是谁?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郑家了。 和一个走私贩私拿命当球玩的hei帮搏斗,危险程度已经超出预期。而苏绪身处这么危险的漩涡之中,无疑是身寄虎吻。 谢知意思绪混乱又压抑,咬紧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口腔里缓缓蔓延开一丝血腥味。自从苏绪失踪以后他一直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只有痛楚能麻痹恐惧。 车队进入一条盘山公路,开了快10分钟后,路中间放置了拦截的路锥子,而前方停着几辆suv,一些人站在车旁交谈。 他们的着装和于詹海他们不太一样。 这是第三批人? 移开路锥子继续开进去一段路,越野车在那几辆车后边停下,驾驶位的人率先下了车,于詹海一边作最后的准备一边回头对谢知意说:“那些是负责救援的警察。” 谢知意没想到连警察也来了,心下猛地一沉,他看向马路一侧的丛林,知道他们已经确认这里就是最终目标地点—— 苏绪就在这片山头里,生死不明。 这时于詹海已经利落地跳下了车。他正要跟着下车,然而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啪嗒”一声车门上锁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拉,没能打开,刷地侧头看姚骋,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对他说:“很抱歉谢导,您不能下去。” 谢知意回头有些暴躁地又拉了门把手好几下,还是纹丝不动,回头瞪着姚骋:“你什么意思?开车门!” 姚骋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那是刚刚驾驶位上的人下车时趁谢知意和于詹海对话被分散了注意力时转到他手里的。 而此时他将车钥匙揣进胸膛前的夹层口袋,定定地看着谢知意道:“接下来有于詹海他们行动,警察紧跟救援,您跟到这里就行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副驾驶的座位上,那里果然放着于詹海留下来的对讲机。 “这里是距离最近的安全地带,您留在这里也可以随时知道情况,已经足够了。” 谢知意拉不开车门,车窗也纹丝不动,安全系数极高防盗性能绝佳的越野车此刻化作了一座钢铁牢笼,将他困死在里面。 他急得整个人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于詹海一行人跨过马路防护栏,进入丛林深处。 “再说一次,给我打开!”随着这话,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车窗上,发出剧烈的“嘭”一声,整辆车都为之一震。 姚骋艰涩地吞咽了一下,还是无动于衷。 “他还活着。”谢知意呼出一口气,气息都在发颤,“那我就得把他接回来。你不开,我就把这窗砸烂为止。” 说罢,挥出第二个拳头狠狠砸向那扇坚硬无比的车窗—— 然而姚骋的动作比他的更快,猛地用手掌兜住了他的拳头,谢知意顿时卸力,回头看姚骋,只听见他说:“您做得已经够多了。” ”怎么可能够?!”血性冲崩了谢知意的理智,他一把揪住姚骋的衣领,一边伸手去掏那把车钥匙,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他就在里面,我要进去找他!你给我开门!” 姚骋一手擎住他的手臂,谢知意奋力挣脱,两手想要反转过来制住他,姚骋一惊,立即使上十成的劲道才将他的手死死地压在椅背。 谢知意咬紧牙关,双眼赤红,平时那么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居然能使上这样的狠劲,颧骨位置沾着的泥土污迹更衬得此时的他像是一头陷入了狂怒状态的困兽。 姚骋又惊又叹,重申道:“您做的已经够多了。留在这里吧,如果苏绪先生还活着,他不会愿意看您陷入危险。” 话到这里顿住,他经历了几秒的挣扎后还是继续说,“……如果他回不来,那您进去也没什么用。” 谢知意听了他的话,却似没听懂,死死地瞪着他,倔强地不肯卸掉一分力气,手背青筋暴凸十分吓人。 两人陷入了如同窒息般的僵持。 幸好几秒后副驾驶位上的对讲机发出了声响,于詹海低沉的声音在电流中被模糊了情绪,变得冷硬。 “已成功穿越小树林进入度假村内,未发现目标人物。” 谢知意刷地一下看向那台对讲机,目光灼热,然后听见对讲机继续传来声音,“一组东两座,二组东南方向一座……剩下的人跟我来。” “一组没有发现。” “二组没有发现。” 谢知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听着不同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他知道每一句话都是说给他听的。他的意识完全跟着走了,不自觉地卸下了和姚骋硬犟的力气,伸手将对讲机拿起来,握在手里放在眼前,盯着,听着。 “注意,北侧主楼的二层出现人影。”于詹海的声音再次响起,其他人听见后便迅速前往他所说的北侧主楼。 他们将呼吸、动作和脚步放得极轻,除说话汇报以外几乎没有发出过声音,然而气氛在这簌簌电流声中越发紧张。 “啊——” 突然,对讲机那边传来一声极短的惊呼,然后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发出一下沉闷的声响。 姚骋听出人体碰撞的声音,知道那边已经开始了。 果然继这下之后,很快就传来了第二波动静,然而这次不是简单的惊呼,而是急促而沉闷的敲打声,接连几下,才又有人体砸在地上的声响。 随即放得极轻的脚步纷至沓来,干脆急促,带出一阵簌簌风声传进对讲机,传到谢知意的耳里。 很快,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拳脚交加□□相撞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于詹海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用的都是背后偷袭那一套,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用枪,尽管他们的枪都套上了消音器。 现实中的消音器其实没有电视剧里面那么神乎其技,只能尽量降低膛口的噪声,有种枪口被厚毛巾裹住的感觉。 短短几分钟他们就放倒了七八个人。于詹海的声音在一片杂乱中响起:“祁耿在哪里?” 然而回应他只有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声,片刻,没有得到回复的于詹海又说,“封嘴,其他人跟我继续上楼。” 然而没走几步,对讲机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风声,随即又是衣物摩擦刷刷作响和身体相撞震动的声音,谢知意以为是又碰上了祁耿的人,没想到接下来于詹海居然低哼了一声。 然后对讲机那边传来一阵粗喘声,听着莫名有点耳熟,喘息之间一把声音响起:“郑嘉硕在哪里?” 谢知意猛地一震,因为这把声音竟然是个熟人。他听过这把特别的嗓音唱了无数的歌,哪怕现在隔着对讲机,他还是一时间认了出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林郁深会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没有人回应这个问题,林郁深咬牙切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跟在郑嘉硕身边的吗?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片刻后,竟然是于詹海接了话,声音有些犹豫吞吐:“……我也不知道。” “现在一堆人想要他死,你他妈的还不跟紧他?”林郁深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仍压不住字里行间的愤恨。 这是怎么回事?郑嘉硕不就是祁耿的本名吗? 于詹海认识林郁深,还和祁耿有关系? 谢知意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开口朝对讲机那边的于詹海说了第一句话:“怎么回事,于詹海你和林郁深——” 然而没等他说完,那头的于詹海兀自道:“那你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说罢,顿了片刻,声音发凉,“你不也是来杀他的?” 之后没再听见林郁深的声音。 于詹海的声音变得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没猜错的话他就在楼上,目前这个情况他是逃不了了,如果你想杀他估计还得排队。” 林郁深这才开了口,声音低哑涩然:“至少我能让他死得没那么痛苦。” 他这句话落下以后,谢知意听见于詹海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那么短促微薄,过后于詹海冷静自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太多,跟我来,见到他你就会明白的。” 他们接着上楼,一路上又撂倒了几个人,不久之后一切重归于寂静,隐隐约约又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五楼,发现目标人物。”于詹海突然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莫名有些空散,似乎身处在一个空旷的地方。 下一刻他又补充道:“有坠楼危险,请求支援。” 谢知意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握着对讲机的手微微颤抖。他只好使出更大的劲,紧紧地握住对讲机,将那股颤抖狠狠压下去。 很快对讲机那边就有人回应:“收到,救援队已准备就绪。” 仅仅几句话,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到极致,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无数个画面,每一帧都凶险得让人心惊胆战。 于詹海他们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进入龟息状态,连呼吸声也几乎没有。 死一般的寂静中,苏绪的声音突然响起,让谢知意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如果说祁之晏的存在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痛是什么滋味,那你——则是让我知道了恨,我从未如此憎恨过一个人。” 随着于詹海的暗暗靠近,他的声音愈发清晰,与往日的淡然截然不同,向来清缓的声音此时压得极低,一腔的怨怒从唇齿间漫出,尽是森然的阴鸷:“八年,整整八年。我的时间眨眼已逝,我的世界空无一物,我爱的人孤独飘零,我的恨无处安放。” 谢知意失神地听着,一时忘记了呼吸。 他不是不知道苏绪的心里有一道阴霾,藏得极深,哪怕是他也难以触及。然而此时这个闸口猝然被打开,滔天恨意倾泻而出,他才终于尝到了原来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祁耿笑了起来,满是讽刺:“你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一切都是你活该。” “我活该,那谢知意呢?”苏绪的声音已然结成了冰棱,“你将你所谓的爱恨强加于人,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恶欲罢了,我受够了你的这些把戏,今天是时候结束了——” 下一刻,一声尖利的枪声随着他落下的话音猛地打响,在那一刹那震碎这片空荡! 那一瞬间,谢知意整个脊背都发凉了。 姚骋见他的脸一下子褪去了所有血色,立即解释道:“没打中!” 谢知意没说话,他其实也分辨得出来。那声枪声过后,紧接着的是清脆又铿锵的一声,并不是击中□□的那种沉闷,应该是打中了金属什么之类的。 接着响起几声消音过后的枪声,沉闷有力如鼓震。 然后于詹海沉静的声音响起:“郑嘉硕,把枪放下!” 回应他的是祁耿的一声嗤笑,满是讽刺:“难怪这么容易就把你拿下了,原来是个局啊……这阵势可真够眼熟,八年前我侥幸没死在你们手上,今天就让你们如愿了吧。” 苏绪的声音幽幽:“祁耿,我想让你死,但我想生不如死更适合你。” 祁耿低声笑了一阵,声音透出些痴狂,片刻后突然声嘶力竭道:“苏绪,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上你一起!” 随即急促的枪声接连响起,嘭嘭嘭嘭嘭—— 最后一声枪响过后,一切纷乱戛然而止,只有呼啸的风声仍在穿透耳膜。 姚骋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因为他听见了这么多声枪响,至少有两枪是击中了人的。 子弹射进人体的声音,他做梦都会记得。 而此时的谢知意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连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对讲机也掉落了。他下意识去拉车门把手想要下车,嘴里不断地呢喃:“开门,快开门,我要去找他……” 此时,于詹海的声音从掉落在地上的对讲机中传来。 “解救目标人物成功。” 仅仅六个字,带着千斤巨石般的力量砸在谢知意的心海里,他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接着止不住地大口喘气,仿佛要在那一时之间将堵塞在胸腔里的气全部挤压出来。 他甚至有些微痉挛,看得姚骋不由得担心他太过激动会一不小心抽过去。 然而他只是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最后沉淀出了一副牙关咬紧眼底泛红的姿态,姚骋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姚骋知道自己已经再无必要拖住谢知意,手下一动,钢铁牢笼般的越野车“啪嗒”一声开了锁,下一刻谢知意便夺门而出,朝树林那边飞奔而去。 苏绪在那支队伍围簇之下缓步走来,谢知意越跑越近,最后在几步之遥缓缓停下,看着他白色衬衫上的斑驳血迹瞳孔不住地微颤。 他喉咙不住地吞咽,竭力把那股即将要喷薄出来的酸楚压下,嘴唇翕动着出声:“疼不疼?” 于詹海等人默契地侧过身,避开两人分散而站,又成一个无形的包围圈将两人围起来。 苏绪上前两步,来到谢知意面前站定,凝视着他:“轻伤,不疼。” 这话不假,他的身上除了几道擦伤别无其它,最严重的就是手臂那道被子弹擦过的口子,此时也已经包扎止血了。在这样的枪火拼斗中他身上这些伤确实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伤。 谢知意没再说话,在他心里没有伤是不值一提的,他所有的情绪被劫后余生的庆幸、欣喜以及后怕所占据,连苏绪下颌的淤青在他眼里都被无限放大,成了命悬一线的印迹。 片刻后,苏绪抬手揩去沾在谢知意脸上的泥斑,然后摩挲着他颧骨那片光滑的皮肤,双眼噙了浅淡却明亮的笑意:“能看见你真好。” 然而他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谢知意越是情难自禁,刹那间红了眼眶,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哑着嗓子道:“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怎么会呢?”他的声音是如此清亮柔和,仿佛是一扫阴霾后的光风霁月,执意将最美的风景留给谢知意一个人。 他将谢知意抱紧,在他耳畔叹息着低声说:“知意,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沿着河堤走,漫漫长路没有尽头,我却把你弄丢了。幸好我终于醒过来了,而你还这里。” 谢知意忍不住哽咽道:“我一直都会在的。我要你梦里梦外都有我,所做的梦都是美梦,所有美梦都会成真。” 苏绪的声音微微颤了起来,清浅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畔:“……真好,这样我的全世界都是你了。” 两人忘乎所以地相拥在一起,还是苏绪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让谢知意率先回过神来,他声音沙哑地说:“我们回去吧。” 苏绪点点头,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 一行人连夜赶回A市,并且第一时间去了医院,因为队伍里有好几个伤员,而苏绪的伤口也需要进一步处理。 出发之前,林郁深跟着上了他们的车,然后一道医院,这家伙就人间蒸发了,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有半点踪影。 谢知意向来不喜欢扒私,这时也按耐不住好奇心厚着脸皮朝于詹海问起林郁深的事儿,于詹海一开始三缄其口,最后被逼得说了一句:“他以为郑嘉硕是苏潋。” 雷劈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谢知意大惊失色,他再狗胆包天,一听见苏潋的名字也不得不立马打消了继续八卦的念头。 当天晚上,祁耿劫持人质潜逃在外,最后落网的消息上了社会新闻头条,引起轰然大波。 据于詹海后来说,那天的人其实来了两家,一是他们,二是郑家的人,准确来说是郑家中另外一派别的势力。他们早就潜伏在邻近的一幢别墅顶楼,架好了狙击枪,就等祁耿暴露。 祁耿疯狂开枪的那时,于詹海上前替苏绪挡了,而祁耿被身后的人一脚踹出几米远,然后就被从别处来的子弹击中了。后面经察看发现那是来自狙击枪的子弹。 不过祁耿没死,他也穿了防弹衣,但枪弹的巨大冲击力将他从楼顶击落,砸在了下面警察早已布置好的充气垫,最后是昏迷着被绑在担架上抬出来,直接送上了警车。 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 下一章完结,谢谢包涵 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3章 阴霾 第104章 平静 第一百零四章平静 当天夜晚社会新闻出来了以后,尽管新闻刻意模糊了不少事实以及隐藏了苏绪这个被劫持人的身份,但不少朋友还是灵敏地察觉到了,纷纷打电话过来问候。 这里点名批评日常冲在八卦前线的俞峤,她亲眼目睹谢知意火急火燎地赶回A市,看见新闻后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单纯就是为了八卦。 谢知意打发她后,一脸黑线地撂下电话,决心接下来再也不听电话了。 元宵节在荒山野岭过了一夜,约好的温泉局也“泡汤”了,从医院出来后苏绪本来想直接和谢知意去原本订好的温泉酒店,然而谢知意后知后觉地开始翻旧账,单方面宣布冷战。 姚骋作为贴身保镖幸免于难,一路忍受着低气压开车将两人送回了南蕖山的苏宅。 晚上洗澡时,苏绪因为手臂和肩膀有伤不能碰水,谢知意先帮他做了防水措施,等他洗完澡出来又重新上了一次药。 苏绪趁机道:“谢谢。” 谢知意头也不抬地收拾着医药箱,嘀咕了一句:“都这副样子还泡什么温泉,省省吧。”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拎着医药箱走人了,压根儿不给旁边的佣人一个机会。 到了睡觉时间,谢知意一声不吭地进了客房,苏绪让人冲了一杯牛奶,然后端着跟进了客房,那时谢知意已经躺在床上面向里侧。 苏绪走过去,将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单膝跪上床,用一手去探谢知意的额头。他上药的时候就发现谢知意的体温偏高了些许,但不至于发烧,应该没什么大碍。 谢知意没吭声。 苏绪便道:“把牛奶喝了再睡好不好?” 片刻,谢知意闷闷地憋出一句:“已经刷牙了。” 随后身后的位置塌了一片下去,一道身影缓缓压了下来,属于苏绪的气息从后漫来,很快侵入了他的嗅觉。 “谢谢你,知意。”苏绪也说出了迟来的一句道谢,“谢谢你来救我。” 然而谢知意并不受用,刷地一下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窗台,淡声道:“别谢,无功不受禄,我就是打了个顺风车凑热闹而已。” 苏绪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柔软,浸满了无奈与疼惜,又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谢知意变得铁石心肠,继续声音冷硬道:“也别道歉,我一个路过的热心小市民实在经受不起。” “知意……”苏绪更深沉更无奈地叹息着叫他的名字,然后低头埋首在他的颈后与他厮磨,“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太迟了,但事出突然我来不及跟你解释。” 谢知意终于忍不住,翻身腾地一下坐起来,低吼道:“所以你明知道祁耿恨不得你死,还故意用自己去套他?!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林郁深那一脚,于詹海也救不了你!你还云淡风轻的,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我不需要你哄我!” 一口气将所有怨怼发泄出来,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后怕与疼惜,他赤红了眼,禁不住一直喘息。 他的声音蓦地软了下来,透着委屈:“你还让姚骋拦着不让我去,我只能拿着对讲机像个傻子一样听着……我都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苏绪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下来。他将谢知意抱进怀里,一手按着他的后颈,在他的耳边低语:“知意,对不起。仇恨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我仿佛从一个梦魇掉进了另外一个梦魇。我做不到释怀,也无法容忍祁耿的存在。” 谢知意闭上双眼,艰涩道:“你是因为我,对吗?” 苏绪抱他抱得更紧了些,两人严丝合缝低贴在一起,体温在交叠蔓延。 谢知意听着他静谧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他只说了一句:“他该把属于你的一切还回来。” “我的一切早就回来了。”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谢知意不住地哽咽道,“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知道没有?” 苏绪低低地“嗯”了一声,亲吻了一下他的耳尖,如释重负的笑意随声音漫了出来:“一切都过去了。” 小别胜新婚,接下来三天这两人住在苏家几乎没出过门,谢知意权当给自己休了个假,毕竟他之后就要开始投入电影的后期工作,要忙的事数都数不过来。 假期最后一天,苏绪跟他提出了一起搬回市中心那套公寓住的想法,那边离谢知意的工作室更近,生活交通也较为方便快捷。 这时就没必要再矫情了,谢知意爽快答应,然后想着趁最后一天空闲回去裕都华苑收拾收拾,拿一些必要的东西。 他估摸了一下要拿的东西不多,本来打算一个人就行,可苏绪非要一起。打开大门的那一刻,飘荡游离在空气中的尘埃扑了一脸,谢知意立即打了一个超大的喷嚏,感觉耳膜都被自己震穿了。 他这才想起之前走得匆忙没收拾也没做防尘措施,这个小房子在他走之前和走之后并没有什么两样,一如既往地又逼仄又杂乱如同狗窝。 临走前他还连夜改剧本来着,把客厅当书房,因此客厅地板上丢满了书,谢知意一边往里走一边捡书,动作带起更多的灰尘,喷嚏又一个接着一个。 苏绪跟领导视察似的环视了这个客厅一圈,最后微笑着给予肯定:“我觉得住在这里也不错。” 这话一出来,谢知意已经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赶紧凑上去说:“别别别!这里偏僻得跟山旮旯没什么区别,外卖只能点楼下那几家,生活质量太不行了!我真的不想再待着了,你还是赶紧带我进城享受灯红酒绿吧!” 这小房子光放他的东西就已经耗尽功用,实在没别的地方能腾出来容纳一个苏绪了,虽然苏绪生性简单好洁,但谢知意心知肚明这里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好,也不敢想象苏绪要在这个垃圾堆安窝的情景。 幸亏苏绪还是很理智的,顺从道:“好,那以后我们可以偶尔回来住一下。” 谢知意擦了一把冷汗,连忙说以后的事以后再算。 开始忙之后谢知意就不得不感叹幸好两人住在一起,不然他这样每天24小时有16个小时都和剪辑师泡在工作室里的高强度工作,那真和谈了个异地恋没什么区别。 而苏绪也恢复了大学教课的工作,谢知意有时候下班得早就会去H大接他,可惜的是一直没赶上上课时间,他一心想着去听一听苏绪的课,最好给他拍几辑照片收藏纪念。 这天他终于得偿所愿,忙中偷闲去了H大一趟,苏绪正好在上一节大课,将近300个学生坐在最大的阶梯式教室听讲。 穿了牛仔裤和棒球服谢知意看起来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在上课期间一下子就混了进去,十分自然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临近门口的位置,连旁边坐着的学生也没发生异样,连头也不转一下,估计以为他是迟到的学生。 能容纳300个人的大教室几乎是座无虚席,从他这个位置看下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一个个都抬着头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苏绪,他站在投影屏前,指划着上面的内容。 他没有带扩音器,说话声音比平时稍稍提高了些,但其实他的嗓音比较清亮,咬字也很清晰,非常入耳。整个教室显得很安静,台下学生连私下交谈也尽量压低音量,因此坐在最高的谢知意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了一会儿,谢知意用手支着下颌,不由得笑了。 果然有够受欢迎的哈,苏教授。 课堂到了后段,谢知意才猛地想起来要给苏绪拍照,赶紧掏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一边拍一边啧啧感叹,决心要将这辑照片独家珍藏。 他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旁边的学生,他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谢知意,先是一愣,然后犹豫地开口:“……知意哥?” 谢知意转头一看,也愣了,坐他旁边坐了一个小时的学生居然是孙泠的亲弟弟,孙弈! 他早前听孙泠说孙弈也也考进了H大,却没想到现在还这么巧地碰上了。 冒充大学生混进教堂的谢知意自觉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台上的苏绪,又回头看孙弈,摸摸鼻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就是过来看看。” 孙弈心知肚明地笑了笑说:“我也是混进来的。” 谢知意惊讶不已:“你也要混进来?” 孙弈点点头:“这节是公共课,不是我们班的课,但我想上就过来了。很多人都特地过来听苏绪哥的课,他在H大美院很受欢迎的。” “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了。”谢知意皱皱鼻子嘀咕了一句,摆摆手又道,“他到哪里都有一堆迷弟迷妹,我已经习惯了。” 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语气却隐约泛着酸气,孙弈不由得笑了:“听说你们和好了,恭喜你们啊。” 他这样由衷地说着,谢知意却忍不住笑着揶揄道:“消息还挺灵通的啊,哪里八卦到的?” “我听我姐姐说的。” 谢知意和苏绪打得火热的时候孙弈还只是个小学生,以前懵懵懂懂的以为这两人只是感情好,渐长了才明白过来,只是后来他们不知道怎的分开了,谢知意也很少出现在他们面前,直到最近他才听孙泠再次提起他们。 谢知意微微惊讶:“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她一直都觉得你们俩能和好,苏绪哥回来没多久她就说你们又在一起了。” 这算是合理造谣么?谢知意不由得有些尴尬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差一点就彻底闹掰了,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正纳闷着呢,孙弈突然脸露犹豫之色,开口道:“知意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 他脸上的犹豫和迟疑更明显了,更像是陷入了彷徨的状态,嘴唇蠕动着却迟迟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才终于将那难以启齿的话挤了出来:“同性恋……是病吗?” 谢知意猛地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并不只是惊讶于这个问题,更是惊讶问这个问题的人。他没想到这年头了还能听见这种问题,而且问的是还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甚至在一个相对优越环境成长起来的成年人。 但此时此刻的孙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微抿的嘴唇显出一个无害的弧度,神情安静而专注地等着他的回应。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复杂的情绪收起,斟酌了一会儿才看着孙弈的眼睛,开口道:“回答之前,能否让我问一下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惑呢?” 孙弈一眼不眨,坦然道:“因为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也不是一件能被大众接受的事。” 顿了顿,他的语气捎上些迟疑,“而且……两个同性的人相爱很少可以相守一辈子的吧。啊,我不是说你和苏绪哥,你们肯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他顿时慌乱起来,谢知意便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道:“我明白了,首先我得跟你说一句——同性恋不是病,这是无需质疑的。其实到底是谁来认定一件事正常与否呢,国家,还是社会,又或者只是人的心里想法呢?一样事物既存在就具有其存在的意义,这是不能被抹杀掉的。” “最后来说说我和苏绪吧,我和他都是对方的初恋,除了对方也没喜欢过谁,并没有什么参考对象,所以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女性,是不是所谓的同性恋。但我在你这么大的年纪发现自己喜欢苏绪的时候,同样纠结过这个问题。最后我明白了,爱情这玩意是在心里长出来的,除了我爱的那个人没有谁可以干涉我的心。不是有句话就这样说的么,性取向其实就是心之所向,所以喜欢谁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心就好了。” “至于苏绪,他曾经跟我说过在他眼里世上的人只有性格相差而没有性别之分,所以他的想法就更简单了。” 孙弈澄澈的眼睛在他的一字一句下慢慢,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知意哥。” 谢知意笑了笑,眼里噙了促狭的笑意:“真的明白?” 孙弈也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神采:“真羡慕你和苏绪哥。” 谢知意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眉梢一挑,笑着戏谑道:“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话刚落下,只见孙弈猛地一愣,笑意顿时淡了几分,然后垂下眼睑,眼睫毛微微颤了颤,片刻后,他低声说:“没有,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别啊,少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大学大好时光就应该去恋爱,尽情享受一回。”谢知意孜孜不倦地教导,“你们H大的学生个个看着赏心悦目,你就没有喜欢的吗?” 孙弈内敛含蓄地抿嘴笑了笑:“真的没有,她们都很好,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谢知意想起孙弈小时候提早入学读书的事儿,比同年级的许子昂和裴路语都要小上一两岁,加上孙家和裴家都是军人家族,家风教育那叫一个严厉板正,孙弈对谈恋爱这事没准还真的只停留在一知半解的层面上。 这样的话他也不好误人子弟,只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没听过这歌吗,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爱情来了你挡也挡不住,哪用得着做什么心理准备,估计一上来就是爱情烦恼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要真有什么爱情烦恼,找我,我可是专业的。” 两人又瞎聊了十来分钟,下课铃打响了。苏绪被一群学生围在讲台上一时半会走不掉,而孙弈还有下一节课要上便先行离开了。谢知意先跟着人潮走出教室,在走廊晃悠,居然还接到了孙泠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他都怀疑孙家人是不是在附近装了监控器。 实际上孙泠没跟他提孙弈,反而给他带了一个好消息——她和许子澜的婚期定下来了。虽然去年他们就已经订婚了,但这时还是忍不住为这两人的爱情长跑终于圆满而感叹和开心。 两人聊了一会儿,快要挂电话的时候谢知意猛地想起了什么,追问道:“泠姐,最近孙弈是有什么烦恼吗?” 孙泠不明所以,说孙弈自从上了大学后爱住宿舍,她这个月都没怎么见到他所以不是很清楚。 “那你抽空跟他聊聊吧,我刚跟他聊了一会儿。”顿了顿,谢知意还是没把谈话内容说出来,只说,“我觉得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孙泠沉吟片刻才说:“好,我会留意的。” 挂了电话后谢知意再次从后门走进教室,这时最后几个学生也散去了,他这才从最高层阶梯大摇大摆地走下去。 “苏教授,一如既往地人气超旺啊。”他忍不住戏谑道。 苏绪正在收拾课本,笑道:“但还是禁不住学生开小差不是吗?” 谢知意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控诉他呢,赶紧凑上讨好地笑道:“别啊,我可专心听讲了,查士丁尼时代的索菲亚大教堂是最为耀眼出色的艺术杰作,它将罗马建筑的雄伟壮观、中东的传统穹顶还有基督教的神秘主义融为一体,标志着拜占庭艺术风格的形成……没说错吧?” 未等苏绪回应,他兀自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赞赏,言之凿凿地说道:“我这么认真好学且有天赋,值不值得教授奖励一个啊?” 说完,他嬉皮笑脸地把脸凑过去。 其实这堂课谢知意只听了个前头,后面不是顾着给苏绪拍照就是忙着开导孙弈这个青春期问题少年,这段话完全是他根据印象中陪苏绪看过的学术性文章编出来的。 认真好学是假,费心思邀赏才是真的。 苏绪就没让他失望过,果不其然一片触感温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谢知意得意一笑,正想转过头去噙住那片唇,教室外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同时一把男生响起:“老高点名了,赶紧的!” 谢知意吓得一下子跳开了,立即回头看向教室门,一个男生飞奔而过。 “卧槽,幸好没有那啥不然得给吓软了!”他吓得心脏狂跳,怔然地瞥了一眼后面的阶梯座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目瞪口呆地自我感叹,“差点玩大发了,看来这阵子我对师生play都会一点心理阴影。” 他这样子压根儿没看出来有在反省,苏绪垂头一笑道:“出了校门可不是师生了。” 谢知意扑哧地笑了,朝他挤眉弄眼地揶揄:“哎哟,苏教授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苏绪笑着摇摇头,捧起书本,一语双关:“回家。” 谢知意深知他性格自然是心照不宣,与他一起朝教室门口走去,嘴里还念叨着:“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我天天过来上苏教授的课,绝不缺勤。就是不知道我这阵子落下了这么多功课,苏教授能不能私底下给我补习补习啊?” “没问题。” “哈哈哈哈哈要收钱吗?” “免费。”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我肉偿。”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4章 平静 第105章 完结 第一百零五章完结 时间匆匆忙忙来到八月,酷暑实在难耐,趁着H大暑假的空闲谢知意和苏绪回南蕖山住着避暑。有一次他和苏绪上南蕖寺吃斋,吃完出来打算沿着山道散步回去,没想到一出门口就碰见了熟人。 杜景琳刚从车上下来,随后一个妇人推着婴儿车紧跟上来,一行人并没有发现谢知意和苏绪,径直朝南蕖寺里走。 其实前段时间有些闲言闲语传到谢知意的耳边说杜景琳未婚产下一个女孩,原来是真的。 但他并不觉得意外,杜景琳的性格说好听点的就是独立果断,难听点的则是我行我素,但她有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的底气和能力,旁人无权也无法置喙。 再说,她的生活早就和谢知意没什么关系了。 遇见杜景琳只算是日常生活的一段小插曲罢了,谢知意权当自己是个吃瓜群众之一而已。 接着就是《客商》安排在了国庆档期上映,九月中下旬开始跑路演宣传。 《客商》自公映前一个星期就开始接受预售,到了九月最后一天累计预售票房已经超过一千万,这无疑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的信心。 首映礼当天,电影的全部主创人员均出席了,还邀请了不少业内人士,阵势比谢知意想的还要浩大。 首映前的采访互动中,有记者循例问胡楚安:“作为一位新人第一次担任电影主演,许多观众看了预告之后对你有非常高的期待,请问你有什么感受呢?” “我非常感谢能够这个机会参演这部电影,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胡楚安游刃有余地说着堪称模范的答案,“也谢谢《客商》把一个英雄给了我。尽管他不是最厉害的,但一定是最勇敢的。在我心里他永远无所畏惧,战无不胜,我会随着他脚步一直努力不懈,再接再厉。” 谢知意坐在台下看着,啧啧感叹道:“嘿,这小子还挺能说。” 江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背后,也啧啧地感叹了起来,说的却是:“谢知意,老实说我挺佩服你的,你总是在该迟钝的地方精明得要死,该聪明的地方反倒像个智障。” “别逮着机会就损我。”谢知意一脸黑线,不悦地“啧”了一声,“是小绵羊不够你欺负了吗,跑来我这儿找存在感?小心我告状!” 如果是以前的江错这时第一反应肯定就是“去啊你行你能我不在乎”,现在的他只是扶了扶眼镜,看向不远处正在和工作人员寒暄的赫明,皮笑肉不笑道:“影响别人婚姻幸福可是会遭雷劈的。” 突然就被扣下一顶大帽子,谢知意惊得后退一步,一言难尽地瞅着他说:“卧槽,你这坛陈年老醋发作起来真的吓死个人了。” 江错睨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着说:“那家伙从以前就偏心你,你不知道?所以我才说你在该聪明的地方反倒像个智障。” 谢知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自证清白,只听见他又说:“不过他已经是我的了,再去纠结什么不过就是庸人自扰。” 听他的语气居然还有些得意洋洋,谢知意算是整明白了,这家伙秀的不是存在感而是恩爱! 谢知意真的无语,但想起江错的以前种种,忍不住有些感概:“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不赞同赫明和你在一起。你想要的东西很多,而赫明再重要也永远不是你的第一位。” 江错斩钉截铁低沉声说:“他是。” “是吗?那就让我看看吧。不要再做让赫明难过的事了,记得——I am watching you。” “谢谢。”江错无奈地笑,有些挫败却也庆幸,“谢谢你懂他。” ——因为你懂他,这让他的世界不至于封闭得缝隙全无。然后我才有机可乘,住进了他的世界。 谢知意笑而不语。 采访结束后,零点开始播放影片。 故事始于朝堂之上文臣武将就金人约宋攻辽而争论不休,有识之士激烈反对,然而收复燕云十六州对于宋朝历代皇帝宛若夙愿,诱惑之大无人能抵挡。 最终“海上之盟”订下。 燕云十六洲收复有望,普天同庆。 同样沉浸在喜悦中的李孝晏因为在外游玩迟归家而被严厉的父亲斥责,他不解父亲为何愁眉紧锁,终日长吁短叹,不与同喜。 李父道:“虎狼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果然没多久金人毁约攻宋,父亲披甲出征,母亲相送出门。离开时廊下屋檐仍挂满了贺喜燕云十六州不日回归的红灯笼,可转眼就换上了白灯笼,将军马革裹尸,将士扶灵归来,棺椁里是一身残旧的衣冠。 此后,李孝晏代父出征,在乱世中奋力挣扎,含泪别至亲至爱,浴血守家国河山,然而最后只换来须臾的安稳,气数将尽的北宋在金人的再次攻打下终于无力回天,一轮残阳就此沉没。 正如李孝晏所说,靖康之变后他失去了国,家与他的名。 然而他始终心存一腔寄望。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电影最后定格在李孝晏翘着二郎腿躺在板车上跟着商队漫行在无边沙海里的画面,只有远在天际的孤烟与落日为伴,满眼都是撼动人心的苍凉悲壮。 周遭响起一片唏嘘不已的感叹声,有些眼浅的人已经忍不住落泪。但这部电影其实并不算一部催泪片,它更多的是让人扼腕叹息。 因为这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少年,崛起成英雄,最后又无声落幕的故事。 山河破碎,人如浮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播放厅昏暗一片,只有屏幕投射出来的光斑不断流转闪回,谢知意放在扶手的手突然被握住。 手心温润冰凉,不知道猜都知道是谁。 人前矜持严谨又舌灿莲花的谢导顿时得像个憨憨,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手全是汗。” 苏绪不由得笑了,手指嵌入他的指间,然后用拇指轻柔又细致地摩挲了一下他手侧的皮肤,含蓄又感染力十足的触碰让谢知意觉得自己脑袋都在充血。 荧幕正开始滚动播放影片结尾的字幕,谢知意的名字赫然出现导演那一栏上。 苏绪的目光追随着滚动的名字,专注而深情地凝视,低声道:“原来美梦成真是这样的感觉。” 谢知意微微一哽,回道:“那你尽管去梦,我总能让它们都实现的。” 苏绪的眼睛亮得如同夜里璀璨的星辰,嘴边挂着让人动容的笑:“我知道。” 影片彻底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场,几位主创人员不免被记者媒体留住采访,俞峤本来还想趁热打铁约一场夜宵,满场找谢知意,殊不知谢知意早就坐上了苏绪的车。 谢知意是渴醒的,昨晚嗓子用过度了现在明显感到喉咙不适,但实在是困极了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强撑着酸软得不行的身体爬起来,把眼睛支开一个缝儿,他才发现苏绪不在身边,房间里也没有他。 一看时间,原来才凌晨两点多,他才睡了不到1个小时。 谢知意的睡意顿时醒了七八分,起来走出了房间,下楼,看见走廊的小壁灯开着,灯光从其中一个房间里照出来。他有些心惊,因为那房间是画室。 他深吸一口气,蹑脚无声地走近。房门半敞,他来到门口,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坐在画板前,孤寂而落寞,仿佛明明站在那个足以让他引以为豪的世界面前,却驻足无法前进,甚至连触摸也不能,往日荣光崩坍破碎。 上年在剧组过年时苏绪说过要“试一试”再画画的话,那不是一时兴起或者为了哄谢知意,他是真的有这个决心。 谢知意前段时间在忙,白天基本都不在家,一直都没能多关注苏绪白天的工作和生活,直到他有一次因为忘带东西而下午回家了一趟—— 一开始他以为家里没人,直到他经过了画室,房门敞开着,那是一道紧闭了很久的门了,谢知意一下子就注意到,顿时心跳加快,双脚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 他看见苏绪背对着自己坐在画板前,抬起的手握着一支铅笔,笔尖抵在洁白的画纸上。良久,始终没有动作。 谢知意看得屏住了呼吸,才终于看见他的手肘向后一退,幅度极微,然而那笔尖总算离开了画纸,悬空在纸前,那一步就该是顺滑地在纸上划过——一如很多年前谢知意熟悉的情景。 可是笔尖再也没有落在纸上,它就这样凝在了纸前,然后他看见苏绪的手开始发抖,他把力量压在自己的手上,强行将笔尖抵在纸上,僵硬地画出了数条歪歪扭扭的线,乱糟糟地交织在一起。 他用力如此之大以至于谢知意可以清晰地看见他手臂上紧绷凸起的骨节,然而,这股蛮力与颤抖相较劲的最终结果就是笔断纸穿。 谢知意看着他他平静地将画满了混乱笔划的纸换下,揉皱,再拿起一支新的铅笔,重新开始。 这短短一分钟,谢知意的心就像跟着被揉碎再重塑一般。 新的画笔和画纸却还是迎来了相同的结局,周而复始,满地都是废纸团和断头铅笔,一片狼藉。 谢知意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了,只知道整个人都麻木了,回过神来眼泪无声地流满了一脸。他想起重逢不久苏绪对他说过的那句“我没有在画画了。” 他还说:“我什么都没有了,画画,你,时间,我被困在这个梦里,失去了所有。我知道,我终会被这个世界遗忘。”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的原来全是无力和绝望。他本来住在绚丽生动的世界里,却被关在惨白无声的牢笼里,挣扎得双手撕裂破碎,最后心死如灰地寂灭。 他唯一的一点光,是谢知意。 他放弃一切都要向之奔跑而来的人,是谢知意。 但谢知意当不了光,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里长出一点阴霾。他恨得只想把祁耿从监狱里抢出来生剥了他,所谓的无期徒刑实在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 他怕自己面目太过狰狞,更怕自己给苏绪带来压力,只能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第二天他就去找迟寅说这件事,听了他的话,迟寅有些惊讶:“你都看见了?” 谢知意说:“他的手是怎么回事?” 迟寅冷静地解释道:“人们为了追求成功或者逃避痛苦,会不自觉地使用各种自我暗示,而苏先生这种是一种消极的自我心理暗示。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情况,直到苏先生经历了最长的一段昏睡后,醒来后就开始这样的症状。” 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有些沉重,“如同我之前所说的,他在抵触自己,同时也在无意识地抵触画画这件事。” 谢知意只觉得如鲠在喉,好一会儿才艰涩道:“……那我可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可以帮到他?” 迟寅思索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并不需要做什么,让一切顺其自然。依你所言,苏先生已经下定决心且正在克服中,这是一个自我调整的过程,旁人不需要干涉太多。而且你表现出来的过度关心可能会造成他的心理压力,反而适得其反。苏先生的心理情况复杂程度很难用三言两语去说清,但经过我这么多年的观察,他是一个心志称得上坚强的人,不然长达八年的心理疾病折磨能将一个人的心智摧毁,但同时可以看出,苏先生外表温和但其实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这边建议你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如果苏先生的精神状态没有因此变差,那说明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情况有好转的可能。” 谢知意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无语言表的情绪压在心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后来的谢知意再也没有在苏绪面前提起过任何和画画有关的东西。他以为自己对粉饰太平这一技能已经熟能生巧,然而心底深处的阴霾却无法抑制地滋长发酵着。 好几次的午夜梦回,他都梦见自己在那一天,那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在无人的角落,扣下扳机开枪将祁耿杀死。 醒来后,他只能彷徨无措地抱紧了身边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想,画画或许变成了苏绪一道隐秘不露的伤疤,那这个面对着画纸落寞无助的身影——大概变成了落在他心头一道难愈化脓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意无时不刻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 谢知意站在那个门缝之前,光线透过门缝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后的黑暗更浓。他想看清苏绪手上是不是也拿着笔,便上前了一步,将门推开了些许。 然而这扇封闭了多年的门发出了吱呀一声,仿佛在趁机控诉它备受了多年冷待的怨念。 苏绪立即被惊动,回头看了过来—— 谢知意一瞬间收起了所有情绪,故作诧异地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苏绪神情空白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笑容,有些飘忽,但又柔软得像天边的云朵。接着,他轻声道:“想画一个你。” “正巧我这个模特不就来了吗?” 谢知意反应很快,立即没个正形地蹦哒到正对画板的飘窗前,煞有其事地开始搔首弄姿起来,“我摆个什么姿势好呢,这样坐着跟个沉思者一样?还是站着摆个酷点的姿势?” 然后他摆了个单手插裤兜侧头垂眼深思的pose,对自己十分满意,殊不知他现在顶着一个刚睡醒的窝窝头,穿着一身绵软睡衣还肩披小绒毯,就算有个裤兜插手也抵不住帅气锐减,甚至还有点滑稽。 如果现在他跟前的不是画板而是一面镜子的话,他估计会以为自己看见了多年以前昙花一现让网友一眼惊艳念念不忘的网红犀利哥,还是居家版的。 他还在那里一无所知地凹着姿势,苏绪却微微一笑,伸出长手,将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不用,你的样子我都记在心里了。” 谢知意猝不及防地跌进苏绪的怀里,及时被苏绪环住腰稳住了身体,他便顺势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略微抬高身子垂眼俯视苏绪的脸。 他的声音柔到了极致:“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吗?我今天心情可好了,什么都依你。” 然而苏绪摇摇头,笑意绵柔地说:“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可以吗?” 谢知意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笑吟吟道:“废话,当然可以。别说一会儿,一晚上都没问题,你想我怎么陪?” 苏绪环住他腰的手使了一点劲,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他便顺势坐了下来。 谢知意的背紧紧挨着苏绪的胸膛,然后感受到苏绪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温热的气息随着说话洒在他的耳边:“这样抱着你,就觉得很安心。” 谢知意也很安心,惬意又窝心地蜷在苏绪的怀里,感受他的气息。 两人沉浸在安宁和温馨的气氛中,安静无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苏绪突然轻叹了一口气,谢知意看见他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右手,低头凝视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然后低声说道:“其实我对画画并没有多少执念。小时候只当无意义的消遣,日复一日。后来……因为你我的世界有色彩了,我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在画画。更准确来说,那以后的每一幅画都是我无处安放的感情的藏身之地。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一边画画一边想你。” 谢知意想起当年苏绪在画廊画室送给他的满屋子画,无一不颜色鲜明,生动逼真得仿佛融入了灵魂。 他满心动容地说:“我也是,想你了就看看你送我的画。” 然而苏绪接着说:“再后来……祁耿说,我并不爱你。” 谢知意一愣,只见他蹙着眉,艰涩地咽了咽唾沫,声音陡然轻了几分,“我只是将你当作了我的作品,想把你变成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样。你一直活在我的操纵之下,没有自由过。” 他的声音越发苦涩,还微微发颤:“我想摆脱这样的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谢知意怔忡地看着苏绪,终于明白他抵触画画的原因——父亲那偏执疯狂的基因伴随血液在他体内流淌着,再从母亲那里遗传得来在艺术方面的极高天赋,这两者结合反而成了他的心魔。 他在彷徨无助中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无意识地在精神上控制谢知意,给他戴上了以爱为名的枷锁——因此,他更加抵触自己,抵触画画。 说是抵触,不如说厌弃更准确。 他甚至想通过放弃生命来摆脱。 谢知意想着,心都快要疼死了。他真想抱着他的大宝贝,哭着对他说他心疼他都快心疼死了。 然而不行。 这样软弱无力,能救得了谁呢?当初他就是一味依赖苏绪,结果当大浪卷过来时他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一下子就被压在了海底,从此不见天日。 他心疼,但更舍不得苏绪被困在海底深处。他无时无刻都想让他重新回到岸上,和他一起感受阳光的暖,彻底摆脱所有阴霾。 “你什么都不用做!”谢知意再也无法任由自己听下去,转身打断了苏绪的话。 他双眼澄亮得似乎能看穿人心,笃定道,“三观时可以改变的,兴趣是可以发展的,爱好是可以培养的,没错这些你都可以干涉我甚至改变我,但唯独爱,你是不能操纵的。我爱你,是我的心来决定的。爱你所爱,恨你所恨,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想起杜景琳曾经对他说过只要苏绪在,他的底气就回来了。 那时候他说他的底气从来不是苏绪,也不是苏家,更不是杜家,而是他自己。 但他知道,他的底气确实是他自己——有苏绪的自己。 如同一堆血肉被注入了骨头,变做完整的一个人,谢知意才真正地活了过来,变成那个在所有人眼里张扬跳脱无畏无惧的谢知意。 情绪一再泛滥,谢知意捧住苏绪的双脸,忍不住哽咽道:“我的梦想里有你,我的电影里有你,你的存在构成了谢知意这个人。所以苏绪,给我画一幅画吧,好不好?” 苏绪的双眼微红,隐约泛着朦胧的水光。他凝视着谢知意,张了张嘴,片刻却只能发出一个带着湿意与苦涩的“我”字。 谢知意擦掉眼泪,从旁边拿了一支放到苏绪的手心里,再说一次:“苏绪,再为我画一幅画吧。” 苏绪呼出一口气,颤抖的瞳孔徐徐平静下来,终于合起了手掌将笔握住。 下一刻,他却将手里的铅笔塞进谢知意的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抬起,伸向那张苍白的画纸。 谢知意顿时明白他要做的是什么,无法控制地咽了咽唾沫,瞳孔震颤着看他们的手共同握着的铅笔笔尖落在纸上,然后画出了第一道长弧线。 那一笔如此之快,显得顺滑又轻松,收笔的时候谢知意还有一瞬的愣神,下一刻苏绪已经带着他的手移笔画出第二道。 谢知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回头快速瞥了一眼苏绪,只见他双眼清亮地注视着画笔,并没有留意到他,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投入了画中的世界一样。 他太紧张了,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的手,生怕苏绪的手会发抖,又无比希望他可以一直稳当地画下去。 几笔画下来,一个轮廓跃然纸上,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随后苏绪轻如叹息的声音传来:“知意,放松点。” 谢知意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转头去看苏绪,脑袋还是一片空白。随后握着铅笔的手被轻轻拍打了两下,他又回头去看,这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导致指节都僵硬绷紧了。 他顿时把灌注在手上的力气卸下来,随即感受到一阵酸麻在掌心蔓延开。 谢知意不禁讷讷地说:“卧槽,我手冒的汗怎么比昨晚首映的还多?”说完他赶紧在裤子上蹭了蹭,故作轻松地对苏绪说,“没事儿,都是虚汗,咱们继续画。” “很好就能画好了。”苏绪侧头亲了亲他的耳尖,继续握着他的手继续画,很快草稿就完成了。放下铅笔的那一刻,谢知意大舒了一口气,喜悦之色爬上眉梢。 苏绪已经换上画笔,蘸取调色盘上的颜料,上色。这次谢知意没再跟着,只是双眼发亮地看着那只画笔在纸上游走点缀,绚丽的色彩在白纸上生动得勾人心魂。 尽管他没动手,可他的意识参与度极高,指着浓墨重彩渲染下的一双眼睛,转头去看苏绪,明知故问道:“这是谁的眼睛?” 他笑得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笑意,分明和画中的眼睛如出一辙。 苏绪凑前些许,谢知意下意识地闭眼,一个轻如羽毛的亲吻落在眼皮上,微凉却柔软极了。下一刻,苏绪的声音响起:“你的。” 画继续画着。 “我的鼻子原来有这么挺?” “哎,这个笑也太傻了吧,苏绪你怎么光记住这种笑容了?” “嘿,腿长两米二!我就知道你迷恋我的大长腿!” 到了最后,谢知意被画里的那个笑容炫花了眼,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再次感叹:“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傻啊?” 偏偏还傻得那么开心。 苏绪道:“因为他要给一个无药可救的人带来快乐。” 谢知意摇头低声说:“不,因为他即将要投向最爱的人的怀抱里了。” 最后一笔落下,明艳得填补了最后一个空缺,这个在苏绪笔下的世界至此圆满——只有背影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一路远去,奔赴他青涩又纯真的梦,而一个青年人迎面走来,一身无畏,笑得明媚极了。 如同此时的自己一样。 谢知意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一下子坠入了虚幻如梦的画中世界。 这一瞬,他的灵魂与画中人完全契合。 - 转眼就来到了年关,谢知意放下了很多工作待在家里,太空闲就操心起了年货这事儿,毕竟上一个春节在剧组没能好好过,这次得上点心。 然而在这档口,迟寅居然上门来跟谢知意道别,把他吓懵了,因为这一年里迟寅一直留在南蕖山的苏宅,定期给苏绪进行心理治疗,谢知意还以为苏绪高薪请了他当家庭医生呢。 事实上苏绪的确高薪聘了,而迟寅这私人医生也一当就当了几年,但他前几天就跟苏绪辞职了,苏绪也同意了,这次就是临走前过来跟谢知意道个别。 他说的时候谢知意还当他在开玩笑。 “去N市?旅游吗?” 没想到迟寅突然哀嚎一声,道:“我辞职不干了,太他妈累了。当个心理医生,不仅要加班加点还要随传随到,现在还要成了家庭医生跟前跟后。明明是个单身狗却好好操心别人的爱情,干脆杀了我吧!” 好好的一个心理医生社会精英居然被逼成这样,罪过啊罪过。 罪魁祸首之一霎那间就不淡定了,战战兢兢地瞅着他,试图挽留:“可一直都是你照看苏绪的病,没你在我不放心啊。” 迟医生扶了扶眼镜眼睛,似乎嚎过一场将所有怨气发泄出来后就恢复了正常,那种理智冷静的神情再次回到脸上。 “精神疾病没有彻底痊愈这个说法,苏先生目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其实并不需要心理医生过多干预,这样反而可能会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谢知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既然心理医生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强留。 一切尘埃落定,迟寅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话锋一转突然又道:“不过明年我的私人心理诊所会在A市开业,到时候欢迎你们光临。” 谢知意不由得哂笑,朗声道:“一定!” 道别过后,临走前迟寅拿出一个信封给谢知意道:“你未出现以前我听苏先生无数遍提起过你,我从第一次在G市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将这个交给你了,但作为苏先生的心理医生,我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做出这样的事,不过我现在已经辞职,所以……忍不住越界了。” 谢知意接过那个信封,听了他这番话更是慎重地将其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间摆满了医疗设备的卧室,不像病房那么冰冷,一侧露出的半截落地窗还能看见一丛开得纷繁娇丽的三角梅。一个人躺在床上,仅仅露出一个侧影,光线在他秀挺至极的轮廓上勾勒出一条金边,连发梢睫毛尖都泛出浅金的光泽,露出的皮肤浅得几乎能和米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他那样恬静又安宁地躺着,叫人不免俗气地想到睡美人,可一只手又不安分地伸出了被子,垂落在床边,仿佛是挣脱了桎梏想要伸手捉住什么。 迟寅继续说着:“您可以把它当成一份礼物,又或者只是一个记录,我希望它给您带来的不会是痛楚和伤感,而是一种力量。” ——是啊,明明瘦弱成那样了,却给人一种一旦握紧了就再也不会松开的感觉。 谢知意的眼睛酸涩发烫,视线已经模糊,嘴唇翕动着溢出微微颤着的声音:“我能感受得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冲进这张照片背后的时光里,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再也不松开,直到血肉都交缠。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谢知意翻开照片看见那个躺在床上沉沉入睡的男人,总会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这他垂落在床边皮包骨头似的的手,眼神语气皆透着满满的眷恋:“他在梦见我呢。” - 随着离春节越来越近,谢知意反而应酬多了起来,隔三差五就有饭局,陆续不断有人送礼上门,四海八方的亲戚也打电话来问候。 应接不暇的同时,他反而想起了探亲这回事儿。他熟识的亲朋戚友大多在G市,今年不回去过年只能电话问候,至于A市,他从来没想过有亲可探。 但今年有点不一样,因为他想起了齐盛岭。但老实说他有点怵齐盛岭,之前有求于他只好硬着头皮上门,现在人懈怠下来了就完全提不起那份勇气。 纠结下谢知意跟苏绪提了一下,苏绪居然说陪他一起去,当天两人就带着年货上门去了。 这次上门比上次顺利多了,谢知意本来还揣揣不安怕连累苏绪陪他一起吃闭门羹,然而他们刚来到门口不够五分钟,一个穿着藕粉色西装套裙打扮得相当干练的中年女人走出来,将他们领了进去。 沿着游廊一直往里走,路过一间敞开的堂屋,苏绪驻足往里面瞥了一眼,笑道:“那幅画已经重新裱好了?” 中年女人也跟着看向挂在中堂墙上的一幅古典山水画,笑了笑道:“是的,您推荐的古画修复师技艺非常了得,老爷子很开心,一直想着要回一份礼给您。” “客气了,我只是做应该做的事而已。” 谢知意微微睁大眼睛,惊讶至极地看着苏绪,只见他朝自己温柔一笑,然后握住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在第三进的院子里看到了齐盛岭。见到他们,齐盛岭便将手上浇花的喷壶放下,然后一语不发地进了一侧的房间。 谢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步态有些蹒跚,没等细想,中年女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们就跟着进去了。 进去以后才发现原先这是一间茶室,齐盛岭从屏风后转出,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走到茶桌上的主位坐下。 中年女人接过他们手里的年礼后就离开了。 “愣在门口做什么?难道单纯是为了送礼过来?如果是的话大可不必了,去年的那十盒茶叶我喝了一年都还没喝完呢。”齐盛岭瞥了一眼一旁的壁龛,淡淡地说,“铺张浪费要不得。” 谢知意顿时有些发窘,因为他这次又给齐盛岭带了十盒茶叶。转眼他又懵了,去年在剧组过年的时候他只让俞峤帮寄了五盒茶叶而已,怎么突然变成了十盒?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立即看向苏绪,锁定最大嫌疑人。 果然苏绪笑着说:“不是有句老话说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吗?齐老先生您爱茶,这白茶值得您慢慢细尝。” 两人刚在茶桌前坐下,就听见垂着头正往煮茶壶里添茶叶的齐盛岭头也不抬地说:“不必再送礼过来了,颂言那边也是。隔三差五的他律所里的人都以为律所谈了个大客户。” 谢知意明白过来了,因为之前他跟苏绪提了一嘴曲颂言帮他对付杜景琳的事儿,苏绪就面面俱到地帮他送谢礼给人家,还是整年都不落下的那种。 苏绪说:“虽然是受您之托,但曲律师总归是帮过知意,感谢是应该的。” 齐盛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听不出褒贬:“你倒是和其他苏家人不太一样。行吧,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也管不着,反正别再惹什么乱子就行。” 苏绪点头说是,谢知意赶紧附和,卖乖这个他可熟手了。这时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而茶刚好煮开了,她便提壶给众人斟茶,热气升腾茶香满溢,气氛越发地惬意轻松。 茶确实是好茶,谢知意长在G市跟着外婆也有喝茶的习惯,却没怎么喝过这白茶,喝完了一杯那老妇人立即就给添上,于是一杯接着一杯。 几杯下肚,他略不好意思地抬头对老妇人笑了一下,只见她原来摸着茶壶柄子一直盯着他看,这下也朝他笑了起来,抬抬手,让他继续喝。 齐盛岭突然撩起眼睑瞥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想要看看遗嘱吗?” 谢知意心里一紧,送到嘴边的茶顿时就不香了。他琢磨不透这是质问还是试探,只能坦诚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其实我没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杜景琳也没继续找我麻烦。” “天真。”齐盛岭低低嗤笑一声,觑着谢知意,居然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拨之意,“你就不想凭着遗嘱为自己抢回一些什么吗?” 他简直把自己刚才说的让他们别惹乱子的话抛到脑后去了。 谢知意无奈地笑了:“能抢回什么?一来我不做趁火抢劫这种事,二来她也没抢走我什么,反正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大家好才真的好嘛。” 说完,他嘿嘿一笑,强行给自己耍了个帅,“不过您真那么想要我看的话,我肯定听您的话。” 毕竟要不要是一回事儿,好不好奇是另一回事儿,他得对得住专业吃瓜人的自封称号,哪怕瓜长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而装逼容易遭雷劈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因为齐盛岭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她并没有将遗嘱托付给我。” 谢知意愣住了。 见他这样,齐盛岭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神情有些怅然若失地重申道:“没有第二份遗嘱,她走之前我去看她不过是叙了一场旧而已。” “不是,那曲律师说的是怎么回事?”谢知意不由得混乱了,“他说你有遗嘱,还在银行保险柜里存着呢,我们差点就去开箱了……” 话刚落下,突然听得齐盛岭一声轻笑,他抬眼看着谢知意,眼里居然亮了些戏谑之意,说:“那是驴你的,傻孩子。” 谢知意:“……” 他怀疑自己满脸都是黑线了,只听见齐盛岭随后又补充道:“哦不,准确来说,那是驴你们的。你和杜景琳那丫头争得不死不休的,我用几句话就摆平了,多省事?” 谢知意想那是您没亲眼看见当场杜景琳看他那眼神活像要吃了他一样,估计自那以后杜景琳都恨毒了他。 可怨念了片刻,转头一想其实也对,要不是曲颂言救场搬出齐盛岭还有遗嘱这事儿镇住了杜景琳,她还不肯乖乖交代祁耿的下落呢。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安静的苏绪。 “好,您最厉害行了吧。”他摸了摸鼻子,还是忍不住有些怨念,胆子也肥了,“以后杜景琳再找我麻烦,我第一时间上门找您,毕竟在她眼里您已经是我的‘大靠山’啦。” 他这话说得比脑子想的还要快,说完就有点后悔,怕齐盛岭一听完就要抄起扫帚把他这厚脸皮的给赶出门去,立即有些揣揣不安地瞅齐盛岭的脸色。 这时齐盛岭正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听了他的话,居然歪头笑了笑,继而抿一口茶,唇上沾了些水润色泽,整个人顿时柔和了几分,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辈。 他的目光从眼前的茶盏移到谢知意的脸上,笑道:“来吧。” 谢知意心里一动,随即看见他清浅的笑意漫出些怅然,眼里的光也添了几分朦胧,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你以为你奶奶要跟我叙的哪门子旧?她是把你托付给我了啊,傻孩子。”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长叹一口气,“可惜她人老了也糊涂了,我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又能陪你走多远呢?” 谢知意喉咙一哽,下一刻话就从嘴里冲了出来:“您别说这样的话!” 齐盛岭一脸无谓地摆摆手,淡然处之,有些惘然惆怅的眼里突然又噙上了些许笑意。他瞥了一眼苏绪,道:“好在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样我下去的时候也能给我那傻姐姐有个好交代。” 谢知意无法像他那样从容淡定,赶紧道:“您身体健朗着呢,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就找你一起腿儿着去遛鸟,不带歇的,您就给我等着吧!” 齐盛岭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憨小子!” - 除夕那天,他们去了C市。山城地势起伏,沿着曲折的楼梯走下来,他们就像是从幽深福地一下子来到了繁华喧嚣的人间,一侧下方就是车水马龙的公路,不远处是依山而建的重重楼房,满眼都是触手可及似的的万家灯火。 他们驻足在长阶之上,往下俯视,看见公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一个年轻妇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远处慢慢走来。小女孩看起来活泼极了,一路上蹦蹦跳跳没个消停,然而妇人走路有些蹒跚不稳,于是小女孩每蹦几步就会停下回头等着妇人赶上来。 “妈妈妈妈,我帮你拿着这个吧。” 小女孩强行拿过女人手里的其中一个袋子,拎着往前蹦了几步,回头又叽叽喳喳起来,“妈妈妈妈,我想吃鱼香藕饼,今晚能吃上吗?” 女人无奈地戳她的脑门,笑道:“这话你从昨天就已经跟我说过不下十遍了,我能不给你做吗?不然连过个年都不能安生。” 女孩嘻嘻笑起来:“怎么会,我可是最最最最听话的乖宝呀。” 看着妇人那张明艳好看的脸,谢知意想起昨天听齐盛岭提起她的时候,他一时还有些不可置信,哪怕此时真正目睹了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仍恍如梦中。 她们聊着笑着,一步一步沿着人行道走下坡渐行渐远,谢知意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们的背影,突然哂笑一声:“其实我小时候挺想要一个小妹妹的。” 没想到在遥远的他乡,他的梦成真了,尽管过程曲折。 听说她出走以后前几年都在颠沛流离浑浑噩噩地过着,后来出了一场车祸,瘸了腿,和照顾她的医生日久生情,最后和他成了家,留在这山城,从此洗手作羹汤,闲看青山绿水。 半生蹉跎,不禁让人唏嘘,但幸好的是,她看起来很幸福。 谢知意释怀地笑了:“好了,我们也走吧,过节去喽。” 苏绪点头:“瑄叔让我们去他家里吃年夜饭。” “所以今晚你们俩下厨?嘿嘿我想吃粉蒸肉,能安排上不?” “好,瑄叔还准备了羊蝎子。” “太棒了吧,那流沙馅儿的汤圆呢?” “已经买了,还有芝麻馅的。” 夕阳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谢知意顿住脚步,看着走在前面的苏绪的背影,霞光落在他白色的衬衫里晕红了片,暖意化去了那股清冷,将他融进那片错落有致的灯火中。 苏绪有所察觉,停下转身看他。 谢知意忍着笑意,朝他抬手,道:“我累了,你拉我呗。” 温柔似水的笑意顿时在苏绪的眉眼间荡开,他将谢知意的手握住,然后带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石板藏岁月,爱意悄无声。 身旁是团圆。 完结啦!!撒花! 接下来会更新两篇番外,一篇已经在写,另外一篇是他们去参加叶艾霖的婚礼嘿嘿嘿,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霖霖吗? 然后顺便给新文打个广告 《单刀直入》 主角是苏潋 X 林郁深 (伪)hei帮太子(真)霸总攻X 武力值爆表金牌打手受 欢迎来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5章 完结 第106章 番外(一)[番外] 那种突然失重的感觉在一刹那间仿佛把他从地狱里拉了一回来,他终于回过神来。 他以为是噩梦终结。 ——然而他来到了真正的地狱。 扭曲变形的铁皮挤压着他们,玻璃碎片散落在他们身上。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划过他的脸,然而眼睛干涩得生疼,分明不是眼泪。 等视线逐渐清晰,终于看清了身下仿佛浸在了血池里的人,他的眼球一瞬间滚烫如烧红的煤球,眼泪滚出眼眶。 明明已经那么、那么虔诚地请求菩萨保佑你一生平安喜乐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变得这么伤痕累累的呢?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对不起,对不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希望他能听到,希望菩萨能听到。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他,救救他啊……” 你要活着,你要活着啊。 - 谢知意在早上10点多的时候来到了孙家。 孙泠和许子澜的婚礼在即,孙泠让人定制的婚纱终于完成,她就让谢知意过来给她掌掌眼。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用处,本来还有点兴致勃勃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过人的审美,奈何坐在房间等孙泠换衣服的一会儿就已经扛不住连打几个哈欠。 孙泠在更衣间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揶揄道:“年轻人,晚上还是悠着点吧,伤肾哪。” “想什么呢泠姐,我熬夜看的是书。”谢知意有些无语,往后仰挨上了沙发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有个新剧本找上我了,是个小说改编,我挺感兴趣就连夜去看完了整本小说。” 他现在不仅累,还有点心慌。 其实那本小说篇幅不长,他花了三个小时就看完了,压根不是他说的“连夜”,不过他后半夜也没怎么睡就是了。 因为那本小说是一本恐怖悬疑小说,看完之后直接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出门以后一直疑神疑鬼。 孙泠听了,啧啧感叹道:“阿绪呢,怎么都不拦着点你啊?” “他还陪我一起看来着。” 看完之后睡得还挺香。 谢知意就更无语了。 临时架起的围帘被掀开,孙泠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剪裁完美的纯白绸缎收腰鱼尾裙衬得她的身材曲线优美动人至极,仅一眼就让惊艳。 谢知意醒神了几分,赞许道:“这身好看!” “是吧,我打算在婚宴上穿这条,但许子昂那个家伙说不够大气,鬼才理他。” 后面的造型师正好将裙摆放下,铺好,随着孙泠摆动身体长长地摇曳了一地。 确实,以孙泠的性格这样干净利落简洁优美的设计和剪裁会更得她心。 “我觉得许子澜内心真的藏了一个小公主。”对着镜子的孙泠越看越满意,不忘吐槽,“他居然还送了我一个钻石头冠。” 孙泠往一旁给了个眼色,谢知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一旁桌子上看到了一个打开了的小型保险箱,里面是一个钢化玻璃箱子,一顶钻石头冠置于深蓝色的绒布垫托上,璀璨得几乎能闪瞎人眼。 谢知意:“……” 造型师适时地说:“您不妨再试一试许先生喜欢的那件,配上这顶头冠肯定会更加好看。” 谢知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跳进了一个大坑。 他问起罪魁祸首:“子澜哥呢?他怎么不陪你试婚纱?” 孙泠回到围帘后面开始换第二件婚纱,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一早不知道去哪里了,不用管他,他来了只会添乱子。” 他继续祸水东引:“那孙弈呢?现在不是暑假吗?出去玩了?” “他刚拿到驾照,子昂给他买了辆跑车当礼物,一早就领着他去试车了。” “跑车?”谢知意一听就乐了,“许子昂那小子绝对是借机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孙泠也笑了:“他那心思不用看都知道,也就只有孙弈那傻小子才会被他哄得开开心心的。” 说话间,孙泠换好了第二件婚纱走出来,谢知意终于知道孙泠为什么这样吐槽许子澜了。 因为这件婚纱真的太华丽了。 巨大的裙摆散开,碎钻与水晶点缀在层叠繁复的裙身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只要轻轻一摆动,银光流转,如同璀璨银河。 造型师还帮孙泠戴上了那顶头冠,瞬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十八世纪穿越而来的古堡公主。 隆重奢华又复古典雅,不得不说一声好看。 这么看来确实是许子澜会喜欢的风格了。 “你觉得怎样?”孙泠问他。 谢知意摸了摸鼻子,诚实道:“也挺好看的,就是稍微华丽了那么一点点。” 他还心虚地比了个小指头出来。 “是么。”孙泠微微挑眉,回头继续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一共挑了三套婚纱,全是私人定制的成品,今天试穿不过是作最后的调整以及选定那套婚纱穿在哪个场合。 抛开她的喜好,其实这三套婚纱确实各有千秋,没什么好挑剔的。 孙泠也不想太过专横,态度稍微软化了那么一些:“婚宴上穿也不是不行。” 她转身就要回去换第三套婚纱,刚走两步,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电话接听以后,孙泠一开始凝神听着,然后突然脸色一僵,用手按住了桌面。谢知意顿觉不妥,朝她看去,只见她握着手机的手陡然垂落,手机缓缓从手里滑出。 谢知意两三步跨过去,手疾眼快地接住掉落的手机,孙泠像是终于回过神了一样,转头对他说:“孙弈他们出车祸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深吸一口气,竭力将剩下的话挤出喉咙—— “他们说,孙弈当场死亡了。” 车祸发生在去往南蕖寺的盘山公路上,那一段路向来僻静少车,按道理发生重大车祸的几率少之又少。然而听警方说,发生车祸的车辆只有一辆,正是许子昂送给孙弈的宝蓝色跑车。 这辆崭新的全球限量定制超跑仅仅开了5公里不到,就结束了它的生命——它以接近200的时速冲出了盘山公路,坠入山谷。被人发现的时候,它已经绞成了一团不成样子的废铜烂铁,而坐在驾驶位上的孙弈也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只有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许子昂还有一息尚存。 他们被紧急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谢知意和孙泠赶到的时候,那辆救护车刚好在医院急诊大楼门前停下,医护人员从车后拉出了满身满头都是血的许子昂,推着急救床飞快地跑进了楼里。 后面被推出的是则是一个盖着白布的人,染在上面的斑斑血迹惊心动魄。医护人员推车的动作明显缓了下来,等来了一路趔趔趄趄地跑来的孙泠。 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掀那张白布,仅仅露出了半张毫无血色的脸,她便一个剧震,如同在霎那间被卸去了所有力气似的松开了白布,软身跪倒在地上。 谢知意赶紧将她扶住,忍住情绪道:“泠姐,你撑住!” 孙泠深吸一口气,沉声说:“……我没事,我们进去,阿弈还在等我。” 她站起来,在谢知意的搀扶下快步跟了上去。 许子昂伤势非常严重,立即送进了抢救室进行手术。许家人和孙家人闻讯赶来的时候,看见孙泠和谢知意坐在抢救室门口。 他们一收到通知就知道孙弈当场死亡的消息了。 许夫人朝着亮红灯的抢救室大门痛哭不已,许先生竭力抚慰,而许子澜看着丢了魂似的孙泠,一时失了言语。 孙父孙母恸哭着喊叫:“阿弈呢,我们的阿弈呢……” 孙泠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她握住父母的手,声音发颤:“对,阿弈,我们去见阿弈。” 孙家最小的儿子,孙泠的弟弟,现在就孤零零地躺在太平间里。 “孙泠。”许子澜哑着声音叫她的名字,他知道他这时候该陪着她去面对,但是身后抢救室里的人也是他的弟弟。 孙泠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和孙家的人一起走了。 既然许家的人来了,她也无需再留在这里。 谢知意如鲠在喉,默默地跟着他们往太平间赶去。 孙弈从太平间里被推出来的那刻,一直强忍着悲恸的孙母惨叫一声就晕了过去。随行的医护人员立即将她送去就近的病房。 留下来的孙父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掀那道白布,孙泠按住他的手,哽咽道:“爸,别看了。” 孙父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泣不成声:“总得让我看看吧,他小时候都要我摸了额头才能睡着的。” 那张轻飘飘的白布被缓缓掀开,露出孙弈那张苍白又沾着污血的脸,还是那么恬静清秀,却再无生气。 孙父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幸亏身旁的随行人员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悲戚的恸哭。 谢知意再也看不下去,只想找个地方平复心情,仓皇转身却迎面撞上了快步走来的苏绪。 他一时间有些怔愣,好像掉进了梦境里没能回过神来。 下意识地朝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脸僵硬得跟冰块似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 苏绪微微抬起双手,朝他张开了怀抱。 情绪一下子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崩腾而出,谢知意一头扎进苏绪的怀里,把滚落的泪珠藏在他的颈窝里。 “死亡真的是……无论经历了多少遍都没办法从容面对啊。” 他涩然道,倒灌进心底的眼泪险些要将他泡发了,幸亏苏绪紧紧地抱住他,不断安抚他的后背,将温暖和安心一下又一下地揉进他的体内。 - 许子昂抢救过来了,但医生判断他因为脊髓严重的损伤而导致下半身截瘫。 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两天的许子昂醒来,一开口就是“孙弈”两个字,无力又苍白。 得知孙弈死亡的消息,他瞪眼看着天花板,眼泪不住地从眼眶滚出。 听现场的抢救人员说起发现他们的时候——副驾驶位那一侧的车身变形严重,许子昂被挤在一个扭曲又狭窄的空间里,而本该坐在驾驶位上的孙弈覆盖在他的身上。 车窗玻璃完全碎裂,给他们造成了不少外伤,一道手掌大小的玻璃碎片插进孙弈的背部,刺穿了他的肺部。 经医生确认,孙弈死于失血过多。 他的血从身体流出,落在许子昂的身上,最后在他的身下凝成了血泊。 - 这段时间谢知意只要有空就去孙家陪孙泠。孙弈的葬礼在即,孙泠在家收拾他的遗物。 孙弈除了看书画画以外没什么爱好,遗物大多是书或者画。 直到一个笔记本从书画里掉出来,孙泠才知道孙弈有写日记的习惯,才知道—— 杀死孙弈的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也不是那片厄运化身的玻璃碎片。 掉落在地面的日记本猝然张开,其中一页上面的字毫无防备地映入眼帘: ——我好像生病了。 在同一页的角落,还歪歪斜斜地散落了一句——我好想死。 孙泠捡起那本日记,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往后翻了一页,上面赫然写着: ——姐姐说的喜欢那么好,就像故事小说写的那样,但为什么我的喜欢却那么痛苦呢? 孙泠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谢知意赶紧伸手去扶。 然而孙泠却把日记本揣入怀里,哭泣着将自己蜷缩起来。谢知意知道,那是一个逃避的姿态。 在谢知意跟她提起过孙弈的精神状态不好,让她多留意的时候,她找过孙弈一次。 那时候孙弈把心思埋藏在心底,只问了她一句:“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情吗?” 是的,他们口中的喜欢与爱情都那么动人,所以他想要去喜欢一个人。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去承认自己喜欢着一个人。 换来的却是彻骨切肤的痛苦。 他一直都知道,同性恋不是病,而他对那个人的喜欢,成了他的病。 - 为了查清楚车祸发生的原因,许家通过调看道路监控以及失事跑车的情况发现了车祸的不同寻常。 很快,孙弈患抑郁症的消息就被许家查了出来。 顾着颜面和那最后一点虚假的和气,许家一开始只遣了人上孙家传达要退婚的消息。 然而孙家一直没有回应。 许家老太太就亲自来了,一来就开门见山提退婚的事,孙父孙母六神无主,孙泠便亲自出来应对。 她想起她临出门前,许子澜一直请求她改变心意。她恨铁不成钢,怒火更甚,直言说要是你执意和孙家的人结婚,那从今以后就不要姓许。 许家的继承人可以不是你,许家的财产也不会是你的。 她向来心硬,说得出做得到。 孙许两家本来在祖辈就有嫌隙,当年许老太太的亲生哥哥被连累惨死在战场上,她至今心怀怨念。 但她好歹知晓祸不及子孙这个道理,许子澜跟孙泠恋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她睁一只眼闭一眼就让它过去了。 但此刻新仇旧恨让她失去了所谓的大家风度——她无法容忍自家人再和孙家有任何瓜葛。 许子澜无论如何苦求都没能让她心软一分。他就像一只被困囹圄的孤狼,急得满头乱转,撞得头破血流。 许父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叹息着说:“子澜,你扪心自问,在经历了这么些事后你们还能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吗?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挽回了。” 许子澜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他很早就明白了。 所以随着明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死了。 而许老太太的出现,表明了许子澜的选择。 孙泠有一瞬的恍惚,却也很快清醒了过来。她知道现实结果就在眼前,过程并不重要。 许老太太以为她的沉默是执迷不悟,更加咄咄逼人,孙父哑口无言。 而向来柔弱的孙母此刻却忍不住开口跟她辩起来,双方各执一词,顿时吵作一团。 “不要吵了!” 一声厉喝传来,孙老爷子缓缓从楼上走来,他的神情难看得很,却不是愤怒,而是满满的苦楚。 这个刚毅一生的老人此时声音戚戚然地叹道:“这件事是我们孙家有愧于你们,这场婚你们想退就退吧。” “爸!”孙母惊呼。 孙老爷子看向孙泠,放轻了声音说:“泠儿,我们算了好不好?” 孙泠站起身,喉咙上下一动,终于将声音挤了出来:“……好,这场婚事就此取消吧。” 更一个之前就写了的番外哈哈,后续还有。 失踪人口回归。 [让我康康] 隔壁姐妹文《单刀直入》已经修文尾声,10月份会重新连载,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哈 主角是高智商恋爱脑貌美霸总攻X 武力值爆表毒舌莼欲受, 与本文主角有关联,欢迎来看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6章 番外(一) 第107章 番外(二)[番外] 时隔三个月,再大的哀恸也在时间的冲洗下淡了些许,孙母也不再每日以泪洗面,那场本该盛大举行的婚礼也渐渐地不再为人提起。 唯独许子昂还在耿耿于怀。 他的时间仿佛停在了那一天。 临走的那天,他出现在了孙家。得知真相的孙母不忍再提伤心事,避而不见,孙泠接到通知赶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往日张扬惹眼的浅棕色头发失去光泽,从前挺阔的肩背此刻微微蜷缩,透出几分萎靡。 孙泠的眼一瞬间就热了。 自车祸和退婚风波闹得两家彻底撕破脸以后,这是孙泠第一次见许子昂。 看见她来了,许子昂沉静的脸扬起一个笑容,朝她亲热地叫了一声“姐”。 孙泠百感交集,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还是笑着捏了一把他的耳朵,回道:“哎,你小子怎么专挑我忙的时候来烦我啊?” 许子昂揉揉自己的耳朵,笑了笑道:“没办法,我就只有今天能在外面走动。” 他说傍晚就要飞德国,许家已经在那边安排了专业的康复治疗中心。 孙泠笑着舒了口气,道:“挺好的,那很快就可以丢掉这个大家伙了。”她拍了拍轮椅,“我有空就过去监督你,可千万不要偷懒啊,不然我——” 顿了顿,她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在了心底,苦笑了下,又伸手去掐他的耳朵,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不然我就拧断你的耳朵。” 许子昂哈哈大笑起来,说他要趁机把跑路的技能点满。 临走前跟孙泠说对不起,那时候他还没痊愈无力面对又逃避现实,所有人都觉得是孙弈把他害成这样,但他知道——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我对不起孙弈,也对不起你和我哥。” 孙泠却摇头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 她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却忽略了他。 他迷路了,没人拉他一把。 所以他掉下悬崖了。 “他会知道的。”孙泠把苦楚埋在自己的心底,去安慰许子昂,“子昂,你不要自责,好好地活着,这样孙弈才会高兴的。” 毕竟,他那么爱你。 许子昂的嘴巴紧紧抿成了一道单薄苍白的线条。 不。 他不会知道的。 他带着满腔的遗憾和悲苦死去,最后一刻心里——该是恨他的。 恨他薄情寡义,恨他玩世不恭,他跟孙弈约定过的许多,竟然没有一个完成。 曾经有那么一份浓烈的喜欢放在他跟前,他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它就消失不见了,留给他的只有刻骨的钝痛。 他想他以后再也体会不了这世界上所说的深爱了。 - 几年过去,孙裴两家联姻,孙泠嫁给了裴永虞。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其实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相比祖辈起就有旧怨的孙许两家,孙裴两家才是真正的至戚世交。他们两人结婚,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每家都有每家的行事准则,是为立身处世之本,这两家连家风都极为相似。 虽然同样都是军人出身,孙家严厉是严厉,孙泠也经常把“打断腿”挂嘴边,但真正做错了事会被打断腿的只有裴家。 ——裴家大少就被打断腿过。 孙老爷子其实给孙泠订过一门娃娃亲,不过那时候订下的人是年龄稍大两岁的裴家长子,裴永虞的大哥。 孙老爷子与裴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虽然不赞成他那种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狠戾,但对于他手底下教出来的人的品性和能力还是很满意和欣赏的。 但裴家大哥就是死活不愿意承认和孙家大小姐的婚约。 裴老爷子大怒,又不好意思跟老友说,平白伤了交情,一怒之下把裴大少的腿给打断了,然后扔到了部队,让他吃吃苦头,反省一下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直到那一年,孙大小姐和许家少爷谈上恋爱了。孙老爷子亲自上门,跟裴老爷子道歉并且提出取消了这桩娃娃亲。 既然这两孩子都不喜欢对方,这婚约都干脆利落地取消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孙家和裴家到底结了亲。裴老爷子都不禁感慨一句缘分都是天注定。 - 许子澜偷偷地在裴永虞和孙泠所住的小区买了一栋房子,偶尔去住住,念想着或许能在不经意间碰见那个久别的人。 其实他遇见过一次,只是没有面对面相见。 他刻意路过了他们的房子前,那是一条林荫小路,安宁静谧。 别墅区的安保系统做得很好,故而他们没有将花园的围墙建高,维持着最初的纯朴模样,沿一截围栏种满了爬藤的月季花,那时候正是花季,满满的一丛娇丽盛放着。 他站在林荫底下,看进那个花园里,一角有一座千秋摇椅,他们就坐在那里。 侧躺的孙泠将头枕在裴永虞的大腿上,抓着他的手在一根根玩弄他的手指。 微风徐徐,裴永虞低头将孙泠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别到耳后。 孙泠留长了头发,缱绻温柔地笑着,那是许子澜从未见过的模样。 再后来,裴永虞要去做手术了。他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瓣膜二尖瓣关闭不全,以往一直靠药物治疗,不知缘何终于下定决心做心脏瓣膜置换手术。 许子澜原先不知道,直到当事人亲自登门——来的还是许子澜那栋在同个别墅区的房子。 更巧的是,许子澜那天刚好在那里。 同样的户型,相似的装修和陈设,那是孙泠偏爱的风格。两人心照不宣地坐下,裴永虞就开门见山讲了自己明天要做手术的事。 许子澜一直琢磨不透他这个人,此时也想不清他特地告诉他这事儿有什么意义。 直到裴永虞突然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手术风险还挺大的。” 许子澜也跟着笑了,笑意却没有传到眼里。他觉得他整个人有些麻木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有可能会死对吗?”他僵硬地勾着嘴角,透出冷酷和嘲弄,“怎么,上来我这儿交代遗言?找错人了吧。” 这些年他被现实磨得越发尖利,连伪装的兴致和耐性也失去。 裴永虞微微叹息一声,眼神有些迷蒙:“我只是听过别人说,不要让自己在这种时候留有遗憾。” 许子澜嗤笑一声,透出更浓的嘲弄,仿佛又说了一遍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裴永虞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垂头一笑道:“你以为我会跟那些狗血小说剧情似的让你替我照顾她?” 许子澜挂在嘴角讽刺的笑容顿时僵住。 随即听到裴永虞笃定的声音响起:“不会的,我其实是个极度自私的人,一旦拥有了我就不会让放手。哪怕我死了,我也要她一辈子心心念念着我。”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的遗憾不是她,而是你。” 许子澜眯起眼睛,冷笑出声。 “我能让你有什么遗憾?” 裴永虞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却有些出神,仿佛陷进了某段回忆里头。他说:“许子澜,你或许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一直看着你和孙泠看了很久。” 许子澜心中倏然有一把火苗窜起,他咬了咬后槽牙强忍怒气,继续听裴永虞说:“你们并不适合。你给不了孙泠想要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 许子澜终于忍不住暴跳起身,怒吼道:“所以你他妈的就是想告诉我,你和孙泠才是天生一对是吗?!” 面对他的震天怒吼,裴永虞仍然冷静如水。 “不,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再把自己困在过去了,未来会有更合适的人在等你,不妨打起精神来,将更好的自己留给那个人。” “你们太轻狂了。不顾后果,不想前路,孙泠在那件事里长大了,而你却停在了那里。” 那他能怎么办呢? 许子澜绝望地想着,他的人生因为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而变得贫瘠荒凉,他已经快要枯死了。 还怎么走出来呢。 许子澜最近一次和孙泠见面是在孙老爷子的九十大寿,孙家特地在本家举行一场盛大的寿宴,邀请了很多亲朋戚友,各界人士也纷纷前来祝寿。 按照现在孙许两家的关系,他本来做好了不被邀请的心理准备,精心准备了寿礼打算让人送过去,却没想到孙泠亲自给他送了请帖。 彼时孙泠以为他还常住在许家本宅,为避嫌就去了许家的公司找他。 那时许子澜正好在开会,结束出来以后拿到秘书递来的请帖才知道孙泠刚刚来过,可等他去追,已再无她的踪迹。 他想打电话给孙泠,趁机说一声谢谢,打开通讯录看见排在第一的那个号码,却迟迟按不下拨打键。 如同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重逢,这一通电话也注定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冗余。 一切都没有必要。 但至少给他空泛的时光增添了一点念想。 孙老爷子大寿的那天场面很浩大,简直是豪商政要齐聚一室,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八珍玉食琳琅满目,让一些随长辈前来的小辈连连开眼。 谢知意也来了,近年来他鲜少在这样的世家聚会露面,但圈子里的人还时不时有谈论起他,近来传得最沸沸扬扬的消息就是他和苏绪在国外结婚的事。 他们自以为隐秘低调,但还是被媒体知晓了,当天婚礼的消息就荣登各大新闻平台首页。 一个拍出了卖座电影的优秀青年导演,一个家世显赫出身清白的年轻艺术家,再多的蜚短流长最后也比不过一句天作之合。 谢知意的确张狂,丝毫不在意旁人所说的出柜会对他职业生涯会造成的各种影响。 许子澜有时想,或许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够把握住幸福的。 - 酒过三巡,热闹未歇,主角孙老爷子已经移步上了二楼休息。 许子澜带着碰运气的心态走上二楼,果然在看见孙老爷子躺在二楼小客厅的摇椅上。 在这里往下看能看见一楼的整个大厅,嘈杂人声依稀入耳。 听见脚步声,孙老爷子一下子就撩起眼皮看过来,许子澜心下一惊,反倒是愣了在原地。 孙老爷子朝他笑着招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一个晚上都没上来跟我说句话,来就是为了纯吃宴还是怎的?” 孙老爷子当真的有些恼了,还接着埋汰了一句,“我孙家缺你一口饭了是吗? 许子澜有些窘迫,今晚他混在那些世家子弟堆里随着一起向孙老爷子祝了寿,的确没有单独和老爷子说过话。 于情于理,他这做法属实失礼了。 他诚恳地道了歉,苦笑着说:“我太久没参加过这种场合,到了现在已经有些不适应了。” 也太久没有像这样亲昵地跟孙老爷子聊天,他无所适从到了一个让自己也感到吃惊的地步。 “比我一个老头子还矫情。”孙老爷子哂笑一声,“子澜,我自小把你当孙子看待,就算你和泠儿结不成婚,你还是我的孙子。” 许子澜心神一震,苦涩从喉咙深处泛上来,又听见孙老爷子说:“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躲起来。” 许子澜张了张嘴,他想反驳,半晌却发现他找不到一句话去反驳。 楼梯那边突然传来孙泠的声音:“你这小子抢我女儿做什么?” “早知道我就把我干儿子带来,拐跑你女儿。” 是谢知意。 他们向来感情深厚,不是兄妹更胜兄妹,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性格太像了,又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在渴望着自己缺失的某些东西,如同磁石引针,无论睽违多久,只要再见就会无法抗拒地互相吸引,然后和谐得不分彼此。 这时的许子澜居然俗气地想到了一句话:亲情比爱情长久。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至少不像他现在,只剩满脑子的痴心妄想。 孙泠和谢知意显然没想到许子澜会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了愣,只有谢知意怀中的小女孩扭头左看右看,看见孙老爷子,张开手臂咧嘴一笑:“太姥爷,抱抱!” “哎,我的乖囡囡!”孙老爷子高兴地应了一声。 谢知意连忙抱着小女孩凑过去。孙老爷子年事已高,身子骨不利索,抱不了这么爱蹦哒的小孩子,只能伸手一下下地抚摸她的脑袋。 “哈喽,好久不见。”孙泠主动跟许子澜打招呼,“怎么不下去跟他们一起喝酒?” 许子澜看了看楼下那帮往日和自己相熟的人,摇头说:“我不喝酒很久了。” 孙泠显然吃了一惊,他们这帮人应酬聚会简直是无酒不欢,从前的许子澜简直是到了闻香知味的程度。 看见孙泠吃惊,许子澜忍不住笑了,解释说:“没什么,只是年纪上来了,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爱喝酒而已。” 也没有那么爱玩。 他厌倦了飘忽不定的感觉,只想回头找到那个锚点,却发现那个锚点已经融进了万家灯火,他只能在一望无尽的公海里继续飘荡着永远找不到边岸。 他以为孙泠会对他大为改观,甚至会赢得她的一句赞扬,没想到她却说:“有时候酒精,是释放灵魂的一种松弛剂。” 惊讶的人反倒成了许子澜。 孙泠笑着说:“从前不懂,现在懂了。你喜欢的不是酒,而是自由自在。” 许子澜想起许多年前,他和孙泠取消婚约后没多久,他便受不住死皮赖脸地找上了孙泠,希望她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努力争取祖母的同意。 那时候的孙泠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许子澜,我发现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你。我以为你是心胸开阔,现在才发现你只是贪心不足。你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舍不下,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既然这样,我帮你做个了断。” 许子澜厌恶那个桎梏他的家庭,所以更加渴望自由自在,可他又眷恋孙泠给的安心,所以他就像一只有线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的那头总会牵在孙泠手里。 这世上没有谁比孙泠更了解他。 她信任他,包容他,爱他。 可是许子澜为了那个家庭,舍弃了孙泠。孙泠并不觉得自己可笑,只是有些气馁,原来再盛大的爱情也会输给一道选择题。 她没有勇气可以支撑这段爱情跨过他们弟弟的悲剧,也没有勇气可以战胜许子澜心中的那份贪婪。 他们那时候相爱着,只是败给了自己。 或许,他们真的不该当一对爱侣。 许子澜鼻腔酸涩,强忍着那股撕心裂肺的心痛,看向谢知意怀里的小女孩,轻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孙泠温柔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裴韶,小名依依。” 许子澜笑了,苦涩化作笑声洒在空气中,“我可以抱抱她吗?” 谢知意将裴韶送进许子澜的怀里,看裴韶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打量许子澜片刻,忽然嘻嘻地笑出声,顿时酸溜溜地说:“凭什么啊,我那时候逗了她大半个月她才肯让我抱的!” 孙泠翻了个白眼,“谁叫你第一天见她就掐人家脸蛋把人给掐哭了!” “小娃娃的脸蛋不拿来掐还拿来干嘛啊。” 许子澜看着裴韶粉嫩嫩圆乎乎的脸蛋,忍不住亲了一口,然后说:“女孩子的脸蛋肯定是拿来亲的啊!跟你这同性恋真是没法儿聊了!” 孙泠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孙老爷子看着这久违的三人相聚,嘴角缓缓勾起,轻轻叹了口气。 - 孙老爷子年轻时师从名家,一手行书写得潇洒俊逸,又不乏一股力透纸背的筋骨。要不是当初一腔热血拿了枪,靠一支笔约莫也能活出一片天地。 孙父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个骚主意,居然在新春来临之际让孙老爷子亲笔提字给各家送礼。 孙老爷子听了孙父的提议,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让人呈上笔墨纸砚。 然后在孙父的殷殷期望中先是写下“冥顽不灵”四个大字,完了撩起眼皮瞥一眼身边的人,吩咐道:“给杜家送去吧。” 孙父吓了一大跳,刚想张嘴喊,孙老爷子凌厉的眼神飘了过来,吓得孙父顿时瑟缩起来。 接着,孙老爷子继续写下——满身铜臭,给许家的。 慧极必伤——给苏家的。 过刚易折——给裴家的。 孙父看得冷汗直冒,愣是不敢吭一声,腿都有些发软。 到最后看见他写完“日薄西山”这四字就唤人把它挂到客厅里里去,不由得一愣,讷讷地问:“日薄西山……是什么意思?” 孙老爷子啐了一口,怒极反笑道:“就是快凉了呗!一帮废物点心,一天到晚想的什么鬼主意,不凉才怪!” 孙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滚带爬地走了。 孙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看着这一地狼藉,只觉得句句是血,字字是伤。 伫立良久,他提笔再次写下:生生不息。 不过是寄望罢了。 世事纷扰,千帆过境,最后就只有这幅“生生不息”留了下来,挂在客厅的墙上。 这个番外到此为止。 愿大家都得偿所愿,生生不息。 之前构思的还有两个番外,一个是从沈思行视角看谢知意的十年,另外一个就是叶艾霖的英国婚礼,里面包含了知意和苏绪的求婚仪式嘿嘿嘿,猜猜是谁向谁求的婚呢? 会写的但估计有点慢,咱们有缘再见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7章 番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