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发来的地址是在宋郁青实习的宠物医院附近，位置显示是一家诊所。
周历在车上调整好了心情，却在看到宋语脸上伤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宋语是天生的冷白皮，平常脸上稍微泛起一点红都很明显。而此时的他嘴角和眼尾附近都贴上了创口贴，颧骨处也青了一块。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脸上除了伤和创口贴外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
周历揉了揉自己冰冷的脸，在宋语面前蹲下身，耐心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可以的吗？”
他蹲下比宋语坐着要矮一些，宋语难得俯视他，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他回避对方视线，沙哑着开口说道：“意外。”
“对面有五六个人，”宋郁青在一旁补充，“全是小混混，还好我去那边扔垃圾的时候碰上了，不然都不知道他们要打成什么样。”
周历余光看见一片红，垂下眼发现宋语两只手骨节处都红透了，心里酸一阵疼一阵的，语气却并没有加重，“你不会叫人吗宋语？”
宋语皱眉，语气不太好，“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叫人的机会吗？”
周历尽力压制着自己，胸口起伏又平缓，仰起头抬着眼睛问：“对面是谁？”
宋语被他盯得没办法，后背靠上椅子靠背，毫不在意地说：“不知道。”
眼看他们脸色都越来越冷，宋郁青没忍住道：“其实宋语一个人把他们都干趴了，你们别太紧张，没什么事……”
周历默不作声站起身，问江逾白：“你能查到那边的监控吗？”
江逾白点点头。
周历眉眼都压低下来，嘴唇抿得很直，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报警吧。”
宋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压着声音掷地有声地说道：“周历。”
周历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向他，就听宋语一字字道：“这是我的事。”
周历心里顿了一下。
这是宋语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话，从前哪怕问到他怕黑、不爱跟旁人触碰的原因，宋语也只是冷冷地说几句，但这次他对周历说话的语气，完全就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讲话。
周历沉默了几秒，嘴唇张开又抿起。江逾白和宋郁青也不敢随便开口，空气中隐隐泛着诊所的药味和消毒水味。
宋郁青坐到宋语身旁，声音温柔地解释道：“小语，我们是怕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所以才叫周历过来的。”
听到这个称呼，宋语稍微回了点神，“谢谢。”
“好。”周历忽然开口。
宋语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过去。
“我相信你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周历说，“但是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宋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什么？”
“是八中的人吗，还是卢圆浩？”
“我不知道，”宋语说，“他们有我照片，确认是我以后就开始动手了。”
周历没想明白，“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今天要来这边？”
宋语没说话，抬起眼睛看他，一副事不关己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像刚才被五六个人堵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周历越看越觉得他脸上的创口贴刺眼，刺得他眼睛和心脏都在发酸发疼。
周历喉咙动了一下，垂眼道：“我不问了。”
宋语刚刚只身打了好几个人，现在满身满脸都带着疲惫。他并不想纠结是谁堵的他，这没有意义，反正他已经把那些人打趴了，甚至再来五个他也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应付。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历要纠结这个，对于别人对他的好，他只想同等地回馈回去，然后远离。
他拿起一旁的猫箱，对江逾白和宋郁青道了谢就要往外走。
宋郁青把宋语没拿的药递给周历，温声劝道：“你们好好说，我们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周历点点头，接过药后追了上去。
两人一起往公交站台走，宋语提着个猫箱，小黑猫带了个伊丽莎白圈，在里面不安地乱撞乱晃。
周历伸出一只手指进去摸摸小黑，转移话题道：“它洗澡没，怎么还是脏脏的。”
“绝育前后都不能洗澡。”
“哦，好吧，”周历一下话塞，又问，“你晚上还去上自习吗？”
公交车很快到了，周历跟在不说话的宋语后面上了车，宋语径直往单独那一列坐去，周历眼疾手快也跟着在他身后坐下，又问了一遍，“你晚上去上晚自习吗？”
“去。”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
“嗯。”
“别去了，你在宿舍休息吧。”
宋语转身，又说了遍：“这是我的事。”
宋语第二次这样说对周历已经完全没有伤害力了，他掏出一个棒棒糖递过去，“那你吃糖吗？”
宋语看了一眼，又抬起眼皮看他，说道：“我不吃橘子味。”
“好吧，”周历说完自己拆掉包装吃了，把糖咬得嘎吱脆响，“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味道吗？”
“没有。”宋语靠上车窗，头都不想回，满身都透着疲惫，“你能安静一点吗。”
周历“哦”了一声，闭了嘴。
他手机震了一下，周历把垃圾塞到裤子里，拿出手机来看。
江逾白：【你真不用我帮你查监控？我可以帮你查到是谁】
周历把糖在嘴里晃来晃去。
轴：【不用啊，他说了这是他的事。】
江逾白：【你也是真放心，他说是他的事你就真不管了？】
轴：【为什么不放心。】
轴：【他可是宋语，一个可以打十个的宋语。】
轴：【他要追究也一定不会放过对方，不想追究也可以不追究。】
轴：【我相信他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江逾白：【牛，我他妈第一次见这么追人的，你牛的周历。】
江逾白换了个方式：【他受伤你就不心疼？】
糖吃着发腻，唇齿间橘子味的酸甜刺激着口腔味蕾。
周历没再回江逾白，收起手机看向前座的宋语。
他头发松散地搭着车窗，穿着棉服缩在座位上，从背影都能看出他有多疲惫。
周历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跟随着宋语的情绪在变化。
他没办法对宋语置之不顾。
他知道宋语的性格，也清楚他一定不会选择追究。
周历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轴：【你查到了告诉我。】
江逾白：【哟，刚不还说是人家的事？】
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轴：【他要不追究，我帮他追究。】
—
宋语晚上去上晚自习时收到了很多人的目光。
虽然知道宋语打架很厉害，但他们知道的也就高一他暴打卢圆浩的那次，其他时候见到宋语他都在认真学习，再加上这张雌雄莫辨的脸，大家都快忘了他的打架其实跟他的学习一样牛逼。
宋语被盯得有点烦，往兜里掏了个糖，拆了包装放进嘴里。
是他最讨厌的橘子味。
更烦了。
晚自习正式开始前有二十分钟的晚读，晚读刚结束，沈华就领着个同学进来。
“跟大家介绍一下，”沈华说道，“这个是从八中来的交换生，分到了我们班，大家好好相处。”
说完，她对站在一旁的男生道：“许政，来做个自我介绍。”
被叫到的男生笑眼弯弯，捧着一沓书大大方方地走到讲台上，“大家好，我叫许政，许是言字旁的许，政是政法的政，我来自成鸣八中，很荣幸来到附中跟大家交流学习。”
说完，他笑着俯身鞠躬，下面同学很迅速地响起了掌声回应。
掌声中有女生悄悄道：“我们班有了个语文，有了个历史，这会儿又来了政治？！”
“六科凑齐三科了，”有人说，“凑齐六科就可以召唤学科之神了！”
“大家跟许政同学可以多多交流，我们互相学习，”沈华抬手看了眼手表，“我们班男生比较少，你就坐最后一组后面吧。”
说着她就吩咐道：“周历，把桌子搬你们后面去。”
周历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把其他组后面的空桌子挪到他和宋语后面。
沈华说完就先离开了，好在许政是个自来熟，周历刚搬完一张桌子他就很自然地上来问：“可以搬两张吗，我书比较多。”
周历点点头，许政把抱着的书放在周历搬好的桌子上，“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周历“哦”了声就坐回座位了，在抽屉中拿出手机来看江逾白的信息。
江逾白：【查到了。】
江逾白：【叫声哥就告诉你。】
许政搬好后还拍了拍周历，周历正被江逾白烦得无语，疑惑地转过身，就见这人毫不客气道：“你还真让我自己搬啊。”
周历不太懂这人，“不是你说你要自己搬的吗？”
“我就客气一下，没想到你当真了，”许政说道，“你好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历。”
“周历？”许政问道，“哪个历？厉害的厉？力气的力？还是利益的利？”
周历着急着看手机，随意回复道：“历史的历。”
许政像是觉得新奇，“好巧啊，我名字是政治的政，俗话说得好，政史不分家，我们也太有缘了！”
周历敷衍地“嗯”了几声就转回身打开手机回江逾白信息。
宋语觉得那讨厌的橘子味还在口腔里残留着余味，酸酸甜甜地刺激着他。
周历一连发了好几个“哥哥哥哥哥哥”，江逾白才非常满意地把信息发了过来。
江逾白：【都是八中的。】
周历猛地抬头，转过身问：“你刚说你是几中的？”
“八中啊，”许政正在整理自己的桌面，“怎么了？”
宋语还在旁边，周历不好直接说，只好非常真诚地开口：“我们交个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