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厅领导是在第二天晚自习莅临的。
涉及这件事的人越多，对成鸣的声誉就更不好。于是秦海只叫了宋语一个人去。
宋语刚答应完，拿起书包寻找u盘准备跟着前往，却忽然皱眉。
周历直觉不对，“怎么了？”
“u盘不见了。”宋语说。
“啊？”周历说，“别着急，你再找找。”
宋语快速翻找了好几圈，把书包翻了个遍，还把抽屉的书都拿了出来，仍一无所获。
平常他的东西都会井然有序地待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他习惯把一切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极少出现过找不到东西的这种情况。
他憎恶突如其来的意外，这会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没事的，我帮你问问他们。”周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语点点头，依旧绷着冰冷的脸，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
陈朝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这场面有点懵：“怎么了，你们在找什么？”
“u盘不见了。”周历一边打字一边回答。
“啊？”陈朝一下就慌了，“那该怎么办啊啊啊。”
“是不是在宿舍？”周历从手机里抬头问宋语，语气对比陈朝来说沉稳得多。
陈朝转头问他开学来一直沉默着当小透明的同桌，“同桌，你见到过一个u盘吗？”
他同桌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书呆子，闻言愣了愣，惊慌着边摇头边摆手，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你今天是不是没去跑操啊，”陈朝还在关心他同桌，“你脸怎么这么白，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看校医？”
“没事，不用了……谢谢……”他同桌嗫嚅道。
宋语皱眉，没空关心前桌，“我记得我今天早上出门放进书包了。”
“陆远和林祉说他们那里也没有。”周历说。
“不会是被人偷了吧？”陈朝说，“语哥你仇人有这么多吗？”
宋语轻吐一口气，忍不住有些烦躁，“不知道。”
周历垂眼片刻，然后抬眼看他，明亮的眸子里是让人安心的坚定，“没事，你先过去，我联系江逾白让他过来，然后回宿舍再找找。”
宋语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感觉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好。”
起身时，宋语注意到他的前桌拿笔的手不停地在抖，习题上写了个“解”就没下文了。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细枝末节的地方被自己遗忘了。
学校会议室已亮起了灯。
长桌两旁分别是成鸣附中校长何建伟，教导主任秦海，高二三班班主任沈华和独自站立的宋语。
另一边则是成鸣八中的教导主任和一众脸上身上带伤的小混混们，歪七扭八地站着一排，还难得地穿上了校服。
主位是教育厅领导，是位穿着西装，带着方框金丝眼镜，身材微壮的男性，看着年纪在四十岁左右。
宋语刚进来看见主位的人还怔愣了一下，就见对方佯装严肃，冲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会议桌正对的屏幕上，停留在宋语打架的画面。
宋语瞥了一眼，选择沉默。
“据悉，成鸣附中高二三班的宋语同学在校外与他人斗殴，重伤对方多位同学，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坐在主位的领导开口，“请问成鸣附中，此情况是否属实。”
宋语缓缓道：“属实。”
秦海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不是说好是事出有因吗！”
宋语一噎。
事出确实有因，但他并不确定那位女生是否愿意把自己被骚扰的事情公之于众。
况且原本就是因为对方骂他他才动手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视频我们都看过了，”教育厅领导拿起桌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成鸣附中作为重点高中，由于学生言行不端，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应当对学生予以相关处罚。”
他顿了顿，“不过视频里……好像不止一个人吧？”
教育厅领导锐利的目光自反光的眼镜镜片后射向宋语，宋语抬眼，毫不畏惧地对上那道目光，“事情主要责任在我，他们也只是为了帮我，要罚就罚我一个。”
教育厅领导皮笑肉不笑，“可以，还挺讲义气。”
他转向何建伟和秦海，“那么你们觉得，对他予以怎样的处罚合适呢？”
“老孙，”何建伟开口，“别演了，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孙耀真诚一笑，“唉老何，你怎么还跟读书那会一样闷。”
普高校长一看，心觉大事不妙，“孙领导，不能因为跟附中有情谊就颠倒黑白吧。”
“颠倒黑白？”孙耀笑意未收，目光却冰冷地看向刚说话的人，“我怎么做事还需要你来说？”
八中校长立马悻悻闭嘴。
“说说吧，”孙耀微微抬头看向宋语，“为什么打架？”
见宋语犹豫，他轻叹口气，“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倔。”
孙耀抱臂，眼神飘浮，“跟老魏老季年轻时一样。”
何建伟听到这话也微微一怔，垂下了目光。
两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旧事，会议室一时陷入了沉默。对面八中的小混混忍不住晃了晃身子，遭到他们校长一瞪后也都老实了。
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但来人却是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面孔。
女生扎着高马尾，面容清秀干净，她眼神扫过会议室众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明显有些紧张起来，目光却仍然坚定。
她走到孙耀正对的桌边，挡住屏幕上宋语打架的画面，声音清晰：“各位领导老师，宋学长是为了帮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沈华率先问：“帮你？”
“是的，”女生回答，“当时他们之中有个叫林哥的人想加我联系方式，还上手摸我。被我拒绝后就恼羞成怒想要动手，宋学长看见了就过来帮我拦下了。”
“不可能，八中一个学生开口，“你莫名其妙突然窜出来，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你有证据吗？而且我们这根本没有什么林哥。”
宋语抬头看过去，那人眼里满是自信，像是笃定他们根本拿不出证据一样。
“我……我……”女生明显慌了，索性咬牙道，“各位老师各位领导，我是高一六班的陈颖，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的保证有什么用？”八中校长插手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屑。
八中一女老师也开口道：“孙领导，您看看我们学校这些孩子被打的呀！一个重点高中出来的学生，把人打成什么样了都！不能因为他们是重高我们是普高就这样啊！”
本来要加班就烦，这会乱成一锅粥孙耀都恨不得直接喝光，耐心逐渐耗尽，他正了正神色道：“八中人多，但确实是附中同学先动的手，如果这位女同学说的属实，但附中这边拿不出证据，那么宋语，你将会被处以校级以上处分加停课处罚。”
校级以上处分将会进入个人档案，可能还会影响未来的考公。
对于像宋语这样的文科生来说，考公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特别在国内就业大环境普遍不好的今天，是众多人梦寐以求渴望在浮沉世界抓住的稻草。
在宋语当初决定要学文时就计划过考公的目标，这些人似乎就看准了他是文科生，憋着劲要搞他把大的。
宋语目光冰冷，看向站在八中众人最后面满脸是伤却面带挑衅的林哥，后者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发现宋语在看自己后还用口型对他说了句“死娘炮”。
宋语面色依旧，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些混混。
陈颖急得都快哭了，低声对宋语说：“对不起学长，我好像没能帮到你。”
宋语转向她时收起了脸上的不善，“没有，并不完全是因为你我才动手的，很感谢你能站出来帮我。”
陈颖有些说不出话。
她刚进这所学校没多久，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宋语。
说他一个大男生名字像女生长得也像女生，说他打架牛逼成绩还好。
说什么的都有。
她曾经经过光荣榜看到上面的宋语，也远远望见过他几次，只觉得他清冷得如高悬明月。
但宋语好像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表情在大多时候并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有股淡淡的疏离感。
孙耀陷在椅背里，道：“八中对我刚所说的处罚有异议吗，没有的话就按照这处罚吧。”
“感觉有点轻啊……”有人嘀咕道。
八中校长瞪了他一眼，冲孙耀堆笑道：“听孙领导的。”
孙耀坐直身体，“也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散了。”
何建伟和一直没说话的秦海都没做声。要知道成鸣附中建校百年都从未有过学生有校级以上处分的情况。
宋语倒是很快就坦然接受了，大不了就是考不了公，他还有很多选择。
他一向对自己的未来很有把握。
就是不知道他爸妈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他抬眼望向主位的领导，对方却并不在意他似的，没有回看过来。
“那老何，我们到时再聚。”孙耀刚要起身，会议室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男生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男生脸蛋有些圆，额头上全是汗，呼吸粗重，一看就是一路跑着赶过来的。
陈颖惊呼：“张黎？”
男生缓了一下呼吸，将一个u盘举起，“证据在这。”
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定住，刚要起身的孙耀也坐了回去。
圆脸男生走到电脑旁将U盘插上。完整监控录像放出，证据清晰确凿。
鼠标轻响，张黎操纵着电脑，附出了转账记录，“这是林赫花钱让我们删监控的证据，以及……”
宋语心下明了。
这是面馆老板的小儿子。
新的视频播放，视频中林赫和几个八中学生在跟面馆老板争吵，在店里大摔桌椅，嘴里都是些不干净的话。
视频放完，电脑后的人道：“以及林赫经常在我们店里闹事的证据。”
放大的幕布把几人的脸映得清清楚楚，毫无回旋余地。
“你他妈反悔！”背心气急。
这句一出，再多的解释都无力。
“闭嘴！”八中校长恨铁不成钢地揉着眉心，还在期待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孙领导，但确实是宋语先动手的，你看他们被打的……”
“吃霸王餐，蓄意闹事，骚扰女性，”孙耀咂摸着，“唉，这我可管不了了。不过我有同学是公安的，他们应该能帮上你们。”
八中校长脸都白了，装笑都装不出来了。
“至于宋语，”孙耀有些累了，“老何你自己说。”
“乐于助人是好，但处理方式不当，”何建伟也终于松了气，“留校察看加周一当众检讨。”
年纪越大孙耀就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草草结束了这次会议。八中一帮人气急败坏地出了门，还夹杂着校长和主任对他们的骂声。
沈华拍了拍宋语的肩，“下次不许这么冲动了，听到没有。”
宋语点头答应，看着靠近自己的孙耀，正犹豫着，就听对方开口叫了他小名，“阿语啊。”
宋语没法，乖顺地打招呼：“孙叔叔。”
“你啊，不愧是你妈妈带大的，性格跟她一模一样。”孙耀说，“少惹点事啊，听话点。”
“知道了。”宋语说。
他们交谈得十分自然，倒是其他几人都有些震惊。
孙耀和宋语刚才都很默契地沉默着没有表明认识对方，但作为看着宋语长大的长辈，孙耀还是忍不住多唠叨了几句，“你看看你，下手也没个轻重，把人打成什么样啦。你没受伤吧？”
“没受伤。”宋语有些累了，“孙叔叔，别跟我爸妈说。”
“敢做不敢让你爸妈知道啊？”孙耀憨厚地笑笑，看到宋语无奈的神情后还是答应，“好了好了，不告诉你爸妈，你也少打点架，听到没。”
“嗯。”见孙耀要走，宋语礼貌道，“孙叔叔再见。”
何建伟和秦海去送人，临走前看宋语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张黎，谢谢你。”陈颖对张黎道。
张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脸色通红，无措地挠挠头，“没、没事。”
陈颖看他这反应没忍住想笑，“我先回去上晚自习啦，你也快回去吧。”
张黎不敢直视那张漂亮清纯的脸，只知道愣愣点头。
陈颖跟他们说了再见后就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宋语转身，向张黎道了谢。
张黎长了一副娃娃脸，看起来像初中生。他低头将u盘退出电脑，讲话声音没什么起伏，“不用，我不是为了帮你。”
“我知道。”宋语沉思两秒，随即道：“我的u盘，可以还给我了吗。”
张黎一愣，然后撇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扔在电脑桌上，说的是夸人的话，听起来却有些不太服气，“你果然跟传说中那样聪明。”
宋语挑眉，“你也不赖。”
周历满头大汗地带着江逾白到会议室时只看见两人，人都懵了，“结束了？”
看见陌生的脸他更傻了，“这是谁。”
“面馆老板的小儿子，张黎。”宋语说。
目光落在江逾白身旁陌生的人，宋语对上周历双眼，似是反问。
周历刚想回答就被气忿的江逾白打断了。
“靠，”江逾白一路被赶鸭子上架一样赶过来，手上还提着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我跟我家青青约会约得正开心呢，周历二话不说一个电话就让我赶过来。”
听到这话江逾白身边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
江逾白反应过来，却依旧毫不收敛，揽过身旁人的肩，“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我家青青，宋郁青。”
“郁郁青青的郁青。”他声音细柔地补充道，看向宋语的目光温柔又平和，“你好呀，又见面了，小诗人。”
宋郁青皮肤暖白，生了一副如江南烟雨般温柔得能化出水的面孔，却并没有垂柳那样仿佛一被风吹就要断掉的柔弱，更像一株坚韧挺拔、自由生长的树。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这是宋语见到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诗句。
之前宋语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更不知道江逾白嘴里的“青青宝贝”是位男生。
震惊是有的，但他也只是轻声回应：“你好。”
宋郁青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
白炽灯下，宋语如散发着冷气的凝脂玉，宋郁青则像深林中剔透的琥珀。
同样珍贵，也同样独一无二。
关于计算机方面的知识实在是不了解，请大家多多包容。
（虽然没人看，但我先提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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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反转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