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替他出这次彩头。”
商郁忽然出声,在所有人视线扫过来时,握住身旁人的手,轻轻笑起来,扬声道:“我以自己作为彩头,不知道这个条件是否足够?”
顿时,场中一片鸦雀无声,就连原来对这场竞争不感兴趣的那批人都走过来。
所有人神情都异常复杂,也有一些盯着商郁格外……兴奋的。
这话只要说出来,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了。
因为商郁的“彩头”,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竞争,而是赌局,独属于这个宴会的“赌局”。
他们这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以自己作为赌约,意味着把自己纳入此次“慈善拍卖”的商品范畴,无论说出这话的人是何种身份,都必须遵从将来买主的命令,无条件接受他的所有要求。
说得难听点,这就是一种“奴隶”模式。
商郁和祁宴初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但在场还有三个人在状况外。
“阿无,这什么意思啊?他们国家的筹码还可以是人吗?”娇艳的女孩转头看向旁边表情更加严肃,甚至有些隐隐厌恶的中年男人。
“夫人,您不必知道这些,这只是一场肮脏的交易而已。”
中年男人皱起眉。
“可是那个人……”女孩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停下。
严松也愣在那里,表情有些疑惑,他看向周围,见众人十足沉默,只觉事情好像变得没那么简单,但……他实在听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宴初垂着头,神色不明,似乎只是在出神,可他眼中的震惊只要略微抬头就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只是想把商郁扯进来利用他达到一些目的,却没想到……
虽然他大约清楚这些话的意思,可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果真的搞砸了,商郁会怎么样?
一丝恐惧掠过心间。
“祁宴初?”
他在心里呼唤,可却没有人答应。
黑宴脸色明显沉下来。
他以为只要涉及到商郁,白宴就一定会妥协,可现在的状况显然不乐观。
钢琴旁边,严松压下心里的怪异。
手指搭在琴键上,一段连贯的滑音就这样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紧接着,所有声音消失无踪,却无声胜有声。
在最初的舒缓之后,音符如鼓点落下,由慢到快,平静之后是狂风骤雨,手指快出残影,伴随着他越来越得意的眼神,周身好像化作激荡的地狱。
他的癫狂带着琴音,刺穿每个人的心防,激起隐藏在**最深处的罪恶。
“哦,我的天,他是谁?这风格听着有几分似曾相识。”
女孩不由地皱起眉,随着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眼花缭乱,她甚至失礼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夫人,这是十年前您去拜访华国钱先生时听到过的一段曲子。”
中年男人平静的声音透过邪恶的琴音传来,他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语气有条不紊:“您当时非常喜欢这首曲子,还曾向钱老提出要见一见这首琴曲的创作者。”
“对呀,我也想起来了。”女孩也接上话:“钱先生说他那位学生不喜欢见陌生人,后来很可惜没见到。”
她脸上闪过淡淡的遗憾,片刻后又疑惑起来:“这首曲子虽是炫技之作,却也没有现在这样……”
女孩沉默片刻,评价道:“我不喜欢现在的这首曲子。”
她蔚蓝星海般的眼睛看向钢琴前那个神情狂妄的人,皱起眉:“他不是那个人。”
“是的,夫人,纵使我并不精通音乐,也听出来了。”
“十年前听到的那次,曲子里有得意,有满足,同样傲气十足,可那些在人听来,只觉得……”
女孩偏头思索片刻,似乎在斟酌语言,片刻后,用带着神奇韵味的语言道:“华国有句古话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是的,夫人。”
“之前就听说钱老新收了一位天赋绝伦的学生,没想到他居然是严小少爷!”
有人忍不住感叹一声。
“不愧是钱老的学生,这首曲子无论手速,变奏,跨度,都要求极高,他居然能处理的这么和谐。”
“我听说钱老年轻的时候还教过一个学生,不知道和严先生相比,高下如何。”
“还有这事?那我猜一定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
是的,寂寂无名和万众瞩目比起来,如何判断已经很明显了。
祁宴初一直沉默着,眼神没有聚焦,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
因为太用力,右手骨节传来尖锐的疼痛,时刻在提醒他,今天无心的闹剧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他最终没有料到白宴会这么决绝。
等琴音渐渐趋于缓和,一首曲子已经接近尾声。
祁宴初突然偏过头,抬头看向商郁。
从始至终,这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
“商郁,我要是真把你输出去怎么办?”
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尽管他已经在极力思索补救的办法了。
商郁没有丝毫犹豫:“你不会输。”
他心里清楚,祁宴初的手指不可能达到严松那个程度的演奏。
他甚至不知道祁宴初会不会钢琴,可就在刚才,他自己也不明白那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只是隐约觉得现在的祁宴初需要这样一把推力和底气。
“我要是根本不会弹呢?”
“没关系,我带你逃出去。”商郁微微一笑,视线向四周扫了一圈,不见丝毫慌张。
不过显然,要逃出去不是件简单地事。
各楼层的保镖从商郁说那句话起,就已经牢牢盯着他们了。
华丽丽的收尾之后,严松站起来,顿时现场响起一阵掌声,他满意的朝众人行礼,随后立刻看向祁宴初,挑挑眉,得意道:“小祁老师请吧。”
祁宴初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在想让“Daddy”把这里的系统黑了然后趁乱逃跑的可能性了。
他摸了摸口袋,却摸了个空,眼神不禁一暗。
他忘了,刚才进来时,手机不允许带入,留到外面了。
不得已,他迈开步子,缓慢走到钢琴前。
走的每一步,心中都百转千回,无数办法划过脑海,却被他一一否定。
严松看见他这样子,简直恨得牙痒痒。
祁宴初凭什么还能这么从容不迫!
不得不说,商郁今天挑的这件白西装太合身了,在璀璨灯光下含蓄又不失优雅,与纯黑的古典三角钢琴形成强烈又浑然一体的反差。
他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仿佛生来就该千娇万宠。
“你在吗?”祁宴初最后在心里唤了一声。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
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偶然看见过的《逢生》初稿。
稿子结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字迹写道:他死于长夏,他辗进尘埃,他埋于黑暗,他生于黎明。”
《逢生》的初稿是祁宴初两年前写的,那时候,“他”心里也许曾因为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重新长出过血肉。
他只是觉得白宴太愚蠢,太脆弱,好不容易爬出黑暗,却又跌进深渊。
因此他出现了,存在的意义就是挽救这一切。
所以他逼迫白宴迈出第一步,哪怕留下后遗症,哪怕粉身碎骨,至少回过头望向曾经时,尝试过,不后悔。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祁宴初就是个懦夫,是个只会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祁宴初坐在琴凳上,看向黑白两色的琴键,眼前如此眩晕,脑袋空空如也。
他不会,他不觉得羞愧,只是可惜……
他突然朝商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温暖的眼神透过空气传递而来。
忽然心里的烦躁就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