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楼层栏杆旁边的那些人也把目光投向他们所在,不过出于职业素养,那些视线只是如蜻蜓点水般掠过,而后消失无踪。
祁宴初收回迈进门里的脚,又退回来。
商郁虽然对于这个时候出现的插曲很讨厌,却也没有阻止,而是陪着他一起。
转过头,毫无意外,是严松。
他穿着花里胡哨的粉色西装,跟在他身边的两人人高马大,气焰嚣张,审视的视线无礼地落在祁宴初身上。
在视线触及他旁边的人时,那两个人眼神立刻收敛了,陪上笑脸恭维道:“久仰商总之名,今天在此相遇是我们几个的荣幸。”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从侍者的托盘拿来酒杯,朝向商郁敬酒。
商郁不为所动,面容冷峻:“今天不便饮酒。”
没想到他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给,几人脸色忍不住难看,却也只能悻悻收回酒杯。
整个过程中,严松都盯着祁宴初,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忽然,他余光看见远处一架用来修饰会场的钢琴。
心里有了主意,顿时洋洋得意,干劲十足,不顾几个狐朋狗友的阻拦,誓要揭穿祁宴初这个花瓶中看不中用的真面目,让他在这些高门贵族中出尽洋相。
最好让他无地自容,滚出剧组,滚出娱乐圈!
“我听何导说小祁老师在钢琴上造诣非常深,为此,甚至专门为你留出钢琴师的角色,那我就借花献佛,今天恰好遇见合适的场合,好让小祁老师在大家面前一展身手。”
严松倨傲地抬抬下巴,看向祁宴初。
他想让祁宴初出丑的想法过于强烈,以至于忘了商郁还在旁边,不顾旁边两个朋友快发抖的眼皮,执意要一决雌雄。
两人见此,悄悄后退,已经打算开溜了。
几年前,和他们一起参加了那场狂欢的几个人都莫名其妙死了,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当时不在那个房间。
这件事太可怕了,无论什么都比不过性命重要。
祁宴初神色淡淡,没应声。
转念一想,既然人家都挑衅到家门口了,哪有息事宁人的道理,又勾起唇角回道:“好啊。”
在商郁诧异的眼神中,他微笑着点点头。
严松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兴奋起来。
祁宴初上钩了!
他可是钱老师的学生,试问这个会场加起来,有几个人能胜过他?
“既然如此,那不如由我先牵个头?”严松计谋得逞,得意地笑起来。
祁宴初神情不变,点点头。
严松眼珠子一转,又来了主意,假惺惺道:“只是我们两个多没意思,不如让在场诸位有意愿者都参与进来,我们每个人出点彩头,最终所有彩头归得胜者所有。”
他刻意放大声音,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听见了,来了兴趣,跃跃欲试来掺和一脚。
等确定要参与的人聚过来,严松又改了主意,扬声道:“既然如此,那不如在场诸位先请。”
说罢,他退开,露出身后的钢琴。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祁宴初的意见,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商郁看向自己身边神色浅淡的人,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祁宴初为什么要答应这种无聊的事,只是担心他的右手。
医生说不能再进行太剧烈的活动,否则二次受伤恐怕会留下更严重的后遗症。
祁宴初出事,他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每每想起那个单薄的影子倒在人群中,几乎被浪潮淹没的样子,他就止不住地心疼。
商郁想他如星光闪烁,也想他快乐自在。
想到此处,眉间的皱纹慢慢平缓下去。
祁宴初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天塌下来,总有他在后面顶着。
“那不如我先来!”
人群中有人站出来。
是个明媚娇艳的女孩子,面容尚且年轻,五官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深邃,个子高挑,操着一口流利的本土语言,一双的眼睛好像装进了蔚蓝色的星海。
她身旁跟着个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男人见此脸色一沉,拦住女孩的去路,眼神示意,又轻轻摇摇头。
“只是交流技艺而已,不会有事的。”
女孩俏皮地眨眨眼,弯腰从他手臂下钻出去,路过严松时,礼貌点点头,遂去了钢琴旁边,优雅行礼后,坐在琴凳上。
中年男人无法,只好无奈拿出电话,拨通,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严肃凝重的表情终于有所好转。
悠扬悦耳的轻快琴声传进所有人耳中,众人的视线不由聚焦,人群中发出无数赞叹的声音。
钢琴不远处,祁宴初神色恹恹,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目光似乎无所依。
商郁察觉到他的异样,略微垂头以眼神询问。
祁宴初没说话,只是又靠近他一点,直到两人的肩膀接触。
商郁的心跳莫名快起来,愣愣地出神了。
肩膀上一沉,他回过神。
祁宴初居然歪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懒散地抱在胸前,闭上眼睛。
顿时,他的心脏在疯狂鼓动,一声声好像重击砸在耳边。
“喂,心跳声太吵了。”
祁宴初缓缓睁开眼睛,揶揄地扫了他一眼。
商郁几乎失语,心思百转千回,急速揣度着他这些突如其来的行为动作的含义。
大脑直接宕机,思考不来,更不敢轻易给出结论。
当最心仪的答案摆在眼前时,他反而不敢接近。
最终他只是动了动嘴唇:“如果累了,我们就回去。”
祁宴初闭着眼睛,闻言愣了片刻,缓缓道:“商郁,你不明白这些对我的意义。”
这几天,他是有点相信商郁对“他”是有真心在的了,至于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
可是,那天机场受伤,商郁关注的重点只是他能不能健全的活着,而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愿,祁宴初只是手指受伤,做不了精细活计。
可那天对他,对“他”来说,是天塌下来,是精神彻底崩溃,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本来只是存在于主人格潜意识的最深处。
可从那天夜里开始,他渐渐明显分离出来,在短短半月就完成了从附着到独立的全部过程。
所以,祁宴初只是习惯什么事都自己默默扛下来。
也许正是因此,他才会出现。
商郁的心脏摇撼,短短几个字就像滔天巨浪激起心中的波澜。
他扮演了无数角色,体会了人间百味,祁宴初的话里所蕴含的深重已经太明显。
他能体会到那种灰暗的,几乎绝望的,平静又疯狂的状态。
或许祁宴初已经决定任由这种状态持续发展下去。
最终结果是什么?
一丝无缘由的惊恐划过心头,犹如凛冽寒冬,浑身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
“宴初……”
商郁哑声唤他。
祁宴初没应声。
此刻,他正和某个人在脑子里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