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踩在细软而冰冷的沙滩上,举目四望,心下便是一沉。
这是一座真正的荒岛。
极目远眺,看不到边际;俯首四周,一片荒凉。海浪永无休止的喧哗,他们被滞留在一片看不看的死寂里。
他们在海岸线附近走了很久,步履艰难。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凉意,吹得人皮肤发紧。
触目所及,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
迹。破碎的贝壳、枯烂的海草,以及一些白色的、不知是鱼类还是鸟类的残骸,在沙滩上泛着孤寂的光。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了。
最终,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口不大,但内部空间尚可,至少能遮风避雨,可以暂时容身。
“先在这里落脚吧。”许青禾的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有些微弱。
在此之前,他建议到海边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行李箱或物资被冲上岸。他们费力地翻找,最终只找到几件湿透的衣物和几包泡了水的饼干。
幸好饼干密封尚好,内在未受潮,他们便如获至宝般地捡了回去。夜幕迅速降临,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黑暗与寒冷如同实质般围拢过来。
许青禾费力地架起一个小小的火堆,当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蹿起,驱散了洞口的黑暗与寒意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伸出几乎冻僵的手。
跳跃的火光,成了这片无边荒凉与黑暗中,唯一温暖、真实的存在。
许青禾习惯性看了看手腕,那只老旧的梅花表依旧沉默着,指针固执地停在某个时刻。是因为进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得而知了。
他看着眼前舞动的火焰,感受着那点珍贵的暖意,平静地开口,声音几乎与柴火的噼啪声融为一体:
“我们所在的,或许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沈逾白看着红色的火光照着许青禾的那张脸庞,那张脸不像他有过多的棱角,很柔和的一张的脸,像他这个人一样。
一种被巨大孤独和眼前温情共同催生出的不真实感,混合着汹涌的荷尔蒙,冲荡着他的理智。
他眼神有些迷离,嘴迷迷糊糊地张合:“许青禾,你是真实的吗?
许青禾笑意清浅,调笑道:“我有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人,我是晚上出没吸食人精魄的妖物,专门吃小孩……”
许青禾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发现沈逾白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他语气缓了下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用手中的木棍扒拉着火堆里的火。
他一边扒拉一边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笑啊,我说的笑话有那么冷吗?”
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沈逾白的心里冲荡,他动作慢了半拍但又语气激昂地说:“好笑!好笑!”
在幽暗的火光中,他们眼神对视,耳边是火柴燃烧的滋啦声,许青禾“噗嗤”笑出了声来。
许青禾知道自己没有说笑话的天分,但看到沈逾白那么费力附和他的样子,呆呆笨笨的,他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沈逾白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戳中了许青禾的笑点,但看着这个人笑得那么肆意好看,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行了,他们俩好像有点什么大病,一对视就笑,就像两个傻子。
许青禾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他急需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捡起一根被烧过的木头,就着木头上的炭,在灰地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三个大字:
“沈逾白。”
龙飞凤舞的,但不难看出,许青禾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即使是木棍炭火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沈逾白写过无数次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知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写自己的名字是一件那么悸动的事情。
灰地上简陋的炭火字,比红榜上印着的鎏金字体,更能搅动沈逾白的内心的思绪。
沈逾白看着火堆蹿起的小小火苗,心口就像被烫了一下,点燃了心尖的火。不是火堆的滋啦声,是他的心脏像鼓点一样在跳动。
调笑的话总是不假思索,但心口的到了嘴边又烫嘴,最后才犹犹豫豫,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了?”
许青禾装傻:“知道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遮遮掩掩反而太过忸怩,就着篝火与夜色,沈逾白向许青禾陈述了自己的爱恋:
“许青禾,我喜欢你!说不上来心里是从那一刻开始确定的,但也有可能是遇见你的第一眼。是一见钟情吗?只是无意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随后是对你产生的无限好奇心。好奇你是哪个专业的,你正在做的那个实验是什么,小小的种子真的会长出穗来吗?然后接着就是对你这个人的好奇,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最后是对自我的好奇,我为什么见到你心里会这么欢喜?”
火光幽幽地照着两张年轻的脸,沈逾白神情专注,认真顽固地盯着另一张脸,他渴望答案,也害怕答案。
许青禾本想装傻充愣的,但这层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
许青禾脑子混乱一片,他该怎么说呢,怎么说合适呢?他要说什么啊!空气能不能就此停滞掉啊!他想不出来,完全想不出来。
说实话,他也挺喜欢沈逾白的,虽然这人有时看着挺不着调的,但这些表面的东西也掩盖不了他内在的特质,他不想失去沈逾白这个朋友。
所以可以得出,许青禾对沈逾白是有好感的,但有好感也正常啊,人不会与自己没有好感的人做朋友吧!但这种好感是喜欢吗?他虽然没和女生谈过,但他也不喜欢男的啊!可同时,他也不讨厌沈逾白,也不想惹他讨厌啊!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做呢?许青禾抬眼,陷入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美丽的东西蛊惑性也强,像看到了一对非常漂亮的水晶,很心动,生出了一颗贪恋的心。
许青禾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我不是那个,”说着说着就低了了补充,“对不起!”
许青禾突然对自己很厌弃,怎么可以回答得这么糟糕!他好像又把一切弄砸了。
沈逾白看见许青禾这副慌张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好笑,表白的是他好吧,为什么被表白的人看着更紧张呢!
沈逾白凑过来拍了拍许青禾的背,安抚着两颗敏感的心:“好了好了!是我喜欢你,你不必感到抱歉,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被人喜欢不用说对不起,而且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没有什么的!”
许青禾觉得他的话不对:“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不知道我那个……”
许青禾地话悬着两颗跳动的心脏,沈逾白的脸突然在他的眼前放大,“这样会讨厌吗?”
许青禾实话实说:“不讨厌。”
“那这样呢?”沈逾白的吻轻轻地落在许青禾的唇上,是温热的柔软。
两人的唇瓣分离时,暧昧的气氛在升温,路过的风都带着倦怠的暧昧。火堆烧得滋滋作响,像两颗年轻的心的相撞。
沈逾白喉头滚动,把头埋到许青禾的胸口,哑着声音说:“青禾,我们试试好不好?试试不讨厌,我好欢喜你!”
许青禾满脸通红,看着拱在胸口的脑袋又舍不得推开,何况,他也想在这个世界抓住到一点点真实。
许青禾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了个“好”,像个微不足道的叹息,掉落在风的怀抱里。
夜幕降临时,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避风寒,相互依靠心贴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穿过树间的缝隙,落在了许青禾的脸庞。许青禾睡眼惺忪,被阳光的光亮刺醒。
许青禾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他想了想不讨厌的,他晃动沈逾白的肩膀,沈逾白也醒了过来,一点都没有荒岛求生的紧迫感,反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许青禾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战略性地咳了两下,挑起话题:“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林间穿梭,阳光轻轻地笼着树林,他们自在地漫步着。风呼过耳稍,一切都是自由的味道。
许青禾也许久未曾这般快活了,在洼子村的时候,他都是脚踩黄土面朝天的,像农民扎根土地,日复一日地劳作生活。
现在,他置身在一个未知的环境里,朝夕保不保都难说,却品味到一丝难以意味的快活。
摇曳的树梢,跃动的阳光,泥土的气息,如置身绿野仙境,当人类回归最淳朴的自然时,就能体味到最原始的幸福。
许青禾摘了不少的野果子,果子汁水足,一口咬下去,嘎巴地脆,汁水溢满整个口腔。
沈逾白去打了鱼,可能是运气好,他还真的打到了不少,他找了一个废弃的桶,拿来装这些鱼刚刚好。
回去的时候,看着收货满满的战利品,再回头瞧瞧身边的人,有一种相濡以沫过日子的感觉,有种平静的幸福。
这种感觉对沈逾白来说很稀奇,过惯了和家里人箭弩拔张的生活,都忘了人类最原始幸福的本能。
许青禾动手能力不错,拿砖头泥巴堆起了一个烤鱼架,再用树枝把鱼串了起来,一切都办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