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被暗恋对象拉进了无限流》 第1章 拼车搭子 俗话说,山沟沟里飞出了个金凤凰,但洼子村一下子就飞出了俩,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在同一年里出了两个大学生。 许青禾还记得,两人离乡时,举村来相送的场景。他们的包里塞满了村民给他们的煮鸡蛋,馍馍和老石头奶奶亲手做的腌菜。 腌菜做了两罐,但陆栖云没要,许青禾便都拿走了。每当在江州大学想家的时候,许青禾都会拿出腌菜来拌饭,尝尝家的味道。 期末周,许青禾要复习的同时,还要蹲点抢回家的票。陆栖云一直没回他消息,他就按照之前的习惯抢了两个人的票,截图把账单发了过去。 许青禾收到回复时,手机屏幕极其短暂地花屏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他也就没有太在意。 陆栖云像往常一样给他转了票钱,但说以后不用买他的票了,今年他要带他女朋友一起回家。但又在后面补充了句“先别告诉我爸妈我带女朋友回家了”。 许青禾没多说什么,他上校园墙发拼车帖,找一起回家的搭子。帖子回复的消息很快,他马上就收到了好友申请——金融241沈逾白。 许青禾简单和人打了个招呼,就询问他那边是否还有同行的人,他想多找几个人平摊车费,毕竟他节俭惯了。 沈逾白回复说“没有”,许青禾就说他再拉两个人,刚好坐够一车。 但沈逾白严词拒绝了,说他不习惯一车坐太多的人,由于他的缘故,剩下两个人的钱他会补上的。 许青禾的心里有种怪异感,不差钱的主,又不想和太多人一起坐,自己打车不好吗,来凑拼车的热闹! 许青禾不理解,那如果不是拼车,大少爷回他帖子那么快干嘛!扶贫?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一大早,许青禾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出门。进入电梯时,透过那面狭窄的镜子,他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男人体格并不强壮,甚至偏瘦小些,但瘦小的身体却不柴弱。以前他的皮肤偏黑,因为要到地里干活,上大学这两年倒白了些,但也没有十分白净,像浅色的小麦。 许青禾并没有看很久,他并不喜欢长时间的凝视自己。虽然很幸运能从山沟沟里来到大城市,但在繁华的大城市里,他更多的是一个外乡人的无措和茫然。来江大这么久了,他都不能完全适应。 电梯的光线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苍白,红色的按钮亮起,许青禾走出了电梯。但当他拖着箱子出来时,他突然想起,他的眼镜忘带了。 许青禾的近视度数不深,就两百度左右。他以前不常戴,但自从上了大学他就习惯戴眼镜了,平时很少摘下,特别是与人交谈的时候。 许青禾决定上去拿一下眼镜,就把行李箱留在了电梯门的旁边。他乘电梯上去,匆匆赶回宿舍拿了眼镜戴上,“叮咚”一声,电梯关了门。 许青禾在自己起伏的心跳声中,听见了电梯沉闷的嗡鸣,像一个疲惫巨人的叹息。 头顶的灯管闪烁不定,冷白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将四壁不锈钢面板照得忽明忽暗,许青禾的心随镜子里晃动重叠的人影,“咯噔”了一下。 许青禾按下按钮,箱体及其轻微地上下浮动,但突然电梯猛地一顿,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尖啸,随即骤然停止。所有的运行噪音戛然而止,被一种沉重得压耳膜的寂静取代。 头顶的灯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啪地一声彻底熄灭,将一切吞入黑暗。 许青禾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快,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快速地把电梯的按钮按了一遍。背过身来贴近墙壁,保持身体平衡。 他和沈逾白约在学校门口见面,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马上给沈逾白发了信息说明情况。如果他出事了,总不至于连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在许青禾的胡思乱想中,头顶的灯管又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电梯极其轻微地振动了一下,然后平稳地继续向下运行,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几分钟里,只是一个短暂而恶劣的故障瞬间。 许青禾脚步悬浮地走出电梯,突然想起了沈逾白那条没头没脑的信息,“别按任何按钮,等待。” 当他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时,背后一凉,他才发现自己出了这么多的冷汗。紧接着,他发现自己的行李箱不见了! 许青禾还没有从上一阵恐惧中缓过来,就陷入到了另一种恐慌里。他低着头四处张望,突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不知名物体。 是一个人!准确地来说是一个人的胸膛。 许青禾抬头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颌线利落,鼻梁高挺,这样的脸应该让人感到冷酷锋利,这人却偏生了一双桃花眼。 眸色温润如墨玉,正含笑着看他。但仔细看,那墨玉般的眸子里仿佛没有映出顶灯的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静。 许青禾连忙道了声:“不好意思!”来人也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准确地说出了 “许青禾”的名字。 “你是……”许青禾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好,我是沈逾白。我们刚刚还发过消息的,你没事吧?”沈逾白伸出手。 许青禾怔了一下,礼貌性地回握了他悬在空中的手。 两手短暂贴合后有迅速分开,这一系列刺激下来,许青禾说话都磕绊了:“没事没事!但我行李箱好像不见了。” 沈逾白无声摩挲着他的手,那只握过许青禾的手。他眼角含笑,神色温柔,耐心地问了几句。 随后像是早已知道答案一样,精准地指向前面的箱子:“那是你的行李箱吗?” 许青禾睁大眼睛一看:“对!”他这才发现, 自己下来的时候坐的是另一个电梯。 与此同时,沈逾白已经打好了车。这个司机圆头方脸,嘴边的胡子冒出了茬,正拿着一根烟在吞云吐雾。 车里烟味浓重,沈逾白脸色不虞,沉声道:“可以把烟掐了吗?” 司机大叔渍着一口黄牙,粗鲁地掐灭了烟头,嘴里叨念着:“真是麻烦!” 没有了尼古丁的刺激,司机好像更烦躁了,嘟囔的脏话里夹杂着某个奇怪的、重复的词语:“路标!路标!不是——错了……错了……” 可随着车子开出去越来越远,许青禾就泛起一阵阵恶心。可能是他反应太大了,旁边的沈逾白时不时投来关切的目光。 “吐车上两百。”司机大叔一瞥。 最终,许青禾和沈逾白提前下车了。 许青禾冲到路边,难受地弯下腰干呕起来。沈逾白一脸关切,还特地去超市买了水给他。 “怎么还有糖啊?”许青禾从装水的袋子里掏出了薄荷糖来。 见许青禾举着那糖的时候,沈逾白恍惚了一下,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了。 随即说道:“哦!买水送的!” 许青禾拆了一颗,冰冰凉凉的,是他常吃的牌子,刚才的反胃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稍作休整后,许青禾查导航一看,这地方离江城站更远了,坐上黑车了! 别无办法,沈逾白只好继续打车,但这个位置偏得很,压根就打不到车。 “往前面走走吧。”沈逾白说。 一开始两人还闲聊两句,许青禾被沈逾白夸了句“好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 许青禾不自然地笑了笑,下意识地去摸他的手腕,这是他紧张的习惯性表现。 手腕上缠着一块梅花表,他看了看,意外发现手表不走字了。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光滑的表盘,可能没电了。毕竟这表是他奶奶留给他的,老物件了。 可走着走着,这附近怎么越走越偏。许青禾让沈逾白查一下导航,但沈逾白的打车软件显示异常,地图扭动,定位疯狂跳动,最后彻底失灵了。 两人看着乱码的手机,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当许青禾再次看到一颗显眼的、长得很丑的红色树木时,他宣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迷路了。 事情越发诡异了起来,记得刚出学校前,还是艳阳天,现在天空阴沉沉的,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气象。 周围一片荒凉,抬眼过去,都是不知名的树木和废弃的房子。诡异的环境压迫了他们的心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因为干活,许青禾的手上有茧,反而沈逾白的大手却很光滑,牢牢地裹着许青禾的手,也不怕扎。 未知的恐惧感在蔓延,他们互相牵着彼此的手,好像从白天一起走到了黑夜。 时间仿佛成一种抽象的概念,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饥肠辘辘。 山穷水尽时,他们发现前面有一家工厂,一个现实冰冷的巨型方块。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他们仿佛走进了一个非现实的世界。 在巨型的铁门外,他们遇见了一个自称是工厂老板的男人。体态宽圆,一脸富态的样子。 许青禾简单说明来意,一路奔波,想问这有没有吃食,他们可以付钱的。 工厂老板圆圆的脸上端着和蔼的笑容,语言亲切,大手一挥,“谈什么钱财啊,工厂工人早上还剩些吃食,不介意的可以凑合下。” 许青禾连忙表示感谢,一个腿有些跛的阿姨给他们端来了饭。看着也没有很寒碜,两菜一肉。 他们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许青禾首先动了筷子。他不挑食,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不要浪费粮食。 沈逾白没好意思说自己挑,但实在是饿了,他也象征性地扒拉了几口。 后面他们就失去意识,许青禾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逾白正在盯着他看,手上还捏着草根。 “我们这是怎么了?”许青禾“疑惑地问。 沈逾白无聊地摆弄草根,“大概是屋外偏逢屋漏雨,遇完黑车司机,就撞上了黑心老板了呗!” 许青禾弹跳起身,他不死心地度量了一下高得令人绝望的天窗,又检查了门的坚固程度,甚至用找到的一根铜丝徒劳地撬了半晌锁——当然,一切都是徒劳。 这么搞人心态,许青禾都想骂娘了,这真的操蛋啊! 与许青禾的焦灼一对比,沈逾白也太淡定了吧,“你不怕吗?” 沈逾白半开着玩笑:“与你死一块,倒也不亏!” 许青禾“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骂了句“晦气!” “哐当”一声,门一阵声响,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走了进来,手里端着饭,“吃吧!” 许青禾很是气愤,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谁知道你们有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少年倒是没有生气,倒一脸为你好地劝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总不能师出未捷,倒先把自己饿死了吧!” “放心,没放东西!等会有人来带你们,还是不要反抗为好!你不觉得这一切的发展已经脱离了现实吗?没有摸清套路之前,就不要瞎折腾,省点力气。”少年给予出良善的建议。 放完饭就走了,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许青禾看着前面的饭菜有点郁闷,倒了又罪恶,吃了又憋气。 这回沈逾白倒是不挑了,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他淡淡道:“先吃吧!补充点体力,他不是说待会还有人来带我们吗,应该不会害死人。” 许青禾听他的分析也颇有道理,只好把气愤发泄到饭菜上,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嚼得咯吱响。 沈逾白见了不禁笑了,这样子挺下饭的,随之给许青禾递过去一个牌子。 “江州大学,化工学院223班,冯维。”许青禾念出声来,这是一张学生证,还和他们一个大学。 许青禾蹙眉沉思,神情思索,喃喃道,“这个冯维什么意思啊!是敌还是友?” 沈逾白嘴嘴角微微勾起,出声说:“谁知道这学生证是不小心落下来的,还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呢!” 许青禾撇撇嘴,正反复摩挲着那张学生证,试图从照片上那个笑容青涩的男孩脸上找出更多线索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许青禾的耳朵很敏感,脚步声不重,但他还是听出了节奏。锁死的门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金属刮擦声。 沈逾白猛地站起身,将草根丢在地上,无声地将许青禾拉到自己身后。 “看来,”他压低声音,语气里透出他们相识以来第一丝真实的紧绷,“带我们''参观’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门锁传来“咔哒”一声脆响。 第2章 虚拟空间 不一会儿,就有人一个瘦弱的女人来带他们了。她用那枯叶沾过秋水的沙哑嗓音说,“不要想着逃,你们逃不出去的!逃不出去的!” 她瘦弱的身子像风中的枯叶,明明还没到落败的季节就早早消耗掉了身体里的养分,落败了岁月。 女人行为怪异,许青禾无声地观察着她。一张枯叶的脸,面容扭曲,神情冷酷。 左边的胸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挂牌,上面写着管理员——张丽。 张丽走在前面,许青禾和沈逾白跟在她的身后。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扣抓手腕,留下道道白痕,嘴里不断重复着“美梦工坊,美梦工坊……这里只有美梦……” 许青禾缓慢地跟着她走,一边和沈逾白交流自己的想法:“她嘴里念的美梦工坊是什么,是这个工厂的名字吗?” 沈逾白看着地面上他们一致的脚步,漫不经心地回道:“应该是吧,先别急,看看她要带我们去哪里。” 他们穿过冰冷的通道,期间遇到了不少的工人,工人面不斜视,没有对外来人员的一点好奇。张丽与工人之间也没有打招呼,工人遇到张丽只是默契地避让。 最终,他们停在一个充满了巨大的咕噜作响的房间前,房间的门口上挂着“第二车间”的牌子。 第二车间里,巨大的玻璃罐如同怪物的脏器般咕噜作响,里面翻滚着混沌的彩色雾气。工人们穿着统一的灰衣,面无表情地操作着。 这时,念叨了一路的张丽,开始用她没有平仄的语言讲述着车间的流水。 “你们以后要在这里”,她指着那些玻璃罐和蒸馏器,“过滤和分离梦质”。 “什么是梦质?”许青禾问。 “这些。”张丽冷淡地抬手。 只见金色的粘稠液体被分离出来,如同凝固的阳光;蓝色的结晶在导管中凝结,像是悲伤的雪花;还有黑色的烟雾,在密闭容器中不断扭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蓝色结晶凝结的瞬间,伴随着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清脆叮咚声,一朵蓝色雪花就此成形。许青禾试探性地伸出手,触碰了那朵蓝色结晶的雪花。 指尖一冰,一阵空灵而悲切的呜咽声在他脑海深处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一股无名的悲伤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奶奶去世时那天的下午,雨一直下个不停,没完没了。 眼角湿润,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挤了出来。许青禾诧异,他怎么哭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已经轻柔地托住他的侧脸。 是沈逾白。 他的动作很快,但又异常熟练。温热的指腹带着细微的颤栗,小心地拂过许青禾的眼角,揩去了那滴冰凉的泪。 这个触碰一触即分,短暂得如同错觉。 还没等许青禾细想,就被张丽冷酷地话拉回了神。 “不要乱碰!”张丽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微微有了起伏,“这些梦质代表着情绪,不要随意触碰它们。” “快乐,提纯;悲伤,冷却;恐惧,压缩……”张丽的语调又变得机械,像在背诵一篇与她无关的说明书。 第三车间则更加诡异。 巨大的“造梦机”如同复活的远古织布机,流光溢彩的能量束在机器上穿梭、编织,最终形成一段段闪烁着画面的发光织物——“梦缎”。 上面的景象时而温馨,时而恐怖,但操作它的工人们,眼神却如同死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这个车间,你们的任务是织好梦缎,记录好梦境的内容……” “他们把人的梦……当布来织?”许青禾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沈逾白试图向张丽打听更多,但无论问什么,她都像没听见,只会重复关于车间流程的只言片语。 这里的工人很奇怪,老人目光混浊,嘴里叨念着过去的往事。好像记忆很深刻,但沈逾白一问,实际上他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工人面容冷峻,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重复着干了千百次的活。也不关心他们两个外来的人,他们像是精确代码产出的工具。 沈逾白决定曲线救国,他决定从小孩子入手。他观察到过道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他掏出了自己兜里的薄荷糖,走了过去,轻声哄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你爸爸妈妈呢?” 那个小女孩的目光一扫而过,她似乎对糖果并不感兴趣,并没有去接。目光直直地看着沈逾白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啊——” 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嘴里一直重复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然后捂着耳朵跑开了。 沈逾白转头问许青禾:“我长得很像要吃小孩吗?” 许青禾看着他那张脸,沉默了一会儿,诚实道:“那倒没有。” 最终,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一切都透露着种种诡异,叨念着模糊往事却不知其意的老人,面容冷峻如冰的工人,眼神空洞如玩偶的孩童……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这里的人仿佛没有过去和未来,脸上都是一团看不见的死气。他们打听了一天,但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沈逾白最终得出结论:“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许青禾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除了老板,好像就只有冯维像个正常人。 想到那张掉落的学生证,他俩一合计,晚上去把东西还给人家。至于是还东西,还是别的,见了就知道了。 凭借白天悄悄记下的路线和沈逾白出色的方向感,两人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冯维的住处。 房门虚掩着,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屋内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火光摇曳,将冯维打坐的身影投在墙上,明明灭灭。他手里捻着一串深色佛珠,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你们来了。”佛珠的摩擦声嘎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清润的嗓音。 “说吧,费尽心机引我们来,究竟想做什么?”许青禾将那张学生证扣在桌上,开门见山。 冯维转过身,昏黄的灯光并不能模糊他棱角的尖锐,嗓音清润,却像冰碴子,让人感到刺骨的寒: “欢迎来到虚拟空间。” 许青禾没有被欢迎的喜悦,只有诡异缠满全身的战栗,这人太怪了。 他看着两人瞬间绷紧的神情,他的姿态依旧从容不迫,缓慢坚定地说: “相信你们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的物理规则和‘外面’不一样。这座工厂,以抽取、加工人类梦境和情感为生。而被困在这里的人,会在一次次的抽取中,逐渐失去记忆,变成你们白天看到的行尸走肉。” “我们凭什么信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许青禾目光锐利。 冯维抬起眼皮,直视许青禾的目光,语气不容置疑:“就凭你们明天就要被送上入梦仪。” 他猛地拉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我——是唯一能救你们的人!” 冯维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一旦被那机器抽取核心记忆或情感,你们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他看向许青禾,眼神坦诚得近乎残酷:“想逃出去,你们只能配合我。” 许青禾和沈逾白没有说话,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无声地传递着信息。许青禾先开口出声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冯维语气稍作停顿后直白说道:“工厂的核心是机器,我需要你们煽动工人情绪,带动工人捣毁机器。” “那些工人一脸麻木,跟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一样,我们怎么能煽动他们的情绪呢?”沈逾白提出质疑。 “恢复记忆的药水我已经研制出来了,明天我会提前放入到工人吃食里,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冯维从容应答。 随即,冯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手表,一白一银,放到许青禾的手上,嘱咐道:“收好。手表里装了干扰器,可以干扰入梦仪,但我没具体试验过,可能有潜在风险。” “那你呢?”许青禾问。 冯维面容平静,眸里泛着冷光:“我会炸毁这里。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引爆前,带着所有还能动的人,冲出那扇门。” 屋里的煤油灯燃尽了,唯一的一点光亮也在黑暗中寂灭。 冯维突然笑了:“两位学弟,早点休息!明天需要你们。” 回去的路上,许青禾无聊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我们真的要按他说的做吗?万一他骗我们呢?” 沈逾白难得面目严肃:“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上两届有一个学长失踪了。这件事还甚至上了江州卫视的新闻,不仅是因为失踪事件的离奇,还因为损失巨大。这个学长是公认的化学天才。当初他考上的是京大,却没有去,选择了里他最近的江州,因为他要照顾他重病在床的老母亲。那年,那名学生都保研成功了,却突然离奇失踪。” 许青禾恍然大悟:“你是说,冯维是那名失踪的学长。” 沈逾白保守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月光撒在地上,像结了一层霜,夜晚注定不会一直平静。 第3章 逃出工厂 第二天早上,许青禾再次见到了工厂老板,依旧是一脸和蔼慈祥。但现在再看,只觉得那笑绵里藏针,渗人得很。 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在一排入梦仪的上方是投影仪,是人梦境的投射。大学生的梦,会不会更有意思呢!老板已经迫不急待了。 许青禾和沈逾白站在最中间,旁边站的是冷峻的妇女,膘壮的大汉和站在最前边的工厂老板。 入梦仪会投射人类最隐秘的情感,工厂老板面容激动,笑得邪恶:“我要从你们谁先开始呢?” 沈逾白向前站了一步,散漫道:“我来吧。” 沈逾白坐上了那张叫入梦仪的椅子,白色外表包裹着的银色金属,椅子有点硬,贴着金属的皮肤凉凉的。 他被戴上了一副金属质感的头盔,眼前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瞬间,脑子好像有一道电流划过,像老旧的电视机,沈逾白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 一开始只是一些很平静的画面,在父母膝边撒娇的沈逾白,闹了脾气不肯吃饭的沈逾白,后来画面变暗,被碎玻璃扎破的手,阴雨天站在坟里的少年…… 投影仪卡顿了一下,画面又转成了一个大晴天,周围有很多穿着球服的少年,但随即地点一换,是一个少年在实验室里观察他的种子,种子发芽了,抽苗了,长穗了…… 许青禾心情有点微妙,因为那个每天在实验室看种子的少年是他!可他之前不认识沈逾白啊,那沈逾白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呢! 沈逾白的手轻微发抖,他用右手按压住自己的左手,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左手手腕上那个白色的手表,突然“滋啦”一声,投影仪彻底黑屏了。 “故障了?”工厂老板上前来查看机器。他重启了一遍,但依旧是黑屏,老板焦躁地唾了口泡沫。 门“哐当”一响,工厂老板直接把手里的遥控器甩了出去,大吼道:“进来之前不会敲门吗?” 那个工人捂着眼睛颤颤巍巍道:“老板,工人集体罢工了!” “什么?” 工厂老板一个箭步蹿到门前,果然愤怒可以让人更灵活,胖子都学会了漂移,“他妈的,发生了什么,快给我带路!” 木质的门在空中抖动,如不堪重负般,抖成了秋叶。 工厂老板气冲冲夺门而出,突然又像撞上了什么被逼退回到了门边,尽管如此,他依然叫嚣着喊道:“你们……你们要造反吗?” 为首的人正是张丽,她身后带着一批乌泱泱的工人,向工厂老板步步紧逼。她面容冷静,语气缓慢而坚定: “从未拥护,谈何造反!” 工厂老板圆润的脸上端着伪善的笑容,只是憨态不复,丑陋毕现:“张丽,当初你母女俩走投无路,是我拯救了你。我给你提供吃食住宿,一手把你从普通工人提拔成工厂里的管理员,你就是这样以德报怨的吗?” “德?”张丽笑了,“你有什么品德!” 像沾了水的枯芽又重新迸发出新的生机,张丽声音依旧沙哑,但却像是带有撕开金属的力量: “以拯救之名的迫害吗!你为了贩卖虚拟的体验给富豪和权贵,你就囚禁工人,通过机器抽走工人的梦境、情感和记忆,让他们成为流水线上的螺丝钉,让他们成为你私欲的牺牲品。” 工厂老板不复往常和蔼笑容,脸上的表情如流水般迅速干涸,露出了凹凸不平的泥面,只剩面目的扭曲狰狞了。 他指着他身后的工人,喊道:“消灭他们,快给我消灭他们!” 但身后的工人不为所动,工厂老板被众人逼退到一个角落里,尽管他的处境不利,但他还是邪恶地笑了。 “再见了!各位!” 他背后的手按到了墙上的某个不知名的按钮,那个角落的地板就迅速地翻转了一下,工厂老板逃了! 张丽上前来查看,地板是空心的,应该是个地下通道。 她没有上前去追,她直接抡起铁锤,对着最近的一台入梦仪,狠狠砸了下去! “哐——!” 金属碎裂的巨响,成了点燃一切的号角。旁边的工人见状,也纷纷加入砸机器的队伍。 入梦仪是由铁块组成的,在电流的补充中运转;人是由肉块组成的,在血液的循环中活动。物理上说,铁的硬度比人的硬度大,所以铁更坚固。 可你不了解人类,人类的心是一种比铁块更坚固的东西,人类的情感是一种比电流还要快速的东西。 一触即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工人用身边一切能拿到的工具,狠狠地砸下去,没有工具就握紧拳头,以肉块搏铁块!直接的力道,暴起的青筋都在诉说人类最直白的情感——愤怒。他们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机器,不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张丽笑了,冷峻的面容像融化开的雪山,是一摊柔软的水。 许青禾第一次见这个妇女笑,落败的秋叶耗尽了全部的养分,枝头又抽出了新芽,如枯木逢春,恰似甘霖降在了她的这一片沙漠,从此告别黄沙漫天,生命都是绿意的新洲。 但时间残酷,不复少女娇嫩明媚,她笑起来,眼角堆叠的皱纹更明显了。张丽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许青禾,笑道: “这是工厂广播站的钥匙,去吧!他们需要你的发声。” 许青禾接了过来,他又看见她眼角的皱纹了,脸上也是沟壑的肌肉走向,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上除了直观的美丽,还有岁月增添的味道,就是人们所说的“气质”,然而张丽就是这么一位非常有自己气质的女人。 许青禾回握了她的手,她手上的茧比许青禾的要厚很多,这是一双粗糙且温暖的手,许青禾对她鞠了一个躬表示敬意。 “亲爱的朋友们,不知什么原因让我们共同迷失在这里,你们被抽取了记忆和情感,曾经你们忘记了过去,变成了一个冰冷的机器,甚至梦境也成了编制的代码。但我想和你们说,机器永远都无法取代人类,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让我们每一个微小的个体团结起来,凝聚成庞大的力量,推翻机器,翻身做我们自己的主人!” 许青禾掷地有力地发表着新生的宣言,广播的声音传遍工厂的每一个角落,像针一样刺进每一个工人的心里。 第一车间的入梦仪受不住工人的愤怒,被砸成了废铜烂铁。 第二车间的收集“梦质”的玻璃罐和蒸馏气,叮叮铛铛地碎在了一起,工人受到溢散情感的影响。 有人尝了代表快乐的金色的、蜂蜜般的粘稠液体,就一个人在那疯狂大笑;有人闻了代表恐惧的黑色、不断扭动的烟雾,就突然高声尖叫。整个场景一片混乱,比晚上八点档的情感剧还要狗血。 第三车间的工人,拿刀,拿剪,一切锋利的物品,狠狠撕碎织布机上的发光的织物——梦缎。织布机被工人横扫,失去了光彩,梦缎被撕成了碎片。 所有的工人都涌向了大门,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将他们困在冰冷的巨型方块的铁门已经悄然打开。 呼吸到外面自由空气的工人像鱼回到了水里,畅快地游动着,奔向他们的自由与明天。 “轰——” 巨大的爆炸声从工厂核心区域传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每一张流淌着汗水与泪水的脸庞。 冯维安置的炸药,在最完美的时刻被引爆了。伴随着滔天的大火,在日光与火光辉映中,沈逾白拽紧了许青禾的手,一起跑了出去。 火势以摧枯拉朽之势漫延,在所有工人的欢呼声中,身后的巨型方块迅速倒塌。 等所有的砖瓦水泥成了泥土灰烬,谁又曾知道一粒小小的尘埃,经过了怎样的火光冲天。 下一秒,巨大的热浪向他们扑卷过来,失重感猛地袭来,又骤然消失。 脚踏实地。 喧嚣的人声瞬间涌入耳朵。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江城站广场上,阳光刺眼,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烈火,真的只是一场逼真的幻觉。 沈逾白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掌心滚烫且全是汗。 许青禾嘴唇蠕动,其中的百感交集,他难以用语言描绘。他望着巨幅的“江城站”站牌,久久不能回神。 一阵风吹来,许青禾感到背后凉飕飕的,原来他的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他把自己的手从沈逾白的手里抽了出来,手心是一片粘腻。 许青禾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下意识地看向手腕——梅花表的指针稳稳地指向十点整。 不,不对。 他瞳孔微缩,盯住表盘。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地看到,指针动了!那个不走字的梅花表恢复正常走动。 许青禾的心咯噔了一下,他隐隐约约地摸到了某种规律。 屏幕上正正常滚动着列车信息。他们刚进去就听到了广播:“请C9908号列车的乘客到检票台检票……” 他们是10点20分的票,拉起候厅室里孤零零的行李箱,许青禾和沈逾白进站了。 第4章 高铁入海 上了高铁之后,大家纷纷对号入座,放行李,坐了下来。 但有一对小情侣很突兀,一直在不停地推搡。显然是吵架了,男生费劲扒拉地想哄好女朋友,但女生显然也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接受。 两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女生扬言要和他分手回家,男生好生好气地哄着。但当他们太过显眼招惹来了其它人的目光时,女生又不太好意思,只好耐着性子忍着脾气。 乘务员扯着嗓子喊:“放在门边的行李箱是谁的,电脑包这么小放架子上嘛,电脑放这里也不怕被人拿走了,是谁的,快来拿走!” 外面放的行李是男生女朋友的,他女朋友扭脸看窗外拒绝交流。 男生让旁边的人起身让他出去,坐在他旁边的人戴着顶黑色帽子,沉默起身让开了位置。 男生出去拉行李箱,在男生拉着行李箱回来的时候,他的视线与许青禾撞上,稍稍愣了一会儿,又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放置好行李箱以及电脑包。 男生名叫陆栖云,与许青禾是同乡。他现在身边有了很多人,即使在同一个大学,他们也很少见面。 是撞不见,还是不想打照面,就不得而知了。 上了高铁,有一种疲惫感袭来,许青禾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但在昏睡中,许青禾被刺耳的声音吵醒,脑袋悠悠转转地醒了过来。但眼前一片漆黑,许青禾偏头发现自己靠在沈逾白的肩上,他正举着扇子给他挡光。 两人眼睛对视上的那一瞬间,眼睛里有光华流动,但又很快错愕开来。 许青禾坐直身子问:“发生什么了吗?” 沈逾白言简意赅:“大学生吃个泡面,被大妈骂了。” 许青禾循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大妈怒目圆睁,一脸狰狞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老爷们你要不要脸我问问你!就你这种败类,以后别上高铁了!谁让你吃泡面了!哪条规定可以吃泡面了! 吃完泡面你还吃香肠!” 大学生只是在高铁上吃了碗泡面,这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他一脸无助,甚至疑惑:在高铁上吃泡面犯法吗? 虽然大学生总顶着清澈愚蠢的标签,但大学生是靠脑子上的大学好吧!男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便和大妈争执了起来。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大家也不戴耳机刷手机了,纷纷看着他们。 人是喜欢看热闹的生物,但并不爱凑热闹,光荣难说,但惹一身骚。 许青禾就出身洼子村,同为大学生他很能理解刚才那位男生的感受,许青禾想了想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沈逾白拉住了他的手,低声在他耳边说:“不要随便给别人出头,当你的发声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就继续保持你的沉默。” 许青禾好像并不太能理解沈逾白的话,滴溜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这双眼睛谁看了都心软,沈逾白无奈:“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去找高铁上乘务员来解决。” 许青禾起身,悄无声息地找来了乘务员来调解。 许青禾觉得自己的心智还是不够成熟,从这一点上来说,沈逾白也教会了他很多。 许青禾偏头看沈逾白,但沈逾白并没有看他,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沈逾白拥有一张极具特色的脸,线条偏多,并不柔和,但许青禾却看到了他这个人水一般的情感,像淅沥的春雨,润物细无声。 即使许青禾的心是冰,也该感受到了水的温度。许青禾并不迟钝,他在上次入梦仪的投影上就看出了端倪。 但许青禾不说,他也不怎么会处理这种情感。难道他要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吗?”好像他上赶着认似的,这样太奇怪了。 许青禾的心里像装了沉甸甸的水,他有点烦躁,幽怨地剜了沈逾白一眼,决定不要再看他了。 许青禾看了会儿时间,准备再眯会儿,却发现他那梅花表又不走字了,他拍了几下,表依旧没有动静。许青禾没由来地感到一阵不安,上次表好像也是这么停的。 车厢内的空气越来越躁动,人声像煮开的沸水,突然喧哗了起来。 “海!是海!”有人发出了尖叫。 许青禾往窗外一看,周围是连绵的海水,高铁开进海里了! 海水的高架桥上架着高铁轨道,高铁像一条爬行的蛇,钻向大海的深处。 车厢里人心惶惶,未知的恐惧笼罩在人的心头,人性的幽暗像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迫不及待地爬了出来。 在性命攸关的的时候,人这种生物究竟会做出什么呢?最先崩塌的是秩序,在至高无上的权利在生死的面前,都无助地像个小孩。 列车长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身上穿着彰显他身份的制服,身后的一排的乘警更是严阵以待。他拿着喇叭扯着嗓子说: “请大家先安静下来坐好,突发状况的应对,需要大家的共同配合和努力,我们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大家的安全,请大家先冷静下来。” 有权利的代表者,就有权利的反抗者。 一个男子首先提出了质疑:“这辆高铁现在开往哪里,你知道吗?海水是无限延长的,但这座高架乔上的铁轨又能延长到哪里!话说得光冕堂皇,但你拿什么来保证我们的安全!” 有力的发问像深水炸弹一样在群众中炸开,此刻的群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人群再次陷入了骚乱。 不知道是谁的提议:“跳下去!周围有岛屿!” 透过玻璃色的窗户,外边是静谧的海水和一片片黄色的土块。黄色的土块就是岛屿,跳下去,好像只要能离开这条代表危险的车厢,他们就可以活了下来。 一时间,大多数的乘客突然异样地团结起来,要求把高铁的门打开,总不能让所有人在这条车厢上等死吧! 许青禾抓住了沈逾白的手,像漂流的人抓住浮木一般,这一切的变化都太快乐,根本应不瑕接。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人群就像干燥剂一样被点燃。 有人砸玻璃了,外边咸湿的海风从外边灌了进来。列车长再也维持不了体面的修养,暴跳如雷。旁边的乘警还是一脸严肃,但逐渐露出他的狰狞。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乘警挟持了瘦弱的列车长:“马上打开高铁的门!”列车长大吼,即使穿着那身漂亮的制服,竟和刚才泼妇骂街似的大妈一样面目狰狞。 乘警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有动作。乘务员躲在车舱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边的人群。 “打开了!打开了!”众人惊呼。 但首当其冲跳出去的是那批乘警,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下去。 当没有雾气遮挡的时候,人们惊奇地发现高架桥上的轨道上前面的那团迷糊,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冰山,没有路了,高铁要撞上冰山了。 人群被某种情绪拉到了最高点,沈逾白抱着许青禾,把他隔离在人群外,在他耳边附语道:“待会跳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我。” 随着一声“轰隆”,高铁像无畏的勇士冲向冰山,人群像下饺子一样往海里逃窜,“咚咚”的入水声也隐在高铁撞上冰山的散架中。 沈逾白紧紧地抓着许青禾,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许青禾不通水性。 在一片连绵的海上,从远处看掉在水里的人,像遭了洪流的蚂蚁,这时人的力量是在是太弱小了。 沈逾白紧紧地拽着许青禾,朝远处那片黄色的土块游过去。 海水被搅了平静,变得躁动,落在水里的人都在拼命地游向岸边。 沈逾白揪着许青禾向前游去,他感受到身体的力气在迅速的流逝,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沈逾白曾开着玩笑说他们死在一块也挺好。 但还是有点可惜,可惜这么久的暗恋终未见天日,可惜没有腆着连说一句喜欢,没有机会了吗…… 一个浪潮打了过来,沈逾白彻底失去了意识。 日光暴晒,沈逾白睁开了酸涩的眼睛。他发现自己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淤青,应该是被冲上来的时候撞的。 但沈逾白根本无心管自己的伤口,“许青禾呢?”他高声大叫着许青禾,结果发现人被冲到另一边的石头上。 沈逾白跑过去,探了一下鼻息,温热的。他把许青禾平放在地面上,快速撬开他的口腔,清除口腔和鼻腔内的异物。然后他解开许青禾的衣领,保持气道通畅。 沈逾白回想着高中教过的急救措施,俯下身对上许青禾的嘴唇,做了两次的人工呼吸。 许青禾的嘴唇太凉了,他不喜欢。 做完人工呼吸紧接着就是心肺复苏按压,做了两组之后许青禾醒了过来猛烈地咳嗽着。 许青禾把腹内的积水咳了出来,沈逾白给他拍背顺气,他慢慢缓了过来。 “我们现在在哪里?”许青禾问。 “这应该是个岛屿,幸运的是我们被海水冲到了岸上。” 许青禾躺坐在地上,看着黄色的沙滩和望不到边际的大海,他陷入了沉思。脑子像浆糊一样,找不到思绪。 先解决好眼前的问题,他抓住沈逾白的胳膊,“等会儿我们在这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吃食和落脚的地方。” 第5章 海岛表白 双脚踩在细软而冰冷的沙滩上,举目四望,心下便是一沉。 这是一座真正的荒岛。 极目远眺,看不到边际;俯首四周,一片荒凉。海浪永无休止的喧哗,他们被滞留在一片看不看的死寂里。 他们在海岸线附近走了很久,步履艰难。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凉意,吹得人皮肤发紧。 触目所及,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 迹。破碎的贝壳、枯烂的海草,以及一些白色的、不知是鱼类还是鸟类的残骸,在沙滩上泛着孤寂的光。 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了。 最终,他们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口不大,但内部空间尚可,至少能遮风避雨,可以暂时容身。 “先在这里落脚吧。”许青禾的声音在空旷的海滩上显得有些微弱。 在此之前,他建议到海边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行李箱或物资被冲上岸。他们费力地翻找,最终只找到几件湿透的衣物和几包泡了水的饼干。 幸好饼干密封尚好,内在未受潮,他们便如获至宝般地捡了回去。夜幕迅速降临,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 黑暗与寒冷如同实质般围拢过来。 许青禾费力地架起一个小小的火堆,当橘红色的火苗终于蹿起,驱散了洞口的黑暗与寒意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伸出几乎冻僵的手。 跳跃的火光,成了这片无边荒凉与黑暗中,唯一温暖、真实的存在。 许青禾习惯性看了看手腕,那只老旧的梅花表依旧沉默着,指针固执地停在某个时刻。是因为进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得而知了。 他看着眼前舞动的火焰,感受着那点珍贵的暖意,平静地开口,声音几乎与柴火的噼啪声融为一体: “我们所在的,或许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沈逾白看着红色的火光照着许青禾的那张脸庞,那张脸不像他有过多的棱角,很柔和的一张的脸,像他这个人一样。 一种被巨大孤独和眼前温情共同催生出的不真实感,混合着汹涌的荷尔蒙,冲荡着他的理智。 他眼神有些迷离,嘴迷迷糊糊地张合:“许青禾,你是真实的吗? 许青禾笑意清浅,调笑道:“我有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人,我是晚上出没吸食人精魄的妖物,专门吃小孩……” 许青禾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发现沈逾白一脸认真地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他语气缓了下来,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用手中的木棍扒拉着火堆里的火。 他一边扒拉一边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笑啊,我说的笑话有那么冷吗?” 有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沈逾白的心里冲荡,他动作慢了半拍但又语气激昂地说:“好笑!好笑!” 在幽暗的火光中,他们眼神对视,耳边是火柴燃烧的滋啦声,许青禾“噗嗤”笑出了声来。 许青禾知道自己没有说笑话的天分,但看到沈逾白那么费力附和他的样子,呆呆笨笨的,他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沈逾白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戳中了许青禾的笑点,但看着这个人笑得那么肆意好看,他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行了,他们俩好像有点什么大病,一对视就笑,就像两个傻子。 许青禾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他急需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捡起一根被烧过的木头,就着木头上的炭,在灰地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三个大字: “沈逾白。” 龙飞凤舞的,但不难看出,许青禾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即使是木棍炭火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沈逾白写过无数次自己的名字,他第一次知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写自己的名字是一件那么悸动的事情。 灰地上简陋的炭火字,比红榜上印着的鎏金字体,更能搅动沈逾白的内心的思绪。 沈逾白看着火堆蹿起的小小火苗,心口就像被烫了一下,点燃了心尖的火。不是火堆的滋啦声,是他的心脏像鼓点一样在跳动。 调笑的话总是不假思索,但心口的到了嘴边又烫嘴,最后才犹犹豫豫,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了?” 许青禾装傻:“知道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遮遮掩掩反而太过忸怩,就着篝火与夜色,沈逾白向许青禾陈述了自己的爱恋: “许青禾,我喜欢你!说不上来心里是从那一刻开始确定的,但也有可能是遇见你的第一眼。是一见钟情吗?只是无意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随后是对你产生的无限好奇心。好奇你是哪个专业的,你正在做的那个实验是什么,小小的种子真的会长出穗来吗?然后接着就是对你这个人的好奇,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最后是对自我的好奇,我为什么见到你心里会这么欢喜?” 火光幽幽地照着两张年轻的脸,沈逾白神情专注,认真顽固地盯着另一张脸,他渴望答案,也害怕答案。 许青禾本想装傻充愣的,但这层窗户纸还是被捅破了。 许青禾脑子混乱一片,他该怎么说呢,怎么说合适呢?他要说什么啊!空气能不能就此停滞掉啊!他想不出来,完全想不出来。 说实话,他也挺喜欢沈逾白的,虽然这人有时看着挺不着调的,但这些表面的东西也掩盖不了他内在的特质,他不想失去沈逾白这个朋友。 所以可以得出,许青禾对沈逾白是有好感的,但有好感也正常啊,人不会与自己没有好感的人做朋友吧!但这种好感是喜欢吗?他虽然没和女生谈过,但他也不喜欢男的啊!可同时,他也不讨厌沈逾白,也不想惹他讨厌啊! 所以,他到底要怎么做呢?许青禾抬眼,陷入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 美丽的东西蛊惑性也强,像看到了一对非常漂亮的水晶,很心动,生出了一颗贪恋的心。 许青禾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我不是那个,”说着说着就低了了补充,“对不起!” 许青禾突然对自己很厌弃,怎么可以回答得这么糟糕!他好像又把一切弄砸了。 沈逾白看见许青禾这副慌张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好笑,表白的是他好吧,为什么被表白的人看着更紧张呢! 沈逾白凑过来拍了拍许青禾的背,安抚着两颗敏感的心:“好了好了!是我喜欢你,你不必感到抱歉,不喜欢也没有关系,被人喜欢不用说对不起,而且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没有什么的!” 许青禾觉得他的话不对:“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我不知道我那个……” 许青禾地话悬着两颗跳动的心脏,沈逾白的脸突然在他的眼前放大,“这样会讨厌吗?” 许青禾实话实说:“不讨厌。” “那这样呢?”沈逾白的吻轻轻地落在许青禾的唇上,是温热的柔软。 两人的唇瓣分离时,暧昧的气氛在升温,路过的风都带着倦怠的暧昧。火堆烧得滋滋作响,像两颗年轻的心的相撞。 沈逾白喉头滚动,把头埋到许青禾的胸口,哑着声音说:“青禾,我们试试好不好?试试不讨厌,我好欢喜你!” 许青禾满脸通红,看着拱在胸口的脑袋又舍不得推开,何况,他也想在这个世界抓住到一点点真实。 许青禾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了个“好”,像个微不足道的叹息,掉落在风的怀抱里。 夜幕降临时,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避风寒,相互依靠心贴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穿过树间的缝隙,落在了许青禾的脸庞。许青禾睡眼惺忪,被阳光的光亮刺醒。 许青禾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他想了想不讨厌的,他晃动沈逾白的肩膀,沈逾白也醒了过来,一点都没有荒岛求生的紧迫感,反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许青禾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战略性地咳了两下,挑起话题:“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吃吧!”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林间穿梭,阳光轻轻地笼着树林,他们自在地漫步着。风呼过耳稍,一切都是自由的味道。 许青禾也许久未曾这般快活了,在洼子村的时候,他都是脚踩黄土面朝天的,像农民扎根土地,日复一日地劳作生活。 现在,他置身在一个未知的环境里,朝夕保不保都难说,却品味到一丝难以意味的快活。 摇曳的树梢,跃动的阳光,泥土的气息,如置身绿野仙境,当人类回归最淳朴的自然时,就能体味到最原始的幸福。 许青禾摘了不少的野果子,果子汁水足,一口咬下去,嘎巴地脆,汁水溢满整个口腔。 沈逾白去打了鱼,可能是运气好,他还真的打到了不少,他找了一个废弃的桶,拿来装这些鱼刚刚好。 回去的时候,看着收货满满的战利品,再回头瞧瞧身边的人,有一种相濡以沫过日子的感觉,有种平静的幸福。 这种感觉对沈逾白来说很稀奇,过惯了和家里人箭弩拔张的生活,都忘了人类最原始幸福的本能。 许青禾动手能力不错,拿砖头泥巴堆起了一个烤鱼架,再用树枝把鱼串了起来,一切都办得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