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时宴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瞧见少女勾起唇角,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顾时宴,有时候耍小伎俩也是保命的法宝。”
顾时宴意识一沉,重重向下倒去。
岁岁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时宴,有片刻分神。
她刚被带到顾家时,除了小景哥哥,几乎所有人都厌恶她、嘲笑她。
只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顾时宴没有对她恶言相向。
体格壮硕的少年郎一脸正气地站在她面前,大声道,“我叫顾时宴!是你七哥!你既已成为了我们顾家人,就要守顾家的规矩!第一,做人要正直,绝不行世间不容之事!第二,在我眼皮子底下....”
....
少年狠狠将女孩摔在地上,他冷眼看着女孩被摔断骨头,口吐鲜血,由始至终未曾关怀半个字,甚至在女孩挣扎着往前趴时,一脚踩断她的手指。
女孩哭喊着哀求,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可顾时宴只是冷冷吐出那一句:“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这些龌龊的小伎俩,就要做好被打死的准备。”
岁岁哭得嗓子沙哑,哭到身体的疼痛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耳畔仍是顾时宴那如寒风般刺骨的声音:“想要在顾家活命,就给我舍弃你那些下井之人的肮脏伎俩!”
.....
当时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被他踩断手骨的呢?
岁岁垂眸,看了看自己如今完好的双手,忍不住苦笑。
是了,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想要讨顾时宜欢心,在学会变化水形状的法术后,就迫不及待去给她展示。
结果不仅没能顺利展示,还因为失误浇了顾时宜一身水。
偏生是冬日,害顾时宜染上风寒,一病便是一整个月。
顾时宴得知此事后,认定岁岁是故意想要在家族中争宠,想要谋害比她身份尊贵、地位高的嫡女顾时宜,才用了这等在凡人大宅院中常见的手段。
于是趁着顾仪景和顾金兰不在之日,动用私刑将她打了个半死。
可是顾时宴...
岁岁低声喃喃:“你既说顾时宜比我尊贵,我又如何会用最低劣的手段对付她呢?”
“一次杀不掉,还将自己暴露,这种蠢事...也就只有你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她缓缓站起身,因为消耗太多灵力,就连走下台的力气也无所剩。
岁岁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强撑着意识望向僵在原地、显然还未回过神的弟子,提醒道,“道友...胜负已分。”
弟子慌张高声道,“胜者,顾岁岁!”
听到这句话出口,岁岁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好不容易赢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如此想着,岁岁的意识一点点散去时,忽然听到人群中迸发出尖锐、惊恐的呐喊。
她吃力睁开眼,望向四散逃窜的人群,又看到沈时凝朝自己飞身而来,那张平素总挂着张扬笑意的脸上,此刻却布满惊恐与慌张。
岁岁意识模糊,虽能看清沈时凝的嘴一直不停在动,可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在说什么?
大师姐在对我喊什么?
岁岁拼尽全身力气,朝沈时凝爬去,终于在即将触碰到她伸来的手时,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快跑——”
岁岁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灼热气浪倏地将她吞噬。
视野所及之处骤然变作一片火红。
耳畔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岁岁茫然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火光中,有一人朝自己走来。
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而是怪物的模样。
他佝偻着过于庞大、足足有数十米之高的身躯,浑身的肌肤都已溃烂,脓血翻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整张脸的脸皮更是全部融化、溃烂,属于人类的五官也几乎难以分辨。
一眼看去,只像是一团会蠕动的血肉而已。
他一步步朝岁岁走去,每走一步,大地便会发出一次震颤,好似要将整片土地踏得崩裂才肯罢休。
岁岁怔住,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顾时宴?”
纵使样貌已经完全改变,可属于他的气息永远不会变。
这个气味,哪怕岁岁不愿承认,但他就是顾时宴。
或者说...已经半魔化的顾时宴。
之前岁岁一直在想,为何顾时宴能做到强压大境界这么久,不但没被发现,甚至还能不受任何反噬,能灵活运用超负荷的灵力。
原来...
他成了半魔人。
只要成为了半魔人,失去了凡人的肉身,那便无需再用凡人的境界来归束他的灵力。
境界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罢了。
顾时宴十分吃力地分辨着声音来源,可失去了五官,他仅能凭借耳朵来判断声音方向。
他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吼声,有些急躁地四处走动,似乎无法准确知晓岁岁所在的位置。
岁岁明白,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特征”,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心理,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丧失理智的半魔人。
她环顾四周,发觉在刚才的暴动中,自己被带入一道血色结界中。
结界内赤焰翻涌,若非方才她体力的灵力不受控的涌出,在她身子附近凝出一道水系屏障,此刻她浑身的肌肤恐怕也已被融化。
岁岁平复下心绪,捋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时宴在被自己打败后,无法再抑制体内的魔气,导致彻底沦为半魔人。而自己则在他异化之时因为距离太近,被意外牵扯入半魔人的杀戮结界中。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有修士异化为半魔人的先例。
那是在顾家的藏书阁中,一本古卷中有所记载:凡人被注入魔气后,境界、修为都将获得极大的提升。但倘若无法控制住魔气与灵力的交融,则会被魔气吞噬属于人的心智,异化为半魔人。
但这种魔气必须要至纯至粹,也就是说,不能使用半魔人的魔气,而是真正纯血魔族的魔气。
可黑风崖一役中,魔族明明已被全部封印,这世上怎么还会有纯血的魔族?!
岁岁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只觉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抬头,但瞧顾时宴不知何时走至自己面前。
二人仅距一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