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今天抱大腿了吗?》 第1章 第 1 章 碧波万顷,镜海无垠。 此等美景,合该被称赞一句“九洲最佳旅游观光路线”。 岁岁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 倘若没有眼下这只深海巨妖的话。 倘若她没有被倒吊着挂在桅杆上充当诱饵的话。 半盏茶功夫前,一只深海巨妖突然袭击了这艘楼船。 万幸护船法阵暂时抵御住攻击,并且伤至对方要害。 不过此举激怒海妖,其在船下缠住船身,以毒液腐蚀法阵。 法阵至多再撑一盏茶时间。 危急之刻,一名修士执剑上前,高声道,“尔等谁愿与我一同退妖!” 其余几名修士应声上前,唯有岁岁脚底抹油准备溜进船舱。 岂料她甫鬼鬼祟祟往人群中滑步,修士便精准无误指向她,喊道,“这位道友,你同为修士,何故临阵脱逃!” 百姓自觉退开至两侧,瞬间离岁岁一丈开外。 岁岁尴尬一笑,卷起裙摆蒙在脸上,回道,“俊妮儿,恁认错嘞,俺不是修士,俺是卖鱼嘞....” 话音未落,岁岁只觉小腿一疼。 下一瞬眼前天旋地转,她竟被两道无形的灵气抓住小腿倒挂在半空中。 她下意识想要摆正头向下的姿势,一道剑气却倏地剐蹭着她脸颊劈入身后船板。 船板应声而裂,岁岁再不敢乱动。 她艰涩吞咽下口水,哀求道,“姑娘,我只有炼气三阶,不给你们添麻烦就不错了,我哪儿能对付深海巨妖啊!” “您行行好,给我放下来,实在不行我在这儿给你们加油打气成不?我喊口号贼响亮....” “闭嘴!”修士再次抬手,剑指岁岁咽喉,吓得她立即噤声。 “修士当以守卫天下苍生为己任,你身为修士却贪生怕死,乃我辈耻辱!今日便由你做饵,引海妖现身,再由吾等斩杀,方可洗刷你的罪行!” 岁岁闻言,哀嚎道,“不是吧,想活命也成罪了啊?!” 不等她鬼哭狼嚎完,修士催动灵力,飞出几道符箓将她捆在桅杆最上端,便不再理会。 “道友,美女,天仙!你好歹把我正过来啊!你这样让我倒立,我很想...很想....呕......” 岁岁强忍腹中的翻江倒海之意,不敢再开口说话。 生怕一张嘴,先给身下这群修士洗个反刍浴。 巨妖不断拍打着船身,楼船晃动浮动加大。 岁岁被晃得几乎散架,呕吐感卡在喉头,她只得闭上眼运转灵力调息,心底一片绝望的哀嚎。 老天爷,我为了避开死劫,专门挑了一条百年都没出过事故的航线出发,怎么这也能被追着剧情杀啊! 十八年前,岁岁胎穿进当时正通宵看的男频修仙文中。 好消息:她这副躯体拥有灵根,勉强算块修真的料。 坏消息:系统、金手指,这些穿书必备法宝她一个都没有。 更惨的是,原主在这本书里,连句正经描写都没有,只一句“某修士死于精怪之手”便匆匆退场。 为了逆天改命,岁岁苦心修炼十八载,不敢懈怠。 但既定死亡日期将至,她只修至炼气三阶。 岁岁怒而摆烂:这仙谁爱修谁修!反正她有祖母罩着,苟一天算一天! 结果一个月前,唯一的大腿祖母驾鹤西去。 而她这个毫无血缘、本就碍眼的养女,当即被族老们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岁岁悲愤交加时,听见路人议论风青山掌门亲传要参加本界墨云宗演武大会的消息。 她这才想起书中至关重要的人物。 男主,陆时安。 身为标准的龙傲天男主,陆时安一出生便能吐纳灵气、引天雷为己用。 时年不过二十六,已是九洲年轻一辈修士中法修的魁首。 而在将来,他亦是全书中唯一一个能一剑定乾坤,问道苍穹的天道之子。 岁岁瞬间悟了:靠自己修炼是死路一条,但抱男主大腿可是穿越炮灰的传统艺能啊! 只要混进主角团,哪怕当个咸鱼挂件,龙傲天的主角光环还罩不住她一条小命吗? 这泼天的生机,不蹭白不蹭! 说干就干,岁岁当即背着行囊踏上前往墨云宗的抱大腿之旅。 这一路,她谨小慎微,躲剧情、绕flag。 眼看墨云宗的山门都在眼前了,结果还是被剧情杀追上了。 不仅要被剧情杀,还要被当成鱼饵杀。 自己恐落得史上最招笑死法。 岁岁还没来得及暗自腹诽完,又一阵剧烈摇晃陡然袭来。 巨妖察觉到桅杆上的少女,数条粗壮如船帆的触手破海而出,重重砸向岁岁。 岁岁倒吸凉气,飞快结印,耗尽全身灵力凝成护体结界,堪堪挡住海妖这一击。 盘口大的吸盘瞬间吸附在结界上,距离之近,以至于岁岁能清晰看到吸盘里密密麻麻的尖牙。 裹挟着粘液,不断蠕动的吸盘离岁岁越来越近,她本就还未平复下强烈的恶心感,又被眼前之景冲击。 岁岁终于没忍住,口喷出一道华丽的抛物线。 这道抛物线随着桅杆的晃动,不断更改弧线,最后稳稳当当浇了底下众修士一头。 “?!” “什么东西?海妖刚吃完屎吗?” “呕!快跑!呕!此等臭物...恐怕有毒!” 岁岁眼见修士们拔腿欲跑,憋红了脸喊道,“....还有我呐!” 话音刚落,头顶结界兀地出现一道裂缝。 吸盘的粘液渗入裂缝,岁岁下意识侧头避开。 粘液滴落在她衣摆上,霎时腐蚀出浓浓的白烟。 岁岁惊恐瞪大眼睛。 不是吧....这是要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岁岁稳定心神,凝气聚灵。 掌心甫有蔚蓝色灵力凝结时,船身猛然再度摇晃。 粘液随着晃动,滴落在束缚着岁岁的符箓上。 岁岁尚未回过神,周身禁制倏地解开。 她整个身子向下极速坠去。 岁岁再度尝试结印,却发觉海妖不知何时设下结界。 结界内,唯有她这个炼气修士无法施展法术。 岁岁悲愤难掩,仰天怒号:“老天爷!你把我召唤过来就是为了送死吗?!还是说我必须要死多少次才能获得金手指啊——” 话音未落,岁岁忽嗅到一缕淡淡香气,似是寒梅裹挟着霜雪寒意翩然而至。 她不由自主仰眸望去。 一道雷光劈开天幕,白衣修士踏电破空而来。 他手中长剑清光流转,所过之处土柱悉数被斩作粉齑。 修士生得芝兰玉树,多看一眼便惹人倾慕。 可岁岁无比清楚,这看似温柔多情的修士,其实是整个修真界最不可攀的高枝。 他正是本书男主,陆时安。 “无上天雷,落!”随着陆时安一声令下,数百道泛着金光的雷法应声而落。 围绕在岁岁身边的结界顷刻被劈开,海妖察觉到危险,发了狠地贯注全身灵力,朝岁岁猛地拍去。 岁岁刚离了结界禁制束缚,头朝下的姿势还未来得及扭转,便见骇然巨爪挟着滔天灵力朝自己砸来。 “我*?!” “打男主啊!他劈你你打我干嘛!” 岁岁话音未落,但见天雷顺着每根雨丝劈向海妖,只消得眨眼的功夫,那足足有一整座楼船大小的海妖便被劈作粉齑。 随着一阵寒风的吹拂,在岁岁面前消失不见。 岁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一激灵。 她回眸看向身后的陆时安,他长剑归鞘,淡淡的紫光从他身边散去,空气中尚有隐隐雷法迸裂在雨水之中。 陆时安面色平静,仿佛杀死一只结丹期的精怪于他而言,与吃饭无二样。 岁岁攥拳背过身,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我就说,都穿书了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呵....我阅霸总小说千万本,区区高岭之花,手拿把掐! 她敲定主意,正欲与陆时安拉近距离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海妖已死,结界亦已破。 而此刻她正笔直朝大海坠去。 来不及多做思考,岁岁掐诀结印,运转灵力于掌心。 身下海水好似受到召唤,一道水流倏地腾空而起,在她掌心凝成水色长鞭。 “灵雨复苏,聚!” 随着少女一声高喝,长鞭化作数条水流,兀地缠上陆时安腰肢。 陆时安眉头微蹙,正欲解开水流束缚时,岁岁已借力跳回甲板上。 她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是水系法修,可.... 她是旱鸭子啊! 在现代的时候没学会游泳,胎穿过来还是没能学会。 万幸她反应迅捷,将这尊大佛当了救命木桩。不然掉海里,怕是用灵力划上三天三夜都划不到岸边。 岁岁正暗自庆幸时,后颈突然一紧。 天地倒转间,她再度倒悬于半空。 少女甫一抬眸,便对上陆时安深不见底的眸子。 方才岁岁站稳后便解开了法术。 失去灵力支撑的水流倏地变回原形,结结实实浇了陆时安满身。 水珠顺着他下颌线滚落,引得岁岁视线不由自主下滑。 此刻湿衣紧贴陆时安胸膛,勾勒出劲瘦腰线,连布料下肌理起伏都隐约可见。 岁岁倒吸一口凉气。 说好的高阶法袍水火不侵呢?堂堂男主居然穿的是普通衣裳吗?! “看够没?”陆时安冷冷问道。 岁岁讪讪收回视线,尴尬笑道,“道友,这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不等岁岁将话说完,陆时安手指微勾。 岁岁只觉周身灵力倏地收紧,提着她在半空中甩来甩去。 失重感劈头盖脸砸来,她慌忙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得比方才还凶。 “住....住手....”她艰难制止道。 “我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弄湿我的衣裳。”陆时安语无波澜,手上却催动灵力将她甩得更急。 “这是给你的惩罚。” 岁岁暗暗叫苦:说好的高岭之花悲悯众生呢?怎么到我这儿,男主就成了小肚鸡肠的卑鄙小人? 正当她腹诽之际,陆时安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挑。 下一瞬,岁岁整个人被甩出甲板。 灵力松开片刻,她猛地向下坠去,在即将触浪时又被灵力拽住脚踝倒提而起。 如此来回三次,岁岁崩溃大喊道,“陆时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销毁你的登山令牌?” 灵力骤然停滞,正当岁岁以为情势得以好转时,雷法却兀地借助灵气笼罩住她的身子,只要她敢乱动一根手指头,眨眼间就会被雷法劈成粉齑。 一想到那巨妖的下场,岁岁顿感喉头一紧,讪讪赔笑道,“有话好说,别动手噻。” 陆时安神色阴冷,指尖淬着紫色的雷光,随时有要处决岁岁的意思。 “令牌在哪里?”他直截了当问道。 岁岁嘿嘿一笑:“在我的骨血里,你要是杀了我,它会立马消失。” 陆时安手中捻了个诀,岁岁腕上便闪烁出点点金光。 这是登山令牌的标识,无论其本体的木质模样是否被损毁,只要令牌内灵气未散便可通过墨云宗的结界识别。 在陆时安控雷处决巨妖时,岁岁趁他分心,眼疾手快地夺走了他腰间的令牌并销毁了本体。 后用灵丹封锁了其中灵气吞入腹中,只要岁岁活着,陆时安便可视她作人形令牌进出于墨云宗。 穿书有个好处,那便是可以提前知晓后续剧情。 这个时间点,男主出现在前去墨云宗的海域上唯有一种可能——参加墨云宗举办的衍天比武大会。 比武大会每五十年举办一次,修真界之人,或求奖赏、或求名气、或求纯粹的比试等等,都会在这一年云集墨云宗。 男主亦不例外。 原著中,他于此战一剑惊天下,主角团初成,属于陆时安仙途宏图自此展开。 陆时安想要顺利参加衍天大会,必须拥有登山令牌。 失去令牌,轻则视作违规,被丢下墨云宗的登天长梯,重则视作强闯结界被处以极刑。 岁岁饶有兴趣的看着陆时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厉害还不是被我轻松拿捏”的得意神色言表于面。 “你想要什么?”半晌,陆时安才冷冷开口。 岁岁立马提出要求:“保护我去墨云宗!直至比武结束,你都要保护我!” 陆时安脸色倏地阴沉,他竖起手指,浅褐色的瞳孔覆着一层阴翳。 岁岁头顶顿时有乌云密布,阴湿的空气叫她近乎无法喘息。 岁岁明白,陆时安虽还未破境证道,但此时的御雷决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寻常法修需以物为媒介控法,但陆时安不受任何限制,凡雷法相关,皆可随他意念所动。 眼下只要陆时安动动手指,岁岁就可以提前感受一下飞升时要受的一百零八道雷劫。 可陆时安沉默许久,再抬眸时,滚滚紫光雷倏地劈在了距离岁岁咫尺之近的一朵小花上。 痛苦的叫声倏然响起,花蕊所散出的绿枝在险些触碰到岁岁脖子时被残留的雷法劈成粉齑, 岁岁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险些被化形的精怪当做养料给吞了。 她长舒出一口浊气,原本束缚住她四肢的灵气忽然松开,岁岁冷不丁摔了个五仰八叉,疼的连声唉哟。 高大的人影罩住岁岁的身子,她只顾着揉着酸痛的手腕,无瑕顾及陆时安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陆时安清冷的声音从岁岁头顶传来:“起来,出发。” “出发?”岁岁环顾四周。 巨妖被陆时安消灭后,楼船已再次启航。 按照眼下速度,明日午时后才会抵达墨云山脚下码头。 “船还没到岸呢,现在咋出发?”岁岁虔诚发问,“我不会御剑啊。” 陆时安乜斜一眼:“你连御剑都不会,还想要参加衍天大会?” 岁岁呆愣原地。 男主不是清冷卓绝的高岭之花吗?怎么说话跟杠精一样? 在岁岁诧异震惊的视线中,陆时安又淡淡提醒道,“你这修为连登天长梯都上不去,趁早回家去罢。” 岁岁嘴角抽搐两下。 她顺了顺气,终于将到了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 想抱大腿,就得忍常人所不能忍。 哪怕大腿是超绝低情商杠精也得忍! “这位道友,此言差矣.....”不等岁岁展开逻辑详细描述一下自己的本领,先前将她绑在桅杆上的修士快步走来。 她抢话道,“陆道友,多谢你出手相救。若非是你,今日整座楼船之人性命危矣!” 陆时安敛起眸色,语调平静似水:“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修士瞥向地上的岁岁,蹙眉道,“陆道友,方才你二人对话我听到一些。倘若你需要同去墨云宗之伴,我与师兄可相随。” “至于这位.....”修士毫不掩饰嫌弃之情:“贪生怕死之徒,带着只怕是累赘。” 岁岁碎碎念道,“我修仙是为了长生,不贪生难道还贪死啊....” “你!”修士愤怒道,“诡辩!修士当以除魔卫道为....” “且慢!”岁岁抬手打断修士那套正派大使的话术,她拍了拍屁股,对陆时安说道,“走不走?” “你又会御剑了?” 话音刚落,岁岁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跳到陆时安背上,随即以八爪鱼的姿势牢牢将自己钉在陆时安背后。 陆时安身子微微一僵,语气染上一抹不耐烦:“松开。” 岁岁压低声音,耳语道,“陆时安,我真不知道怎么御剑。不过我知道....你要是再留在这里,马上就会有一大批人把你围住....” 说罢,岁岁轻扬下巴,示意陆时安看向不远处。 只见方才因巨妖袭击匆匆躲入船舱的百姓们,如今一窝蜂涌出,一脸崇拜地朝陆时安跑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察觉身下身躯骤然绷紧,岁岁嘴角忍不住扬起。 虽然不明白清冷仙君怎么变成了毒舌杠精,但岁岁明白,陆时安最不喜与生人有过多交流。 简单来说,修真界第一社恐。 让他接受百姓朝拜感谢,不如关在洞府闭关百年。 “....摔下去了我可不会捞你。” “哎呀,你就放心吧!本姑娘人送外号——青城挂件王!” 话音方落,陆时安御气腾空而起,腰间佩剑应声出鞘,稳稳横在他脚下。 剑身流光乍起,转瞬托着二人没入云层之中。 岁岁正要探头看风景,却被猎猎寒风剐得睁不开眼,只得将脸埋进陆时安颈间。 “老鼠胆。” 陆时安淡淡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飘入岁岁耳中。 少女声音闷闷:“....你懂个屁,我这是怕风把脸刮伤了,到时候影响修炼。” “谬论、借口。” 岁岁拳头攥得咯吱咯吱直响,最终将满嘴脏话咽入腹中。 她在心中劝自己道:岁岁,切记这是本书第一大腿,想当挂件,你就要学会当忍者神龟。 在她未能窥见的视角里,陆时安眼尾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悄无声息催动灵力,剑身猛地加速。 岁岁整个人往前扑去。 不等她反应,剑刃破开云层,速度快到岁岁的魂魄几乎要被甩出体外。 她不得不耗尽全身力气扒在陆时安身上,生怕稍有不慎就被甩下去喂鱼。 就在她力竭之际,剑速倏缓。 岁岁吃力睁开眼,只见不远处隐隐有大陆轮廓显现。 岁岁还未看清面前美景,陆时安一个急停,她便被惯性甩了出去。 眼看即将摔向土地,少女来不及思考,身子先一步做出反应。 她腰肢拧转间借势后翻,掌心汇聚灵力,凝雨化形后忙向凌空拍去。 水纹震荡着卸去冲力,岁岁虽踉跄着连退数步,终是稳稳落地,没再摔个底朝天。 岁岁悄摸着舒了口长气,拍着胸脯骂道,“还好本姑娘反应快!不然指定要摔毁容了!陆时安,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始作俑者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拂去袖上尘土,淡淡道,“不懂。” 岁岁攥紧拳头,内心叫骂着:天杀的脑残男主,我与你势不两立! 待她转过身时,已换上爱豆营业的标准微笑,眼睫轻眨,竖起手指违心夸道,“不愧是天道之子,说话真实诚。” 陆时安并未看她,目光投向远山:“天黑之前,我们要抵达登天长梯。” 他语气平静,却挟着不容置否的威压。 岁岁循着他视线望去。 雨雾缭绕的翠色山峦间,墨云宗的护山结界几乎隐没其中。 近大远小,这个距离怕不是要全程狂奔才能在天黑前赶到.... 岁岁搓着手,讨好笑道,“陆时安,我修为不高,不能御气代步。天黑前赶到实在勉强....” 陆时安脚步稍顿,没有感情的音调随之传来:“这里有很多精怪隐匿,天黑之后会全部现身。” 一听这话,岁岁浑身的疲惫酸痛顿时消散不见。 她脚步飞快地往前窜出一里地,见陆时安还站在原地,不忘大声喊道,“陆时安!再不走你要是被吃了我可不来救你啊!” 岁岁脑袋一转:不对啊,陆时安这么牛b,他怎么可能被吃。 于是她又大喊道,“陆时安!我要是被吃了你就完犊子了!” 自幼养在世外桃源的陆时安何曾听过这种市井话语,仙人之姿的男子微微拧眉,艰涩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犊子?什么意思?” 岁岁下意识回道,“这都不知道?那你办不成事的时候别人都说你什么?” 陆时安垂下眼眸,语气淡漠:“我从未有办不成的事情。” “装b......”岁岁失笑嘲讽道。 她极快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匆匆捂住嘴,有些心虚地偷瞥一眼。 不过陆时安显然还在思索完犊子这三个字的意思,并未理会这个新的词汇。 “你说你从未有办不成的事情,可是方才我说的话你就听不懂,这不就是你办不成的事?”岁岁认真道。 陆时安陷入了思忖之中,似乎对岁岁的话语持有怀疑的态度。 若是他人,许是会觉得陆时安这副模样是有意挑衅。 但岁岁明白,原书中,陆时安便是这性子。 他出生时天降异象,金龙现世、紫光雷重见天日。 他还未睁眼,便将环绕在天际的紫光雷悉数吐纳为己有,被世人称之为万年不见的天道之体。 这般出世的奇才,在出生当晚便被风青山掌门风书亦亲自登门,收为关门弟子,并带去了风青山悉心教养。 也因如此,陆时安自睁眼起便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风青山上,鲜与外界接触,更少有生人见面,故养成了不谙世事的清冷性子,亦被称为九洲第一难结交之人。 虽然岁岁觉得,他更像是因为说话太欠揍才没人愿与他结交。 见陆时安还在琢磨,岁岁打岔道,“快些赶路了,等到天黑还没抵达登天长梯的话,我们就得露宿在大平原上了。到那时候,你可得负起守夜的职责。” 陆时安略有不满:“守夜应当是你我二人轮流。” 岁岁双手环胸,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陆时安,我可是老鼠胆、灵力又不高的低阶修士。依照修士界“以保护弱小为己任”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保护我应当是你的责任吧?” 说罢,岁岁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陆时安的肩膀,佯装严肃道,“陆时安,天将降大任于你也。” * 这趟路岁岁并不好走。 她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连自己的灵气都无法极好掌控,更遑论先前还与巨妖交过手耗损了不少体力。 徒步走了一整日,岁岁疲倦的捂着腹部,一脸绝望看向遥遥与自己拉开距离的陆时安。 陆时安不曾公开过自己的境界,但从他一口气施展如此庞大的法术,仍能脚下生风的模样来看,他应当已至元婴。 这个世界的修真与传统的修仙大差不差,不过每个人修炼的法术有些许出入。 传统修仙凡人修的是仙法,是术,可以由人传授、教习所获得。 而九洲上的修士修的是每个人独有的灵,名曰灵气,修士能否得道更偏向于自身悟道。 在这片九洲大陆上,有灵气之人只占三分之一,最后能得道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千百年来,唯有风书亦修至大乘后期,却仍未悟道飞升。 岁岁的灵气是五岁时才初现。 因其并非本宗血脉,只是被收养的孤女,故家族长老并不同意她进入家族宗门修行。 尽管当时的家族已经人丁稀薄,少有能担大事之人,可这并不阻碍长老们迂腐的排外思想阻拦着岁岁入宗门。 祖母没有法子,只得将岁岁送去一旧识身边修习。 如此相过了十年,直至上个月...... “到了。” 陆时安的声音将岁岁思绪拉扯回脑海,她喘着粗气,仰头望向面前的台阶。 翠色的碧玉所铺成的长梯一路绵延向上,一眼望去难见顶端。 云雾缥缈间,神霄绛阙,上连苍穹。 这便是九洲第一大宗门墨云宗的第一重入门结界——登天长梯。 岁岁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阶梯,顿时理解为何陆时安会说自己登不上了。 原来大腿不是在抬杠,是真的在说实话啊! 岁岁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再看向绵延万里的长梯,顿时感觉双腿发酸、浑身疼痛,什么毛病都要往自己身上搬。 岁岁砸了咂舌,伸手拍了拍陆时安的肩膀,使唤道,“还等着干什么?御剑啊!再晚不赶趟吃晚饭了。” 陆时安稍稍侧眸,那双清冷的眸中浮现一丝困惑,但极快又消散。 他收回视线,轻声说:“登天长梯总共有十八道结界,每一道结界都有封印加持,可以封锁住每个人体内的灵气。” 岁岁呆滞原地,不敢置信地指了指面前恐有万层的阶梯,结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脚爬上去?” 陆时安缄默不答,已是答案。 岁岁不死心追问道,“陆时安,你那么厉害,不可以强行突破封印调动灵力么?” 见陆时安不出声,岁岁欲哭无泪的抱住陆时安的胳膊,声泪俱下:“陆大哥,之前说你有办不成的事是我有眼无珠,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一个登天长梯,你行行好带我上去吧.....” 一旁的蓝袍修士看不过眼,插嘴道,“小姑娘,你别为难这位小哥了。登天长梯的封印是以十二星宿的灵力加持,哪怕是神仙来了也破不了。若是叫小哥强行运转灵力,恐怕刚到第二道结界就会体爆而亡咯!” 蓝袍修士还想碎碎念几句,就被同行的黄衣女子扯了扯手臂。 女子面露不满,埋怨道,“你和她说那么多干甚?看来今天我们是上不去了,就近找个客栈先落脚歇息罢。” 岁岁并未对黄衣女子的疏离觉得不悦。 这个时辰驻足在登天长梯前的皆是来参加比武大会的修士,既是修士,那便是对手。 谁也不会希望还未开始比武,自己家底先被旁人摸了个透彻去。 更何况像自己这种连登天长梯有封印都不知道的人,在旁人眼中更加可疑也不奇怪。 岁岁揉了揉鼻子,讨好地看向陆时安,嘿嘿笑道,“陆时安,我们今晚也先休息罢。” 陆时安淡淡开口:“不过万阶长梯,天亮之前就可以登上山顶,无需在山下浪费时间。” 岁岁恨得牙根痒痒,可还不忘挤出笑容,搓搓手劝道,“陆兄,你看我一个弱女子......” 陆时安如同没开窍的石头,答道,“修士修行先修身再修气,你之所以灵力薄弱,便是基础不曾打好。这万阶梯正好给你练练身子骨......” 陆时安话还未说完,岁岁已经眼疾手快的勒住他的胳膊,半强迫地拽着他跟上了那两名修士的脚步。 见陆时安还想说话,岁岁随手从包裹里抽出一张大饼塞到他口中,恶狠狠低声威胁道,“不许浪费粮食!全啃光!” 陆时安稍稍一怔,他余光瞥向拿在手中的大饼,又默默塞到了嘴里。 第4章 第 4 章 墨云宗山下熙熙攘攘、骈肩累踵。 商贩门户前点了灯笼,一时间镇子被映照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岁岁拽着陆时安的衣袖,一路跟着那两名修士至这小镇内。 镇内处处可见有结界加持,寻常精怪遑论闯入,就连镇子大门的两座石狮子都无法靠近。 岁岁不曾见过这处小镇,一面观察着四周,一面警惕的拽着陆时安。 她生怕自己虽用令牌要挟陆时安,但对方毕竟是手眼通天的男主,到时候男主光环加身,一溜烟把自己丢在此处可就不妙了。 “陆时安,我们今晚也在客栈借宿罢。”岁岁说着回头看去,此时她才注意到,陆时安正端着一张绝美的冰山容颜,微微蹙眉地咬着那块自己随手递去的大饼。 大饼干噎,陆时安又早早脱离了口腹之欲,只以风青山露水为食。 如今这涩口难咽的大饼卡在他喉咙中,噎得他白皙的脸颊上浮现两抹红晕。 岁岁赶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为他捋顺了气后又摸出水囊递给他。 见陆时安好不容易从被噎住的窘境中缓过神,岁岁噗嗤一声,取笑道,“我本以为男主有多厉害,原来吃张饼也会噎住啊。” 陆时安眉头微拧,似是在琢磨岁岁的话语。 他少见生人,更从未听过岁岁话语里的这些新奇语式,他薄唇翕动两下,重复了一遍男主二字。 “我的封号并不叫这个。”陆时安淡淡道。 岁岁知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懒得解释。 她轻哼一声:“你懂什么,这我给你取的外号!” 见蓝袍修士与黄衣女子进了一客栈,她也拉着陆时安袖子快步跟上。 红檀木所雕刻着的招牌高高悬在半空中,须得岁岁仰头方能看清上头的字迹——山鱼客栈。 招牌两侧则腾空悬着两盏灯笼,与镇子上其他的灯笼不一样,这两只通体蔚蓝,呈锦鲤款式。两只灯笼在夜风的吹拂下,犹如鲜活的鲤鱼游动在招牌左右。 更兼更深露重,有水汽漫漫,更衬得此处不似凡境。 岁岁前脚才踏入客栈内,后脚身后的大门便骤然消失。 她惊诧地回头去看时,身前却传来一娇俏女声:“二位贵客,今儿个还剩一间山鱼天字房,还有两间地字房,您瞧瞧是要哪间?” 说话之人一身红衣裹身,三十出头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妩媚之姿。 她身段曼妙,脸上系着半面红纱,仅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不失热情地打量着面前二人。 岁岁捏了捏腰间的钱袋,正欲要两间地字房时,身边的陆时安先开了口:“一间天字房。” 女子顿时喜笑颜开,不等岁岁拒绝,便接过她的钱袋掂量了两下,只见她指尖在空气中拉出一缕赤色的丝线,钱袋中的二十块中品灵石便落入她掌心。 “我的灵石!”岁岁焦急地想要阻止女子的动作,可下一瞬,轻了一大半的钱袋被丢回她手中。 女子口吐一缕赤烟,伸手对着岁岁的后背轻轻一推。 再眨眼时,岁岁已至一扇雕花檀木门前。 门内隐隐有梅花香飘出,混着些许脂粉气,令岁岁立马警觉。 她敏锐地觉察到空气里弥散的一缕妖气,下意识伸手将陆时安挡在了身后。 “陆时安,这里不对劲。”岁岁压低嗓音提醒道。 她虽然灵力不高,可自幼跟在身为驭灵师的祖母身边,岁岁也练就了对灵气波动分外敏感的本事。 “里面的妖物起码是结丹中期,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岁岁话音未落,耳畔传来一道罡风。 面前的木门应声而碎,女子尖锐到破音的嘶吼声混杂着一阵肃杀之气卷出,无形的戾气竟倏地化作数十根尖刺飞刺而来。 岁岁蓦地瞪大双眸,正欲行水遁术逃跑时才发现,自己周身灵力竟被封锁住。 岁岁想起门口挂着的鲤鱼灯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结界! 她忍不住仰天痛骂:“苍天啊!男主耍帅一定要让炮灰路人先死吗?” 要不是陆时安非要耍帅用罡风破门,自己早觉得势头不妙开溜了! 哪像现在,这么些尖刺扎过来,不死也得成木乃伊了。 岁岁忙求助看向身后的陆时安,对方神色未变,似是早就知晓此处有异样。 “陆时安!你早就知道天字房里有问题对不对!”岁岁隐忍怒意问道。 陆时安稍稍垂眸,语气平淡:“这么明显的妖气波动,你没感觉到么?” 岁岁强忍将陆时安碎尸万段的冲动,狠狠攥拳,咬牙切齿道,“那你除妖去啊!难道你指望我一个炼气三阶的修士能打得过结丹中期的妖物?” 陆时安似是认真思考着:“你缺少修炼,眼下正是一个好契机......” 岁岁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脚对着陆时安屁股就是一击。 她狠狠将陆时安踹到自己身前:“好你个大头鬼!还不快杀!指望我你是想晚上加餐夜宵吃人肉串吗?” 屋内妖物觉察到有异样靠近,顿时迸出更为强烈的灵力。 整个屋子仿佛都被这股妖力扭曲,岁岁顿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扭在了一处,身子因为撕碎感传来剧烈的疼痛,迫使她的意识在模糊与清醒之中不断转变。 岁岁下意识想要抓住面前陆时安的衣袖,可当她伸出手的瞬间,面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方才还是盈着脂粉气的客栈,眨眼一瞬竟是变作了庭院。 岁岁惊恐的坐直身子,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岁岁,你怎的又在院子里睡着了?我与你说过好多次了,你每次着凉后才知悔改。”少年碎碎念的声音唤醒岁岁仍迷茫的神智。 她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墨发披肩,发尾处却是一撮白色。 一白色团子似的发绳束在发尾处,随着他的走动垂在胸前。 少年生得俊朗,眉眼间染上笑意更显温柔,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岁岁的神经。 岁岁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问道,“小景哥哥?” 那人嗯了一声,将端着的茶点摆在梨树下,催促道,“看来还没睡迷糊,还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来,不然你最爱吃的梨花糕要凉了。” 没有错,这个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是自己死去的兄长——顾仪景。 早在六年前,顾家嫡子顾仪景便因意外陨世了。 自顾仪景陨落,顾家彻底失去最后的希望,开始土崩瓦解,最后彻底消失在曾经的名门四世家行列之中。 祖母不得不强撑病体,继续为顾家奔波操劳,最后溘然长逝。 顾仪景见岁岁不动,困惑问道,“怎的今日痴痴傻傻的?难道真着凉了?” 说着,顾仪景便要走向岁岁,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 岁岁猛地打开顾仪景的手,她咬牙切齿道,“妖物!谁允许你化形为小景哥哥的模样!” 她防备起式,大有“顾仪景”再靠近分毫,就做好与他共死的准备。 “你说什么呢?岁岁,我是你的小景哥哥呀。”妖物还在使着障眼法,用那张岁岁最为熟悉不过的脸摆着可怜且疑惑的神色靠近她。 但岁岁比任何人都清楚,顾仪景不会复生了。 在六年前,他那面目全非的尸首被送回顾家时,岁岁便明白他不会再回来了。 “灵雨复苏,聚!”岁岁手指在面前划出一道蓝光,只见空气里所有的水气顿时凝聚在她面前,霎那间,灵气所包裹着的水珠形成一堵透明的高墙,将她与妖物暂时阻隔开。 妖物的化形在触碰到水墙时,身形开始溶解,极快地,方才还光风霁月的少年郎,陡然间化作了一滩肉泥模样的物什。 粉色的肉泥在地上蠕动着,它们不断攀上水墙,并生出细小的触手试图破开水墙的阻拦。 岁岁强忍想要作呕的冲动,观察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因妖物化形法的破解,原本汲取妖气而形成的假象空间也瞬间瓦解,露出其原本的模样。 还是方才的客栈内,只不过原本巨大的结界被划分成无数的小空间。 这些小结界将每个人都困在其中,而施法者则是位于不远处的一名只披了轻纱的女子。 说是女子也有些勉强。 她半躺在贵妃榻上,红色的轻纱覆住下半身,却露出一条条肉色的触手。 她的妖气虽然足以维系人面,但根本维持不了完整的肉身,故而不得不露出一半的真身。 岁岁先前小瞧了她。 本以为是结丹期精怪,没想到此物能有一口气操控整间客栈的人堕入结界的妖力,恐怕并非精怪,而是魔物。 岁岁不免皱眉。 精怪与魔物虽都不是人类,可相差甚远。 九洲的创世论中标注:精怪乃远古神系旁支,而魔物则是仙界犯错的堕仙所形成的一派。 精怪虽有食人恶类,但大部分精怪本性善良;可魔物天性顽劣,嗜血好战,一旦露面便须被各门各派围剿。 瀛洲岛隶属墨云宗管辖,虽然山下多有妖邪,可像面前这可以操控一整座客栈的魔物,理应只要一登岛就会被墨云宗弟子察觉。 但现下这魔物用如此庞大的结界困了这么多人,墨云宗怎么还没有反应? 岁岁分神之际,身后的水墙传来破碎的声响。 她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被拦住的妖物破开阻拦,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自己扑来。 光是凝聚一堵水墙,岁岁体内的灵力早已消耗的所剩无几了。 她费力捶打着结界,眼见逃离无望,她眸色一狠,决心与其背水一战。 岁岁正欲聚灵时,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一股寒风灌入被破开的结界中,方才寂静的空间顿时涌入了喧闹的声音:哭声、喊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求救声。 岁岁错愕的回头看去,陆时安身如风,环绕着他周身的雷光在沾染了岁岁凝聚的水气后,化作一道道闪电缠绕在他指尖。 陆时安眸色冷漠,只见他飞身上前,金光划破雨雾,瞬间将那团肉泥劈为粉齑。 残留的雨水被金光雷烘作水汽,白雾茫茫间,岁岁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朝自己走来。 陆时安面容平静,穿过水雾而来,衬得他的出场如救世主一般。 岁岁头一次觉得:原来陆时安被评为修真界第一美男,不是没道理的。 她顿时从方才的惊慌中抽回神,由衷感谢道,“陆时安,还好你有良心记得来救我,不然我......” 陆时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原来是你啊。” 岁岁嘴角抽抽,内心划过无数条黑线。 算了,这男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第5章 第 5 章 陆时安的视线极快转向面前的女子身上,只见方才因灵力暴动而扭曲的空间,在金光雷的裹挟下恢复平静。 岁岁收起对陆时安的吐槽,端详起这似人非人的怪物。 魔物与精怪的本体皆是“物”,或是动物、或是植物,而他们的区别在于各自的“灵”。 凡人修士修灵,修的是天地间的灵气,精怪修的是其体内的气,而魔物无法汲取天地灵气,修行的方式只能是“夺取”。 魔物依靠最原始的进食方式从其他具有灵气的生物体内汲取灵气,而修行较高的魔物则可以隔着□□吸纳其他人的灵气,故魔物的身上总有一股嗜血的戾气。 可眼前的女子身上没有阴鸷之气,周身萦绕的灵力反倒有着浅浅的梅花香气。 “梅花妖?”岁岁疑惑问道。 陆时安双手缠绕着雷电,眨眼间劈开不知何时蔓延至他们二人脚边的触手。 他说:“半魔人。” 岁岁愕然瞪大双眼,倘若是半魔人的话,一切疑惑之处便可得到解答。 半魔人如其名,乃魔物与凡人所生育子嗣。 因其体内有一半凡人修士的灵气,故而净化了魔物的魔气,既可以和修士一样修习,也可以和魔物一样通过进食来提升灵气。 但半魔人因独特的体质,无论境界如何高,也无法拥有一具完整的肉身,除非......夺舍。 岁岁顿时明白为何女子要在此处设立结界。 她语气焦急:“陆时安,她要用客栈里所有人的魂魄为自己换取一具肉身!” 见陆时安面露不解神色,岁岁急忙解释道,“十五月圆日,在灵气充沛之地,半魔人可通过献祭生人魂魄的方式召唤古神幻影,唯有依靠幻影的力量,半魔人才可以拥有新的肉身!” 眼下客栈的顶部已被强大的魔力掀开,岁岁抬头看去——来不及了! 明月高悬,黄灿灿的月光洒在所有结界上,岁岁顿时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正在不断消散。 她屏气凝神,调动灵气来压制住结界所散出的汲取力量。 附近有些惊恐过度的修士未能及时控气,只能被这股力量吸走体内的灵力,而愈来愈多的灵力汇聚在结界顶端,致使原本无色的结界一点点变成绛紫色。 恐怖的气氛无形间弥散在各个小结界中,而那些被吸走灵力的修士肉眼可见的身形变得消瘦,恐怕再要不久便会被生生吸干浑身灵力而亡。 岁岁见陆时安一脸严肃的望着不远处的半魔人,近乎是咬牙切齿催促道,“陆时安!你杵那儿做什么呢!你是死了吗!看不见——呃!” 远比岁岁强大的魔力骤然压迫在她脊背上,迫使她不得不跪倒在地,唯有依靠双手结阵方能勉强抵御住来自天际的强大汲取力。 陆时安微微蹙眉,他抬手间,一缕紫光由他掌心凝聚。 岁岁心中暗道:太好了!就说跟着男主总没问题!什么区区半魔人,男主一道紫光雷就给劈了! 可下一瞬,陆时安掌中的紫光雷悉数被熄灭,他还未有所动作,掌心雷已经变作一阵紫烟,和岁岁犹如被雷劈碎的心一起,随风飘散了。 岁岁心如死灰,一副即将正义赴死的神色看向陆时安,哑着嗓子问道,“陆时安,你是不是打不过她?” 陆时安面色沉重:“结界汲取的灵力太多,眼下她的境界远在我之上。” 岁岁脑内飞快的回忆着这本书中的零碎片段,可丝毫没有对于面前半魔人的印象。 难道因为自己的穿书,导致这个世界出现了蝴蝶效应? 不是,自己迄今为止就做了一件改变原书发展的事情,那就是要挟陆时安带自己随行,这也能蝴蝶效应出一个半魔人来?! 眼看半魔人结界将成,岁岁琢磨着与其指望男主发挥男主光环,不如指望怎么趁着时局胶着时偷溜出去。 “陆时安,我有一计。”岁岁小声道。 见陆时安投来目光,岁岁掩面悄声说道,“现在正是半魔人准备结界的关键时刻,我用水遁术带你我从后院离开,她绝对不会追上来!” 陆时安一听是逃命的计俩,不由得蹙眉道,“那其他人呢?” 岁岁急的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又打不赢她,你不能先跑路再想办法救别人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句话你没听过?” 陆时安诚实回道,“没有。” 岁岁气得两眼一黑,大有要昏厥的架势。 下一瞬陆时安又说:“师尊告诉过我,我之所以修身立法,为的便是拯救天下苍生。如今苍生有难,我不会一个人临阵脱逃。我......” 陆时安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头晕眼花,脚步不稳。 他顿时明白中了岁岁的迷药,下意识盘腿坐地运气调息,可这一做法恰好踩中了岁岁的圈套。 见陆时安双眸难以聚焦,岁岁得意道,“你没听说过青城顾家的**术么?” 陆时安想起先前岁岁有意无意地接触自己的手臂,权当这个没什么灵力的小姑娘在试图讨好自己,未曾料想自己一心在处理结界上,竟让她着了道。 陆时安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卑鄙!” 岁岁撇了撇嘴,有些吃力地拽起地上的陆时安,小声嘀咕道,“卑鄙就卑鄙,本来我就没说过我是君子!” 说着,她不敢耽搁,运气凝神,只见一团水流包裹住二人身躯。 眨眼间,水流顿时化作烟雾,竟是从原地蒸发消失不见。 而此时此刻在客栈结界外,早已聚集了墨云村的村民们。 结界外红月高悬于天际,透出一股诡谲的光芒。 水流霎时出现在一街巷角落里,岁岁颇为狼狈地抱着陆时安被水流扔出。 先前为突破结界,岁岁体内灵力剩余并不多,带着陆时安从结界里逃离已经耗光了这残存的最后一丁点灵气。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见陆时安一动不动地被自己压在身下,立马爬起身来。 她的**术掌握的并不到位,在离开结界控制时,陆时安已经调息解开。 因着脱离了半魔人结界的压制,陆时安的灵力肉眼可见的恢复——他浑身隐隐有紫光雷迸裂,又极快地被他的身体吸收。 陆时安运功调整内息,待恢复后冷眼看向岁岁。 岁岁见陆时安满眸怒意地瞪着自己,讪讪笑道,“嘿嘿,有话好说。你瞧,从这里看,这结界是不是比从里面看清楚多了?” 陆时安这才收敛起对岁岁的杀意,抬头看去——血月四周隐隐有无数双手臂正在不断挣扎着,而这些手臂恰好形成一道道缺口,正是破解结界的关键。 岁岁还在注视着血月时,身边的陆时安已乘风而上。 虽是朗朗晴天,可竟凭空生出数团乌云,而乌云之中则有数千道金雷被陆时安引下。 黑夜之中,陆时安显得尤为显眼,所伸向他的魂魄皆在瞬间被劈作粉齑。 “无上天雷,聚!”随着陆时安高声令下,只见漫天如雨雾般密集的金雷瞬间凝结作如金云,刹那间劈向血月四周轮廓。 无数哀嚎声遍布墨云村,而那些被汲取作血月力量的鬼魂悉数被雷法拔除的干干净净。 当鬼魂消散之际,血月失去了凝成结界的灵气,霎那间灰飞烟灭了去。 而耗尽力气支撑着结界的半魔人也因血月结界的消失受到了重创,呕出一滩鲜血,化作了原型。 一滩没有任何凡人器官的肉泥。 陆时安身轻如燕,踏着金雷缓缓落下。 他眼未眨,便将那滩肉泥劈的四分五裂。 村民们簇拥上前,纷纷从先前的恐惧中回过神,对陆时安连声道谢,更有甚者视他作救世主,就差给他磕头谢恩了。 而人群中的陆时安面色毫无波澜,他视线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远处的岁岁身上。 岁岁对这场面倒是很熟悉。 她记得原书里,男主最后得大道时,也是在众人的簇拥下飞升。 面对昔日爱人、友人,陆时安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也没有任何的眷恋,仿佛修的不是雷法,而是无情道一样。 岁岁那时便想:这男主看似大道仁义,其实是真正无情无义之人。 岁岁心里正琢磨着陆时安的人设时,身边拂过一道清风,她脊背顿时僵住。 岁岁僵硬地转过脑袋,在对上陆时安掺杂着些许怒意的视线时,她举手摆了摆:“hi!小帅哥,你很眼熟啊!” * 在岁岁变着法子臭骂陆时安第一百句脏话时,陆时安终于将她从半空中丢下。 岁岁摔了个够呛,所幸双手护住了脸,只是擦伤了手臂和小腿。 她在墨云村被陆时安逮住时,像条小狗一样被他用雷法提溜在半空,任凭岁岁怎么折腾、叫骂,陆时安都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就这样,岁岁被雷法捆在陆时安头顶,被他一路遛狗似的溜到了登天长梯下。 期间,不少从血月结界中被救出的修士自发地远远跟在陆时安身后,直至来到登天长梯下,他们才知晓陆时安并没有打算休息,而是预备直接登梯。 登天长梯不仅是阶梯多如登天,这阶上更设了数道阵法,须得不用灵气去破阵,方能往前。 大多数修士为了能一口气抵达墨云宗宗门,会在登梯之前养精蓄锐。 可陆时安反其道行之,叫其他人不免不解。 岁岁被摔疼了,恶狠狠骂道,“陆时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救了你,你还摔我!你等着,等我灵力恢复了,一定给你狠狠洗个冷水澡!” 陆时安没有理会岁岁的叫骂,冷冷道,“走了。” 说罢,陆时安便快步往阶上走去。 登天长梯云雾弥漫,稍落下几步便会失去陆时安的踪迹。 岁岁再怎么跟陆时安赌气,也不得不爬起来快步跟上陆时安的脚步。 而此时人群中曾与岁岁陆时安打过照面的蓝袍修士对身侧的黄衣少女笑道,“师妹你瞧,你不是说这陆时安不近人情,不会带这小丫头登山么?你啊,可算是有看走眼的时候了。” 黄衣少女不满的哼了一声:“陆时安这种天才带个累赘上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你,你要是再老自来熟跟别人搭话,小心下次搭话到精怪去,我可没那本事救你!” 说罢,少女也快步朝着长梯走去,修士只得一脸讨好的快步跟上。 云雾在他们四人完全踏上长梯上时,彻底弥散开,叫阶下之人丝毫不见他们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在现世时,岁岁能躺着绝不坐着。 周末愿意出门拿快递已是极限,更遑论爬山了。 现在倒好,一口气爬了上千级台阶不说,连口水都没喝上一口。 每当她想喊陆时安休息一下时,本近在咫尺的陆时安立马瞬移到十级台阶开外,看得岁岁欲哭无泪。 说好男主仙风道骨,兼爱苍生的呢?我难道不是苍生之一了吗?! 岁岁含泪地手脚并用,终于在脱力倒地前,瞧见陆时安停下了脚步。 她顺着陆时安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空中楼阁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隐隐间,岁岁还听见有流水声潺潺。 “水!”岁岁立马恢复了元气,不等陆时安带路便飞快地朝着楼阁跑去。 可当她跑至楼阁前,还未寻到水源,脚下的阶梯竟是一瞬凭空消失。 岁岁踩了个空,失重感顿时席卷全身。 她甚至连尖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身子便朝下坠去。 所有阶梯顷刻消失,化作无尽深渊。 岁岁下意识想伸手抓住头顶阶梯,可她还未触碰到时,后腰突然被冰凉的物什抵住。 枪? 不对啊,这个时代哪里来的热武器! 岁岁还未反应过来,那冰凉之物陡然化作一根根藤蔓似的东西,缠住她的腰肢往上拉去。 岁岁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呕吐感涌上喉头。 在她险些吐出来前,她背后的东西终于将她丢了下去。 这一摔岁岁险些没忍住,她忙捂住嘴,趴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 她尚未回味完死里逃生后的激动,耳边传来轻蔑的笑声:“时安,你下了山后变得这么爱做善事了?连这么个废物都愿意带在身边当跟班?” 岁岁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正欲起身与说话者理论,所有的话却在瞧见那人时卡在了喉头。 女子双手抱剑环胸,一头青丝用一根朱红色的发绳高高束起,玉瓷冰肌的艳丽皮囊下却透着叫人敬仰的英气与飒爽。 她一身红衣,腰间配着的刀鞘闪烁着凛冽寒光,令人不敢靠近。 倘若岁岁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这本书的女主。 沈家宗门嫡女,九洲唯一的天才女剑修——沈时凝。 在这本男频文中,沈时凝跳脱了固有工具人为男主铺路的命运,而是成为了独立的、足以与陆时安相比的人物。 岁岁看书时便想: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沈时凝这样美丽又强大的人。 这么想着,岁岁便不由自主用一双充满敬佩神色的眸子仰视起沈时凝。 沈时凝被岁岁看得有些不自在,忙咳嗽两声收回视线,语气也变得别扭:“虽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至于用这副要以身相许的神情看我罢!” 一听这话,岁岁立马来了精神。 她心想:我都选择抱主角大腿了,干嘛不干脆多抱几条?没错,大腿抱得够多,区区死劫能奈我何?逆转命运,拿捏! 岁岁这么想着,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狗腿子笑容,嘿嘿一笑:“我知晓你!你是沈时凝,是风青山的大师姐,九洲第一女剑修!” 沈时凝性子本就有些娇纵傲慢,听得岁岁一连串抛出赞美的语句夸奖自己,心情变得大好。 她唇角止不住上扬,漂亮夺目的眉眼间皆是能摄人心魄的笑意,看得岁岁竟是有一瞬晃神。 沈时凝语气难掩喜色:“算了,废物就废物罢,反正区区一道登天长梯,我沈时凝带十个拖油瓶也能轻松登山。” 听到这话,岁岁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她瞥了一眼由始至终冷着脸站在一侧的陆时安,心中腹诽:呸!什么狗屁男主!要我看根本比不上沈时凝一根头发! 而此时一直没有反应的陆时安突然看向岁岁。 被他那阴鸷冷淡的视线盯着,岁岁浑身如履针毡,就连挂在嘴边的笑容也不由得僵住。 她试探的又用心声嘀咕了句:陆时安狼心狗肺。 陆时安眼神一沉,顿时叫岁岁脊骨发寒。 陆时安幽幽开口:“结丹期以上的修士都会掌握简单的读心术,像你这种炼气修士还未学会以结界筑起心防,所以有时候你在心里嘀咕,就跟大声说出来无二样。” 岁岁哀嚎一声,捂住脸在心底大喊道:天要亡我也! 登梯路上,岁岁的视线恨不得能在陆时安的背上烧出个洞。 她满是怨恨的眸死死盯着陆时安,内心将所有的骂人词汇搜罗了个遍,在陆时安身后疯狂用心声辱骂他。 最后还是沈时凝扶额道,“结丹期以上的修士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开启心防,如若开启的话,你在心里再怎么骂陆时安他也听不到的。” 岁岁倒吸一口凉气,欲哭无泪问道,“我方才骂的,难道只有大师姐你听到了是么?” 沈时凝神色沉重的拍了拍岁岁肩膀,随后快步追上了陆时安。 岁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脸事后贤者的神情,暗念道:任重而道远啊,岁岁。 岁岁心想,既然陆时安已经知道了自己偷摸着骂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岁岁偷偷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用水绳将陆时安捆起来的画面:陆时安费力在水流中挣扎却无果,只能顶着一张因为愤怒而泛出淡淡粉色的脸蛋看向自己,哀求道,“岁岁,是我错了,求你放我一马!” 陆时安说着,绝美的冰山脸上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活脱脱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岁岁甩动鞭子,擦着哈喇子朝他走近:“小安安,乖乖臣服在我脚下罢!” “不要啊!岁岁大人!” “岁岁?岁岁!”沈时凝的叫声从耳边传来,岁岁这才回过神。 她木讷的环顾一圈四周,视线最后落在正回眸看向自己的陆时安身上。 陆时安眸中掠过一抹嫌弃,他嘴唇翕动,用淡薄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变态。” 岁岁释然一笑,捂住胸口,两行眼泪滑过脸颊。 她说:“完犊子了。” 接下来足足一整夜的时间,陆时安都没有在登梯途中喊停休息过一次。 期间大小阵法都拦不住陆时安和沈时凝的脚步,他们二人气势汹汹,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闯宗门之人。 直至天边泛起第一缕曙光,宛若被吸走三百年精气的岁岁手脚并用爬上最后一阶台阶,濒死模样的趴倒在了近在咫尺的守门大阵前。 登梯期间,岁岁如若想偷偷休憩片刻,便会被不知何时窜到自己身后的陆时安抬腿一脚,狠狠踹在腚上,将她往前踹出数步路。 最后半程路,几乎是陆时安踹一脚,岁岁往前爬十步。 可恶呐!这是什么法修?!这根本是标准狂躁症!该抓去精神病院的那种! 岁岁趴在地上欲哭无泪,根本不想正眼去看陆时安。 沈时凝也觉着这一路陆时安做得有些过分了,虽说他们急于登梯与宗门其他弟子汇合。 可这小拖油瓶资质太差、体力也不行,尽管二人有意放慢了速度,但这一路还是叫拖油瓶吃尽了苦头。 大阵前已经没了束缚灵力的阵法,沈时凝单手起式,一缕赤色的灵力缓缓从她指尖流入岁岁体内。 方才还疲惫不堪的岁岁,眼下竟感觉身体状态回溯到了爬山前。 不仅体能恢复,精气神也十足! 岁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一脸膜拜看向沈时凝,崇拜道,“不愧是我的女神!大师姐,你真是人美心善,整个九洲因你而闪耀!” 沈时凝对岁岁的吹捧很是受用,她唇角难掩笑意,却还是故作端庄的双手环剑于胸前,轻咳一声,淡淡道,“一般。” 这下换大阵前负责检查令牌的两名弟子无语地抽动嘴角。 两人身着浅灰色碎羽道袍,按照墨云宗等级来看,隶属于普通弟子。 年纪稍长一人先开口:“请三位道友出示令牌。” 沈时凝和岁岁亮出各自的令牌通过灵台检测,轮到陆时安时,他面不改色地勾起手指,只见已经踏入门内的岁岁顿时被一缕金色的灵力揪住后脖颈。 岁岁就以这副像被提溜起来的小狗模样送到了灵台上,她紧闭双眼,试图眼不见为净。 弟子看着岁岁体内散发出令牌的光亮,又见灵台上出现“陆时安”三个字,他们才恍然惊觉面前此人竟是那个传闻中的天才修士。 他们忙后退一步,恭敬行礼:“陆道友,请。” 陆时安放下手指,岁岁眼疾手快稳住身形,这才没又摔出洋相。 陆时安快步穿过大门,岁岁也忙跟上他。 岁岁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嘀咕:这群狗腿子,看到陆时安恨不得给人跪下!哼,等我想办法让陆时安露出邪恶真面目,我看你们还捧不捧他! 极快地,岁岁感受到陆时安乜了自己一眼。 陆时安语气平淡,难辨心情:“再敢在脑子里想些我的龌龊事,我有的是法子折腾你。” 岁岁再次哀嚎一声,捂住脸在心底大喊道,“男主不是得大道之人吗?怎么这么记仇啊!” 第7章 第 7 章 穿过守门大阵,便到了墨云宗的地界。 墨云宗虽修建于山上,可在外宗之境一眼望去大片平原,根本不似在山峰。 此次衍天大会没有设置门槛,但凡通过通天长梯试炼的修者,皆可参加,且不问出身。 而墨云宗也做了充足的准备招待远道而来的修者,不仅腾出所有外宗寝院,还允许山下的一些商贩在外宗之境开摊。 岁岁一行人算来得迟的。 岁岁放眼望去,外宗之境犹如人间坊市,颇为热闹。 她惊喜道,“好热闹的地界!就像在凡尘世的集市一样!” 沈时凝倒有些好奇:“拖油瓶,我还没问过你来路呢。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岁岁尴尬揉了揉鼻子:“我是个散修,没有宗门。在来瀛洲岛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青城。” 沈时凝倒也不意外,毕竟这丫头资质平平,看起来应是突生好奇,才瞒着家人来参加衍天大会。 “既然你体内有时安的令牌,就随我们一道好了。”沈时凝淡淡道。 见岁岁双眼立马又有了欣喜的光亮,沈时凝有些别扭地挪开视线,用剑指了个方位:“那是分配寝院的地方,我们先去登记,然后再找风青山的弟子汇合。” 岁岁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谨听大师姐安排!” 登记处安置在外宗寝院入门处,有一浅灰色碎羽道袍弟子正在登记。 弟子没有抬头,说:“寝院两人一间,如果有想要住在一处的现在就说。” 岁岁立马眨巴着眼睛看向沈时凝。 沈时凝随后道,“我和这丫头住一间。” 弟子抬手示意二人放置令牌,二人甫将令牌摆在灵台上,面前便凭空出现了二人姓名与来历。 弟子抬手,令牌翻转一周,背面出现了一道羽毛烙印。 而烙印在岁岁指尖一点后,则出现了一条仅供她可见的光路,指引着她前去自己的寝院。 沈时凝驭气代步,先一步回去寝屋。 岁岁还在惊叹这仙法神奇时,后脖颈又一凉。 她恨恨地攥紧拳头,腹诽道,“老天,我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陆时安见羽毛印记出现在岁岁的后脖上,这才放下手指,淡淡道,“你先带我的路。” 岁岁虽心有怨气,但还是拉长了语调,答应道,“好——” 岁岁跟着指引,穿过数千米的连廊,行至寝院最高处,方气喘吁吁停下脚步。 入目处云雾缭绕,山涧缓缓落下,衬得幽静的庭院清雅逸致。 这才是岁岁心目中仙人会居住的洞府。 岁岁前脚正欲踏入,面前却兀地吹来一阵厉风。 眨眼间,一道紫光雷擦着岁岁鬓发向前飞去,雷与风相撞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流旋然而生,纵使岁岁结阵防御,但还是被这股气震退数十米。 胸腔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岁岁稳住心神,运气调息,忽听得不远处男子一声温柔轻笑:“师弟,别来无恙呀。师兄我点你两下,怎么还要急眼了。” 随着这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座淡蓝色的云桥。 云桥由寝屋内延伸而出,一身着月牙色道袍的年轻男子踏云漫步,所经之处有水雾弥散,亦有淡淡花香随之飞溢。 他仙风道骨,清雅脱俗,一眼看去便叫人无端联想起话本中的仙人模样。 与冰山似的陆时安不同,男子眉眼温柔似水,唇角噙着淡淡笑意,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交好。 岁岁看得有些怔住。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此人正是风青山大师兄,这本书的苦情白月光男配——谢让尘。 说他是苦情男配,那自是结局凄惨的。 书中的他天资聪颖,可处处皆稍逊陆时安一头。 但谢让尘从未视陆时安为眼中钉,反倒如父兄一般悉心照顾,甚至在结局时,为助陆时安突破化神,他甘愿灵力尽散、以自身魂魄供其飞升。 岁岁腹诽:好一个跟男主基情满满的男二。 谢让尘的视线忽然落在角落里的岁岁身上,他从云桥上翩然落地,伸手一点,岁岁方才的疼痛悉数消散不见。 岁岁正惊讶之际,谢让尘又看向陆时安,他揶揄道,“不曾想师弟会为了一小道友,不顾登天长梯的禁制,频用灵力助她登梯。倘若此事说给师尊听,师尊应当也会惊叹师弟所为。” 岁岁听得云里雾里,忽然反应过来谢让尘说的是自己。 岁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时安,问道,“他用灵力帮我登梯?哪有!他一路拿我当球踹,我没被踹残废都算我......” 岁岁告状的话戛然而止,她看着面前笑意吟吟的谢让尘,猛地反应过来他话中意思。 是啊,如若真的被陆时安踹上山,自己早就皮开肉绽了,不会一点外伤、甚至淤青都没留下。 谢让尘见岁岁发怔,笑道,“长梯的禁制是灵力反噬,师弟的雷法属于天雷,短暂且微薄的使用并不会触发禁制。只不过师弟想要用何种法子将灵力注入小道友体内,这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了。” 岁岁心生感激,暗暗想:看来男主大腿还是得抱。 不过...... 岁岁好奇问道,“陆时安,你为什么要用踹的?难道是什么独特的修行方法?” 陆时安乜斜了一眼,淡淡道,“报仇。” 岁岁这才想起自己在客栈的时候踹了陆时安大腚一脚。 她将到了嘴边的脏话憋了又憋,最后对陆时安竖起了大拇指,笑容僵硬道,“算你有种。” 陆时安眉眼间微不可查的稍显喜色:“多谢夸奖。” 正当岁岁气得要晕厥时,谢让尘先一步拦在二人中间,提议道,“你们才通过了登天长梯,先稍作休息,傍晚我领你们在外宗市集转转,吃些好的,如何?” 岁岁顿时消了气,双眼发光看向谢让尘,连声应道,“好好好!那晚些时候见!” 岁岁说罢,转身跑的飞快。 见她的身影彻底不见,谢让尘才稍沉了些笑意。 他问道,“这孩子什么来历?一个炼气阶的小姑娘,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哪个世家偷跑出来的千金。” 陆时安大步流星的往里屋走去,人走远,声音才悠悠飘了过来:“从青城来的无名小辈一个,不烦师兄调查了。” 第8章 第 8 章 岁岁的寝院和陆时安的不一样。 岁岁住的更像是寻常可见的宿寝。 二人间,两人的床铺中间隔了一个用来吃饭、看书的小客厅,在客厅两侧还有纱帘可以垂挂下来。 沈时凝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见岁岁回来,便吩咐道,“你去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岁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狗腿子地应道,“我放完行囊就去!” 沈时凝这才注意到,岁岁不像其他的修士一样配有储物戒,而是用着厚重的凡人包裹。 在长梯遇着时,沈时凝还以为岁岁的包裹里藏着什么宝贝,不能放储物戒里非要随身携带。 结果岁岁从包裹里取出略旧的衣裙,还有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 “你储物戒呢?”沈时凝疑惑问道。 岁岁有些尴尬的将旧衣物藏了藏:“我没有储物戒,所以只能用行囊。” 基础储物戒的价格不算昂贵,但使用储物戒需要灵力加持。 一枚最基础的储物戒,每日所需要的灵力足以让岁岁瘫倒一天、什么事都做不了。 岁岁不等沈时凝继续发问,提着木桶脚底抹油地往外跑去。 她高声道,“大师姐我去打水了!你等我!” 逃出屋子,岁岁才慢下脚步。 她望着高耸入云的墨云宗内宗门,心绪浮浮沉沉了起来。 她没有掩饰自己修为的打算,也做好了在衍天比武大会中一轮游的准备。 毕竟她天分不够,灵根又是无缘修真的杂灵根,如今能至炼气,她已十分满足。 可面对沈时凝的疑惑,岁岁犹如被剥光了丢在她面前。 沈时凝审视的视线似一根根银针,不断刺入她的肌肤。 虽没有多大的痛楚,可却叫岁岁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试图躲开。 自卑的情绪刚蔓延在心头,便被岁岁瞬间扑灭。 岁岁撇了撇嘴:“这世上总得有普通人,想那么多内耗自己干嘛!” 岁岁嘟囔着,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她们二人的宿寝临近一棵参天古树与一条山间小溪,溪水由看不见顶端的高山上缓缓流下,清澈见底,甚至有星星点点的灵力偶时会被水花卷着往下流淌。 岁岁好奇,蹲在溪边捧着喝了一掬,顿感四肢变得轻盈。 馥郁香气涌入口腔的瞬间,岁岁只觉五感也变得更加清明。 岁岁连忙又喝了两掬,可接下来的溪水除了让她觉得甘甜美味,却再无能令身子通畅的感觉出现。 岁岁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仔细记下此处的溪水味道与功效。 算上墨云宗的溪水,岁岁已经记载了一千零八条关于这个世界的奇异物什或是传闻。 幼时,岁岁久久不展现灵气。 虽然收养她的祖母并不对修仙一事有所苛求,但岁岁知晓,生活在修仙世家中,总归要有一技傍身。 哪怕没有灵根无缘修仙,也得从事与修仙相关的行业。 岁岁便想,修不成仙,做个万事通也是极好的。 想起登天长梯还没记录,岁岁赶忙又补了一笔。 待岁岁记完,她才打了满满一桶水往回走。 忽然,一只雪白的蝴蝶从岁岁面前飞过。 岁岁被这蝴蝶吸引,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要追上蝴蝶仔细看看品种。 可这蝴蝶却兀地绕了个弯,飞去那棵参天古树后便消失不见了。 古树后空空荡荡,莫要说蝴蝶,就连花也不见一朵。 岁岁蹙眉,正欲催动灵力探寻蝴蝶踪迹时,忽听得宿寝处传来沈时凝的传音:“拖油瓶,你掉溪里了?” 岁岁忙收回探查的心思,快步朝着宿寝跑去。 岁岁殊不知,在她离去后,方才那只消失的白色蝴蝶倏地再现。 它久久停留在树后,片刻后,竟与古树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岁岁将水桶提回宿寝,沈时凝催动火符咒,瞬间将水烧得滚烫。 沈时凝捏了个诀,衣裙翻飞间,她翻身跳入浴桶,疲惫的身躯顿时放松下来。 这蕴有灵气的溪水不仅可以疗愈身子,更可以无形间疏通灵脉。 沈时凝惬意的喟叹一声,见岁岁还在慢吞吞收拾行囊,抬手一勾。 岁岁还未反应过来,身上衣物悉数被剥去。 短暂寂静后,屋内便迸发出岁岁惊恐害羞的尖叫声。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捂住光溜溜的身子,结果哪里都捂不住,只能脸涨得通红,说出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大,大师姐你!你耍流氓!”岁岁脸红得似是要滴血,身子也发烫得紧。 沈时凝噗嗤一笑,又一勾手,岁岁的浴桶瞬间灌满了热水,而岁岁则被一股灵力托着丢进了浴桶里。 岁岁呛了几口热水,扑腾着探出脑袋。 她还未来得及埋怨沈时凝两句,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周身的灵脉仿佛都被疏通,一阵直冲天灵盖的舒爽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叫岁岁瘫软在浴桶内,舒服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沈时凝见她这副模样,忽然一改嬉笑态度,高声道,“盘坐聚气,运灵小周天,以丹田纳吐。” 岁岁忙坐直身子,按照沈时凝的指点聚气凝灵,只见热水中兀地腾起淡淡蓝雾,而随着岁岁的吐纳灵气,这些蓝雾悉数被岁岁吸入体内。 沈时凝满意地眯起眼,正欲闭眼休憩时,却见方才被岁岁吸入体内的蓝雾,竟又从她肌肤表面缓缓排出。 如此反复三次,能被岁岁吸收的溪水灵气,竟只有寥寥些许。 沈时凝蹙眉,心中暗道:莫非是空灵根或是杂灵根?如若是空灵根还好办,可杂灵根..... 沈时凝不由得陷入沉思。 修真讲究灵根纯粹,愈是至纯无杂的灵根愈是可以事半功倍地修行。 可如若是杂灵根,不仅仅修行较慢,而且无法使用可以提升灵力的法宝等进行辅助修行。 他们能否突破境界,突破人寿的限制,皆看个人气运造化。 千百年来,唯有一个杂灵根修至结丹期,其余人都化作芸芸众生中最为寻常不过的一人,在修真界查无此人。 沈时凝心中正琢磨着此事时,岁岁睁开眼,对她惊喜道,“大师姐!你教我的吐纳法子果真好使!搭配这蕴含天地灵气的溪水,我现在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岁岁忍不住遐想道,“如若我每天都这么修炼,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突破炼气期了?” 沈时凝抿了抿唇,向来说话有些刻薄的她,对上岁岁那双亮晶晶的双眸,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下。 她扭过头低声道,“或许罢。” 岁岁顿时绽开笑颜,故作正经地将脊背挺得笔直,抱拳道,“大师姐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绝不辜负大师姐的指点!” 泡完澡后,天色尚早,岁岁便将在古树旁见到的白色蝴蝶说与沈时凝听。 沈时凝本一心在琢磨岁岁灵根的事情,在听到岁岁说感知到蝴蝶残留的灵气似乎融入到古树内时,她忽然提起神。 “你和时安在山下遇到的那个半魔人是什么模样的?”沈时凝询问。 岁岁惊讶问道,“大师姐也听说了?” 沈时凝点头:“半魔人现身夺舍事关重大,我在登梯前就收到了掌门师尊的传音知晓此事。至于其他的修真者,今日也该全部知晓山下有半魔人现身之事。” 岁岁点点头,将那半魔人的真身模样向沈时凝描述了一番。 沈时凝脸色越听越严肃,直至听到那半魔人能制造幻境,她彻底坐不住了。 “我去找谢让尘说此事。”沈时凝说罢,不等岁岁说要一起,她的身影便随着一团青光消失在屋外。 这种驭气的本事叫岁岁羡慕不已的。 她目前唯有施展水遁术,方能短时间内快速跨距离逃...行走。 至于寻常走路以驭气代替.... 岁岁忍不住叹了口气。 与其琢磨什么时候能达到大师姐的境界,不如考虑买只能当座驾的灵兽比较实际。 屋内恢复寂静,唯有屋外流水声潺潺。 岁岁翻开笔记,找到了关于半魔人的内容。 两页的记载中,还附带了一个小画。 画中的半魔人鱼头蛇尾,却生长着如人类一般的茂密长发。 她和昨日岁岁遇到的那只凶狠暴戾的半魔人不一样。 她性子温和、不善打斗,甚至还有些怕生胆小。 岁岁遇到她时,正是酷暑。 岁岁下河游泳,而她为躲避修士的追捕,蜷缩着鱼尾躲在水车下,随时有着被卷入水桨中被绞成肉泥的可能。 一人一魔相视瞬间,倒是那半魔人先惊恐地消失在了水底。 之后几日,岁岁为了能够接近她,每日都会带着食物前来探望。 用了整整三个月,半魔人才在见到岁岁时不会惊慌失措地逃离。 她不懂人间言语,岁岁便一点点耐心教她,并为她取名:珍珠。 岁岁将珍珠藏在废弃的佛殿内,因其秉性善良、岁岁又少有人可以说话,遂与她做了好朋友,朝夕相伴三年。 三年后,岁岁被祖母送去修行,也与珍珠分离。 待岁岁年节回来时,珍珠已经不在城中。 之后岁岁虽有意寻找,可珍珠犹如人间蒸发,直至今年祖母仙逝、岁岁离开顾家,也未曾再见到她回来过。 许是找回自己的父母了。 岁岁如是想。 “不知晓半魔人之间是否会互通音讯,是否有半魔人会知晓珍珠的踪迹呢......”岁岁喃喃道。 忽然间,那只白色蝴蝶再次出现在距离岁岁不远处。 第9章 第 9 章 岁岁正疑惑时,蝴蝶已往屋外飞去。 它似是有意指引,确保岁岁跟着自己,它才往前飞;如若岁岁停下脚步,它便保持着约莫两人的距离与她一起停留在原地。 岁岁跟随祖母学习了一段时间驭兽术,虽不精进,可也能感知寻常妖物身上的气息。 岁岁本以为蝴蝶是何种妖物,可出乎意料的,岁岁几番探知却都没有感受到丝毫妖气。 一个念头浮现脑海,岁岁脚步也随之停下。 难道是半魔人? 蝴蝶察觉到岁岁的害怕,扑簌着翅膀盘旋在她身侧,一道道白色的磷粉化作光影,被风裹挟着飘旋在岁岁身边,似是在催促。 虽然当年自己跟珍珠做了好朋友,可岁岁明白,大部分的半魔人都是嗜血凶残的。 而且这种有意引诱自己前往的,恐怕意图不轨。 岁岁如是想着,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可在她后退的瞬间,一股灵力冲入她体内,短暂的刺痛钻入身躯,极快地扩散至五脏肺腑。 如触电般的感觉令岁岁四肢发麻,浑身绵软无力。 她猛地反应过来——整个宿寝都被此物圈在了它的结界内!故而其他宿寝的修士根本没有发现此间宿寝的异样! 墨云宗本身有镇山大阵这道结界,纵使一百个结丹修士都难以突破。 可此物竟凭蝴蝶的载体,可以使整间宿寝落入它的结界中。 恐怕其真身修为已至化神。 炼气的岁岁于化神境界的妖物而言,吃进嘴里都不够塞牙缝的。 岁岁屏气凝神,尽量遗忘身上的疼痛,全神贯注地观察起面前的蝴蝶。 蝴蝶犹如傀儡,周身没有一丁点生气,头顶两根细细的触器正直勾勾对着岁岁。 摄像头? 岁岁蹙眉,想起先前听闻有种法器,可以化形后依附在死物上,依托物主的灵力展开视野,和现代摄像头的功能没太大差别。 只不过此物不仅可以提供视野,还可以暂时拥有一些物主的灵力,从而暂时做活物。 但终其本质,还是死物而已。 岁岁深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神。 岁岁双手不露痕迹地藏于身后,暗暗运起气来。 只见屋内浴盆中的溪水,仿佛受到感应一般,先是微微颤动,接着缓缓自木桶中升腾而起,渐渐凝成一个人形,而那身形竟与岁岁极为相仿。 此时,蝴蝶敏锐地察觉到屋内有他人的气息,瞬间张开翅膀,朝着那由溪水塑成的人形疾速飞去。 趁着此刻,岁岁凝聚全身灵力,朝着古树方向猛力击去。 她掌心的蔚蓝灵力顿时化作三道水灵,朝着古树呼啸而去,可眨眼之间,那三道足足有十人大小的水灵,竟被无形的结界牢牢包裹住。 而方才分明还在屋内的蝴蝶,此刻已然挡在古树之前。 它轻轻扇动翅膀,三道水灵刹那间化作最初的三倍大小,接着调转方向,朝着岁岁迅猛飞来。 岁岁忙结阵防御,然而那远远超出自己的强大灵力,瞬间便将防御结界击得粉碎。 强大的外力卷起岁岁的身躯,将她猛地冲撞出大约十米之远,直至她狠狠地撞在了花坛上,这才停下。 内脏错位、骨骼断裂的剧痛,迫使岁岁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她呕出一滩鲜血,那不服输的视线依旧死死地瞪着蝴蝶。 她冷笑着讥讽道:“蠢货,看看你身后!” 蝴蝶这才如机械般麻木地转身。 只见它身后护着大树的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缝,虽然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觉,但岁岁借着这道裂缝,送出了一道求救的灵息。 她知晓硬碰硬比不过此物,于是假借试图破坏古树的动作,以溪水与结界连接处作为突破口,引溪水冲撞、方与自己的水灵合二为一,凿出这么一条裂缝。 蝴蝶的触器因为愤怒而不断晃动着,电子音乐一般的嗓音忽然从古树方向传来。 极其难听、犹如被人割断了喉咙勉强发出的男声:“找死。” 数以千计的血色蝴蝶随着声音一道落下。 它们如同汹涌奔泻的山火一般,争先恐后地从树干中飞出,仿佛要将岁岁整个人彻底吞噬。 岁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将头深埋在了臂弯之中。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反倒是阵阵闷雷之声在头顶盘旋。 岁岁满心疑惑,缓缓睁眼去看。 只见天际一道绚烂光芒乍现,陆时安身披紫天雷,宛如神祇降临。 他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周围空气都一瞬凝固。 他从天而降的速度极快,带起一阵狂风,吹得周围的花草树木沙沙作响。 每下落一寸,紫天雷便闪烁得更加耀眼,轰鸣声也愈发震耳欲聋。 所到之处,引下的天雷将那些血色蝴蝶一一劈成焦炭。 陆时安在岁岁身前站定,他抬手间,蝴蝶的结界瞬间崩塌,而那颗古树顿时发出惨烈的哀嚎,一道天雷劈下,将它包裹在烈焰中,与那些血色蝴蝶一并烧得干干净净。 岁岁张了张嘴,本想说句谢谢,可到了嘴边的话却成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陆时安没有回头,淡淡道,“不是你说的,以保护弱小为己任么?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古树假身被烧毁,但灵体尚存,正欲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脱逃。 陆时安虽未看,可抬手间,一道紫光雷准确无误打在了古树的灵体上。 灵体哀嚎一声,便烟消云散了。 危机解除,岁岁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本想对陆时安说些什么,可下一瞬便两眼一黑昏迷不醒。 岁岁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刚出生那会儿,虽有着成年人的意识,可她却脱离不了婴儿驱壳的限制。 她想要说话、解释,可是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刺耳难听的哭声。 甚至连随意走动、比划几个手势,对于还是婴儿的她来说,都犹如登天般艰难。 这种现象直到她一岁时方才有些许缓解。 此时的她可以发出简单的音节字词,也可以颤颤巍巍地行走。 尽管她没有灵力天赋,可对于当时的父母而言,岁岁仍如珍宝。 尤其是这副身躯的娘亲,她整日抱着岁岁,毫不吝啬地夸赞着“我家乖宝以后一定是震惊九洲的天才!” “乖宝快快长大,长大后,娘亲就送你去.....” 接下来的声音蓦地被电流干扰,滋啦滋啦的声响断断续续,那刺耳声音持续冲击着岁岁的耳膜,让她觉得脑袋疼得好似即将爆炸。 她在说什么?送我去哪里? 面前的画面开始摇晃、颤抖,岁岁匆忙向前伸手,迫切地想要抓住娘亲。 可在她伸出手的瞬间,眼前所有画面倏地四分五裂。 整个梦境开始崩塌,以迅猛之速吞噬着梦境中的每一个人。 就在将被梦魇吞噬的刹那,岁岁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旋即猛地睁开眼。 灼白的光芒刺痛岁岁眼眸,她下意识闭上眼,血色充斥眼眶,直至稍稍褪去,岁岁才缓缓睁开眼。 “你还知道醒呢?”沈时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岁岁吃力地想要转头去看,却扯痛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沈时凝连忙凑上前,指尖输出灵力抚平岁岁的疼痛,嘴里还不忘埋怨道,“总给人添麻烦!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好好躺着,一动不许动!” 岁岁立马回答:“遵命!” 因为昏迷与受伤,此刻她的嗓音沙哑难听,叫岁岁自己听得忍不住发笑。 见她傻乐,沈时凝不悦问道,“傻笑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死了?谢师兄和我赶到的时候,你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浑身骨头断了几十根!要不是你体内有陆时安的登山令牌,你早就死了!” 岁岁一听这描述,顿时感觉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可怜:“大师姐,登山令牌也是免死金牌么?” 沈时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每个人的令牌都是用一缕神识附着在上,你将令牌的神识融入到体内,那便有了一部分陆时安的灵力。虽然微不足道,不过恰好替你挡住了心口的致命一击。” 听闻此言,岁岁着急问道,“那令牌呢?坏了么?” “没有。”陆时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此时岁岁才注意到,屋内拢共站了三个人。 沈时凝、陆时安,以及谢让尘。 陆时安的视线落在岁岁身上,他平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难以窥察到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死了,令牌才会消失。”陆时安说。 岁岁这才松了口气。 探查到这一小动作,陆时安有些疑惑:“你在庆幸令牌没坏?” 岁岁瘪了瘪嘴:“那是自然。这令牌本身就是我耍小手段借来的,要是弄坏了,耽误你们风青山的大事,可别到时候把我的尸骨刨出来鞭尸。”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可却叫陆时安听进了心中。 他在心中回味着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方才冷声开口:“死倒是不至于。你虽然受了重伤,但灵体未损,多加调养即可恢复。” 岁岁忽然意识到陆时安要说什么,忙开口,可偏偏声音与陆时安的声音撞在了一处,重合在一起。 “你要是勤加修行到筑基,便不会有此皮肉之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好了就多加修行!” 短暂沉默后,岁岁缓缓往被褥里缩了缩,将自己的半张脸都藏了进去。 沈时凝不屑一笑:“陆时安,你也有今天啊!” 谢让尘忙不迭插身至二人中间,挡住陆时安那仿佛能淬出火星子的危险视线,笑呵呵道,“不是说好分析一下半魔人的事情么?怎么三言两语的,又要吵嘴了?” 陆时安收回视线,冷冷道,“没有吵嘴,只是说些实话。” 谢让尘费了一番功夫两边安抚好后,才又重新清了清嗓子,对岁岁问道,“岁岁是么?你能不能将遇到那妖物的经过重新与我们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于是岁岁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谢让尘越听神色越凝重。 岁岁说罢,谢让尘才叹了口气,语气严肃:“和我们先前猜想的不错,这次袭击你的也是半魔人,目的同样是为了夺舍。” “短时间内出现两只想要夺舍的半魔人,恐怕是神谶碑的封印出问题了。”沈时凝面色沉重道。 岁岁对神谶碑有所耳闻。 九洲修真界有四大宗门:墨云宗、风青山、凌天门、银蝶阁。 百年前魔物侵扰人间,四大宗门联合四大修仙世家,合力封印了传闻中可以通往九重天的入口神谶碑,不仅断绝了凡人登九重天的可能,也封闭了黄泉十三境中魔物前往凡间的通道。 自此,出现在凡尘世间的魔物皆是百年前黑风崖一役中侥幸存活的漏网之鱼。 百年间,各路修士以除魔为己任,当年人魔大战中存活的魔物早已被灭除得所剩无几。 如今短时间内出现两只意图夺舍的半魔人,百年间还是第一次。 “如果真是神谶碑出现问题,瑶台不会毫无动静。”谢让尘开口道。 瑶台不仅是墨云宗最大的宝库,亦是整座九洲最大的圣地。 其内珍宝无数,更藏有神物,故能与散落在九洲各地的神物有所联结。 因神谶碑封印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四大宗门便在瑶台外的禁阁中,分别安排了专门监管神谶碑封印的修士。 一旦神谶碑有任何异样,墨云宗便会通知其他三个宗门,联合商榷如何处理。 但显然这三个风青山弟子没收到半点宗门通知。 岁岁眨了眨眼,小声道,“如果不是从神谶碑逃出来的,那会不会是......人为的呢?”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噤声无言。 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还是谢让尘开口:“岁岁,你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兹事体大,你现在还在养伤,还是不要太操心此事。” 岁岁心中了然,自己不过是一名炼气阶的修士罢了,提出的见解不被他们采纳实属平常。 陆时安的目光紧紧落在岁岁的脸上,他带着几分疑惑,仔细观察着岁岁脸上神情的变化,而后陷入了短暂沉思。 当谢让尘与沈时凝仍旧在分析半魔人之事时,陆时安忽然踱步至岁岁的床畔。 就在岁岁满心狐疑地看向陆时安之际,陆时安蓦地压低了嗓音,俯身靠近她耳畔,轻声说道:“他们并非嫌弃你的提议,只是担忧你的安危。” 岁岁惊愕地瞪大了双眸。 万万没想到陆时安竟然会……安慰人?那个没有感情的冰山还会安慰人?难道…… 岁岁猛地忆起方才陆时安一直在留意自己,原本她还以为陆时安是在查看自己的伤势,如今回想起来,他恐怕是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岁岁这般想着,也脱口询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陆时安并未否认,转身对着那二人说道:“出去说罢。” 屋内再度恢复寂静。 岁岁摸索着起身,浑身的疼痛令她寸步难行。 单单走到床头书桌前,她便疼得冷汗淋漓。 她从包裹最底下取出以一面古旧的铜镜。 镜面斑驳,连近在咫尺的人像都难以清晰映出。 而镜子背面则刻着几道云纹,随着年岁更迭,也已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祖母留给岁岁的遗物——预言镜。 传闻中是曾经神界裂缝未合之前,仙家遗落在人间的神器。 当年九洲四大修仙世家为了争夺预言镜打的不可开交,最后竟发现此物早已在神界裂缝闭合时失去了灵力,成了一件死物。 于是四大世家掌事人一拍即合,将此物做了个安定吉祥的象征,由顾家保管。 顾家掌事人顾金兰便是收养岁岁的祖母。 岁岁轻轻擦拭了一番预言镜。 先前在被半魔人袭击时,岁岁注意到屋内有灵力的波动。 并非任何人或者魔的灵力气味,是岁岁从未闻过的味道。 直觉告诉她,这是预言镜短暂出现的灵力波动。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岁岁疑惑喃喃。 “也是....这东西都已经几百年都没有灵力了,怎么可能突然又有灵力....” 她正翻来覆去捣鼓预言镜时,忽然间,镜面再度浮现出一行水色字迹——半魔人将扰乱衍天比武大会。 岁岁惊愕之际,预言镜已恢复如初。 岁岁下意识想要出去告诉陆时安此事,可又止住了脚步。 不行,不能告诉他。 预言镜百年前在四大家族的见证下,已经是一件失去灵力的死物。 如若让旁人知晓它仍有灵力,后果不堪设想。 岁岁稳住心绪,重新将预言镜收好,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10章 第 10 章 墨云宗封山大阵内有半魔人袭击宗门弟子一事,不过短短半日便传遍了四大宗门。 一时间,各大宗门弟子议论纷纷,恐慌在外境滋生,昨日还人头攒动的集市,今日便冷清了大半。 岁岁从层层叠叠的纱布中挣扎着探出脑袋,一脸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外伤虽重,但墨云宗何许地也? 天灵地杰之山,蕴有九洲最充沛的灵气,也孕有九洲最多的灵果、灵药。 墨云宗长老听闻岁岁在结界内遇袭后,立马差人携了若干灵药、灵石来探望。见岁岁伤得重,于是又派出元婴长老语雀前往外境,为岁岁疗伤。 语雀极擅疗愈之术,不过一炷香时辰,岁岁便能下地行走,皮肉的淤青、伤痕也几乎难以窥清。 但语雀叮嘱:“小弟子,你修为不足,我虽是为你拂去□□伤痛,可内里经脉仍需调理,切记,不可再受伤,否则日后会影响你的灵根。” 故而才有了眼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岁岁,以及她身边摆臭脸的陆时安。 岁岁瘪了瘪嘴:“陆时安,陪我逛集市至于那么不情愿么?” 半个时辰前,岁岁有些躺不住,于是在语雀的点头下,被允许出门游玩一个时辰。 但在谁陪同左右上,三人起了分歧。 最后还是依照岁岁提议,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猜拳决定。 第一把陆时安就输了。 他还未回过神,沈时凝和谢让尘借口去商榷半魔人一事,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陆时安面无表情回答:“没有不情愿。” 岁岁背过身,用夸张的表情无声的模仿了一遍:没有不情愿。 一道尖锐的视线落在岁岁脊背上,她立马换上一脸讨好,笑嘻嘻的回过头去:“还得是我们陆道友心怀弱者,有大善之心!愿意陪着我这么个伤者散散心,这是什么?这是大爱!我建议,九洲大陆每个修士都该学习!” 陆时安这才收回视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一声“哼”。 岁岁欲哭无泪:风青山还有正常人么? 岁岁还没从心里蛐蛐的状态回过神时,忽然被一小贩吸引了注意。 小贩面前摊着一张蓝色绸布,布上则摆满了玲琅满目的海螺、贝壳。 岁岁好奇的看了一遍,视线落在一只雪白的海螺上。 那海螺通体洁白无瑕,莹润饱满,虽然在一众散着微弱光芒的海螺中显得有些不起眼,可岁岁还是喜欢得紧。 “老板,这个多少灵石?”岁岁指着白色海螺问道。 小贩答:“三十块下品灵石。” “三十?!你怎么不去抢呢你!瀛洲岛附近都是海螺贝壳,你赚这么黑?”岁岁一脸惊讶的反问道。 见岁岁不懂行,小贩面露不屑:“哪里来的乡野修士,竟连传音海螺都不知道?要不是这只没有灵力附着,我根本不卖这么便宜!” 传音海螺? 岁岁想起来了。 在顾家时,祖母曾经给过她一只,说是带在身上,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够与另一只海螺对话,与现代的手机差不多。 可惜当时刚出家门不久,岁岁便遇到一次打劫,这海螺也被抢走了。 岁岁正回忆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寒风。 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对面的小贩忽然吃痛地 “哎唷” 一声,随即捂住淌血的耳朵连连后退。 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岁岁身边的陆时安,结巴了半天方才说清楚:“你竟敢在墨云宗的地盘出手伤人!你是哪门哪派之人?我要向墨云宗投诉你!” 陆时安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他微微颔首,眸色冰冷如霜:“风青山,陆时安。” 一听此人正是在山下剿灭半魔人的陆时安,小贩立马没了方才的愤怒之色,转而低头哈腰地赔笑道,“原来是陆道友,原谅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是陆道友的朋友,那想必也是不凡之辈,请恕小人方才多有冒犯!” 小贩说着,忙指向那只海螺,讨好笑道,“女侠,这只海螺就算小人送你的赔罪礼了。还请女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在风青山说小人的不是!” 岁岁见小贩态度转变如此快,忍不住咂了咂舌,暗自腹诽:欺软怕硬的人看来在哪里都一个德性。 陆时安抬手,一缕灵力包裹着一对海螺浮至岁岁面前。 岁岁数出三十块灵石,扔到绸布上,随后转身摆手道,“看清楚了,老娘买的!可别说风青山弟子白拿你的东西!” 说罢,在小贩连声道歉中,岁岁捧着海螺与陆时安消失在人群中。 她却不知,身后的小贩在他们二人远去后,缓缓站直了身子。 他目光深沉,神色中掺杂着一抹寒意。 夕阳西沉,一缕霞光穿透树叶的缝隙,轻轻地洒落在岁岁手中的海螺之上。 她领着陆时安一路走至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崖边,才卸下了方才端着的傲慢伪装,满心欢喜地摆弄起海螺。 传音海螺一对两只,岁岁将其中一只递给陆时安,郑重其事道,“这是为了报答你替我教训那人的礼物。” 陆时安眼眸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住他的瞳孔,叫岁岁难以窥清他的眸色。 陆时安伸手接过海螺,正欲说些什么时,便瞧见岁岁激动的往山崖另一侧小跑了数十步。 二人被拉开约百米的距离,岁岁一脸期待的对陆时安指了指海螺。 陆时安沉默片刻,还是将海螺贴近了耳畔。 少女充满活力的嗓音顿时从海螺中传来:“陆时安!陆时安!你听得到么?” 说完,岁岁又赶忙将海螺贴近自己耳朵。 可什么声音都没有,叫她尤为困惑的敲了敲海螺,又冲着海螺喊了几声,结果那边的陆时安似是没听见一样,杵在原地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岁岁不免眉头紧锁,暗暗骂到:奸商!卖假货! 正当岁岁要卷起袖子去找小贩算账时,海螺那边忽然传来陆时安平静的声音:“听得到。” 陆时安见对面的岁岁从方才的一脸疑惑到愤怒,又变成了欣喜,眸中蕴出一抹探究。 原来,修士也可以有这么多的表情变化么? 陆时安垂下眼眸,心头的疑惑犹如一层层纱布,将他的整颗心包裹其中,密不透风、无从解开。 当他试图解开时,心海便传来师傅那没有感情的声音。 “时安,你是天选之人,落在你肩上的是救世重任。寻常人的七情六欲于你而言,只会成为阻碍你前行的枯枝。修道者,唯有斩断枯枝,方能以澄净之心,去问天道、窥天机。” 二人回去宿寝时,已是夜晚。 岁岁仰头望去,看见满天璀璨的繁星。 那星河如此之近,岁岁觉得抬手便能触摸到。 她心中烦忧被这美景拂去,虽处在危险中,却久违感到轻松。 半魔人也好、演武大会也罢。 哪一样都好过哥哥与祖母死后,她在顾家面对的一切。 “你们可算回来了。”沈时凝不悦的声音从院内传来,随之一起飘出的还有诱人的烤肉香气。 岁岁馋得口水直流。 她飞快跑去,只见院内架着一只烧烤架,一串串烤的滋滋冒油的串串在谢让尘的手中翻转,一旁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坛酒与两道小菜。 谢让尘见岁岁一脸望眼欲穿的神情,不由得无奈一笑:“坐下罢,就等你们两个回来了。” 谢让尘抬手,只见烤好的串串兀地从烤架上飞至桌上盘内。 岁岁迫不及待就要开动,忽然眼珠子一转,将肉串递给沈时凝,嘿嘿笑道,“大师姐请用!” “这还差不多。”沈时凝眉眼间难掩得意,接过烤串优雅的咬了一小口。 岁岁见沈时凝开动,这才抓起自己爱吃的鸡翅,双手并用,吃得满嘴流油。 “淑女,淑女!”沈时凝忙提醒道。 岁岁立马举着鸡翅敬礼:“遵命!” 这副模样逗笑了沈时凝,她笑的眉眼弯弯,姣好的容颜更添昳丽,顷刻间便叫满天星辰都失去了颜色。 岁岁看得有些怔住,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大师姐,你真好看。” 沈时凝脸颊浮现一抹红晕,撇过头去:“本小姐可是美人榜上排名的人物,要你来废话!吃你的去!” 岁岁笑容明媚:“是!” 谢让尘烤好剩下的串,也落了座。 他指尖轻晃,四人面前的酒盏中便斟满了酒水。 “此乃墨云宗差人送来的药酿,说是以神鹿血为酒引酿成,寻常人饮一口伤痛不觉,饮一杯外伤皆愈。”谢让尘说道。 岁岁双眸放光,顿时仰头饮下满满一杯。 谢让尘忙劝道,“慢些!慢些!此酒虽是药酿,可滋味属上乘,在九州美酒榜上排第三。此等佳酿,须得品。” 谢让尘说罢,又为岁岁斟满一杯。 这一回,岁岁学着谢让尘的模样,小酌一口。 芳香在口腔中四溢,宛如一道轻柔的微风缓缓拂过舌尖。 再度回味,甘甜之中隐隐透着凛冽的白雪之气,令人沉浸其中,回味无穷。 岁岁不由得暗暗感慨:果然是大宗门手笔,就算是在家中盛宴,我也没有喝过这般奇特口感的酒酿。 四人各饮一杯,谢让尘方才缓缓开口:“今日我与师妹调查外宗半魔人一事,虽未查清,但隐隐有了些头目。” 岁岁立马竖起耳朵,认真去听。 “在古树附近,我发现了一些灵力残留,根据这些灵力,我又调查了古树与溪水,发现二者先前被结界所笼罩,内里竟藏着两处洞穴。”谢让尘说道。 陆时安沉思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外宗结界内不止当日我杀的那一只半魔人。” 第11章 第 11 章 岁岁一听此话,脸色瞬间煞白。 一只半魔人都能将她大卸八块几百次了,怎么还不止一只啊! 谢让尘点头,素来温柔的脸上浮现一抹凝重:“此处恐怕有着半魔人的巢穴,至于究竟有多少只,我也无法确定。” “我已将此事通过传音符告知掌门,掌门召集了其他宗门掌门长老进行会谈,应该很快会给出解决方案。”沈时凝补充道。 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话,岁岁只觉得手里的烤串都不香了。 她瘪了瘪嘴,心中思忖:这顿饭怎么吃着像断头饭了? 陆时安忽然淡淡开口:“如若你不抓紧修行,突破炼气,这的确可能是你的断头饭。” 岁岁立马捂住心口,躲避着与陆时安拉开距离。 她一脸警惕:“你能不能别随便偷听我心声?你修到了结丹就是为了偷听别人心声?” “你也修到结丹就不用担心了。” 岁岁恨得牙根痒痒。 “陆时安,不是人人生来便是你一样的天灵根。岁岁她虽只是炼气,但在杂灵根中已是不易。”沈时凝忽然开口道。 岁岁没想到沈时凝会为自己说话,惊诧又感激地投去目光。 陆时安缓缓站起身来,用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岁岁。 那道视线虽如平日一般惯见的冷淡,可在此时此刻,岁岁却觉得心底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酸痛之感。 陆时安说:“杂灵根又如何?天灵根又如何?自踏上修真这条路起,便已然决定了与寻常百姓不同的未来。修真者,当以锄强扶弱、捍卫天地正义为己任,如若依仗着自己是杂灵根而荒废修行课业,一昧的给自己找理由、躲避现状,只会整日等待着他人帮助,为何还要留在墨云宗,做着痴人说梦的修真大梦?不如早些回去,做个普通人。” 岁岁听得垂下眼眸,脸蛋臊红一片,身子也无端地热了起来。 她的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裙。 就算不抬头去看,岁岁也能感受到陆时安那冰冷如刃的视线。 她鼻头猛地一酸,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心底翻涌。 那情感尖锐而强烈,从心脏处开始蔓延,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 最终化作了一汪泪水,满满地噙在她眼眶里,随时都可能决堤而下。 什么修真不修真的,说得好像我很想在这个世界当一个废柴一样!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穿书,我现在应该躺在空调房里刷手机追剧,怎么可能为了保住小命在这里累死累活! 岁岁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铺天盖地而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咬得嘴唇泛白,几乎要咬出血来。 岁岁本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可心中的委屈实在太过强烈。 两种情绪交汇在心头,令她的身子微微发颤。 “岁岁......”沈时凝甫担心开口,岁岁便忙慌乱站起身。 她深埋着脑袋,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分外丢人现眼。 自卑感充斥着胸腔,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岁岁尽量扯出一抹笑容,说道,“这么冷的天,吹的我眼睛都疼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吃!” 说罢,岁岁逃也似的从他们面前离开。 沈时凝拍桌而起,愤怒道,“陆时安,你一向待人冷漠,但从不像今日如此刻薄!半魔人而已,少了岁岁难道你我还不能除了么?何故要将这份压力强加给她!” 陆时安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岁岁方才的座位上。 沉默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拂袖往门外而去。 临别前,他不曾回头,轻声开口:“你也明白,我们无法一直守在她身边。” 说罢,陆时安便化作一道紫烟,霎那间消失不见。 见沈时凝欲追,谢让尘忙喊停她的动作。 谢让尘见这一桌好菜,可惜地摇了摇头,随即劝道,“你还不明白么?与其让那丫头惨死在墨云宗,不如让她安安全全的回家去。难道你想看到有朝一日,半魔人真的将她夺舍了?” “我自然不想!只是......”沈时凝气急,却还是坐回到谢让尘身边。 半晌后,她再开口时急躁之情也弱了不少。 “这么多年来,他总是一个人在风青山清修。人世间的感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师尊寥寥数语的点拨。他不知晓,这些话会如何伤害到一个人......”沈时凝久久望着陆时安消失的方向,满心郁结化作一声叹息。 沈时凝垂下眼眸,轻声喃喃:“师尊卜算他命中的这一劫,他似是还未留意到......” 谢让尘轻晃酒盏,轻笑道,“既是劫便是局,局中人怎会知自己已入局呢?” 他眸光深沉,久久注视着二人各自离去的方向。 “阿凝,那是他们各自的命数,你我偶尔也需要学会放手。” * 次日,天方蒙蒙亮时,沈时凝便被院内的动静吵醒。 她一脸困倦走至窗边,不解往外看去。 庭院中,微风轻拂,花瓣飘落如雪。 少女拔剑而起,初时,剑招生涩,身形略显不稳。 她几番因灵力不足致使剑招出错,却只是擦去汗珠,反复执剑从头再来。 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出她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但她不肯停歇,剑光闪烁间,刃上亦照出她倔强的眸。 沈时凝困意已然散去,她双臂环胸,微微蹙眉。 岁岁的努力她自是看在眼中,只是她的灵力无法汇聚、重结,每一次使用都会消散部分,致使本就不充沛的灵力愈发虚弱。 对于修士而言,修炼如若无法凝聚重结灵力,那么无疑是在用寿命修行。 沈时凝正欲出声打断岁岁练剑,然而下一瞬,一道剑影自天而降。 兵刃相接的瞬间,刺耳的锃鸣声响起,岁岁未能坚持片刻,手中之剑便被击飞数十米之远。 剑虽已被打飞,可方才剑刃相抵所产生的震颤依旧残留在岁岁的手腕之上,疼得她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如若在妖魔面前,当你丢掉剑的那时起,你就已经死了。”陆时安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岁岁仰头看去——他眸色清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突然打断自己练剑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岁岁咬牙切齿道,“搞偷袭算什么好汉!” 陆时身姿翩然,稳稳落于地间。 他神色淡然,说道,“丧失心智的妖魔,可不会给你反应的机会。” 岁岁狠狠翻了个白眼:“满嘴大道理,我看你最适合干传销头子!” “传销?”陆时安微微蹙眉,面露不解:“何为传销?” 岁岁转身拾起佩剑,碎碎念道,“传销就是用超出寻常人能得到的利益,诱骗他人为自己所用,但其实根本一个子都不会出!” 陆时安若有所思道,“那指的应该是你。” 见岁岁不解,他缓缓说道,“毕竟你什么都没付出,便借着我与沈时凝的力量上了山。” 岁岁闻言,理不直气也壮道,“此言差矣。” 岁岁勾起唇角,笑颜灿烂:“第一,我付出了体力,虽然你帮了我,可我也有自己出力的份。第二,为了能够顺利上山,我可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谋划了。陆时安,动脑子也算是实力的一种。” 岁岁没了昨夜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她得意洋洋地蔑视着陆时安,见他半晌回答不了自己的话,颇有成就感道,“陆时安,是不是觉得下了山后,自己也没那么有本事了?” 一直沉默的陆时安这才掀起眼皮,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岁岁,淡淡道,“收拾你的本事还是有的。” 岁岁趁其不备,吐了吐舌头,学着他的调调阴阳怪气小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 见陆时安的视线扫来,她立马站直身子,僵硬比划起剑招。 一面比划,她还不忘一面念道,“咳咳,你可别小瞧我的剑招,这剑术我好歹还是练了个七七八八用来防身的。” 岁岁此话不假。 她被送去祖母友人修炼后没多时,师傅便告诉她,她是杂灵根,此生难在灵气修行上得大道。 为求自保,师傅便传授她剑术。 这些年的修行,岁岁虽然在灵力上没多少进步,但用剑的本事在寻常人中也算数一数二了。 可也只是在寻常人中。 “衍天比武大会第一项便是擂台对招。此项本定在五日后,现因半魔人聚集出现,故而延后到十日后。”沈时凝提醒道,“也就是说,你还有十日的时间练习,好让自己不会被一轮游刷下去。” 话虽如此,可十日的时间让灵力骤然增涨,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岁岁修的是水系术法,将自身的灵力附着在水上,从而再将其为己用。 但因她灵力难存体内,总有灵力不足的情况,故而哪怕身处水源充足之地,但她也难操控所有水流。 “杂灵根并非无法从本源中汲取灵力,而是吸纳的这部分灵力难多为自己所用。”陆时安忽然开口。 他伸手一点,只见岁岁周身忽然出现一股股水流萦绕。 岁岁惊讶地看着这些水流,它们宛若有生命一般,随着岁岁的气息缓慢流动着,只是每一次流动,都会迸溅出些许水色的灵气。 这一部分灵气似是泡沫砸在空气中,细小的几乎不可察觉。 “这便是你的灵气化形。”陆时安说道。 “化形?”岁岁瞪大双眸。 她听闻过这种说辞,说是每个修士自身的灵气都可化形为独属自身的灵器,只是能做到这地步的修士,最起码要结丹期往上。 岁岁自然没那个本事。 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陆时安用自己的灵气,将她的灵气暂时化形了。 “你的灵力无论是否化形,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做的,便是借力量。”陆时安认真道。 他对上岁岁疑惑的眸子,解释道,“你要学会使用那部分无法吸收的来自本源的力量,让它们不经过你的丹田,而是直接通过你的化形成为你能使用的力量。” 岁岁陡然明白——陆时安这是在教自己不以物为媒介,而是直接使用本源中的力量。 法修中能做到这地步的,千百年来,唯有陆时安一人。 岁岁嘴唇翕动,本想说一句“陆时安你别开玩笑了,这通天的本事我怎么可能会啊!” 可在与陆时安那严肃认真的视线交汇之际,她明白,陆时安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想要教会她使用本源力量的方法。 调侃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岁岁囫囵吞下。 她垂眸看向萦绕在手腕间的化形,感受着刺在腕上酥酥麻麻的力量,心头堆积的阴霾被扫去些许。 岁岁抬眸,笑道,“陆时安,谢谢你,我会努力去感悟你说的这种力量的。” 第12章 第 12 章 岁岁虽答应陆时安会感悟本源之力,可这种讲究天赋之事,对与修真没有缘分的岁岁而言,难于登天。 她终日苦心钻研,结果化形不曾再被唤醒,反倒累病了。 陆时安看着躺在床上高烧不起的岁岁,半晌开口问道,“死了吗?” 昏迷中的岁岁胸脯剧烈起伏,大有要吐血的架势。 “陆时安!你这个乌鸦嘴!”沈时凝双手叉腰,呵斥道,“哪儿有上来第一句话问死没死的?” 陆时安垂眸:“看着像死了。” 岁岁虽然说不出话,可将二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心中愤怒咆哮:陆时安你这个傻*!我要把你剥光了扔风青山门前!让所有人看你笑话! 陆时安眼皮轻抬:“我收回方才的话,看来她不仅没死,而且身强力壮到能再受我紫光雷一次。” 岁岁顿时在脑海里收回一系列脏话。 沈时凝不知晓这小插曲,指着桌上那一堆药材包说:“语雀长老说了,岁岁先前重伤伤及心脉,不可再用灵药疗伤,只能熬煮凡人喝的草药。这些草药我都买回来了,你记得按照药方写的熬煮好,再喂给岁岁喝。” 陆时安不满蹙眉:“为什么是我?” 沈时凝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拖油瓶本来练剑练得好好的,你一来她就病倒了!你难道不为之负责?” 不等陆时安拒绝,沈时凝继续道,“今日各大宗门内门弟子须去墨云宗内宗开会,你要是不想照顾拖油瓶,那你替我去开会?” 陆时安鲜与外人打交道,修炼的数十年间,也只见过寥寥几人。 见他不说话,沈时凝便知他默许接受照顾岁岁的任务,于是嘱咐道,“你可千万照顾好小拖油瓶,我回来要是瞧见出了岔子,便让师尊亲自教训你!” 说罢,沈时凝便驭气离开了。 岁岁不由得窃喜:好你个陆时安!让你天天欺负我!终于有机会治治你了!今天天王老子来,我也得把你折磨的半死! 下一瞬,岁岁便听到陆时安淡淡道,“字太多了,不看了。” 什么字? 岁岁强撑着意志,偷摸着睁眼看去——只见陆时安将药方随手一丢,一股脑将所有药材丢入面前的小炉中。 岁岁欲哭无泪,用尽浑身力气趴在榻上,对陆时安道,“陆时安,不是,陆大哥,也不是,陆大帅...” 陆时安眉眼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挑。 “陆大帅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俺一命吧!”岁岁抹泪道。 也不知是不是岁岁眼花。 她似乎看见,那一张冰山似的脸庞上,浮现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坏事了!自己这是烧出幻觉了! 陆时安声音轻飘飘传来:“偏不。” 岁岁猛地一拍大腿:自己这是大限将至了! 她哀嚎一声,倒回榻上去了。 等岁岁再醒来时,屋内弥散一股苦涩的药香气。 她皱了皱鼻子,半梦半醒地喃喃道,“祖母,这药太苦了...” “良药苦口。”清冷的声音响起,岁岁沉默片刻,猛地睁开眼。 她木讷转过脑袋,只见陆时安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汤。 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自己,分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却吐出最叫岁岁害怕的两个字:“喝了。” 岁岁冷汗直流。 她讪笑:“看着有点像毒药。” 陆时安淡淡评价:“那你尝尝看像不像。” 岁岁立马抗议:“尝着像我不就死了!” 见岁岁试图缩回被窝,陆时安打了个响指。 一缕紫线托住她脖子,一用力便将少女从被窝里揪出。 眼见陆时安打算使用蛮力喂药,岁岁忙抬手阻止,一副坦然赴死的神色:“我自己喝。” 说罢,她借着紫线的力量坐直身子,夺过陆时安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陆时安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少女的面容,期待着她惯常的精彩表情。 谁知岁岁竟讷讷僵在原地,双手捧着空碗,一双杏眼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连睫毛都不曾颤动。 “岁岁?” 见少女毫无反应,陆时安眸色一沉,正要为她把脉。 就在他倾身靠近时,一道黑色的药汁喷泉从岁岁口中喷薄而出,精准命中陆时安那张俊脸。 药汤顺着他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甚至还有几片药渣顽强地挂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震惊的眨眼一颤一颤。 空气凝固了一瞬。 岁岁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往他脸上胡乱擦拭,“对不住对不住!这药也太苦了,我刚才苦得魂都飞了,实在没忍住......” 陆时安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把捉住少女手腕,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故、意、的?” 岁岁战战兢兢地抬眼,这一看差点没憋住笑。 只见素来清雅出尘的陆时安此刻脸黑一道白一道,额前的碎发还黏着几片药渣,最绝的是他眉心那滴将落未落的药汁,正随着他压抑的怒火微微颤动。 “我、我哪敢啊......”岁岁缩着脖子,声音越说越小,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他脸上瞟,嘴角可疑地抽搐着。 陆时安沉下脸,淡淡道,“这药都吐完了,该喝下一碗了。” 沈时凝回来时,远远就看见岁岁蔫头巴脑地蹲在门槛上。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张平日里总是元气满满的小脸此刻写满了沧桑,活像被生活毒打了八百遍。 “岁岁?”沈时凝走近,“你风寒痊愈了?怎么坐在风口?陆时安呢?” 岁岁缓缓抬头,眼神里透着看破红尘的疲惫。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夹烟的姿势,对着空气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来:“大师姐啊......” 沈时凝看着这丫头对着空气吞云吐雾,一时竟不知该不该打断她这诡异的仪式感。 “你知道吗?”岁岁沧桑一笑,“陆时安要是不修仙,绝对是个当警察的好苗子。” “警...察?”沈时凝歪着头,这个词听着耳生。 岁岁一脸高深莫测,慢悠悠地竖起大拇指:“就是刑讯司的官员。他那审问拷打的本事,全九洲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说罢,陆时安端着药碗忽然出现在她身后,幽幽开口:“该喝药了。” 沈时凝看着那一碗难以言状之物,捏着鼻子呵斥道,“这是药?你下毒了吧!” 岁岁闻言,疲惫一笑:“不愧是大师姐,一眼看出陆神厨得意大作中蕴含的奥妙。” 沈时凝瞥了一眼陆时安背后屋子里那摞起来的空碗,试探问道,“岁岁,你喝了几碗?” 岁岁竖起一根手指。 沈时凝松了口气:“还好,就一碗。” 岁岁释然一笑:“一百碗。” 在沈时凝和陆时安打架打到要把房顶掀了时,谢让尘终于姗姗来迟。 两道劲风打过,只见谢让尘左手虚按沈时凝剑锋,右手轻点陆时安掌风,二人招式霎时消弭于无形。 谢让尘含笑而立:“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二人这才各自收手,后退半步。 “我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陆时安马上就要把拖油瓶给毒死了!”沈时凝愤怒道。 一旁的岁岁感激涕零地连连点头。 陆时安抬眸:“谁告诉你那是毒药了?” “不是毒药是什么!”沈时凝回呛。 陆时安淡淡道,“加了些苦味粉的清水而已。” 谢让尘闻言,查看了一眼那黑不溜秋的药汤,点头道,“确实如此。这苦味粉还是去年我亲手配制的,没想到师弟竟用在此处。” 岁岁闻言,风中凌乱半晌,才强忍怒意问道,“你故意的?” 陆时安眉梢微挑:“彼此彼此。” 岁岁卷起衣袖就要冲上去跟陆时安一决高下,沈时凝眼疾手快拦住,劝道,“算了算了,真动起手来,我怕明日要给你收尸。” 岁岁在半空中扑腾两下,气鼓鼓地瞪着陆时安。 还是谢让尘又发挥和事佬作用,笑道,“长老们今日开会给了半魔人解决方案,我们进屋说吧。” 陆时安这才收回视线,转身朝屋内走去。 沈时凝正暗自思量该如何支开岁岁,却见小姑娘已蹦跳着退到院中。 岁岁眉眼弯弯,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大师姐,我去集市上转转,晚膳时分便回!" 沈时凝一怔,可对上岁岁那明媚的笑意时,心头攅着的些许内疚便烟消云散了。 她勾起唇角:“好,自己多注意些。” 岁岁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出院子。 直至跑远了,岁岁才喘着气放慢脚步。 远处群山如黛,云雾缭绕。 岁岁仰起脸,深深吸了口气。 墨云宗的灵气浓郁得几乎能凝成实质,即便是她这样的杂灵根,在此修炼十日也抵得过在外界苦修月余。 如若祖母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会为自己的进步感到欣喜。 祖母死时,岁岁才突破炼气一阶,在被顾家人逐出顾家时,她毫无反手之力。 送葬那日,她只能躲在树后,眼睁睁看着祖母的灵柩缓缓沉入黄土,连上前磕个头的资格都没有。 祖母总对她说,“岁岁,得道不是每个修士都必须要追求的。这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你活在这世上,便有独属于你的命数,所以,你仅需遵循自己的内心去修炼就好。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 年幼的岁岁仰头看向老者沧桑的面容,还不知老者即将大寿将至的她,天真笑道,“可是祖母,只要我达到筑基,就可以突破凡人的寿元,到那时候,就能陪您更久更久了!” 岁岁握拳,认真道,“祖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这个目标的!” 祖母温柔的揉着岁岁的脑袋,轻声道,“好,祖母会等这一天到来的。” 第13章 第 13 章 山风拂过,岁岁回过神时,远处的集市已传来热闹的人声。 她张开手,掌心缓缓浮现一道赤色的印记。 印记呈弯月状,中心有一道被划去的痕迹,宛若被一柄利刃贯穿。 这是顾家的族印。 拥有族印之人,可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彼此的气息。 被逐出顾家时,几位长老强行按住她的手腕,要用秘法抹去这道印记。 可任凭他们如何催动灵力,甚至削去她掌心皮肉,那道赤印依旧顽固地留在血肉深处。 为首的长老蹙眉道,“想必是顾宗主留下的气息在保护,也罢,等宗主气息完全消散,这道印记自会消失!” “可倘若这废物利用族印对外抹黑我们顾家呢?” 话音未落,一道灵力已破空而来。 岁岁瞪大双眼,禁言咒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灵光钻入血肉。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徒劳张着嘴,泪水混着鲜血砸在地上,却无人在意。 那道灵力穿透皮肉,刻入骨髓,最终在她掌心凝成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 岁岁平静望着赤印,感受到其微微发烫,便知顾家人也来到了墨云宗。 她合上掌心,快步朝集市走去。 远远的,她便听到集市最为繁华的地段传来一阵喧哗声。 愈是靠近,岁岁的族印便愈是躁动。 “妖怪就是妖怪,装什么可怜!”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女子语气轻蔑:“什么妖修正道,依我看就该和魔族一般赶尽杀绝!这次半魔人能潜入护宗大阵,保不齐就是你们这些妖物里应外合!”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好事者跟着起哄:"说得对!妖族就不配踏进墨云宗的地界!" "滚回你们的妖山去!" 趴在地上的绿衣女子只是将身子蜷得更紧,她既不辩解也不反抗,唯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压抑的啜泣声,在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人群中突然飞出一块碎石,正砸在她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这仿佛打开了某种闸门,接二连三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装什么可怜!"最先发难的女子见状更怒,抬手就要掐诀。 “顾时宜,你这爱犯贱的毛病怎么还是改不掉啊?”人群中传来一声讥笑,陡然盖住所有的声音。 人群分作两旁,岁岁抱剑而立,冷冷笑道,“欺凌弱小,无凭无据便构陷他人,要我说,你这更不像是正道所为吧?” 顾时宜看清来人,方才的片刻怔愣顿时化作讥诮:“我以为谁呢?原是被顾家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啊。没想到你一个炼气期的废物,竟还能通过登天长梯,莫不是用了什么腌臜手段吧。” 顾时宜说着,对着地上的女子狠踹一脚。 见岁岁眉眼瞬间凌厉,她便笑得更加张狂:“怎么?看不惯?看不惯的话,你来救她啊。拔出你那把破铜烂铁,试试能不能在本小姐靴上留道印子?” 顾时宜话音未落,忽觉耳畔一凉。 一道凌厉灵力擦着她鬓发呼啸而过。 “顾岁岁!你竟敢——”顾时宜抚着断落的发丝,脸色铁青,“如今连偷袭这等下作手段都用上了,当真令人作呕!” 她再抬手,一柄鎏金羽扇已握在手中。 扇面流光溢彩,十二根扇骨上暗纹浮动,正是顾家秘传法器“凤翎”。 “今日我便替天行道——”狠话还未说完,顾时宜却见岁岁突然狡黠一笑。 方才还站在原地的岁岁,此刻竟已捞起地上那绿衣女子,足下泛起粼粼水光。 岁岁怀中抱着人,还不忘回头粲然一笑,“顾时宜,大会期间是禁止械斗的。你想被取消比赛资格,那是你的事!我可没那么蠢!” 说罢,只见岁岁周身涌出一泓清水,裹着那绿衣女子转瞬便一同消失在水汽中。 霎时间,漫天水雾骤起。 顾时宜正要掐诀破法,忽觉头顶一凉。 哗啦一声,倾盆水瀑当头浇下,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她精心梳就的云鬓散乱,胭脂水粉混着水流了满脸,瞧着尤为狼狈。 “顾!岁!岁!”顾时宜尖叫出声。 水雾散去,哪里还有两人的踪影。 只有岁岁促狭的余音在山间回荡:“顾时宜,偶尔也吃点核桃补补你那猪脑吧!” 围观众人死死咬住嘴唇,肩膀不住抖动。 顾时宜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谁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时的山涧处,岁岁抱着昏迷的绿衣女子,踏水而行。 她回头望了眼山门方向,噗嗤笑道:“这蠢货,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话音刚落,岁岁听到怀中也传来一声轻笑。 低头望去,只见那绿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然转醒。 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含笑地望着岁岁。 岁岁一时怔住。 女子生得极是灵秀,略显瘦削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却更衬得那双眼睛清亮动人,透着一股子令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的温软气息。 “姑娘...”女子轻唤,声音软糯,“多谢相救。” 她的长发被风裹挟着拂过岁岁脸颊,岁岁这才惊觉自己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慌忙松手,耳尖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她有些结巴:“不..不客气..举手..之劳..” 不对?我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岁岁立马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小爷我行不更名..不是...老娘我..也不是..” 见女子笑眼弯弯注视着自己,岁岁好不容易强撑起的自信顿时被戳破。 她瘪了瘪嘴,整张脸皱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小。 女子温柔地接过话头:“我名唤余荷,来自银蝶阁。今日多亏姑娘仗义相救,无以为报,唯有此物相赠,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说罢,余荷摊开掌心。 她轻吹一口气,只见她掌心渐渐凝聚出一朵纯白的素心兰。 岁岁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又不敢真的触碰,生怕一碰这娇嫩的花朵就会消散。 余荷轻笑道,“不要怕,这是我用灵力化形而成。可以化作你喜欢的样式留在身边,在你危险时,我便能感应到。” 余荷指尖轻推,那朵素心兰便盈盈飘向岁岁。 岁岁小心翼翼地捧住,只见灵光一闪,素心兰竟化作一串白玉手串环在她腕间。 每颗玉珠内都隐约可见一朵绽放的素心兰,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晕。 岁岁欢喜地晃了晃手腕,“好漂亮!谢谢你!” 余荷望着少女毫不设防的笑颜,忽然怔住。 她不动声色地轻嗅,从岁岁身上嗅到的,是山泉般清澈纯粹的气息——没有算计,没有虚伪,干净得令人心颤。 “呀!”岁岁突然惊呼,看了眼渐暗的天色,“我跟大师姐约好要回去用晚膳的!” 她急急忙忙掐诀,又回头冲余荷粲然一笑:“等擂台比武那日,我再找你说话!别忘了我呀,我叫岁岁!” 话音未落,她周身已泛起粼粼水光。 余荷只见一道水幕闪过,少女的身影便消散在暮色中。 “岁岁...”余荷轻声喃喃,不由自主勾起唇角:“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和你很配。” * 回到宿寝时,岁岁远远便看到沈时凝在门口观望的身影。 见少女飞奔而来,沈时凝才一脸不悦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往里屋走去。 “大师姐~”岁岁小跑着追上去,讨好地扯了扯她的袖角,“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啦,这么晚还在等我吃饭。” 沈时凝脚步不停,只是耳尖微微动了动。 岁岁偷瞄着她故作冷漠的侧颜,心里暗笑:不愧是大师姐,连闹别扭的样子都这般可爱。明日定要更勤快地跟在大师姐身后才是! 岁岁没有注意到沈时凝微微泛红的耳尖,跟在身后碎碎念道,“大师姐,你瞧!我给你买了个这个!” 她从袖中摸出一枚做工精致的平安符,邀功似的递给沈时凝:“我一见这颜色就想起大师姐,多衬你啊!” 沈时凝悄悄一瞥。 那符囊用正红色锦缎缝制,上头用金线绣着祥云纹样,的确与寻常样式不大一样。 见她不接,岁岁有些丧气道,“大师姐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下次再买个更好看的...”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青影一闪,掌中倏然一空。 沈时凝轻哼一声:“勉强入得了我的眼。” 她转身时,那枚红艳艳的符囊却已妥帖地收进了襟前。 沈时凝藏住眉眼间的笑意,故作严厉:“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还不快些吃完饭去睡觉?明日擂台比武若是误了时辰,我可要拿鞭子抽你下山!” 岁岁立马行礼道,“遵命!” 第14章 第 14 章 岁岁饱餐后早早歇下,这一夜竟难得无梦。 天光微亮时,她正淌着口水傻笑,忽觉胸口一沉。 睁眼便见沈时凝一只脚虚踩在自己心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大...大师姐?”岁岁睡眼惺忪,茫然地望望沈时凝,又低头瞅瞅胸前。 半晌,她竟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不愧是大师姐,这一脚...真有劲儿!” 沈时凝闻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真踩实了。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再不起,我就把你皮剥了送给大黄穿。” 岁岁记得,大黄是守登天长梯的那条獒犬,一口能咬断修士的腿骨! 只见一阵风吹过,沈时凝再看,岁岁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恭敬行礼:“大师姐,请。” 晨光透过窗棂,恰好映在岁岁那张写满"乖巧"二字的脸上。 沈时凝终是没忍住,轻咳两声,拂袖往外走去:“算你懂事,今天饶你一命。” 岁岁狗腿子地跟在身后,那殷勤劲儿就差真长条尾巴摇来摆去了。 她正酝酿着要拍几句马屁,抬眼却撞见倚在门边的陆时安。 岁岁不屑“嘁”了一声,暗自腹诽:一大清早就看到一张臭脸,不吉利。 陆时安指尖虚空对着岁岁比划了一下,岁岁还未反应过来,忽觉腰后一阵异样,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 她反手一抓,竟揪住一条蓬松的尾巴! “陆时安!我跟你拼了!”岁岁顿时炸毛怒吼,身后那条凭空多出的尾巴更是气得高高竖起。 沈时凝无奈扶额,对着岁岁指尖一点,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便被收回。 “陆时安,你什么时候还玩上幻形这种小把戏了?”沈时凝无奈道。 岁岁正一脸惊讶地来回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际,便听到陆时安那欠揍的声音:“她想当狗,帮她而已。” 岁岁气得跺脚,正欲扑上去时,谢让尘适时地横插一步,笑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见二人仍剑拔弩张,谢让尘忽作恍然状轻拍手掌:“哎呀,若再耽搁,怕是要误了抽签的吉时。” 他说着已不动声色地推着岁岁往前走去,回身时朝陆时安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走吧。”谢让尘笑道,那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今日可是你第一次登场,气势得用在擂台上。” 晨光熹微中,四人来到擂台前时,抽签处已聚集了不少修士。 原本嘈杂的人群在见到他们时,霎时安静了几分,继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快看!是风青山的陆时安!” “他竟然出关了?” “没想到这次连风青山的大师兄和大师姐都来了...” 窃窃私语瞬间在人群中扩散,众修士不约而同为四人让出一条路来,目光却在触及走在最前头的陌生少女时,齐齐凝固。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鹅黄色的小衫束裙随风飘扬。 她生得明眸皓齿,笑起来时颊边梨涡若隐若现,通身气度不似修道之人,倒像是从哪家绣楼偷溜出来的闺阁小姐。 少女昂首阔步走在陆时安前头,而向来不近人情的陆时安竟也由着她这般放肆,有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后。 “这是何方神圣?” “莫不是风青山雪藏的高手?” “瞧她那通身气度,怕不是哪位隐世大能的亲传...” 岁岁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猜测,嘴角不自觉扬起。 陆时安听着声响,冷眼扫过,方才还在揣测的弟子们顿时噤若寒蝉。 岁岁却突然回头,冲陆时安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小声道,“瞧见没?我可是超人气修士!” 陆时安垂眸瞥她一眼,淡淡道,“超气人这三个字更适合你。” 他话音未落,岁岁已气得跳脚。 谢让尘适时轻咳一声,将签筒递到二人中间:“抽签了。” 岁岁这才不屑一哼:“今日姑奶奶饶你一命。” 说罢,她将手伸进签筒,一面闭眼求神告佛,一面胡乱抓了一把。 再睁眼,一支玉签缓缓漂浮在半空,负责登记的弟子说道,“一百三十场,顾岁岁对顾时宴。” 岁岁怔住。 一股刺骨寒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她倏然回首,视线穿透人群,直直撞上一双淬了毒的眼。 男子的眸中蕴着无尽的恨与杀意,似乎随时都要将她吞噬殆尽。 他唇角缓缓勾起,无声地翕动—— “别来无恙,顾岁岁。” “咦,你们二人都姓顾,莫非出自同宗吗?”谢让尘的声音将岁岁的心绪唤回。 岁岁面上仍挂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天下同姓之人何其多,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并不认识他。” 谢让尘微微眯起眼。 岁岁迎着他探究的视线,眼底不见半分躲闪。 谢让尘忽而话锋一转,“岁岁,先前你曾说独自一人来瀛洲岛参加演武,却未曾提及来自何处?” “青城。”岁岁答得干脆利落。 谢让尘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再开口时,眸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青城倒的确有个顾姓大家...” 岁岁轻笑:“大师兄说的可是四大世家之一的顾家?那是鼎鼎显赫的家族,我这般灵力微弱,不成大器之人,可不敢高攀。” 说着她突然伸了个懒腰,活动起筋骨:“唉,抽签这么靠后,看来得继续隐藏实力了。” 陆时安闻言挑眉:“你还有能藏的部分?” 岁岁高举的双手瞬间握拳,额角青筋暴起:“陆时安,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嘴真的很贱...” 陆时安干脆道,“没有。” 岁岁将怒火咽了又咽,在内心疯狂咆哮:苍天啊,快降道雷劈了他那张嘴吧!等等,雷劈了这张脸可惜了,还是劈屁股吧! 她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已经开始幻想陆时安屁股被雷劈得外焦里嫩,他可怜兮兮地捂着变成焦炭的屁股求饶道,“岁岁大人,您有眼不识泰山,请饶了我吧。” 岁岁单单脑补这画面,便忍不住窃笑。 结果一抬头恰好对上陆时安那张俊脸,又忍不住暗自腹诽:长这么好看真是暴殄天物,就该让合欢宗的人把他炼成炉鼎,让每个修士都能享用... 岁岁本以为,在人群如此密集之地,陆时安一定会开启心防。 不然这么多人,每个人心里抱怨一句,陆时安岂不跟处在闹市里一般。 依着他的性子,必然不会这么做。 可下一瞬,陆时安嘴角抽动:“...何等龌龊的心海...” 岁岁捂住心口,释然一笑。 谁家好人男主这么爱偷听别人心声啊! 辰时八刻,金乌高悬。 众修士皆已抽签完毕,首场比试即将开始。 除却岁岁排在后头,其余三人场次俱在前列。 岁岁乐得清闲,早早去集市买了刚出炉的点心并一壶花茶,寻了处观战佳处坐下。 见陆时安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酥油饼上,她大大方方掰了一半递去:“喏,分你一半。” 陆时安怔了怔。 自筑基后他便再未沾过凡俗食物,上一回...还是这丫头硬往他嘴里塞的干饼。 想起当日情形,陆时安喉间又泛起那股噎人的滋味。 可偏偏就是那粗糙的饼香,让他在这漫长的年岁中,头一遭尝到活着的实感。 “发什么呆?”岁岁晃了晃油纸包:“再不吃可要凉了。” 陆时安接过那半块酥饼,金黄的饼皮簌簌落下碎屑。 他低头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竟比记忆中的味道还要鲜明三分。 原来,距离他离开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光景了吗? 岁岁又塞来一盏花茶,嘴里絮絮叨叨:“慢些吃,可别再像上回那般噎着了。” 她歪着头打量他:“那日大师兄烤的灵兽肉你碰都不碰,我还当你当真断绝了口腹之欲了呢。” 茶水温热,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陆时安的神情。 “原来...”岁岁忽然凑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是好这口凡尘滋味?早说呀!我可是吃的专家!等演武结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保准你以后一天尝不到这滋味就浑身难受!” 陆时安垂眸,长睫掩去眼底波动。 岁岁早已习惯他的突然沉默,只顾啃着饼看向擂台。 此次擂台比武设置了无形的结界,可保比武之人不会错手伤到他人,也可将比武之人的灵力控制在墨云宗的结界内,以防有意外突生。 每人可携带一样法器或者兵器,比武点到为止,一方投降或者失去行动能力便视作结束。 倘若有人执意要将人置于死地,便被视作“犯规”逐出墨云宗,且此生不得再参加演武。 往年,墨云宗的衍天比武只被视作修士间切磋的机会。 每个宗门派出的弟子也大多是少有见识、修为较低的,本意是来长长见识,看看能否借机突破境界。 但这一届墨云宗不仅拿出了奖励,而且还允诺——获胜者可进入瑶台宝库。 瑶台作为九洲最大的宝库,内里藏有无数的仙丹灵药不说,还有数不胜数的名家利器或是法器。 只要进去一次,总不会空手而归。 这样的机会,普通修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一次。 故而此次前来的修士大多境界较高,四大宗门更是都派出最厉害的弟子,势必要拿下这次进入瑶台的机会。 岁岁叼着半块酥饼,余光扫向远处的顾时宴,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抽到的是他。 如若换做其他宗门弟子,她心中的确没把握。 可如果是同族之人,她尚有了解。 顾时宴走的是体修路子,一身筋骨淬炼得堪比玄铁。 幼时的岁岁曾经见过他一拳打爆棕熊的脑袋,至此十分畏惧这个“大力士”。 她三口两口吞下酥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远处顾时宴似有所感,阴鸷的目光扫来。 岁岁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虽然顾时宴是顾时宜的亲哥哥,而且一直保护着这个总与自己作对的嫡系大小姐,可岁岁并不讨厌他。 在岁岁心中,顾时宴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他恨自己,也不过是顾时宜吹耳旁风,和族中长老对她的诋毁罢了。 “我知道你认识顾时宴。”陆时安忽然开口。 岁岁一怔,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你在山下的时候曾对我使过青城顾家的**术,那日起我便知晓你是顾家之人。”陆时安淡淡道。 岁岁连连摆手,结巴道,“迷..**术..而已...谁都能学的..” 陆时安望向她,少女拙劣的演技在他眼中一览无余。 可他沉默片刻,只是转回头去,目光落在比武场上。 “你若不愿说,自有你的道理。”他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待你想说时,再告知我也不迟。” 第15章 第 15 章 岁岁心头一热,盯着陆时安的侧脸看了半晌,最终憋出一句。 “陆时安,你被人夺舍了?” 在被陆时安打成猪头前,岁岁以一句“快看大师姐!”成功转移了他的视线。 擂台上,沈时凝红衣猎猎,高束的长发在风中扬起。 她怀中抱剑,脸上扬着肆意潇洒的笑意。 台下众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岁岁看得入神,直到陆时安递来帕子:“擦擦口水。” “哪有!”岁岁一摸嘴角,发现被骗,气得瞪眼。 她正要反驳,擂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 沈时凝站在擂台上,连剑都没拔。 对手是个使双刀的壮汉,他大吼一声,双刀劈来。 “太慢。”沈时凝淡淡评价。 她侧身闪过,手指在对方手腕一弹,那壮汉顿觉双臂酸麻,双刀咣当坠地。 不待他反应,沈时凝已闪至身后,一掌轻拍在他后心。 壮汉只觉一股柔劲透体而入,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了擂台。 他摔得浑身剧痛,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时,沈时凝正站在三步开外,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指尖沾到的灰尘。 “臭娘们!”壮汉额角青筋暴突,面目狰狞,“方才不过是大意,看老子不宰了你!” 说着,他强忍痛意重执双刀,再起身时,周身竟萦绕起一股骇人的紫烟。 “这什么?附毒?” “这人什么来头?怎么会往自己的武器上附毒?” “毒修中也没这号人物啊。”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岁岁端详一阵,陡然一惊,喊道,“大师姐!那人不止在武器上附毒!他还在自己身上附毒了!” 此时人群才注意到,壮汉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不祥的青紫色。 “以身附毒?好阴邪的招式!” “莫不是飞花门的?那宗门五十年前就因使用阴毒招式被逐出瀛洲岛,他们此番竟然还敢派弟子前来?” 岁岁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忍不住着急起来。 沈时凝虽然是女主,可此刻她与男主尚未渡劫破境,倘若真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碰上了什么被封禁的邪术,那岂不是危险了! 不行啊!这可是自己要抱的大腿之一! 沈时凝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缓缓抬手,终于第一次握住了剑柄。 她唇角微扬:“有意思,正好试试新练的剑招。” 沈时凝剑未出鞘,只是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叩。 一道清冽剑气破空而出,那壮汉还未来得及动作,缠绕周身的紫烟便被剑气一分为二,消散于无形。 剑气去势不减,直击壮汉双刀。 咔嚓两声脆响,精铁所铸的双刀应声而断。 壮汉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道剑气已在他胸前轻轻一点。 壮汉再次飞出擂台,这次直接撞断了三丈外的旗杆。 他瘫软在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望着台上那道红色身影。 沈时凝收手而立,连衣角都没乱一分。 她睨视着壮汉:“歪修邪道,不过如此。” 全场鸦雀无声。 直到她翩然下台,弟子才结结巴巴地宣布:“胜、胜者,风青山沈时凝!” 岁岁激动地一把抓住陆时安的袖子:“看到没!大师姐连剑都没拔!” 陆时安难得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望着沈时凝的背影,轻声道:“剑气化形...她果然又精进了。” 岁岁一脸崇拜感慨道,“大师姐太厉害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这种境界啊...” 陆时安鲜见没有毒舌,淡淡道,“勤加修炼,终有一日你也会达到你想要的高度。” 岁岁竖起大拇指:“成功学大师。” “过誉。”陆时安眼皮都不抬一下。 岁岁额角划过几条黑线。 沈时凝绕过人群,红衣翻飞间轻巧越过丈余高的护栏,稳稳落在二人面前。 “大师姐!”岁岁匆忙起身迎上去,“你简直是我的...我的...”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间突然蹦出个新鲜词:“偶像!” “偶像?”沈时凝疑惑。 岁岁双眸亮晶晶的:“就是顶顶崇拜、顶顶喜欢的人!” 陆时安挑眉:“你喜欢沈时凝?” “当然!”岁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警觉地瞪向陆时安,“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从陆时安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读出几分促狭,急忙辩解:“是崇拜!崇拜的那种喜欢!” 陆时安神色淡然:“我又没说是别的喜欢。” 岁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她死死盯着陆时安那一头墨发,满脑子都是“拔光这厮头发”的凶残念头。 谢让尘适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下一场该陆师弟了吧?” 岁岁这才松了拳头,冲陆时安龇了龇牙,换来对方一个气死人的挑眉。 陆时安起身往擂台走去,岁岁扒着栏杆小声嘀咕:“祝你一上台就被人打趴下!” 陆时安脚步微顿,稍稍侧身回眸。 岁岁眯起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他唇角微扬,可待要细看时,那笑意又似晨雾般消散无踪。 “同境界中能败我者...”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九洲之内,尚未出世。” 一缕清风掠过岁岁心尖,她无意识地按住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心底悄然生根,带着微妙的悸动想要破土而出。 她怔然出神,直到望见擂台上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 岁岁倏然回神,轻嗤一声,“真是个自大狂,早晚被人收拾!” 远处,陆时安似有所感,回首来望,只见少女对他做了个鬼脸,还不忘竖了个中指。 他记得,少女说过,这是鄙视的意思。 鄙视? 陆时安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听得真切,少女的心中叫嚣着的声音。 “陆时安,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帅的嘛!” “第十场,风青山陆时安对凌天门白芷。” 随着弟子话音落下,鹅黄色小衫的少女顿时摆出剑术迎招的模样。 她神色认真,佩剑受到她的感应,剑身亦微微发颤。 “放马过来吧!”白芷话音未落,只觉一道厉风擦着自己耳鬓而过。 她瞳孔骤缩,骇然怔在原地。 在山下时,她已见识过陆时安一招就能摧毁半魔人几乎成形的结界。 这次抽签抽中他,白芷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想全力一试。 可仅凭这一招,甚至不是陆时安惯用的雷法,白芷便知自己绝无获胜的可能。 白芷不甘咬住嘴唇,双拳握了又握,低垂着脑袋吐出三个字:“我认输...” 弟子显然没意识到这场结束得过快,视线在二人身上打转片刻,才结巴道,“胜者,风青山陆时安!” 陆时安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步走回看台。 岁岁仍沉浸在方才那场过于短暂的比试中——她认得那个叫白芷的女修,正是那日在山脚下遇到的一男一女中一人。 那姑娘剑招干净利落,在年轻一辈中也算佼佼者。 可陆时安竟连出剑的机会都没给她。 岁岁下意识看向陆时安空荡荡的腰间。 今日他连佩剑都未带,显然根本没把这场比试放在心上。 “陆时安,你刚刚用的什么招式把人击败了?”岁岁问道。 陆时安淡淡道,“用灵力打了一道掌风过去而已。” 岁岁瞪大眸子。 “就这样?” 陆时安低低“嗯”了一声。 这下换岁岁风中飘零了。 “不要小瞧这一道掌风。”谢让尘笑眯眯解释道,“这里面蕴含的灵力,足以叫对面的修士明白时安的境界水准。她选择认输,可以为之后的宗门任务储存灵力,也是明智之举。” “宗门任务?”岁岁疑惑问道。 谢让尘答:“是今日才出的告示。此次演武结束后,四大宗门将联合发布任务。每个任务对应的奖励不同,只要完成,也不算白来一趟。” 岁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她记得,书里没这个环节啊。 莫非是因半魔人现世而新增的剧情?难道是要围剿半魔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书里,围剿半魔人之战本该是男主证道前的最后一劫。 在这次战役中,正派队伍死伤惨重,主角团几乎无一幸免。 如若这事件真的提前...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意味着所有人的命数都将被打乱,那些本该在后期才出现的生死危机,很可能转眼即至。 岁岁望向身侧的三人:沈时凝正擦拭佩剑,谢让尘含笑望着擂台,陆时安则神色淡漠地看着不远处的云海。 这份宁静美好,似乎与那场血色结局隔着万里之遥。 岁岁喉头发紧,喃喃道,“不会的....” “嘀咕什么呢?”陆时安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岁岁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落细碎的阴影。 这一刻,岁岁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些人,早已不只是书中的角色了。 他们存在于自己身边,是鲜活的生命。 岁岁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扯出笑容:“我这不是紧张嘛!这么多高手,待会儿我要是被打成猪头可怎么办?” 陆时安眸光微动,虽未言语,岁岁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等等,那是什么?安抚? “把怎么办去掉。”陆时安语气淡淡,“你本来就是。” 岁岁的拳头瞬间捏得咯吱作响,方才那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 第16章 第 16 章 “哎呀呀,两位师弟师妹可要好生相处,莫要趁我不在又闹起来。”谢让尘说罢,拂袖起身。 岁岁闻声仰头看去,她正欲说上两句祝词,谢让尘已翩然而去。 不同于陆时安那身生人勿近的冷冽,谢让尘更符合世人心中“谪仙”的模样。 温润如玉,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却又在靠近时不自觉收回手,唯恐尘世俗气沾染了他半分。 这样的大师兄,不该有那样的结局。 岁岁分神时,谢让尘的比武已开始。 谢让尘立于结界中央,衣袂无风自动,周身似有流云环绕。 他的对手使一柄玄铁重剑,招式大开大阖,每一次劈斩都带起猎猎罡风。 刹那间,擂台上飞沙走石,黄沙漫天。 狂风卷着砂砾在结界内形成一道浑浊的屏障,外人只能隐约看见两道身影在其中交错,却辨不清具体招式。 岁岁眯起眼努力想要看清战况,却只捕捉到谢让尘一抹飘忽的衣角。 “好强的风压...”岁岁忍不住嘀咕。 她印象里谢让尘的风总是温柔得,没有什么杀伤力。 可此刻疾风如刃,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似要将天地间万物都撕成碎片。 霎那间,只见集墨云宗六大长老灵力而成的结界,此刻竟出现一条条细微的裂痕。 岁岁忍不住感叹:“没想到大师兄这次居然使出这么厉害的招式,看来对手应该很难缠!” 陆时安淡然道,“不过是最基础的风诀,连他三成灵力都未用上。” 岁岁不自觉张大嘴巴:“这.....这是基础?” 她要是现在进入这结界内,保准要被风刃割成肉末了! 陆时安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随即继续说道,“大师兄天赋卓绝,筑基时便能以形化物,如今将突破结丹,同境界内,无人可与他争锋。” 岁岁不解:“以形化物?那不是跟本源之力一样吗?” 陆时安难得耐心,解释道:“原理相仿,不过前者仍需借助媒介施展,但后者则可以做到无需媒介,仅需凭借自己的灵力。所谓...” 陆时安顿了顿,望着风暴中心的谢让尘,语气平静:“一念起,万物生。” 岁岁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哪怕泡在水中也难长时间维持灵力加持。 遑论以形化物,甚至运用本源之力了。 看来自己想要成为强者,路途仍是十分遥远呐! 二人说话间,场上形式已再度变化。 谢让尘以退为进,白色的身影破开沙尘,身形如游龙,霎那间便脚尖点地落在擂台边缘。 众人哗然,皆以为谢让尘要输时,只见他左手捻诀于胸前,唇角带笑,“道友修为精深,实乃难得一见的奇才。” 话音未落,他眸光轻转,扫过结界上蛛网般的裂痕。 右手起势间,无数风诀如活物般缠绕上结界内壁。 那原本凌厉的风刃竟在瞬息间化作坚不可摧的支撑,将濒临崩塌的结界重新稳固。 方才还在嗤笑"风青山大师兄不过如此"的修士们,此刻俱是瞠目结舌。 这擂台结界乃六位长老合力所设,能将其震出裂痕已是骇人听闻,谁曾想谢让尘竟能以一己之力维系不坠! 谢让尘的修为,远超出他们肉眼所看到的。 “时辰不早,改日再与道友切磋。”谢让尘拱手作揖,随后双手捻诀,只消得一刹那,对面的修士还未来得及看清谢让尘的动作,便被风诀裹挟着丢出数十步开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觉这看似温柔的风竟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刺骨绵绵针,瞬间刺入他的经脉中,痛苦万分不说,竟是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谢让尘拂袖而立,此时众人才惊觉,方才那般大的风暴中,他竟连衣角都不曾弄脏。 他唇畔轻牵,望向同样怔仲的裁判弟子,提醒道,“道友,可否下定决了?” 弟子忙宣布:“胜者,风青山谢让尘!” 谢让尘这才抬手收回风诀,众人拍手叫好,无一不在为谢让尘的获胜欢呼。 修士从地上狼狈爬起,周身的疼痛也随着风诀的抽离而消散。 他咬牙切齿:“我没输!我刚才根本没说我认输!” 弟子蹙眉:“这位道友,方才你经脉尽封,已无力还击,便视作输了。” 那修士双目赤红,不顾弟子阻拦,抡起重剑便朝谢让尘冲去。 "老子没输!"他怒吼着,重剑挟着罡风直劈谢让尘面门。 谢让尘微微侧首,唇边笑意依旧:“哎呀呀,这位道友可真是...” 他指尖轻抬,正欲施法时,忽瞧见一抹身影跃过护栏,飞身上前。 岁岁满脸怒容,与谢让尘擦肩而过时带起一阵清风。 谢让尘难得怔住,笑意凝在唇角,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望去。 岁岁凌空一记飞踢,从侧面精准命中修士的脑袋,却在下脚时发现这人脑袋邦邦硬,跟坨铁块一样。 她气势不减,大骂道,“卑鄙小人!输不起就偷袭?滚你大爷的!” 灵力汇聚足尖,她铆足了劲连踹数十下。 直至那修士不知为何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才解气地跳下地。 岁岁拍了拍手,对地上昏过去的修士啐道,“无耻之徒!修真界的耻辱!你掉粪坑里狗都不乐闻!” 谢让尘望着少女气鼓鼓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在岁岁对修士补脚时,谢让尘唤道,“小师妹,多谢相助。” 岁岁转头粲然一笑:“为修真界除掉渣滓是我们每个修士的责任!” 说完,她还不忘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胸脯,故作夸张的拉长了语调:“保护弱小,可是修士修行的第一奥义!” 谢让尘笑意浸染眉梢,夸赞道,“师妹所言极是,我当谨记于心。” 岁岁难得赚足了面子,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她下巴一扬,抬脚就将那昏迷不醒的修士踹到一旁,然后领着谢让尘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地回到座位上。 沈时凝轻咳两声,强压上扬的嘴角:“拖油瓶,表现不赖嘛。”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岁岁立马谄媚一笑:“不及大师姐千分之一!” 沈时凝别过脸去,耳尖却微微泛红:“哼,要参透本小姐的精神,你还嫩得很!” 岁岁立马正襟危坐:“大师姐说的是!我会刻苦钻研的!” 陆时安轻瞥一眼,语气泠然:“马屁精。” 岁岁攥紧拳头,内心暗道:忍住!不能与没脑子的生物一般见识! 陆时安淡淡开口:“论头脑,你也不及我千分之一。” “陆时安!我掐死你丫的!”岁岁忍无可忍,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谢让尘笑眯眯的往两人中间一坐,眉眼含笑:“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岁岁气鼓鼓地坐回原位,却见谢让尘袖中滑出一块桂花糕,正好落在她手心。 “吃些甜食,消消气。”他笑道。 岁岁立马将那点怒气抛之脑后。 毕竟她的人生信条可是美食当前,万事皆可抛! 陆时安冷眼瞧着这一幕,轻哼一声:“没出息。” 岁岁充耳不闻。 此刻在她心里,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至于陆时安?那是谁?不认识。 接下来的比试岁岁看的聚精会神,她在修习时师傅便告诉过她,如果自己修行不足,那就去偷! 偷的自然不是灵力,也不是修为,而是别人的招式。 像法修这种比较难偷,不过剑修、符修这种,多看看总归没坏处。 不过只看一次,也难达到能偷师学艺的水准。 她比划许多次,但总是不得其要领。 于是她忍不住暗暗感慨:我果然想的太简单了,那臭老头,看几眼怎么可能学会啊!! 午间休息时,岁岁垂头丧气的趴在酒楼桌上。 沈时凝挑眉:“你怎么还没上场就这副德性了?” 岁岁歪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瘪嘴:“大师姐,偷学别人家的招式太难了!我眼睛都看花了也记不住!” 沈时凝抬手就给她一个爆栗:“自己本源的法术还没学好,就惦记别人宗门了!” 岁岁捂着额头,小声嘀咕:“都怪我师傅骗我,他说多看看总能学会一两招的...” “师傅?”沈时凝微微皱眉,“我一直以为你是自行修行不入宗门,原来你是有师傅的吗?” 此时店小二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岁岁闻到香味,顿时把烦恼抛到九霄云外,眼睛亮晶晶地坐直了身子。 她兴奋的搓了搓手,想不想回道,“是呀!是我祖母的故友!一个老的都快掉渣的臭老头,每天就知道拿鞭子抽我练剑!” 沈时凝若有所思地颔首:“这般行事,倒确实古怪。” 岁岁如逢知音,顿时滔滔不绝:“他就是个怪人!我每天早五晚八修炼,还得给他洗衣服做饭浇菜园子喂鸡喂猪等等...这是剥削!这是压榨!” 岁岁一想起自己之前的苦日子,老泪纵横:“我根本不是去修炼,是去给他当免费劳动力了!” 沈时凝皱眉:“竟如此过分?你师傅名号是什么?师承何处?” 岁岁咬着筷子尖,努力回想半晌,突然讪讪一笑:“那个...师傅好像从没提过自己名号...” 其余三人:“....?” 第17章 第 17 章 “真的!”岁岁急忙解释,“初见时就让我喊师傅,连和祖母交谈时也都是以''道友''相称。” 她挠挠头,又说:“至于功法...除了剑招,好像也没见他使过别的,八成是个剑修吧...”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哪有徒弟连师父名号都不知道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陆时安冷笑一声:“你莫不是被哪个山野散修骗去当了长工?” 岁岁正要反驳,忽然想起师父那邋里邋遢的模样,一时竟无言以对。 该不会...真让这厮说中了吧? 苍天呐!大地啊! “天杀的臭老头!等我回凤梧山一定狠狠揍你一顿!”岁岁哀嚎。 沈时凝疑惑:“凤梧山?” 岁岁一面大快朵颐一面点头:“是呀,就是我修行的山峰,就在青城边上。整座山头就我和师傅两个活人,可无趣了。” 沈时凝与谢让尘对视一眼,彼此眸中都生出一丝疑惑。 以他们二人的见识,九洲之内但凡灵气充裕的山脉无不如数家珍,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凤梧山。 谢让尘温声问道:“不知令师平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习惯?” 岁岁咬着筷子想了想:“特别抠门算不算?连我多吃个馒头都要念叨半天。” 沈时凝汗颜。 岁岁又不忘补充道,“还特别邋遢!我都没见他洗过澡!” 沈时凝下意识捂住鼻子,用难以言喻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岁岁:“某种意义来说,你也是个厉害人物。” 岁岁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我可是...” 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她忙抗议:“大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时安淡定补刀:“夸你命硬。” 谢让尘忍俊不禁,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昨日在集市与岁岁起冲突的那位道友,似乎也姓顾?” 岁岁握筷的手一顿。 沈时凝顺势接话:“听闻是逍遥宗的器修,出身青城顾家,如今筑基初期的修为。” 岁岁敛去神色,笑道,“没想到才是个筑基期的小喽啰啊!那天看她那么嚣张,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 谢让尘执盏,眼神却瞥向岁岁:“昨日听了些流言,我还以为你与她是旧相识...” 岁岁干脆承认:“的确认识,毕竟都在青城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不过从很久以前关系就很差,算得上...宿敌吧?” 说着,她垂眸戳了戳米饭,语气染上一抹自嘲。 “顾时宜这个人,从小就傲慢,脾气差,谁都瞧不起。”岁岁声音极轻,眸中泛起苦涩的笑意:“青城这么多孩子,她最讨厌我。所以我也很讨厌她,便一直不愿意承认与她认识。” 谢让尘手中茶盏一顿,温润的眉眼染上歉意:“是我唐突了。” “哎呀没事!”岁岁突然扬起笑脸,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反正都碰上了,藏着掖着也没意思。” 她说着,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昨天我可让她吃了大亏,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跳脚骂我呢!” 几人说话间,一道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岁岁姑娘,真巧。” 岁岁疑惑回头,只见余荷正含笑望着自己。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修士,打扮甚是奇特。 那少年上身只着件水蓝色短绸衣,衣摆堪堪及肋,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 肌理分明的腹肌上缠着串贝链,风干的鱼骨与珍珠相间,随他步伐发出细碎的脆响。 下身则是同色灯笼裤,赤足踏地却不染纤尘。 岁岁一时看得怔住。 她脑海中浮现现代那些西域风情的美人,跟眼前的漂亮少年如出一辙。 少年似是被瞧得有些不悦,突然走近,俯身几乎贴到岁岁面前。 如此近距离,岁岁才发现这少年美得人神共愤了。 无可挑剔的五官,一头海浪般的卷发垂落腰间,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轻轻扫过岁岁手背。 “看够了?”少年挑眉,戏谑问道。 岁岁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耳根顿时烧了起来。 她慌忙后退,收回视线,结巴道,“对、对不起!你实在太漂亮了!” 少年反倒被夸得一愣。 余荷捂嘴轻笑:“岁岁姑娘,这位是我的师弟,名唤明曜。” 说罢,她又提醒道,“明曜,不可对岁岁姑娘失礼。” 明曜这才轻哼一声,退到余荷身边。 “让诸位见笑了,师弟来自南海鲛人族,不通人间礼数。我在此赔罪。”余荷说罢,盈盈一拜。 岁岁连忙摆手:“余姑娘太客气了,分明是我失礼在先!” 谢让尘眸光扫过二人,唇角虽含笑,语气却透出些许试探:“二位是银蝶阁的弟子?” 岁岁有些惊讶。 她听过银蝶阁这个名字,九洲之内有四大世家,亦有四大宗门。 墨云宗、风青山、凌天门、银蝶阁。 其中银蝶阁最为神秘。 传闻其宗门十里外便设下迷阵,外人只能窥见寻常村落,真正的宗门所在至今成谜。 往年也从未有银蝶阁的弟子前来参加过衍天大会。 余荷含笑颔首:“不愧是风青山大师兄,果然好眼力。我与师弟此次奉阁主之命,前来参加演武。只不过阁主有令,要我们二人低调行事,不曾想昨日遇到他人刁难,万幸有岁岁姑娘出手相助,方才没有叫人认出身份。” 余荷说罢,又望向岁岁:“岁岁姑娘,这顿饭可否由我来请?” 岁岁本想大气一挥手说不用客气,下一瞬便见余荷从袖中牵出数十块上品灵石,眼未眨的递给掌柜。 岁岁:“......” 她含泪扒了一大口米饭,在心底默默流泪。 原来在修真界,也有穷鬼和富婆之分啊—— 岁岁狼吞虎咽着将余荷点的一桌子山珍海味吃个精光。 余荷看着岁岁一脸幸福,眉眼弯弯笑道,“岁岁姑娘喜欢就好。” 岁岁挠头憨笑:“余姑娘以后就喊我岁岁吧,你请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再与我生分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余荷抿唇一笑:“好,岁岁。” 岁岁吃饱喝足,餍足地捂着圆溜溜的肚皮心满意足的半躺在椅子上,进入到贤者时光。 明曜突然伸手戳了戳岁岁的肚子,一脸严肃地转向余荷:“师姐,她怀孕了。” 岁岁一口茶喷在明曜脸上。 她脸涨得通红:“这是吃撑了!吃撑了懂不懂!” 明曜干脆回答:“不懂。” 岁岁气得直跳脚:“你们鲛人族不吃饭的嘛!吃多了就是这样!” 余荷忍笑将明曜拉到身后:“抱歉,师弟久居深海,确实...不太了解人族饮食习惯。” 她看了眼岁岁圆滚滚的小肚子,又补充道,“尤其是...食量惊人的。” 岁岁欲哭无泪。 陆时安悠悠补刀:“这种食量,人族中也很难看到。” 岁岁恶狠狠瞪了一眼陆时安,抄起几个大包子就往陆时安嘴里塞,咬牙切齿道,“你也给我怀!怀十个!怀一百个!” 陆时安淡定吃着包子,右手竖诀。 下一瞬,四道紫光雷毫无预兆落下,准确无误劈在岁岁四周,将她头发劈成朝天辫。 岁岁紧紧攥拳,尽力忽视掉自己被炸成鸡窝的脑袋,一字一顿:“你、找、死!” 陆时安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助你消食。” “陆时安!今天不把你头发拔光,我名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不也一样?” “....士可杀不可辱,今天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隐藏实力的超强修士——” “差强的修士。” “陆时安!受死吧!” 就在二人即将把酒楼掀个底朝天之际,沈时凝左手将岁岁抓在腰间,谢让尘右手将陆时安扛在肩上,一面给其他客人和掌柜道歉赔钱,一面飞快逃离现场。 直至逃到无人处,二人才一脸严肃将犯事两人狠狠训斥一顿。 最后还是余荷出面,说下午的比试快开始了,这才结束了训话。 岁岁和陆时安走在最前头,二人你来我往互怼,不过一个气得炸毛,一个淡定自若。 一向处事成稳的谢让尘望着二人背影,竟也忍不住无奈扶额,轻叹一声:“真是对欢喜冤家。” 沈时凝倒是看得心中欢喜,反问道,“你不觉得,这样的陆时安才像是个活人吗?” 她目光深远地望向陆时安看似平静的侧脸:“修道者,需要明白与体验过俗世的感情,方能真正体悟责任二字。这句话,他总有一日会懂的。” 前方,岁岁正踮着脚要去揪陆时安的头发,却被对方一个侧身轻松避开。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竟莫名透着几分鲜活生气。 谢让尘忍不住勾起唇角,应道,“是啊。不过他这样就好,这样就足矣...” 第18章 第 18 章 几人回到比试场地时,大部分修士已经回座。 岁岁吹散之前用以占座的“水形小人”,邀功似的看向陆时安:“怎么样?要不是本姑娘想出占座的妙计,你现在早在十万八千里外看比试了。” 陆时安眼皮未抬:“你难道不会驭气腾空?” 岁岁牙齿恨恨咬在一处。 她还未发作,弟子已高声道,“第九十八场,银蝶阁余荷对逍遥宗顾时宜。” 岁岁猛地抬头看去。 二人分列擂台两侧,一经露面底下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昨日在集市上的两人吗?” “是啊!原来那个妖修来自银蝶阁,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银蝶阁的弟子呢,不知晓是何种境界,会不会是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呀!你没看到吗?昨天她被逍遥宗的那位按在地上羞辱,连屁都没敢放一个。我看呐,又是个邪修歪道,过来碰运气的。” 顾时宜看着面前柔弱的妖修,嗤笑一声:“你还敢来抽签啊?我要是你,早变回原形逃之夭夭了!” 余荷始终低垂着眼帘,任凭周遭议论纷纷,任凭顾时宜咄咄逼人,她也只是保持缄默。 顾时宜被这态度激得心头火起,阴恻恻骂道,“装什么装,令人作呕的妖物。” 她不等弟子宣布开始,猛地祭出本命法器凤翎扇。 扇面折射出璀璨的金光,叫底下看客惊叹不已。 “顾家秘宝竟还有现世之日,我还以为老宗主把凤翎扇带着下葬了呢。” “要不是顾仪景早逝,凤翎扇的主人一定是他。” “这天下也唯有顾仪景可以再重现凤翎扇的辉煌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入岁岁耳中,令她手指不自觉攥紧护栏。 凤翎扇共有十二幅扇面,一幅象征着一道禁制,根据契约者灵力与境界高低来决定开启几幅扇面。 千百年来,顾家也只有一人开出十幅扇面的禁制。 她比谁都清楚,此刻顾时宜手中的凤翎扇,不过展露了十二分之一的威能。 她幼时曾见过一次凤翎扇十二扇面全开金光的场景,那是在顾仪景的手中。 狭小的密室内,岁岁惊叹于凤翎扇全开的瑰丽之景。 而少年却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随后将凤翎扇重归原位。 他说:“岁岁,这是哥哥与你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人,包括祖母。” 岁岁认真点头,却疑惑问道,“可是哥哥,你既然能使用凤翎扇,为什么还要去做灵修呢?做器修不好吗?” 少年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岁岁,灵修是顾家之本源。一个家族如若失去本源的灵术,就如同失去根基。凤翎扇可以被任何人契约,但撑起顾家的责任必须由我去完成。” 岁岁懵懂地仰望着少年,那时的她还未读懂,顾仪景眸中一闪而过的感情叫做什么。 直至在顾仪景去世后,岁岁替他整理遗物时,翻出他生前所珍藏的九洲法器图鉴,才知晓,那日少年所流露出的感情,是叫做不得不放弃的痛苦与遗憾。 岁岁用力摇了摇头,将自己从这短暂的失神心绪中抽回。 擂台上,随着裁判一声令下,顾时宜手中凤翎扇骤然金光大盛。 尽管只解开单幅禁制,但其威力仍不容小觑。 凤翎扇之所以能成为灵修世家顾家的镇族之宝,皆因扇中封印着百年前陨落的八首金凤残魂。 当年黑风崖一役,四大宗门倾尽底蕴,顾家更是请出了世代供奉的镇族神兽——八首金凤。 在那场大战中,金凤耗尽所有灵力,最终陨落。 时任顾家家主以毕生修为,将金凤最后一缕神魂封入这柄凤翎扇中。 十二道禁制,便是十二重封印,每解开一重,都能唤醒部分金凤之力。 远古神兽之力,不仅仅是器修手中的一把扇子,更是灵修与神兽之魂的契合。 当年顾仪景死后,顾家族老们召开几次大会,探讨该如何挽救岌岌可危的顾家。 最终得出结论:让族内天赋最高的孩子与凤翎扇契约。 只要十二幅扇面重现金光,顾家才有一线生机。 看来这次顾时宜参加衍天比武,目的便是让世人重见凤翎扇的威力,从而再度想起这个被遗忘的世家。 “你这种肮脏的妖修,根本不配踏入我的领域——”顾时宜眸中透出汹涌的杀意,手中的凤翎扇受到感应,金光霎时化作数百柄金刃环绕在她周围,随着她一声厉喝,百柄金刃霎时移形换位,高悬在余荷头顶。 余荷衣袖被卷起,猎猎作响。 她仍是平静地站在金刃中心,不曾挪动分毫。 一旁的弟子都忍不住高声警告道,“顾道友!切莫下死手!点到为止即可!” 话音刚落,只见余荷脚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生出密密麻麻的藤蔓。 藤蔓顷刻间由内攀满整座结界,并在瞬间绽开一朵朵洁白的素心兰,台下众人只觉着如坠花海,芳香馥郁,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但此刻整座结界都被藤蔓和素心兰遮蔽住,也同样让人无法窥清内里的情形。 岁岁有些着急:“余荷会不会出事啊?方才顾时宜一出手就祭出杀招,这些金刃对妖修而言比寻常法器还要危险,倘若不小心被刺伤,会伤到她的元灵!” 陆时安淡淡道,“你未免太小瞧她了。” 岁岁疑惑回头:“小瞧?” 陆时安语调无波:“银蝶阁此番出手,不会派出一个连筑基期都打不过的妖修前来。而且...” 他抬头指了指结界上布满的素心兰:“她能在金刃落下前就施展灵力遮蔽住整个结界,足以可见其修为之高。更何况她还在兰花上附加了**香,以确保外界之人不会察觉到结界里的任何情况。你觉得,她在面临致命危险时,会选择替想杀她的人隐藏杀人行径吗?” 岁岁这才冷静下来。 她鼻尖微动,果然嗅到**香的气味。 十分淡,几乎与素心兰的香气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分辨根本无法察觉。 岁岁不由得暗暗祈祷:余荷,你千万要没事啊... 而此刻结界内,顾时宜见余荷用素心兰藤蔓覆盖住结界内壁,嘲讽道,“呵,我还以为银蝶阁这么神秘,此次能派出本元多强大的妖修过来。原来只是个兰花精啊!” 顾时宜手腕微动,扇面再度开启。 金光流转间,她身后竟有金凤残影若隐若现。 “器灵听令!破——”顾时宜一声高喝,眨眼间,漫天金刃裹挟着劲风统统朝余荷刺去。 顾时宜眸中掠过兴奋的杀意。 她根本没想过手下留情,更遑论所谓点到为止。 妖就是妖,别以为入了所谓正道宗门,就可以摆脱妖的身份! 她要杀尽天下所有妖魔!就算是妖修也不除外! 可下一瞬,顾时宜愕然瞪大双眸。 她这一招是杀招!几乎祭出了一幅扇面的所有灵力!可...可是.... 只见余荷周身伸展出无数的藤蔓,顷刻间化作巨大的素心兰,而她站在花蕊中,那看似柔弱易折的花瓣将她包裹着,所有金刃在触及花瓣时皆被卸力,软绵绵的丢在地上,瞬间化作金烟。 “怎么可能!”顾时宜吼道,“那可是金凤之力的化形!区区一朵兰花,怎么可能挡住我的攻击!” 顾时宜不死心,再度开扇。 只是这一次,她将近乎全身的灵力倾注于扇面中。 随着灵力在扇骨的流转,每根扇骨瞬间化作比发丝更细、却能斩断精铁的利器。 顾时宜猛地挥扇向前,身形如燕,直逼余荷面门。 只是这倾尽全力的一劈,落在花瓣上时竟连一丝裂缝都未造成。 顾时宜不敢置信的加重手腕力气,发了狠地连劈数十下,可花瓣纹丝不动,反倒是她因为用了太多灵力,疲惫席卷而来,手腕的疼痛也更加明显。 余荷终于抬眸。 她仍是那副温柔的笑颜,如素心兰一样。 她问:“顾姑娘,你可知错?” 顾时宜双眸猩红:“本小姐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你这个妖修也配来教训本小姐?” 余荷笑容未改:“顾姑娘,昨日在集市上你出手伤我、出言辱我,这些便是你犯下的罪孽。顾姑娘倘若知错,与我道歉即可。” 顾时宜冷笑:“就你?道歉?” 她强忍身体的不适,再度运转灵力,试图趁着余荷说话分心之际给予她最后一击。 “受死吧!”顾时宜怒吼一声,凤翎扇随之发出剧烈震颤。 金光汇聚在她扇下,这一击就连地面都凹陷三寸,顾时宜张狂大笑:“恶心的东西,去死吧!” 下一瞬,她只觉天旋地转。 再反应过来时,她已被数条藤蔓缠绕住手脚,倒悬在半空。 余荷走出花瓣,仰头含笑:“顾姑娘,你只需真心道歉,我便原谅你。” 顾时宜施力,令掉落在地的凤翎扇再度回归掌中。 她啐道,“雕虫小技!” 可无论她怎么使用凤翎扇劈砍,这些看似柔软的藤蔓竟一根都不曾被削断。 余荷眸底泛出一抹阴沉:“顾姑娘,修士修行,当以修心为本。但你没有一颗修士该有的心。” “谁允许你教育本小姐了...呃...”顾时宜狠话还未放完,一根藤蔓缠绕住她的脖子,且兀地收紧。 窒息的感觉令顾时宜痛苦挣扎着,可无论她用什么法子,都挣脱不了这些藤蔓。 她艰涩开口:“你...在此地杀我...不怕害银蝶阁为你陪葬吗?” 余荷唇角笑意渐浓:“顾姑娘,我自然不会杀你。只是你傲慢无礼、狂妄自大,应吃些教训,这样才会长记性。” 余荷抬手打了个响指,藤蔓倏地收得更紧。 顾时宜眼前泛起了白光,她四肢渐渐脱力,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余荷那如从黄泉传来的声音。 “顾姑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 “你连最矮的一座山头都还未翻过去。” 第19章 第 19 章 待藤蔓散去,众人终于看清里面的情形。 顾时宜趴在地上昏迷不醒,凤翎扇掉在身侧,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灵气,形同死物。 余荷拢了拢发髻,在弟子宣告胜利后,对众人盈盈一拜,随后才缓缓下台。 顾时宴飞奔上擂台,他一把搂住昏迷的顾时宜,见她一直没有苏醒的意思,骂道,“妖物!你使了什么下作手段?你快将妖术解开!” 余荷脚步稍顿,却未回头。 她声音难辨喜怒,只能窥见唇畔笑意:“顾姑娘不过是力竭昏迷而已。不过...方才道友有一句,我有些好奇。” “道友说我是妖物,用的灵术是下作的妖术,那为何这世间要存在妖修呢?” 此话一出,看客无不怔住。 顾时宴想也不想骂道,“谁知晓你们妖修始祖给了修真老祖何种好处,才换了你们妖修正名的机会!” 余荷虽是神色未变,可岁岁看出她眸底酝酿的怒火。 “黑风崖一役前,妖族被魔族奴役,修士打着正道的旗号将妖族救出,却将妖族如家禽一般圈养。后为取最上乘的皮毛、最新鲜的妖丹,不惜虐杀、生剖妖族。”余荷垂眸,遮住眸底的阴沉:“黑风崖一役后,九洲重迎和平,为能继续取妖丹,凡人修士创设妖修,明面上给予妖修与凡人无异的生活,其实不过是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妖修离开自己的栖息地,成为部分修士增涨灵力之物。” 余荷迎着众人的视线再度抬眸,她蔑笑:“诸位道友,可否告诉我,这才是名门正道吗?” 众人鸦雀无声。 在一片死寂中,唯有岁岁高声道,“不是!” 余荷顺着日光看去,少女虽然面露怒意,可眉眼间流露出的情感分明是悲伤。 悲伤?她为什么在悲伤? 余荷不解的望着岁岁,可越是想要探寻到答案,却越是发现自己害怕靠近答案。 她不想再做相信凡人的妖族了。 “修士修道当以锄强扶弱、为苍生创未来,为天下定安宁为己任!只要心存正念,便是正道!一旦走上歧路,心存歪念,那无论出生如何,便该被视作邪修!”岁岁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她在众人的注视下憋红了脸,但还是继续喊道,“妖族这么多年为修真界付出甚多,不抱有感恩之心就算了,一味的欺辱、霸凌,和邪修歪道有何区别!” 沉寂中,陆时安最先开口:“嗯,我风青山也是这个想法。” 沈时凝瞪圆眸子看向陆时安,压低声音问道,“你疯了?” 陆时安置若罔闻,指尖轻抬,瞬引紫光雷劈向擂台。 顾时宴反应极快,抱着顾时宜后跳三步才堪堪避开雷法。 顾时宴牙呲欲裂:“陆时安!亏你是天道之子,竟为妖修说话!” 陆时安晃了晃指尖,这一次顾时宴没能躲开,脊背重重挨了一道雷法,痛得他跪伏在地,竟一时无法起身。 “哎呀,手滑了。”陆时安面无波澜道,“还有,竟都以妖修相称,便是修士。既是修士,便是同道之人。帮人说话不至于,毕竟我素来只服强者,最厌恶...” 陆时安眸光扫过,顾时宴只觉得周遭气压低的叫他喘不过气。 陆时安冷冷道,“只知道一昧指责他人、不愿承认自己弱的废物。” 周遭之人陡然屏息,大气不敢出。 就连负责看擂的墨云宗弟子都不由自主冒了一身冷汗,他结巴提醒道,“陆..陆道友...莫要忘了衍天大会的规矩...” 陆时安敛起锋芒,不再看顾时宴。 而此时一旁等候的药修匆忙上前,将顾家兄妹带下台疗伤。 弟子忙宣布下一场比试双方上台,方才紧张的气氛这才缓和一些。 余荷对岁岁与陆时安作揖:“多谢二位相助解围,此恩余荷当铭记于心,永世不会忘。” 岁岁正惊讶于陆时安这个大冰块会帮妖修说话,听着余荷的声音连忙回头,挠头笑道,“不客气...大家都是修士,理应互帮互助。方才顾时宴的话你也不要都听了去,这世上有心存恶念之人,亦有心善之人,不是所有人都抵触妖修的!” 余荷眉眼弯弯,声音难掩雀跃的“嗯”了一声。 她似是听到什么声音,告辞后便先离开了。 见人走远,岁岁才小声问道,“陆时安,你什么时候也爱当出头鸟了?” 陆时安没理她,双手环胸看着擂台。 岁岁在他面前用力挥了挥手,见他眼睛眨都不眨,内心暗道:不好!这大冰块是不是对余荷一见钟情了?! 岁岁呆如木鸡。 久久震惊后,她只花了眨眼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毕竟温柔且强大的美人姐姐谁不喜欢!而且... 岁岁偷瞄了眼陆时安,嘿嘿一笑。 她心想:余荷温柔似水,陆时安冷若冰霜,这对cp也是一等一的好磕啊!而且这俩要是成了,大师姐不就成我的了?!妙啊,妙啊! 陆时安突然开口:“我没帮任何人说话。” 岁岁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完全没听陆时安说话。 陆时安揪住她的发尾,顿时将她扯出白日梦。 “我说...”陆时安语气中竟有一分无奈:“我没为余荷出头。” “哦。”岁岁假意服从,其实早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我管你说的真话假话!我就要大锅乱炖磕cp!我就要吃大锅饭!最好你是修真界第一炉鼎的那种混乱多角关系... 陆时安额角凸出一根青筋。 他虽还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冰山脸,可语气却透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再想一次这么龌龊的东西,我就毁了你的心海。” 岁岁忙挺背坐直,目视前方,一动不敢动。 完全进入小学生第一次上课的状态。 而他们二人身后,沈时凝正与谢让尘悄悄用心声交谈。 “阿凝,你有没有觉得...” “师兄,你果然也察觉了!陆时安...方才是在为岁岁说话!这绝不会错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看到榆木脑袋开窍了....” 二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窃笑。 看来...陆师弟已经完全适应凡人的生活了嘛。 第20章 第 20 章 在陆时安无形的“督促”下,岁岁接下来观摩数场比试时都挺直腰杆,未敢放松片刻。 她每次以为陆时安根本不在看自己,想偷懒趴下时,就会感到脊背被一股阴恻恻视线狂扎。 如此反复,在岁岁要发疯抓狂时,弟子的声音突然传来:“第一百三十场,逍遥宗顾时宴对散修顾岁岁。” 岁岁立马站起身,下意识想要飞快逃开陆时安身侧。 她正暗暗松了口气时,忽听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仍是那般清冷无波,叫人难以窥视说话者的心思。 “祝你获胜。” 岁岁回眸望向陆时安,忍不住一怔。 陆时安没有看她,只是静静注视着擂台,好似方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顾道友?”弟子见岁岁迟迟不登台,提醒道。 岁岁这才回过神。 她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说罢,她足下点地,飞身朝擂台跃去。 人群中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散修?她不是风青山的弟子吗?” “是啊,我见她一直与风青山那三人在一处,平日谢让尘也叫她小师妹,怎么会是个散修!” “不过能叫风青山三杰如此重视,估计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修士们叽叽喳喳议论不停,都在揣测这散修是何种来历,又是何种心法。 岁岁听着他们的猜测,内心忍不住有些得意:看来我勤勤恳恳的抱大腿,还是很有效果的!这不是让别人记住我了! 她正窃喜自己计划初见成效时,脚底打滑,扑通一声脸朝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岁岁在旁人疑惑、惊诧甚至是不敢相信的视线中,胡乱抹了抹沾满泥沙的脸,连呸好几口,才将吃进嘴里的沙子吐干净。 她冲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弟子抱怨道,“你们墨云宗没有后勤小组吗?这擂台地都快给打穿了,也没人来修缮一下!” 弟子咽了咽口水。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还没开打就先摔一跤的... 顾时宴愤怒道,“拖延时间!” 岁岁不慌不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定道,“着什么急噻,这可是你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了,我当然要多给你点时间看看。” “你和以前一点没有变。”顾时宴双拳横于胸前,在弟子宣布开始时,他周身陡然迸发出一团火光。 熊熊烈火灼烧着四周的一切,乃至空气,叫人顿感酷热难耐。 只听得“哗嚓”几声,顾时宴上半身的肌肉全部膨胀至原本的两倍,甚至更大。 他那本就壮如蛮牛的身材,现下看去已不似寻常凡人能有的体格,仿佛一巴掌拍下,就能将他面前渺小如蝼蚁的岁岁拍成肉泥。 顾时宴喘着粗气,随着一次次呼吸加重,但见他鼻孔、口中竟吐出裹挟着烈焰的气息。 “还是那样....”顾时宴弓背,双拳猛地击地:“一点认不清现实——” 双拳的力量瞬间穿透地表,巨大的裂缝瞬间从顾时宴拳下一路延伸至岁岁脚下。 岁岁下意识往空中跳去,岂料这股巨力不仅穿透大地,更牵扯着空气随之震颤。 一道无形的力量兀地抓住岁岁的脚踝,用力将她往下拽去。 眼见脚下的土地已经四分五裂,岁岁深谙,一旦被拽进去,必定会被这土地吞噬! 顾时宴疯了!居然要杀自己! 岁岁暗暗骂道,“都说了要好好修缮场地啊!” 她双腿弯曲,尽量让整个身躯蜷缩成一团。 在即将被拽入裂缝中时,岁岁兀地张开双臂,随着她一身暴喝,周身陡然浮现一道水色结界。 结界在落地的瞬间化作实质,结结实实全部撑开,化作足以横跨整道裂缝的大小。 岁岁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时日的修行的确有效,自己突然施展这种大小的结界术也不觉得吃力。 可不等她庆幸时,突觉地面再次颤抖。 又来?! “灵雨复苏,现!”岁岁急展术法,空气中的水雾骤然凝形,她来不及再展结界,脚尖踏着水雾疯狂往擂台上方逃去。 顾时宴虽此时体型魁梧,但他脚下生风,速度竟快到让人眼难以捕捉。 岁岁惊愕瞪眸,抬手控水向下挡去。 可这些细小的水珠纵使数量较多,可砸在顾时宴这如岩石一般坚硬的肉身上,竟瞬间碎成了无数的水汽。 丝毫伤痕都不曾留下。 岁岁有一瞬震惊。 她看向站在水珠凝成的阶梯之下的顾时宴,对方亦抬头看着自己。 那双猩红的眸中,透出的都是想把猎物撕咬成粉碎的杀意。 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人性。 岁岁虽然与顾时宴相处不多,可记忆中的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他虽然会听从顾时宜的话去做许多事,但会保留着自我想法,面对伤人之事,他甚至还会劝诫顾时宜莫要冲动。 可现在的顾时宴就好像一头原始的野兽,不将猎物杀死,绝不会停下攻击。 顾时宴喘着粗气,再开口时,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声音竟像是野兽嘶吼。 岁岁聚精凝神才勉强听清他说的话。 “伤害阿宜的人...全部...杀掉...” “杀...杀光...” 岁岁愕然。 自己之前的确帮余荷说话,顾时宜也还未苏醒,顾时宴会因此动怒她也预料到。 可顾时宴绝不会为了替因“比武受伤”的顾时宜报仇,就贸然违背墨云宗的规矩,犯下杀业。 难道... 一个念头从岁岁心头油然而生,她来不及思考,但瞧顾时宴兀地深蹲,下一瞬向上弹跳。 岁岁踩着水珠阶梯达到了几十米的高度,可顾时宴这一跳竟瞬间与她齐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岁岁大脑霎时宕机,纤细的脖子猛地被对方手掌攥住。 “呃——!”窒息感袭来,岁岁本能的扒住顾时宴的手,试图挣脱。 可顾时宴此次下了死劲,大有要直接捏断她脖子的打算。 “顾..时...宴..”岁岁痛苦开口,因为窒息,她只能勉强看清面前人的神色。 陌生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神色。 她朝顾时宴颤抖着伸出手,艰涩道,“醒...来...” 下一瞬,顾时宴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往地上摔去。 突然的失重感席卷全身,脖子即将被掐断的绝望与痛苦也一瞬涌上心头。 岁岁耳畔风声呼啸,脑海中只有一件事——一旦自己被摔下去,必死无疑! 第21章 第 21 章 只听得“砰”一声巨响,结界内陡然漫起一大片尘土。 结界外修士不由自主纷纷起身探头去看内里情形。 修真界体修不少,可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能兼具力量和速度的爆发型体修。 而且... “刚刚那逍遥宗的弟子是下了死手吧?” “我也看见了...他好像铁了心要杀了那丫头,那丫头的脖子好像都被掐断了...” “就算在上头没死,这一摔...恐怕也要粉身碎骨了。” 修士们小声交谈着,生怕惹怒风青山那三位。 他们看得分明,方才那体修掐着少女的脖子往下坠时,另一只拳冲击的并非地面,而是少女的头颅。 而且直至地面被砸出深坑前,他们都不曾看到少女逃脱。 那少女怕是凶多吉少了。 尘土逐渐散去,有些胆小的修士早已撇过头,根本不敢去看少女被打成肉泥的场景。 只是下一瞬,擂台上并未出现他们所预料的“血肉横飞、鲜血淋漓”的情形。 巨型深坑里,只有顾时宴一人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环顾四周。 岁岁早已不见踪影。 因到手的猎物从眼皮子底下逃走,顾时宴的怒火显然到了极点。 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肉再度膨胀,原本的肌肤因为承受不住肌肉和灵力的暴涨而出现一道道暗紫色的纹路。 可顾时宴没有要停下爆气的意思,直至那些纹路充血、肿胀成骇人的形状,远远看去,竟像一条条血色的蠕虫依附在他的肌肉上。 一直紧盯着擂台的沈时凝见状,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倘若说在半空中时,顾时宴掐住岁岁脖子只是为了逼她脱力,从而赢得比赛。 那么现在种种表现足以说明,顾时宴根本不是为了获胜而来,而是为了杀戮。 “大师兄!”沈时凝倏地站起,与谢让尘默契交换眼神。 她腰间佩剑发出锃鸣,正欲出鞘时,忽听得陆时安开口:“再等一等。” 沈时凝陡然暴怒:“还等什么?等人死了再出手吗?” 陆时安语无波澜:“等她赢。” “你是不是有病...”沈时凝辱骂的话还未说完,忽听见擂台上传来熟悉的笑声。 岁岁在半空中灵活向后翻了几圈,随着水遁术带来的水花消散,她右手撑地,站稳身形。 岁岁连拍好几下心口,暗自庆幸:还好之前受了伤,吃了不少大补灵药,虽然灵力没有大涨,但是反应速度变得够快,能在脑袋被打爆前施展水遁术。 美中不足的是这附近空气里的水汽太少了,方才凝阶梯消耗一部分,这次施展水遁术又用了一部分,现在的空气吸入肺部都感到干燥,也不知还能再撑多久。 岁岁抹去脸颊淌下的汗水,讥笑道,“顾时宴,你竟然为了顾时宜强压自己境界!哪怕现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也心甘情愿吗?” 如今的顾时宴虽能听见岁岁的声音,可身体却先一步大脑的思考进行动作,“嗖”一下瞬间朝她攻去。 岁岁敛去笑容,死死盯着顾时宴的每个动作。 他强压境界许久,体内灵力本就时刻处于失控边缘,眼下又因怒火放纵灵力暴涨,彻底走火入魔丧失了理智。 如若一直放任他这样无止境爆气,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爆体而亡。 顾时宴一拳狠狠击在“岁岁”身上,这一拳带来的拳风瞬间击碎结界。 台下修士还未看清他动作,只觉一道劲风破空而来,所过之处无不树倒地裂,未曾及时施展结界抵御的修士轻则被劲风划伤,重则被震碎内脏。 一时间,整个道场陷入一团混乱。 墨云宗监察司见此情景,忙上前列阵。 为首弟子高声道,“这位道友!此次比试不得伤人性命!你若执意违规,恕我等立行约束!” 顾时宴非但不听,而且举起地上的巨石对着监察司几位弟子所在方向砸去。 巨石被劲风裹挟,竟突生出一团烈焰环绕。 热浪直逼几人,纵使他们第一时间起阵抵御,却还是瞬间被巨石冲击着向后连退百米。 “岁岁”被拳风击得粉碎,化作一颗颗水珠迸溅消散。 顾时宴意识到面前的少女只是一道水形替身,眸中杀意更甚。 他正四处查看少女身影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吐气。 “呼....”岁岁长长吐出一口气,双手兀地捂住顾时宴口鼻。 突然无法呼吸,顾时宴使出浑身力气就要攻击岁岁。 岁岁突然嗤笑一声。 这声音在紧张的氛围里显得尤为刺耳,引得原本在慌乱逃命的修士们纷纷驻足来望。 只见少女周身有水色的灵气缓缓出现,灵气倏地化作一道屏障,将岁岁牢牢护住,纵使顾时宴如何用蛮劲殴打,都没能对结界造成丝毫伤害。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一直满场溜你?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做在擂台上锻炼遛狗手段是吧?”岁岁气喘吁吁反问道。 顾时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闷哼,可无论他怎么攻击,岁岁的手就跟焊在他口鼻上一样,完全不让丁点空气漏入他体内。 此时众人才注意到,岁岁用的不是自己的手在束缚顾时宴,而是...汗水! “顾时宴的汗水?!”沈时凝忍不住惊讶道。 倘若仔细看去,才能发觉岁岁的掌心凝出一条水帕,这近乎透明的水帕沾了水后覆盖在顾时宴口鼻上,顾时宴越挣扎、越将水帕吸入口中,更难呼吸。 不仅如此,岁岁身子附近的水色屏障也是用顾时宴的汗水所铸成。 “人的汗水里蕴含着细微的灵气,你流的汗越多,散出去的灵气越多,这道用你灵力铸成的屏障就越强。”岁岁得意笑道,“顾时宴,难道没人教过你,汗水也是水吗?” 她体内灵力骤然暴涨,但见四周所有带有顾时宴灵力的水统统被聚集在水帕上。 窒息感骤然加重,顾时宴死死钳住自己的喉咙,逼迫自己试图通过呼吸破开水帕。 “以子之矛....”岁岁垂眸,清冷淡然的声音穿透顾时宴的脑海,直抵他神识深处:“攻子之盾。你我,孰胜孰败呢?” 第22章 第 22 章 在顾时宴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瞧见少女勾起唇角,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顾时宴,有时候耍小伎俩也是保命的法宝。” 顾时宴意识一沉,重重向下倒去。 岁岁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时宴,有片刻分神。 她刚被带到顾家时,除了小景哥哥,几乎所有人都厌恶她、嘲笑她。 只有第一次见面时的顾时宴没有对她恶言相向。 体格壮硕的少年郎一脸正气地站在她面前,大声道,“我叫顾时宴!是你七哥!你既已成为了我们顾家人,就要守顾家的规矩!第一,做人要正直,绝不行世间不容之事!第二,在我眼皮子底下....” .... 少年狠狠将女孩摔在地上,他冷眼看着女孩被摔断骨头,口吐鲜血,由始至终未曾关怀半个字,甚至在女孩挣扎着往前趴时,一脚踩断她的手指。 女孩哭喊着哀求,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可顾时宴只是冷冷吐出那一句:“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这些龌龊的小伎俩,就要做好被打死的准备。” 岁岁哭得嗓子沙哑,哭到身体的疼痛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耳畔仍是顾时宴那如寒风般刺骨的声音:“想要在顾家活命,就给我舍弃你那些下井之人的肮脏伎俩!” ..... 当时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被他踩断手骨的呢? 岁岁垂眸,看了看自己如今完好的双手,忍不住苦笑。 是了,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想要讨顾时宜欢心,在学会变化水形状的法术后,就迫不及待去给她展示。 结果不仅没能顺利展示,还因为失误浇了顾时宜一身水。 偏生是冬日,害顾时宜染上风寒,一病便是一整个月。 顾时宴得知此事后,认定岁岁是故意想要在家族中争宠,想要谋害比她身份尊贵、地位高的嫡女顾时宜,才用了这等在凡人大宅院中常见的手段。 于是趁着顾仪景和顾金兰不在之日,动用私刑将她打了个半死。 可是顾时宴... 岁岁低声喃喃:“你既说顾时宜比我尊贵,我又如何会用最低劣的手段对付她呢?” “一次杀不掉,还将自己暴露,这种蠢事...也就只有你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她缓缓站起身,因为消耗太多灵力,就连走下台的力气也无所剩。 岁岁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强撑着意识望向僵在原地、显然还未回过神的弟子,提醒道,“道友...胜负已分。” 弟子慌张高声道,“胜者,顾岁岁!” 听到这句话出口,岁岁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好不容易赢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如此想着,岁岁的意识一点点散去时,忽然听到人群中迸发出尖锐、惊恐的呐喊。 她吃力睁开眼,望向四散逃窜的人群,又看到沈时凝朝自己飞身而来,那张平素总挂着张扬笑意的脸上,此刻却布满惊恐与慌张。 岁岁意识模糊,虽能看清沈时凝的嘴一直不停在动,可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在说什么? 大师姐在对我喊什么? 岁岁拼尽全身力气,朝沈时凝爬去,终于在即将触碰到她伸来的手时,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快跑——” 岁岁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灼热气浪倏地将她吞噬。 视野所及之处骤然变作一片火红。 耳畔所有的声音消失不见,岁岁茫然抬头,只见不远处的火光中,有一人朝自己走来。 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而是怪物的模样。 他佝偻着过于庞大、足足有数十米之高的身躯,浑身的肌肤都已溃烂,脓血翻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整张脸的脸皮更是全部融化、溃烂,属于人类的五官也几乎难以分辨。 一眼看去,只像是一团会蠕动的血肉而已。 他一步步朝岁岁走去,每走一步,大地便会发出一次震颤,好似要将整片土地踏得崩裂才肯罢休。 岁岁怔住,片刻后才开口问道,“顾时宴?” 纵使样貌已经完全改变,可属于他的气息永远不会变。 这个气味,哪怕岁岁不愿承认,但他就是顾时宴。 或者说...已经半魔化的顾时宴。 之前岁岁一直在想,为何顾时宴能做到强压大境界这么久,不但没被发现,甚至还能不受任何反噬,能灵活运用超负荷的灵力。 原来... 他成了半魔人。 只要成为了半魔人,失去了凡人的肉身,那便无需再用凡人的境界来归束他的灵力。 境界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名词罢了。 顾时宴十分吃力地分辨着声音来源,可失去了五官,他仅能凭借耳朵来判断声音方向。 他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吼声,有些急躁地四处走动,似乎无法准确知晓岁岁所在的位置。 岁岁明白,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人的“特征”,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心理,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丧失理智的半魔人。 她环顾四周,发觉在刚才的暴动中,自己被带入一道血色结界中。 结界内赤焰翻涌,若非方才她体力的灵力不受控的涌出,在她身子附近凝出一道水系屏障,此刻她浑身的肌肤恐怕也已被融化。 岁岁平复下心绪,捋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顾时宴在被自己打败后,无法再抑制体内的魔气,导致彻底沦为半魔人。而自己则在他异化之时因为距离太近,被意外牵扯入半魔人的杀戮结界中。 她从前倒是听说过有修士异化为半魔人的先例。 那是在顾家的藏书阁中,一本古卷中有所记载:凡人被注入魔气后,境界、修为都将获得极大的提升。但倘若无法控制住魔气与灵力的交融,则会被魔气吞噬属于人的心智,异化为半魔人。 但这种魔气必须要至纯至粹,也就是说,不能使用半魔人的魔气,而是真正纯血魔族的魔气。 可黑风崖一役中,魔族明明已被全部封印,这世上怎么还会有纯血的魔族?! 岁岁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只觉一阵压迫感扑面而来。 她抬头,但瞧顾时宴不知何时走至自己面前。 二人仅距一尺之遥。 第23章 第 23 章 这份压迫感太甚,无论是从□□还是从心灵,岁岁都感到被对方逼得难以喘息。 她不由得屏息凝神,指尖死死攥住衣袖,一动不敢不动。 顾时宴转动着头颅,急切地听辨着声音方位。 那满脸的血肉不堪重负,一块块掉落,砸在岁岁身侧。 岁岁忍不住浑身微微发颤。 穿越后,她虽在这世界遇到过不少次危险。 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死亡气息如此浓重。 岁岁心中清楚,哪怕是没有开始比试前自己的鼎盛状态,也绝不可能伤到现在的顾时宴半分。 实力差距太明显了,更何况自己现在灵力透支,连逃跑都无法做到。 该怎么做...死脑快动起来啊!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活着逃出去啊!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大腿还一口气抱了四个,怎么能莫名其妙死了啊! 岁岁愈是心急,愈是大脑一片混沌。 忽然,耳畔骤然掀起一道热风。 身体先一步大脑做出反应,岁岁单手拍地,身子猛地朝另一侧跳去。 重拳击穿她刚才所在的地面,但凡刚刚稍晚片刻,岁岁已经脑袋开花了。 她气喘吁吁稳住身形,可不等她喘过气,又接连数十记重拳朝她所在方向击来。 重拳毫无章法,招招都冲致对方于死地而去。 岁岁极快地落入下风。 鼻腔与胸腔都因为过快的呼吸痛得厉害,分明大汗淋漓,可此刻吸入肺腑的空气却都是冰凉刺骨,让岁岁不得不痛苦地张大嘴巴,试图缓和过快的心跳。 可顾时宴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一记挟着赤焰的重拳直逼岁岁脑门,而这一次岁岁并未逃。 她紧闭双眸,看似要接受这死亡的结局时,却在拳头即将擦到鼻尖时猛地睁眼。 但见岁岁瞳孔倏然变作两条水色的竖瞳,宛若蛇眸。 顾时宴的拳头兀地停在少女鼻尖前。 他分明已经失去视力了,可此刻却用“双目”所在的位置挣扎着寻找面前少女。 “哥哥...”岁岁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与顾时宜无二样,“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我是阿宜呀,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顾时宴腐烂的身躯剧烈挣扎起来,那张已成肉泥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其痛苦的神情。 他抱住脑袋,不停地晃动身躯,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岁岁一面继续施展**术,一面悄悄往后退步:“哥哥...我好害怕,你快变回来好不好?” 她冷汗直流,极力稳定心神操控**术的发散,趁着顾时宴抓狂时四下观察这座结界。 这座结界和岁岁见过的任何结界都不一样。 看着像是寻常可以屏蔽内里气息和外界情况的“物质”结界,可岁岁无论怎么感知,都无法察觉到结界的边缘。 物质结界只要存在,便有边界。 纵使肉眼无法察觉,亦能通过灵气感知找寻到。只不过会按照施展结界的修士境界,来决定结界范围的大小。 如若施展结界之人境界修为远超于被困之人,便有可能造出类似“精神”结界的无边界结界。 岁岁不停深呼吸,竭力想稳定过快的心跳。 这不可能是精神结界! 她极其确定! 这里的火焰都是真实存在,一旦触碰就会灼烧肌肤,留下真实存在的伤痕。 精神结界的攻击哪怕再真实,在顾家**术前也会出现破绽,而不是现在这样... 岁岁瞥了一眼正不断淌血的右手臂。 这是方才躲避顾时宴攻击留下的,尽管她已经全力跳起,可手臂还是不慎被拳风擦到。 只是被轻轻擦了一下,此刻手臂已被削去最外层的表皮,鲜血直流。 疼痛不断刺激岁岁的大脑,迫使她保持冷静。 她看向仍在与理智做斗争的顾时宴,内心的压力稍有纾解。 起初她还有些担心,顾时宴现在没有五官,**术又通过感官入侵对方体内,他是否能被操控。 没想到即使变成怪物,也仍像人一样拥有感知。 也不知道他醒来后会不会记得自己变成怪物的事情,如果记得的话,按照这执拗脾气说不定要以死谢罪了。 岁岁心中暗暗嘟囔着。 随着顾时宴挣扎愈发激烈,整个结界亦出现了波动。 大量的灵力在结界内汇聚、暴涨,一时间,结界竟大有要承受不住灵力的趋势,随着“咔嚓”几声,边界处竟然出现了赤色的裂痕。 “!” 太好了! 原来自己之前没感知到结界的边界,是因为顾时宴将边界的气息完全与火焰所融合。 在炎炎烈焰前,的确没人敢轻易伸手去试探那里是否存在边界。 岁岁窃喜:天不亡我也! 她举起淌血的右手,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汇聚于掌中。 只要...只要能够突破一丝丝裂缝,让别人感知到此处,自己就一定会等来援兵! 如此想着,岁岁猛吸一口气。 热浪将四周空气里的水汽几乎蒸发殆尽,她只能再借用这一次了。 老天爷,拜托了! 只要你这次帮我度过难关,我保证每年都会好好参加祭神典礼的!我还会给你打造金身!我还... 要不金身还是先暂且不考虑吧... “灵雨复苏,破——”岁岁掌心陡然拍出一道强劲水流。 水流壮如蟒蛇,直冲裂缝,所经之处火焰无不被熄灭,结界内顿时充斥一股黑烟。 岁岁被黑烟呛得直咳嗽,她下意识捂嘴阻挡吸入浓烟,可眼前的景象突然间也因烟雾阻挡而变得无法看清。 她所有的灵力都用以施展灵雨复苏,已经无法维系**术了。 岁岁明白,此刻留在原地就是最危险的。 不管头顶的裂缝是否被打开,她必须快点找到安全的藏身处躲起来! 这么想着,岁岁拔腿就要往远处跑去。 一道劲风倏地破空而来,速度之快,以至于岁岁甫听到裂空声时,一股剧痛已从腹部瞬间遍布全身。 她错愕回头,只见顾时宴那面目全非的脸近在咫尺,而他那燃烧着的重拳正准确无误地击在自己后腰。 内脏似乎都因这一拳而错位,巨力被重拳带动,在她体内翻涌、震荡,似乎下一瞬就要穿破皮肉冲出。 岁岁还未眨眼,整个人便如棉絮般飞向数十里外,重重砸在地上,顿时呕出一大滩鲜血。 她翕动嘴唇,清楚感知到自己肋骨的断裂,也感受到血腥味从体内直逼大脑。 一瞬间,血气充斥眼眶,耳畔所有的声音都消失。 岁岁只能听见心脏鼓动的噪声,一遍又一遍被无限放大,伴随着疼痛贯穿整具身体。 她看见顾时宴一步步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她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动起来,可最后也只将手指蜷缩、展开。 疼痛与意识逐渐被抽离出身体,无论岁岁如何在心底呐喊“不要睡!”,可迎接她的... 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第24章 第 24 章 岁岁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 她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她只知道要往前走,无论走多久,都不能停下往前的步伐。 直至远处骤然出现一抹光亮,她眯起眸子,飞快朝白光所在处奔跑。 刺眼的光芒吞噬了周遭的黑暗,岁岁气喘吁吁抬眸,很快适应了这份亮堂。 她环顾四周,在看清附近模样时,忽然一怔。 还未死去的桂花树上缀满金灿灿的桂花,香气环绕间,岁岁听见熟悉的声音。 “岁岁,怎么还在发呆?昨日教你的腹式呼吸有没有学会呢?” 岁岁身子骤然一僵。 她讷讷转身,记忆中有些褪色的身影,此刻正鲜活艳丽的站在自己面前。 顾仪景看岁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有些无奈笑道,“每次早起,你就这副样子。” 他将手中的木托盘放在石桌上,玉碟中摆着她幼时最爱吃的桂花糕。 热气腾腾,还散着阵阵香气。 “你之前总说不愿意上早八的功法课,可现在已经是巳时,不算早八了。”顾仪景一面说着,一面招呼岁岁坐下。 岁岁的身子不由自主动了起来。 她坐在顾仪景身边,忍不住悄悄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不痛,一点也不痛。 自己果然在做梦呐.... 岁岁露出一抹苦笑。 顾仪景看出岁岁的难过,疑惑问道,“怎么今天这么无精打采?是不是昨日训练累着了?你也别怪阿宴,他一向对训练严苛要求,并非故意针对你。” 岁岁陡然回过神。 这是她七岁那年,在顾家道场与同辈的弟子们对练后的记忆。 那时自己在道场被顾时宴揍得满身肌肉酸痛,休息了七日才得以缓解。 岁岁捏了捏自己瘦弱的胳膊,有些恍惚,但还是开口道,“我知道。” 她听见孩子气的嗓音从口中发出,随后顾仪景便宠溺一笑,摸了摸岁岁的脑袋。 “我们家岁岁一向这么懂事,真是叫人省心。”顾仪景笑着,又故作惆怅道,“可惜,若是修炼时也能这么懂事就好了。” 说完,顾仪景都等好女孩红着脸伸手打自己的举动。 可他等了片刻,却都没等到女孩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岁岁一反常态的仰头望着她,眸中竟泛出点点泪光。 顾仪景慌了神,连忙抽出帕子替她擦脸,哄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要责备你...” 他捧住女孩的脸,眉眼间全是歉意:“哥哥与你道歉,对不起。” 岁岁忙用力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生小景哥哥气,我是...气我自己。” 岁岁垂眸,声若蚊呐:“我气自己不够强,气自己不够努力,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呼吸,我都学不会...” 顾仪景闻言,眸底心疼几乎满溢。 他捏了捏女孩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牵着她的手走到桂花树下。 一阵微风拂过,裹挟着金色的花瓣飘落在顾仪景指尖。 少年轻声道,“岁岁,一棵桂花树从栽苗至开花,需要十年的时间。这十年需要充分吸收日光、养料,才能从那么脆弱的小苗到生出如此多的枝丫的高树,还能绽出出数以百计乃至千计的花朵。” 岁岁不解抬头,看着那缀满花苞的树枝,忍不住也伸手触碰。 在触碰到花朵时,一股微妙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好似一团热流奔涌在周身经脉,叫嚣着“欢愉”。 “这是生命的力量。”顾仪景温柔道,“岁岁,你从一个小豆丁,长到现在这么大,不是依靠别人,是依凭着独属于你生命的力量。” 他望向桂花,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能成为修士,便说明你体内藏着’灵’。即便所用的术法根源一样,但每个人的’灵’都是独一无二的。岁岁,不要只将修行视作功课的一种,将它视作你生命的一部分。” “你独有的灵自你诞生起便存在,不要因为一时的失意便否定它。去感受它,让它与你共生。” 岁岁看向少年,他唇角含笑,目光温柔缱绻。 有一缕日光穿过树叶罅隙落在他侧脸上,倒叫他显得那般不真实了。 岁岁陡然慌张起来,她着急地抓住顾仪景的衣袖,不断想要张嘴求他不要走,可无论她怎么翕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顾仪景的身影与日光一点点重叠、融合。 少年温热的手掌与她相握,十指相扣时,岁岁听见顾仪景那即将消散的声音。 “岁岁,不要怕。只要一直不停往前走,哪怕摔倒一万次,也一定会到达你想要去的地方。” 顾仪景身形碎裂成无数的日光,随着骤然掀起的狂风倏地消散。 岁岁感到身体猛地向下坠去,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将她拽离那片温暖中,直至坠入一汪无尽的冰冷深渊中。 刺骨的寒水流淌遍全身,岁岁浑身都变得十分沉重,不受控的向更深处下沉。 迷迷糊糊间,她又听到一道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飘忽不定,却又直抵她心底。 “...让它们不经过你的丹田,而是直接通过你的化形成为你能使用的力量。” 不经过丹田...共生...与它共生.... 岁岁感受到一道寒冷的水流穿过她全身,似是要将她的身体和心灵都要清洗一遭。 本该消耗殆尽的灵力此时此刻突然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源源不断的流淌至四肢百骸。 虽是在刺骨的深渊中,可岁岁却感到体内有一团热气凝在胸口,迫不及待想要冲出她的身体。 下一瞬,岁岁通身迸发出刺眼的蓝光,这蓝光冲破深不见底的深渊,冲破顾时宴的结界,直抵天际。 “啊——”岁岁浑身向后绷直,受过伤的内脏、骨骼竟奇迹般开始愈合,而她那本浑浊、难以看清的识海,在清水的洗涤下,倏然变得一片清明。 岁岁猛地睁开眼,双眸瞳孔顷刻化作蔚蓝色。 顾时宴那朝她砸下的拳头,竟被一道道水流托举在半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第25章 第 25 章 只见那些原本无法被汲取入体内的“水灵”环绕在岁岁周围,岁岁抬手,它们立马蜂拥上前,缠绕在她指尖。 “沧溟...”岁岁朱唇微启,原本悬停在她周围的水珠突然炸开,化作漫天水雾,在她身前盘旋成一道巨型漩涡。 漩涡中心传来沉闷的轰鸣,水汽被灵力强行压缩,不过数息,漩涡中心竟探出青蓝色的龙首。 饶是失去理智的顾时宴,此刻也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 他拔腿就逃跑,地面随之发出剧烈的震颤。 岁岁不断汲取周身水灵的灵气,纵使无法全部吸纳为己有,可她却在这些水灵再次消散前,强行将它们化作实行,凝聚在漩涡中。 水雾旋转得越来越快,天边流云被无形之力牵引,翻涌着向她头顶汇聚。 “水龙破——”岁岁厉喝一声,猛地松开结印的手。 那水龙昂首嘶鸣,吼声撕裂整座结界,穿透百里。 它如离弦之箭般射出,所过之处空气凝结成霜,轨迹上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地动山摇间,顾时宴还未看清水龙动作,但见龙后爪已嵌入山壁内,前爪猛地抓住他双肩,带着万钧之力向下一撕。 顾时宴陡然发出痛苦的嚎叫,他用力挥动拳头,带着那可摧毁地面的力量朝水龙撞去。 可当他的重拳击在龙首上时,只听得“哗啦”一声,那龙首竟化作数道水流穿过他的指间,迅速缠绕在他身上。 霎那间,水龙的身躯全部消散,化作一条条水流淌过顾时宴身体,与山壁相联结。 顾时宴慌张地随手乱抓,试图靠蛮力将水流驱逐出体表。 可水流无形,任凭他如何用手去攻击,也只能让这份攻击穿过水流,落在自己身上。 几拳下来,顾时宴显然已承受不住□□带来的剧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水流仍缠绕在他身上,不断流动着,宛若枷锁将其牢牢束缚在山壁上。 岁岁缓缓走至顾时宴身前,垂眸望着已经完全变成怪物模样的男人,眸底翻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你变成这副样子...”她轻声开口,难辨喜怒:“顾时宜还怎么认得出来你?” 话音方落,本还在拼命挣扎的顾时宴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呜咽声,嘶哑破碎,已经无法再说出人类的语言。 “哭也没用。顾时宴,你回不去了。”岁岁如是说。 说罢,她不再理会被水流束缚住在山壁是上的顾时宴,转身看向附近。 难怪先前自己在结界内没有感知到外界有灵力流动,原来顾时宴不仅设下结界隔绝外界,还将他们二人瞬移到了其他地方。 岁岁望向无边无际的云海,四周静悄悄,方圆百里内唯有她所在的这一座山头,除此以外连只鸟都没有。 “这是给我瞬移到哪里来了啊?!就算变成半魔人灵力也应该有限制吧!!” 岁岁对天咆哮,她愤怒地又快步走回顾时宴身边,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满脸怒气骂道,“你这个浑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能来瀛洲岛费了多少力气?!整整一个月啊!马车转水路转徒步!银子和灵石还被人骗光了!” 她崩溃仰头怒吼:“你丫的到底给我扔哪儿来了啊!我要怎么回瀛洲岛啊——” 山谷响彻岁岁的声音,还有顾时宴发出的不知名嚎叫。 在第不知道几百次拔下顾时宴一根头发后,岁岁终于认命的给他脑袋来了一拳。 “浑球!回去后你不仅要赔我去瀛洲岛的费用!你还要赔我精神损失费、被你揍得半死不活的医药费、把你托运回去的车马费!”岁岁指着顾时宴的鼻子威胁道,“你要是敢拖欠,我就把你绑到集市上,开一家老怪烧烤。每天把你旋转片肉,然后专门卖给异食癖...喂!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啊!” 顾时宴缩着脖子,脑袋几乎垂到地上,耳朵也疯狂尝试合上。 岁岁强忍现在就把他片成生肉片的冲动,正准备想个法子带他先下山时,忽听得身后传来狂风骤起的声响。 她回头望去,只见方才还云卷云舒的祥和云海,顷刻间变了模样。 风云聚变,天地随之为之发颤。 大片乌云由远处翻涌而来,裹挟着数道雷光,所经之处瞬间被墨色笼罩。 岁岁因狂风肆虐有些站不稳,不得不抓住岩壁稳定身形。 她正琢磨着又来什么妖魔鬼怪时,熟悉的声音从云海中传来。 “还活着?” 岁岁艰难睁眼,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神色一怔。 旋即勾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大喊道,“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风托举着陆时安稳稳落地,他指向被束缚住的顾时宴,只见头顶的乌云团中有滚滚天雷凝聚,所靠近之物,乃至流动的风,都被这迸溅出的雷法劈作粉齑。 顾时宴倘若被这雷法劈一下,恐怕骨头渣滓都不剩了。 岁岁忙大喊:“活捉!他身上有纯血魔族的气味!捉回去给长老们看看能否借机追查到了魔族藏匿处!” 陆时安微微颔首,冷冰刺骨的视线扫过浑身血污、尤为狼狈的岁岁,眉头微拧。 下一瞬,随着他指尖向下,天雷顷刻而下,精准无误的落在顾时宴身上。 “呃啊——”顾时宴仰起身躯,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嚎叫。 岁岁立马捂住眼,不敢看他被劈成渣滓的模样。 直至空气里传来一股焦味,岁岁才悄悄透过指缝看去——顾时宴被劈得外焦里嫩,但的的确确...还活着。 能引天雷而为己用已是天下独一人,而陆时安不仅能用,甚至还能操控天雷,变化它的威力。 这是何等有强大的修士啊... 这下换岁岁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了。 自己果然没抱错大腿,男主强到逆天了...老天开眼啊!这下我也能跟着青史留名了! 陆时安微不可察挑眉:“抱大腿?” 岁岁立马后跳两步,捂着心口警惕看向这个变态男主,“你自己猜去吧!” 第26章 第 26 章 陆时安收回手,拍了拍衣袖,原本盘旋在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去。 日光穿透云海,山谷再度恢复先前安静祥和的景象。 他淡然道,“先前听你提过这三个字,联系一下便能猜到指的是攀附强者、借力而上的意思。” 岁岁下意识张大嘴巴。 这也能猜到?! 那他岂不是知道自己一直在他身边打转的目的了?! 岁岁正在心底不停打小算盘时,陆时安不知何时已走至她身前。 微风拂过,岁岁嗅到一缕清雅的花香,抬头看去,恰好对上陆时安垂眸来望的视线。 时间恍若静止,耳畔的风声、顾时宴的哀嚎声,似乎也在此刻消弭。 那是少女第一次看见天道之子露出没有遮掩的笑容。 温柔的、瞬间抚平她内心疲倦,似乎能消去她浑身伤痛的笑容。 陆时安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岁岁的脑袋,轻声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了。” 岁岁本想得意洋洋的双手叉腰,轻蔑又傲慢的回复一句“那是自然,也不看看你岁岁大神是何许厉害的人物!” 可她嘴唇翕动,却只发出几声发颤的呜咽。 她死死咬住嘴唇,浑身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时安无奈一笑,语气却尤为温柔:“已经都结束了,不用再害怕了。” 岁岁所有的理智瞬间瓦解,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她“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声盖住其他的声音,一面大哭一面不停骂道,“你怎么才来啊!我一个人被打得那么惨,差点丢了小命!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活命已经拼尽全力了啊!” 陆时安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顾时宴打人真的很痛啊!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救我,都等得看到走马灯了!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能让我从你眼皮子底下被掳走啊!” 陆时安眼眸低垂,覆住眸底的情绪:“对不起。” 岁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理会陆时安的回答。 她站着哭、坐着哭、被陆时安扛在肩上趴着哭,被语雀长老诊治时也在崩溃痛哭,一刻未曾停下过。 沈时凝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还是担心问道,“这么哭...会不会有事?” 语雀一面为岁岁包扎,一面回答:“没事。她只是情绪压抑太久,想要发泄一下。” 沈时凝这才松了口气。 在擂台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她与陆时安同一时间朝擂台奔去,但谁都没抓住少女的手。 不过眨眼的功夫,少女与半魔人便从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气息、痕迹,什么都不曾留下。 纵使墨云宗第一时间启动了追索大阵,可岁岁的下落却杳无音信,好似人间蒸发。 彼时的沈时凝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束手无措。 她想尽法子,配合墨云宗几大长老取回岁岁的贴身衣物施展追踪术,可丝毫线索都未发现。 那可是半魔人!莫要说在此地浪费时间,就算是稍迟片刻,那丫头都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后果。 沈时凝捂住脸,悔恨与愧疚的情感弥散在心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时,忽见远方天际喷薄出一道蔚蓝色光芒。 那光芒看似温柔,却极具侵略性,让人为之震颤。 待她再回过神时,陆时安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天际。 不等她追上去,谢让尘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让那两个孩子独处一会儿吧。” “可是...” 谢让尘读懂她的担忧,轻笑道,“那丫头能在绝境中破境,便不会就此丧命。阿凝,偶尔也要选择相信别人,不是么?” 从回忆中回过神,沈时凝强忍心头酸楚,别过头去不再看面前的少女。 这孩子被陆时安带回来时,语雀长老为她诊断,说她不仅全身骨头多处断裂,而且伤及肺腑与心脉。 这么严重的伤势,以她的修为早该丧命,不该能强撑至破境,甚至还能束缚住半魔人。 万幸不仅有陆时安的登山令牌护心,她体内还有一股不属于她的灵力,在濒死之际助她破境,重塑肉身,才能侥幸活下来。 “濒死...”沈时凝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眉眼间染上一抹哀伤。 “是。”语雀答:“她应当是在死前看到了能助她破境的走马灯,在陆道友的神识与体内护心灵力的加持下,悟道破境。不过此次破境耗损过大,纵使外伤能治好,她受损的心脉也难以痊愈。她此生...” 语雀看着面前还在嚎啕大哭的少女,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低声音道,“恐再难破境了。” 屋内陡然一片寂静。 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此生境界无法再突破,远比经过自己的努力追求一生无法达到来得更残忍。 沈时凝张了张嘴,正欲问问是否还有破解之法时,陆时安倏地开口:“这样就够了。” 沈时凝怔仲望去,陆时安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冰山脸,可语气中却掺杂着叫她难以读懂的情绪。 他明明...是最厌恶停滞不前之人,是最无法接受就此止步之人。 “她能活着...”陆时安语无波澜:“就够了。要是能和以前活蹦乱跳...最好不过。” 沈时凝诧异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想看到她继续修行了吗?你不想看到她继续当修士了吗?” “她如今已是筑基,脱离了凡人寿命的限制,如何不是修士?”陆时安反问。 “可是她不能破境了...”沈时凝有些着急道。 陆时安望着岁岁,淡然道,“她当修士的心愿就是活着,追求至高的境界不是她的追求。这样已经足够了。” 在沈时凝极度震惊的视线中,陆时安唇角轻弯:“你我不正是为保护有着这样心愿之人而握剑、修道吗?” “弱小也好,无法破境也罢,她为了活下去在不断努力。吾等要做的,只是认可她的努力而已。” 沈时凝瞳孔震颤。 这话...竟然是从那个只尊强者、只敬高手的陆时安口中说出来的吗?! 难道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自己被困在梦境里了?! 对...这一定是梦...不然陆时安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在笑?! 沈时凝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