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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作者:姜黄不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来人顶着一颗光亮的脑袋,双手各端一盘菜——左手清炒白菜翠**滴,右手辣椒炒肉香气扑鼻。配着他那张笑嘻嘻的圆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暖融融的欢喜劲儿。


    “都盯着我作甚?”云水将碟子往桌上一放,扯下搭在肩头的巾帕擦了擦手,“还不快来端饭!”


    邵冬生与青和闻言起身,朝后厨走去。玉万珰撑着桌面试图站起,却有些乏力。


    “你好好歇着罢。”云水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顺势搭上他的腕脉,眉头微动,“小伙子,身子骨有点虚啊,得多动动,见见太阳。”他放下玉万珰的手腕,摇头轻叹,抬手指向门外。


    玉万珰面无表情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知谁未将门关严,细密的雨丝正随风飘入,在深色木地板上晕开一片湿痕。他默默转回头,视线与云水相接。


    一片寂静在饭桌上蔓延,直到邵冬生和青和端着米饭与汤钵回来落座。


    “你们……这是怎么了?”邵冬生来回打量着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这气氛怎么僵成这样?】她心里嘀咕,手上利落地盛了碗热汤,推到玉万珰面前,“先吃饭吧。”她是真的饿了。


    “呵呵……吃饭,吃饭。”云水干笑两声,在青和身旁的位置坐下。


    邵冬生扒了几口饭下肚,一股暖意顿时从胃里升腾起来,驱散了寒意,“没想到云水师傅手艺这么好。”桌上四菜一汤,虽都是家常菜,却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窗外的雨势愈发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瓦片上,织成一片密集的雨幕。远在另一处的常初柔,正将手伸出窗外,冰凉的雨水顷刻间便在她掌心聚起一汪微澜。


    廊下的守卫正在沉默地换岗,常初柔凭窗望着,心中焦灼如焚,却深知此刻绝不能贸然探问。她不自觉地收紧手掌,冰凉的雨水从指缝间流走。


    她倏然转身,正欲出门,刚拉开房门却险些与一人撞个满怀。对方敏捷地后退一步,拱手行礼,声线平稳:“常姑娘,方大人有请。”来人一身灰蓝布衫,面容清秀,看似文弱书生,可常初柔在此滞留两日,却从未见过这张面孔。


    “有劳了。”常初柔微微福身还礼,关上房门随即自然地跟上男子的脚步,状似随意地问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邵栖南,蒙方大人收留,暂且在此栖身。”男子答得从容,只是那声音与他清俊的书生样貌全然不符,低沉得过分,仿佛刻意压着嗓子,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违和。


    “原来如此。”常初柔面上仍是温婉笑意,脚步不停,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邵公子这是打算往何处去呢?”


    此话问得略显唐突,邵栖南侧首瞥她一眼,目光微沉,终究还是答道:“去常州,做些生意。”言语间,他已在了一处厢房外停下脚步,侧身让开,“常姑娘,到了。”


    “多谢。”


    房门敞开着,邵栖南微微颔首,便转身沿着长廊继续离去。


    室内,方绘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投向门口的常初柔:“进来吧。”他向后靠去,整个身影陷入那张被厚重皮毛包裹的宽大椅中,更显清癯。


    “方大人召见,不知有何吩咐?”常初柔行至书案前站定。


    方绘眼帘微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悬挂的一枚乌黑石子,语气听不出情绪:“可擅琴艺?”


    常初柔心头一紧,不明其意:“略通皮毛,不敢称擅。”


    “窗下有琴,为我弹奏一曲。”方绘将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了拉,重新拾起书卷,语气理所当然。


    一股无名火骤然窜上常初柔心头,她强压着,声音微冷:“抱歉,方大人,下官愚钝,不解大人深意。”


    “娄征应当交代过,此行一切,需听从我的安排。”方绘并未看她,指节翻过一页书,语调平淡却不容置疑。


    “你……”常初柔怒视他苍白的面容,眉头紧锁,终是长舒一口气,将愠怒压下,“下官明白了。”


    她缓步走至窗边,当目光触及那具古琴时,瞳孔骤然一缩,失声低呼:“独幽!它怎会在此处?”她猛地转头看向方绘。


    “空山松檐。”方绘又翻过一页书,并未解答她的惊疑。


    她不再多言,敛裙端坐于琴前,十指轻抚琴弦,下一刻,清越空灵的琴音便自指下流淌而出。雨意仿佛随之弥漫开来,舒缓的曲调如细雨轻敲松檐,洗涤尘嚣。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她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抚琴了。垂眸凝视着眼前的“独幽”,声音微哑:“是大人,托您转交于我的?”


    “常姑娘琴音依旧,未减分毫。娄征辗转托我送来此琴,”方绘方才似乎已微合双眼,几近入睡,此刻方慵懒开口,“你看起来,并不欣喜。”


    “多谢方大人。若无事,下官可否先行告退?”常初柔心口泛上难言的酸涩,她抱紧怀中的古琴,背对着方绘。


    方绘疲惫地挥了挥手,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常初柔默然福身一礼,行至门前,身后传来他微带颤音的话语:“明日卯时动身,今晚收拾好行装。”她脚步顿了顿,终是未曾回头:“下官明白。”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廊角,方绘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嗤。


    他缓缓阖上眼,那清冷的琴音仿佛仍在耳畔萦绕。再度醒来时,不过过去半个时辰,门外响起规律的叩门声:“笃、笃、笃。”


    方绘扶住隐隐作痛的额角,不远处火盆噼啪作响。“进来。”


    “大人,您头还疼吗?”桑土推门而入,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抄手置于桌上,语带关切。


    “你怎知我头痛?”方绘望向眼前香气四溢的汤食,腹中因一日未食而泛起饥馑。


    桑土取过一旁的软毯,仔细为他披在身后:“是常姑娘特意叮嘱的,让小的留意大人状况。”他憨厚一笑,“这抄手也是她亲手所做,吩咐小的在此时辰端来。”


    “这是她做的?”方绘微微一怔,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带来一丝湿润的暖意。


    “是啊,”桑土蹲下身去拨弄炭火,背对着他,“不过,她怎知大人恰好这个时辰醒来?”


    方绘眨了眨眼,执起汤匙舀起一只抄手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漫开,他语气平淡:“巧合罢了。”


    “是吗?”桑土歪了歪头,起身将支摘窗又推开些许。


    方绘沉默地吃着抄手,桑土侍立一旁,开始打起瞌睡。窗外雨声滂沱,掩盖了世间一切喧嚣。他什么也听不真切,一如当初,未能听清那两人在他身后,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连吃两天馒头了……”万盼夏刚从验尸房回来,一见桌上那盘熟悉的馒头,顿时哀嚎一声,额头重重磕在桌面上,整个人都蔫了。


    自娄征从玉府搬出,带着一行人住进常州衙门后,这样的日子便开始了。偏巧衙门的厨娘近日告假回乡,而娄征竟声称“不能浪费”,坚持要将那日蒸的几大笼馒头吃完,甚至给邵冬生和玉万珰的行囊里各塞了满满一布袋。


    “娄大人近来……很不对劲啊。”单雨好不容易抽空买了袋酒回来,此刻正就着馒头吃得面不改色。


    仲子瑜则用勺子将馒头细细捣碎,泡进热水里,慢条斯理道:“自常姑娘走后便是如此。既不舍得她走,当初又何必要派她去送信?”


    万盼夏看着两人的吃法,忍不住呕了一下,她皱着脸哀叹:“我只盼初柔姐快些回来……再这样下去,我们怕是要变成馒头了。”


    “不会。”一道冷淡的嗓音自门口传来。万盼夏脊背一寒,缓缓转头,正对上娄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尚未有人因食用馒头,而变成馒头。”他手中,赫然还端着一碟新蒸好的白馒头。


    万盼夏眨了眨眼,实在忍无可忍:“我想起来!今日约了要去见顾雎的!”她猛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碟馒头,试图溜走。


    “等等。”娄征却不慌不忙地从身后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既是要去,顺道将这些带予他。心意一份,不要推辞。”


    万盼夏心中长叹,只要不是逼她当场吃下就好:“好好好,一定带到,保证送到!”她飞快接过布袋,头也不回地跑了。


    “你们呢?”娄征转过身,目光扫过剩下的两人,“可还需添些?”


    单雨已将酒袋挂回腰间,拱手道:“属下已用好,还需再去穆家与秋家查探,先行告退。”说罢,步履生风地离开了。


    压力给到了仲子瑜这边。他低头看了看碗里吃了一半的馒头糊,抬起头,露出一个极其温良谦恭的笑容:“母亲来信说近日要来常州探望,算着时辰快到了,子瑜得去迎一迎。”说完,他端起碗将剩下的馒头糊一饮而尽,拄着拐杖稳步起身,“大人请慢用。”


    转眼间,屋内只剩娄征一人。他拿起一个馒头,默默咬了一口,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叹一声:“她,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午后的医馆颇为清静。万盼夏走进去时,一眼便瞧见了正在药炉前扇火的顾雎。


    “你用饭了没?”她快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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