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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联姻

作者:通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姬於越被叫到花厅时,还以为是她爹跟陆家的人谈完了,准备继续训斥自己。


    她正盘算着如何解决自己白日里闯下的祸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着不然先带亲卫夜袭沮戎大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会儿又想干脆拉人去当流寇,绝不连累父兄和全城百姓。


    一进门,姬於越便先看到了自己的亲爹。姬崇面色不佳,她此时心中有愧,不敢多看,只能低下头。


    谁料姬崇并未训斥她,反而语带笑意道:“阿越来了,这位是陆孚青。”


    陆孚青?那位传闻中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陆氏家主?居然是他亲自来了?


    姬於越愕然地抬起头来,然后便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的身影,这一瞧,她的呼吸几乎一窒。


    陆氏家主除了头发外通身素白,腰上还悬了一枚白玉佩,整个人瞧起来似雪堆的一样,一身衣裳是最上等的冰绡所织,在花厅的灯烛映照下泛起柔和的光泽,因料子极好,衬得他身形修长。


    虽是家主,但他看起来约莫才十七八岁。不知为何,这略显单薄的身影总让她感觉有点熟悉。


    不过最叫她惊诧的并非他的穿着,也非他的年纪,姬於越行走江湖好些年,见过的美男子不算少,但这位家主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往常她总觉得从里到外一身白的人看起来似吊孝的,这人倒算个例外,他的样貌并不硬朗,也不温润,反而是一种……带着病容的冷冽,不光面皮苍白,陆孚青连唇色也很淡。


    是个极品,就是看起来身子实在不大好,有点可惜。姬於越在心里默默把他划入了美男擂台赛天字号的那一栏,又感慨了一番自己这见人下菜的毛病。


    看多了关外男子的粗犷健硕,今次见到不同的景致,实在是赏心悦目,这张脸甚至让她暂时忘记了眼下的场合。


    “越姑娘。”陆孚青遵循姬氏府中的称呼开口,声音清淡,“在下陆孚青,冒昧来访,打扰了。”


    他的礼节无可挑剔,但那份距离感却挥之不去。


    哎,这人,怎么跟水里的月亮似的。


    姬崇约莫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警告般地盯了她一眼,姬於越这才想起还未见礼,忙在阿爹的注视下补上了:“家主。”


    “阿越,家主自芜陵远道而来,有事与你相商。”姬崇朝他们点点头。


    啊?有事相商?和她?姬於越愣愣地看着她爹转身离开,还妥帖地为他们关上了花厅的门。


    他二人从未见过面,姬於越实在是没想明白有什么好商讨的,于是只能歪头打量他,这一看,不知不觉又呆了呆。


    陆孚青咳了一声,似在示意她收敛一点。


    姬於越暗暗笑了,刚刚压下去些的玩心又冒了出来:“听说你自芜陵来?跑这么远,不怕这风沙把你刮跑了?”她的语气带着点戏谑,想看看这病美人会不会脸红。


    陆孚青抬眼看向她,面色如常,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语气也正经得不行:“风沙虽大,却远不及人心叵测。”


    “哦,那你有什么事要专程与我相商?”姬於越更好奇了。一个商贾,跟她能商量什么?买骆驼还是买香料?总不至于是来找她讨要强身健体的心法吧?别的不说,光论身体好,姬於越还是很有自信的,但她天生如此,没什么可传授的。


    姬於越的思绪已经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好不容易才勒住,就看那厢陆孚青拿出帕子来,掩住嘴轻轻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然后他缓缓地,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陆氏欲与姬氏联姻,求娶越姑娘为妻。”


    “……”


    姬於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是因为今天心潮起伏出现了幻听?


    过了好一阵,她才干笑了一声,确认了一下:“……联姻,谁和谁?”


    陆孚青放下帕子,道:“我和你。”


    “家主在说笑么?”


    “陆某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开玩笑。”他依旧淡然地直视着她。


    姬於越瞪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确认,这个陆什么什么家主是认真的。


    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家主,你兴许还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姬於越有些无奈,站起来走了几步,“前阵我爹确实放出消息说要择婿,家里收到了不少庚帖,我也见过你的那份,但敕羌近来不大安宁,许多人都后悔了。你好好的不待在芜陵享福,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对着一个刚杀了人的女子说联姻?你是……你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不是这人很讲礼数,又顶着这张脸,姬於越很可能会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说这话时,她像一只好奇的小兽,一面觉得有趣,一面龇着牙,亮出了锋利的爪子。


    陆孚青并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只是迎着她的视线微微抬眸,声音听来依旧心平气和:“正因沮戎蠢蠢欲动,我才会马不停蹄地赶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入敕羌城前已听闻了这些事,越姑娘胆识过人,白日里刚杀了一位沮戎的将军,但这行为无意中将敕羌置于了风口浪尖。兴许姬氏可以撑过眼前这次反扑,但若无强援,城破……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一阵见血,一下刺破了姬於越强装的镇定,她咬紧下唇,为了不露怯,语带讽刺地道:“这与你何干?难道两家联姻,陆家就能变出天兵天将来帮我们守城?”


    “天兵天将,陆家变不出。”面对她的质疑,陆孚青心平气和地道,“但陆家有钱。”


    话至此处,姬於越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敕羌处于四国交界之地,不归任一方管辖,只有数代驻守此地的姬氏一族负责维护秩序。这里的粮草、武器、守军与马匹都是姬氏的家主、姬於越她爹姬崇弄来的。敕羌没水没田,最大的收入来源是过税,他们的日子虽算不上紧巴巴,但也绝不允许浪费,如果要打仗,那开销太夸张了,她不敢深思。而一旦有了钱,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姬於越虽没真正见过“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场面,但钱可以买来足够支撑数月的粮草,可以买来最精良的守城器械,可以募集更多的士兵,甚至可以……让某些与沮戎有隙的部族,看到新的合作者。


    这位初来乍到的陆氏家主竟如此了解敕羌的现状,只凭一句话便拿捏了痛处,她不得不佩服。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陆家的商铺遍及南北,消息灵通。若两家联姻,钱财、物资、人力、情报皆可共享……这些或许不如天兵天将来得直接,但也足够让沮戎王庭掂量掂量,他们想啃下这块硬骨头,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看着她,一双眼睛如深潭一般:“这便是我提出的交易。两家联姻,换敕羌城一线生机。”


    姬於越有些怔愣,这交易,听起来……似乎不亏?不对,岂止不亏,很赚啊!


    姬於越换了个姿势坐下,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她不怎么抵触合约婚姻,毕竟前些年闯荡江湖,她有过些大逆不道、无疾而终的缘分,还差点谈婚论嫁了。


    不对,眼下不是追忆往昔的时候……


    “缘由呢?”她抬起头盯着陆孚青,“眼下局势对你与陆氏百害而无一利,我认识的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


    陆孚青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姬氏守护敕羌数百年,要往关外行商,必得途经此处。若能联姻,也方便行事,收益巨大,值得我冒险。再者……”


    他抬头看了看姬於越:“不瞒你说,舍妹与我身体都不大好,大夫说关外有一味奇药兴许有用,陆家欲北上寻药,也不愿见此地冲突战乱。”


    这些理由现实、功利,还紧迫,比那些什么一见倾心真实可信得多。


    “我要如何相信你会信守承诺?”


    “陆氏行商以诚信为本,这是我们的家训。当然,如果越姑娘不相信这些空话,我也可以将一部分商铺的地契与券书交给姬氏,不过划拨多少商铺,又要什么类型的商铺,兴许还是你父亲更清楚些。”


    她点点头,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何要支开我阿爹?”


    陆孚青叹了口气:“姬氏的家主和夫人最爱惜独女,曾扬言女儿若要成婚,只会招赘婿入门。但我不可能久居此地,我若在他面前提起此事,约莫说不完这些话。”


    姬於越乐不可支:“所以你就直接来找我,让我先去探探口风?你又为何笃定我会答应?”


    “我没有笃定,我只是觉得你至少会听我把话说完。况且比起旁人,陆某还有个最大的优势。”


    兴许是因为他长相悦目,兴许是姬於越眼下心情不错,听他吊自己胃口,她也很给面子地问了下去:“什么优势?”


    他摊了摊手,很是潇洒的样子:“我久病难愈,支撑家族已耗光了我所有的心力,没心思再关心旁的了。”


    “……”


    不得不说,这话确实一下就打动了姬於越。自打被人辜负过后,她早已没了风月心思,但耐不住操心的爹娘总说年纪到了。她现在觉得,硬要成婚的话,兴许还是挑个家里清净的,两人相敬如宾,最好什么也别管她。显然,这位家主非常符合她的要求。


    但对方骤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戳她心窝的话,实在非常可疑,她又问:“你为何觉得这是优势?”


    “对旁人兴许不是,但越姑娘的传言我听过些许,你打小就爱离家出走。”提起这些,他约莫是想笑,偏过了头去,好不容易才用咳嗽遮掩了过去,“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束缚,正巧,我也不喜欢,你我各有所求。”


    这人方才绝对是在笑话她吧!


    姬於越沉吟片刻,忽然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你身体这么差,从芜陵到这里,怕是半条命都没了。你跟我成亲,就不怕我这不拘小节之人把你活活气死在新房里?”


    陆孚青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瞬,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是错觉。


    他轻轻咳了两声,才慢条斯理地回答:“越姑娘活泼灵动,我早有耳闻。既是联姻,我自然早有准备。何况,”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我虽体弱,但很惜命,不会轻易被气死。”


    姬於越:“……”他说话怎么有些无赖的意思呢。


    “这事光凭我做不了主,我得跟我阿爹阿娘商量。不过,你这提议我有点兴趣。”


    “那我便静候了。”


    她又细细看了他一眼,试探道:“说起来,从方才我就想问了,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我总觉得熟悉。”


    陆孚青笑了笑:“我以为这话是戏文里男子勾搭女子时才会说的呢,下一句莫不是——‘可愿与某共饮一杯’?”说着,他还朝她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姬於越发现了,这病美人不仅很符合她的要求,还长得好看,嘴皮子也挺利索,而且……心理素质极佳。


    她不再管他,转身就走,红衣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刮出了花厅。


    陆孚青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垂下眼帘,掩去了眸底深处那丝复杂难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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