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从树上蹦下的慕渊,苏清沅心里更加疑惑,这声音如何越来越近了?
没等她细想,一个绒绒的小脑袋突然从慕渊的衣襟里探出来。
“哟,小家伙,刚才就一直叫,你的小腿不痛啦?”慕渊轻轻地点了点怀里小鸟的脑袋,要不是为了它,他能被困在树上下不来吗?
所以是因为鸟儿才这么着急下来的吗?
看着慕渊轻柔的动作,苏清沅心下抱歉,是自己太先入为主了。
“少爷,你吓死老奴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为首的老头一身布衣,对着自家人小鬼大的少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慕渊真是怕了他了,忠叔什么都好,就是太唠叨管得太严,他只是生了个每年都会有的小病,就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出门。
“喂,呆丫头,回神了,谢谢你救了小爷我。”
望望还愣在原地的苏清沅,慕渊道了声谢,今天确实多亏遇见她。
“再见啦,双丸子,你是忠勇伯府家的吧?我记住了,以后会经常找你的。”
苏清沅的两个小啾啾映在眼里,慕渊张扬一笑,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离开了。
什么叫会经常来找她?
苏清沅都来不及纠结他的称呼,只听见最后半句心里就泛起苦来,镇国公最受宠爱的幼子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身份啊!
好大夫没请回,小霸王却无意招惹来身,苏清沅对着右后方巍然而立的大树叹了口气。梅香不知道慕渊的身份,站在一旁见自家小姐小眉毛又皱起来,以为她是在为明心阁大夫之事烦忧,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奴婢看老夫人如今身体健朗,面目安然,大夫我们慢慢去请也可以啊。”
苏清沅不想她为自己烦恼,故意冲她皱皱鼻子笑道:“好梅香,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夫有什么好担心的,天底下的好大夫多的是,如今不过是一个明心阁而已。”
恰巧微风拂过,山间草叶哗哗作响,苏清沅又对梅香道:“梅香,咱们打只兔子回去吧,这里山清水秀,野兔肉也一定很嫩。”
梅香是屠夫家的女儿,捉只兔子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见小姐忽然起了兴趣,以为她是想养小兔子玩,便立刻撸起袖子准备迈进高高的草丛。
“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她话音刚落,脚步还未迈出,胳膊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小姐?”
迎着梅香疑惑的目光,苏清沅莞然一笑:“梅香,兔子不是自己捉的才不好吃呢,你告诉我该怎么捉兔子,我也想玩一玩。”
梅香不疑有她,放下袖子耐心将方法说了出来,末了还是抑制不住担心问道:“小姐,咱们下次再自己动手吧,这里奴婢不熟悉,下次奴婢带你去别处玩,好不好?”
苏清沅摇摇头,听她将方法说完后问道:“梅香,你知道什么兔子最好抓吗?是不是伤脑折骨的野兔最容易被人骗?”
梅香觉得她家小姐真是可爱又聪明,这种想法都能冒出来,笑着道:“小姐,你说得有些道理,不过野兔一般伤了头脑活下来的实属少数,死兔子又不干净。还是奴婢捉来活的给你,咱们养着玩多可爱啊。”
风这时越来越大,苏清沅还未答话,几粒碎石裹挟着凉风忽然从树后的草丛中飞出,卷着树叶轻飘飘落在她的面前。
“小姐!”
梅香被这邪门的大风吓了一跳,忙抱住苏清沅,将她身上的外衣仔细紧了紧道:“小姐,山间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苏清沅靠在她的怀里,对那风中挺立的大树灿烂一笑应道:“好,我们去找兰竹与乐彤回庄子吃肉去。”
两人很快就在小泉边找到了采花采得不亦乐乎的兰竹两人,主仆几人于是踏着落叶携手慢悠悠回了庄子。
王管家早在门口候着,见苏清沅回来后松了口气道:“小姐,饿了吗?午膳已经备好了。”
苏清沅笑着摇摇头:“王叔,我不饿,祖母醒了吗?”她出门时本要去告知祖母,谁知静安嬷嬷说老夫人头痛已经睡下了。
王管家笑容真切了些点头道:“夫人已经醒了,正在厅里等着小姐。”
苏清沅于是立马道:“那王叔,我们现在进去吧。”
“好,奴才带小姐进门。”
王管家转过身推开门,走在前面带着苏清沅穿过回廊,越过花园。途中经过一处小园,园中花草繁茂,有一阁楼立于中心,形制伟丽,让人一眼便见。
那阁楼实在漂亮,廊柱上缠绕花草图腾,有一木质匾额正对园门,上立四字:正心明德,字迹遒劲,入木三分,苏清沅只望一眼便忍不住低声赞道:“实在漂亮。”
王管家听得她言微微停顿,片刻步伐加快,将苏清沅几人很快便带至启明厅。
启明厅位于庄子的正中心,古朴俊伟,本应有十分赞誉,但苏清沅刚刚见过那处阁楼对这古朴正厅的美丽倒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几人还未进门,就先见一个小丫头捧着托盘从侧方而来,那丫头抬头见了苏清沅微微欠身,语调微微雀跃:“奴婢见过小姐。”
苏清沅将她扶起,向盘中望去,银白色的瓷盘中正盛着憨态可掬的漂亮糕点,香气扑鼻。
“茉莉,你的手真巧,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茉莉受宠若惊,一个劲儿地道:“谢、谢、小姐……”
苏清沅知道她性格内敛,并不多打趣,笑着和她一起进了屋。
程氏正在屋内品茶,兴许是年纪大了,近来她总感觉脑袋昏沉,白天难得清醒,夜晚又无法入眠。
静安立在她身旁,知道这些天她的难受,忍不住道:“夫人,咱还是早些回去吧,这边毕竟……”
她话未说完,程氏就微微抬手制止道:“不必说了,我心里有分寸。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理由今年要早离。”
“况且……”她浑浊的眼珠忽然流出一分痛楚,“静安,你知道我的心啊!”
往事如刀,人受刀割,焉能不痛?静安于是不再说话了。
“祖母!”
一道活泼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程氏闭了闭眼,打起精神对跑来的小丫头笑道:“沅沅回来了,山上好玩吗?”
苏清沅装作没注意到她面上的难过,坐在她的身旁兴冲冲地分享:“好玩!这里真漂亮!”
“开心便好。”孩子童真的笑脸驱散了心里的阴霾,见菜肴已经备齐,程氏拉着苏清沅的手来到偏厅,“玩累了吧,咱们用饭吧,这里的秋明菜味道很不错,你会喜欢的。”
苏清沅接过她夹来的蔬菜,尝了一口。一股酸涩的味道瞬时直冲脑门,咀嚼起来更好似有石子一般,这秋明菜看着鲜亮,没想到口感却是这样。
“沅沅尝着如何?”
祖母目光期盼,苏清沅咽下嘴里的食物,笑容甜美:“好吃,味道很鲜美。”说着又夹起几根,往嘴里塞去。
老夫人的目光更加柔和了,眼角的皱纹堆积起来:“祖母就知道你喜欢,特意吩咐他们去采摘的。”
苏清沅笑容愈发甜美:“谢谢祖母,沅沅很喜欢!”
王管家这时从屋外走来,见祖孙两个相处和睦,程氏笑容正盛,本不想打断但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夫人,有客。”
老夫人闻言疑惑道:“有客人?”周遭世家的庄子极少,少有的几个也早已不甚往来,平白无故怎会有客人上门。
“有贵客。”王管家知悉老夫人心里的疑惑,直接道,“是镇国公府家的慕小少爷,奴才已将人迎进灯明厅。”
慕渊?!
苏清沅差点被嘴里的秋明菜给噎到,这小霸王怎么现在上门了?还真说来就来啊?
镇国公是当朝的肱股之臣,妻子又是皇帝的长姐,作为他俩的幼子,慕渊的身份是尊贵非常的。他这突然上门让程老夫人也有些不明了了,苏统说实在也不过只是个袭了爵的平庸之人罢了,并无什么政绩,这慕家的孩子怎么会来到忠勇伯家的庄子?
但人家既已登门,自然需要迎接,更要极其热情地欢迎。程老夫人对王管家道:“吩咐厨房重做膳食。”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带着静安走了出去。
慕渊身份尊贵须得小心对待,程老夫人本无意带苏清沅去,但苏清沅径直跟了出去,在路上将上午那事详细说了一番。
程老夫人明白了事情原委,对苏清沅道:“沅沅,那慕少爷性格如何我并不十分了解,只听得些许传言,待会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言论来,你还是回屋去吧。”
苏清沅知晓祖母的担忧,孩子间也是有等级的,父亲不争气,子女也就跟着受委屈。
镇国公战功赫赫,苏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靠着祖上的余荫。倘若慕渊说出什么不敬之言,她们人微言轻也只能听着了。
但苏清沅并不害怕,三人成虎的传言如何信的,是骡子是马还得牵出来遛遛。
况且以上午那短暂的相遇来看,苏清沅觉得这慕渊也并未如传言般可怕。
苏清沅劝祖母安下心来,可谁知这次她还真的想岔了。
传过花园便看见灯明厅外跪了一地的仆人,还未至门口便听见慕小少爷暴怒的声音响起。
“都给我滚蛋!”
其中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碎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