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豆的指引的路线,二人找到王家,墙头上的土块脱落,参差不齐,大门年久失修,木材原本的颜色被风蚀成灰白色,正中央一左一右贴着两张红色门神。
她看向头顶上挂着的草灯笼,“应该是这家了。”
“是的仙长…”此时太阳还未出来,但王豆的灵魂似乎已经感觉到门神压制,往江写身后藏了藏。
谷筝双手一手叉腰一手扶着佩剑,“这么早,有点唐突吧?”
江写目光望向她,“来都来了,先敲门再说吧。”
“好吧,我叩门,弄完了咱赶紧回去。”谷筝显然不大乐意管这闲事,可奈何江写要前往,于情于理都得给这个面子。
两人站在门外,不出片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很轻快,不一会儿从门缝里看到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将门闩拔下,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少女从探出半个身子,困惑地看着二人。
“我们是…”
江写刚开口,却想起来这王青双耳失聪,转而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
“你姐姐识字吗?”谷筝摸出一张白纸,便问身后的王豆。
“我姐姐识字。”王豆看到王青便往前站了站,看得出他很想走到姐姐身边,但因为大门还未完全打开,门神依旧有震慑作用。
只不过还没等谷筝去写,王青便将门展开,点用眼神示意她们进去。
“就这么放我们进来了?”
往里走时,谷筝神秘兮兮地凑到江写耳边嘟囔了一句。
江写摸着下巴,看着王青背影沉思片刻,“或许是这金丝蓝袍?”
“哦对!”谷筝双手合十,“咱们可是三生门弟子,这藏铃村谁还不识金丝蓝袍。”
王豆的家很干净,院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屋子里虽然因为年份缘故有些老旧,但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东西摆放规整,里屋正中央还供着二老的灵台。
招待二人坐下,王青拿出茶壶倒了两杯茶给她们,接着便站在一旁,双目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们。那双眸子中透出的意思像是在向她们询问似的。
“姐!我好想你!”王豆从进了屋子就围在王青身边,伸手抽泣着想去碰她,但碰到的只是空气,“姐……”
江写和谷筝虽知道王豆的存在,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从进屋开始,江写得目光便落在王青身上,她自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双耳又失聪,这让交流都成了问题。
仔细一看,这王青生得貌美,秀丽之极,虽生在贫苦人家,却肌肤胜雪异常白嫩。虽交流成碍,可那一双眼却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幼童,灵动黝黑,仿佛会说话似的。
“别哭了!吵死了!”
在王豆哭哭啼啼不知道多久之后,谷筝忍不住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拿出纸和笔写了几个字。
【扶贫助人,改日再来】
王青看着纸上的字迹,舒展笑颜,点了点头,她用眼神示意谷筝,似乎是想要用那根笔。
谷筝对上王青满带笑意的视线,手微微一顿,把笔递了过去。
片刻过后,纸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多谢仙长”
江写见这王青生活不便,无论是衣裳还是家中物品都十分破旧,她想了想,本想留点银币,结果却被谷筝先一步。她嘴上叨叨着不耐烦,却仍旧摸出几枚银币来放到桌上,
虽然不多,但也够寻常人家用上两个月。江写也跟着送上几枚银币,她虽比不得谷筝富裕,可看到这些穷苦可怜人,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看到桌上数枚银币,王青先是停顿,随即俯身致谢,她目光落在江写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神色一变,走到江写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江写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只不过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王青便转身回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个竹筐小跑了出来。
她用眼神示意江写里面的东西,接着往她怀里塞,“嗯嗯……”
篮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筐子的烧饼,江写愣了愣,下意识想推脱,但看到王青那真诚的眼神时,还是收下了,“多谢姑...”
她话还未说完,与谷筝二人听到院外传来的锣鼓声皆是一怔。四目相对之际,那喧闹声逐渐逼近。
“今日有人娶亲?”谷筝下意识嘟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有些纳闷地看了江写一眼。
江写朝着院内方向望去,从那虚掩着的门缝处可以看到一抹抹大红映入眼帘。锣鼓喧嚣,唢呐吹奏者喜乐,直至王家院门外,一声锣鼓喧天。
“落轿!”
随着高喊声落下,院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走进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此人相貌英俊,气质儒雅,在看到江写与谷筝二人时,四下瞧了瞧,待目光落在王青身上时,这才露出笑意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青面前,“青青,为夫来晚了。”
两人面面相觑,且不说娶亲与否,哪里有新娘不穿喜服便要嫁人的?而且看这状况,此人身后带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个凶神恶煞,哪里有娶亲的模样。江写便下意识将王青挡在身后。
见此状,钱青云身侧的媒婆走上前来劝说:“王家姑娘,如今你孤身一人,钱公子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大福气!”说着,那媒婆似乎意识到什么,笑着拍了下脑门儿,“瞧我这记性!王家姑娘双耳失聪,我怎就给忘了?”
“二位仙长见笑了,我这老太婆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媒婆喜笑颜开,上前扯了扯王青衣袖,“走啊,王家姑娘!”在她看来,这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患失聪的王青能嫁去钱家当媳妇。无疑是祖上烧了高香,做梦都要乐醒的美事。
可这王青几个月前从深山中归来,不仅人聋了,这连带着话也不会说,终日里显得还有些痴痴傻傻。
她曾来过王家几次下聘礼,可每每面对王青,这人总是什么都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的模样。
索性就干脆叫钱家来拉人算了。
王青被媒婆生拉硬拽,似乎她也意识到如今是何情形。神情焦急不安。
“放开我姐!”
只听身侧一声尖啸,江写在王豆将要冲来之际,将那媒婆的手死死捏住。此时她已然有几分愠怒,“依我所见,她似乎并不愿,你们这是要强取豪夺了么?”
那媒婆心中似乎并无“强娶”的意识,她只想嫁入钱家,是这村子中无数妙龄女子向往之事。王青不过有几分姿色在身上,能叫钱青云八抬大轿娶过门,已是闻所未闻。怎会不愿呢?
可见着媒婆心中所想,众人心知肚明。谷筝虽未上前阻拦,可手已放在剑鞘上,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小村落,竟出来个土皇帝,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这话说出口,连那能言巧辨的媒婆也不敢出声了。这时,身穿大红喜袍的钱青云拱手相道:“二位是三生门仙长吧,久仰大名。在下姓钱名青云,不知仙长们来青青家有何要事?”
“听闻王姑娘独自生活,身体不便,宵尊主特意遣我们来亲自拜访。”江写刻意把宵明搬了出来,果不其然,在听到“宵尊主”三字以后,众人面色纷纷一变,十分忌惮畏惧。
说话时,她注意到王青身后王豆的鬼魂在直直的注视着钱青云,眼中带着愤怒怨恨,她将灵力渡至双目,王豆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钱青云看到桌上的几枚银币,伸手拿在手里看了看,“青青并非孤身一人,她马上要与我结为夫妻。还是不劳烦仙长们忧心。”说着,他将银币递到江写面前,目光直视着她,面带微笑,“不过看样子今日,二位是不会让我迎娶青青了。”
三生门下山为村民祛除妖邪,对藏羚村的人来言,这三生门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家之地。而门中弟子,各个也都是人中龙凤,与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不同。
可偏偏有看不清形势的莽夫在其中。连钱青云都未曾发话,那身后领头的壮汉为赚取赏钱强冒头,大步上前便要去抓江写。
“给我让开!”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管他什么猫人狗人,如今他眼前站着的才是能给他赏钱的仙人。
江写眉头一凝,面对那轿夫探过来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抓住那人手腕,稍稍一用力,便听“喀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碎了一般。
“啊!!”骨裂之痛钻心难忍,轿夫惨叫出声,立刻双膝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痛苦。
这一切事发突然,待众人察觉之时,纷纷看着江写惊恐向后退去,“杀人了!杀人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这么一句,几个大汉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门。见此状,那剩余侯在门口的轿夫乐师也都顾不得其他,一哄而散。
“......”
瞧这这一幕,江写第一时想到的是该如何去向宵明交代。她无意伤人,可面对这些凡人之躯,饶是她看上去柔弱不堪一击,也轻易便能取他们性命。
娶亲的队伍已七零八落,明显今日钱青云无法将王青带走。他咬着牙关,眼底氤氲着的怨毒转瞬即逝。只深深看了江写一眼,便拂袖而去。
待人离去,那断了手臂的轿夫还未曾跑远,似乎是吓破了胆,双腿发软动弹不得,连同地面上都多了一片水渍。
“我错了!仙人饶命啊!”
江写俯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一贴金创药与银币来给递给轿夫,“方才事出突然,我下手不知轻重伤着你了,这你拿去。”她本意是尽量能给这轿夫些赔偿打发了他,这样就算后续宵明知晓此事怪罪她,也不至于被训斥太惨。再来还是无法习惯这生命的逝去,或许原主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修士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可生前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理解残败身躯所带来的困扰痛苦。
这轿夫手一断,恐怕是一家人都吃不上饭了。
轿夫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也顾不得多想,拿了那金创药与银币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你也太仁慈,这种人本就是欺软怕硬,叫他吃些苦头也好。”谷筝双手环在身前,淡淡道。
“凡人之躯与我们不同,我也无心伤人,吓唬吓唬他们便也罢了。”她走到王豆身前,因方才之事,导致其怨怒横生,如今王豆已有了戾气化形之势。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江写那一记求雨咒的缘故,今日太阳一直藏在云层之中,从王青家出来之后,天都是阴的。
江写和谷筝二人也打算往客栈走,不过走了一半,谷筝又忍不住了,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豆,皱起眉头,“你姐也看到了,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王豆似乎很害怕谷筝,吓得抖了几下,“我…”
“你姐姐…”江写忽然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豆,“你姐姐她一直是这样吗?双耳失聪?”
说到此处,王豆情绪更低落了几分,他摇摇头,“不是的,姐姐是三个月前突然这样的。”
江写点头示意,“你仔细说说。”
“家里只有我和姐姐,我从小体弱多病,姐姐为了赚药材钱会自己上山采药卖钱,给我看郎中。三个月前姐姐到很晚才回家,回来时身上脏兮兮的,等再睡醒,姐姐她就听不见了……”
说到这儿王豆双手握紧,“我打听到符禺山上有一种果子可以治愈耳聋,就上山去采药,然后…”
“然后你就死了,”江写若有所思的努了努嘴,“那这几个月你姐姐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王豆顿了顿,摇头,“没有了仙长…”
“仙长!”忽然,王豆跪下,他试图去抓江写的裤子,却扑了个空,“我知道三生门的仙长会神通,您能别让钱青云娶家姐吗!”
谷筝把江写往身后一拉,双手叉腰站在王豆面前,“你说你这小鬼,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江写也蹲下身子看他,语气比谷筝柔和很多,“你起来说话。”
王豆看着江写,抹了两把眼泪从缓缓起身,双手紧紧攥着,“…其实我姐姐她并不心悦钱青云,先前她未患耳疾时,钱青云便来提过亲,姐姐拒绝了。”
“……”
江写注视着他,不由轻叹一声,“既然你有心求我们,为何要隐瞒实情?”
闻言,王豆先是一怔,随即闭眼咬牙,怒声道:“是他杀了我!就是钱青云杀了我!仙长!我求您救我姐姐,钱青云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我不能让姐姐嫁给他!”
“你的死与钱青云有关?”
话不能听一面之词,但王豆所言,江写还是有几分相信,只不过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暂时还不能妄下言论。
“就是他告诉我符禺山上有能治人耳疾的果子,可符禺山上有很多凶兽妖怪,我好不容易拿到果子,却被人从山上推了下来,我跌落在崖底,可临死时看到了那人的脸!”王豆说着面目狰狞,身上的阴邪之气便更加旺盛,“就是钱青云身边的刘三!就是他!”
话音刚落,王豆又泄了气一般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头,声音呜咽着:“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找仙长你们,可钱家…没人敢在藏铃村得罪钱家……”
“没人敢得罪?”谷筝忽然提高音调,神色严肃,“我就不信了,他钱家能翻云覆雨不成?”
这王豆本就横死,死后冤魂戾气更盛,加之对钱青云怨恨,这阴邪之气便更加难以抵挡,不出今日,便会化为真正的邪魂。但也不难看出,他身上还存有善心不愿做伤人之事,所以才赶在自己化为邪魂滥杀无辜之前,找上了三生门弟子。
至此,江写对这件事有了个大概的判断,但当务之急,是该先送走王豆才是。
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前的遭遇,遇到这些可怜之人,心中无奈之余,也想尽力了却其心愿。
“我答应你,会尽力不叫王青受伤害。”
有江写这句话,王豆的执念也算有了出口,而执念一旦没那么深刻,这冤魂留于世上的根基便开始薄弱。他身上逐渐开始散发光芒,附着于身周的阴邪之气也逐渐消散,脸上也展露笑容。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最终,王豆的灵魂消散于空中,而在他的魂魄消失之后,空中忽然出现一抹紫色的光团,笔直地冲江写眉心而去。
江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但那光团又追逐而上,当光团没入眉心时,江写感觉自己震金境界竟隐隐有了松动之势。
她了然于心,这或许就是那冤魂身体中的魂力了。
钱青云能做出强娶的行为来,也不外乎他会做出别的事。虽然这次搬出三生门的名号来将其震退,也只是缓兵之计。出了王家大门,江写便交代谷筝回客栈之后向师尊禀报。后续安排弟子时刻盯守王家,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脱。
而江写则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打算隔天晚上行动,男主坠崖的地点在数百里开外的琉月之森,现在赶路过去,不出一个辰就能到达目的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