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羊肠小道上,空气中细微的尘土飞扬。日落金山,路上三三两两或扛着锄具、或赶牛车的村民循着炊烟渐浓的方向聚拢。
二人注意到村口立着的石碑上面刻着乌村二字。
乌村甚少有外人光临,注意到乍然出现的两个容貌英俊陌生人,有村民放慢脚步好奇打量。
温叙转而翻身下马,拦住前方一挎着竹篮、穿着靛蓝粗布衫的过路大娘。
“大娘留步。”他温声言道。
接着搬出早在上路时便与玄霁串通好的身份,“我与兄长寻亲赶路至此,眼瞧着天色渐晚,想寻处地方得以歇脚,可有地方能行个方便?”
被拦住的大娘抬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这小公子清俊有礼,张口说话谈吐非凡,不似那鲁莽凶煞的山匪流寇,了解二人来路才稍微放下戒备。
“哦,要借住啊,俺瞧你们这俩人长得怪俊嘞,不像什么坏人。”大娘搔搔脑袋,眼睛滴溜一转看到这白玉似的公子边上还杵着个大高个儿。
察觉到打量视线,玄霁撩起眼皮冷冰冰回了一眼。
大娘赶忙收回视线,心下腹诽。
嚯!这后生俊是怪俊哩,但一副冷脸阴沉模样,看着就不好亲近。
思索一番,大娘咽了咽口水,吞下到嘴边的话,面露难色,一拍手跺了下脚:“嗐,只不过俺家小,可腾不出地儿来给你们住。”手臂上的竹篮因着动作晃了下。
听闻大娘难处,温叙也不过多纠缠,牵上马轻声谢过预备继续向前去寻人问问。玄霁面上没什么表情,牵马跟着。
走出去几步,又被后面的大娘叫住。
“欸欸!你俩等等。”
温叙闻言止步回首,只见那大娘挎着篮子哒哒追了上来。
“哎,算了。俺瞧你也不像坏人,这样吧,你往前走,前面那户房顶砌了青瓦的屋子是俺们村长家,俺带你们去问问,说不定村长家能留你们。”边说,抬手指向前面。
温叙顺着方向看去,不远处确实有一户青瓦人家,或许今晚的住处有着落了。
“那便有劳大娘带路了。”温叙眉目含笑点头。
真是俊俏的小公子!
村里全是糙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玉样儿的人儿,大娘被那好看的笑容晃了下眼,高兴颠了下篮子,一扭胯上前。“甭客气,你俩跟俺来。”
许是觉着温叙模样生的好没什么架子,又或许是太久不见外来的人。路上大娘打开了话匣子,跟温叙讲了些瀛州乌村这地儿的风土人情。
温叙也因此得知了大娘姓马,家里是做豆腐的,而等会要去拜访的乌村村长姓赵,名唤赵有生,是村上难得的秀才读书人。
至于玄霁不近不远跟着,马大娘瞧着他不好亲近的模样,也没搭话,只与温叙攀谈。
走了约莫半炷香功夫,一行人停在了那几见青瓦房组成、此时大门紧闭的屋舍前。
“砰砰。”马大娘拍了拍村长家的木门,力道震得门上陈灰簌簌抖下,她扬声唤道。“他村长呐——俺,马香花,俺们村上来人了。”
屋内传来几道椅凳挪动的吱呀声响,一道沙哑略老的声音传来。
“欸!就来。”略重脚步声踏踏走近,最后停在门前,接着是门栓抽动的声音。
“吱呀——”门被推开,一不惑年岁,穿着长衫的老汉出现在几人眼前,想必这位便是赵村长了。
“他村长可吃饭了。”马香花打招呼。
“咳咳咳,吃了吃了。”赵村长似乎染了风寒,急促咳嗽几声,待喘匀气,颔首回道,视线转到门口的两个生面孔上:“这二位是……”
马香花一拍大腿,热情向赵村长介绍:“俺搁村口遇着的兄弟俩。”她拍拍身侧小公子的肩膀,“这个叫温叙,那个大高个儿叫玄霁,说是寻亲路过,想着在咱们村歇歇脚。”
温叙笑笑,躬身作揖:“赵村长,晚生温叙,寻亲至此,夜深赶路不便,能否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玄霁有样学样,报上姓名:“玄霁。”
赵村长赵有生知晓二人来意后,让身示意进屋说话:“喔,原来是这样,好说好说,二位进来说话吧。”
“行,人送到了那俺就回家吃饭了。”马香花瞧着这天要黑了,没再多逗留。
“大娘慢走。”
“欸,不送了。”
赵有生带着兄弟二人进了堂屋。
赵家六口人分别是赵老爹,赵村长夫妻二人,赵村长的儿子夫妻二人以及一个扎着双髻的四五岁男童,他们吃完饭在堂屋歇息聊天,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二位远道而来便是客,坐吧。”赵有生招待,倒了两碗水递给他们。
“爹,这二位是?”生的浓眉大眼的赵村长儿子赵根好奇问道,这哪儿来的生面孔。赵老爹也好奇打量。赵家媳妇儿许芬避嫌带着孩子回了屋里。
赵有生给家人介绍了温叙和玄霁。
交谈一番,夜色渐渐笼罩乌村泥墙砖瓦,月影朦胧清晖绰约。
赵家人收拾腾了间屋出来,供温叙玄霁二人借宿。
温叙洗漱完坐在铺着褥子的床上,抬眼打量屋内布局——屋子不大,方寸间只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木凳外加一个木箱。但对于奔波数日的疲惫旅人来说,一张不那么软和的床足矣慰藉这几日的疲惫。
温叙放松极了,腰一松倒在床上,陷入被褥。背部传来比风餐露宿强了不知道百倍的触感让他喟叹。
哎——终于有床睡了,天知道他这几日靠着硬邦邦的树干睡得多难受,早上醒来骨头都散架了。
如此想着,他裹上被子圆圆地滚了一圈,木床受力发出声响。
玄霁披着水汽推门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小少爷裹成了一条,转了一圈又稳稳躺平,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墨发披散,因着动作幅度几缕调皮地翘起。
真像个在草地上撒泼打滚的笨兔子。玄霁想着,又觉着这想法好笑,轻笑出声。
毫无形象放肆完的温叙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翻身扭头想看,却忘了身上还裹着被子,又跌回床上,一阵手忙脚乱。
糟糕!忘了今天是玄霁和自己睡一起了!
玄霁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笨兔子乱糟糟地把自己从被褥里扒拉出来,不声不响等着,底下木床不堪重负地吱呀吱呀声。
“好了?”玄霁又轻笑一声。
囧样被抓住,温叙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重新端坐在床沿伸手拍拍招呼玄霁。
“坐。”
玄霁撩起衣服在他身侧坐下,看着他,温叙转移话题:“你方才出去许久,做什么去了?”
一个时辰前,赵家人听闻温叙和玄霁还没吃饭,拿了些馍馍过来,玄霁瞧着没什么胃口的样子,说着出去看看,这一出去就是快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自然是有事。但具体什么事,他不想透露。
于是,玄霁薄唇轻启,随口扯了个理由,懒懒道:“出去随便走走。”蛇妖渡劫后的一年内,每三月蜕一次皮。每逢蜕皮期,蛇妖喜欢泡在水里软化旧皮。他这几日便觉着身上不舒服,估摸着也是蜕皮期到了,出去找了条河泡了会儿水。
当然除了找地方泡水,他顺便解决一下了另外一件事。想到方才见到的东西,玄霁冷笑一声,果然如他所想,这附近有妖。
“好吧,眼瞧着也不早了,我先歇下了,玄侍卫自便。”对方一副兴致缺缺不愿多答的样子,温叙识趣地没继续问,困意上涌,他翻身在床内一侧躺下,把后背留给玄霁。
玄霁本不需要睡觉,但瞧着这小少爷既然已经给他留了位置,也没客气,大喇喇躺在空出来的外侧,闻到身旁人身上好闻的淡香,玄霁闭目不语陷入沉思。
夜晚的乌村陷入一片寂寥,偶有几声狗吠回荡在空旷的上空。赵家人睡在隔壁,也不知是谁鼾声震天,连绵不绝。
玄霁丹田运气,身边萦绕的法力淡去,他心里藏着事,毫无睡意。身边依偎的小少爷呼吸轻浅,似乎是觉得冷,不自觉地向热源靠近。
忽然,身上一重,熟睡的某人一翻身一条手臂软绵绵搭在了他身上。
玄霁倏地睁开眼,静静盯了会睡成一团的某人,在黑暗中眸光流转。只可惜某人毫无察觉,睡得香甜。
内心天人交战一番,他又重新闭上了眼。
罢了,睡吧。
不知道躺了多久,玄霁突然坐起,化作一道黑色流光消失。
几息后,漆黑一片雾气弥漫的密林深处,流光乍现,黑色的身形显露——正是玄霁。
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那汪平滑如镜的碧潭。
普通人感觉不到什么,但是对于同为妖类的他来说,那股令人作呕的阴湿咸腥气味很浓,根本无处遁形,显然这片潭水就是那妖的藏身处。
“出来!”玄霁冷冷喝道。
深潭水面扬起一层涟漪又回归平静。
还躲。
玄霁眼神愈发冷冽,锐气逼人。
忽然,他动了!
衣袂翻飞,以手作掌,几乎要凝成实体的强大妖气裹挟着掌风猛地拍向潭水。
“嘭!”水面溅起巨大水花,还想藏着的妖一朝暴露,隐匿在飞散的水珠中鬼魅般就想逃。
呵,鼠辈。
潭水里的妖终于现形,玄霁勾唇嘲讽一笑,动作快得看不清,足尖轻点三两步便接近那道身影。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四周水波被冲击在一起的妖力震得氤氲成弥散的水雾。那妖显然不敌玄霁,几招下来就逐渐更不上他凌厉的攻势,步法凌乱,胡乱格挡几招后,又被一掌击中胸口。
“噗!”它猛地呕出一口血,飞身后退撤出几丈。
玄霁气息都没乱,步步紧逼,掌风翻飞,招招直击命脉。
这是完全没打算留它一命的打法。
水妖避让不及,狼狈尽显,头上爆出青筋,回防中嘶哑怒吼:“你我同为妖族,何必互相为难!”
“低劣恶心的生物岂敢与吾相提并论。”玄霁不屑回道。
“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水妖怪笑两声继而深吸一口气,两腮诡异的鼓起,周身气势一凛,噗地喷射出一股的粘稠毒液!
腥臭味爆裂开来,玄霁被那气味熏得眉心紧锁,不想被沾身,后撤避闪,不耐烦翻手挥掌击破。
嘣!——
强大妖力触及粘液那一刻,瞬间把粘液冲散变成一簇簇墨绿针尖散射开。
雾气散去,哪还有那水妖的影子。显然是趁着这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只留下一条曳出带着粘液的水痕。
天渐渐亮了,晨曦初照,雾气开始散去。
烦。
很烦。
没想到一时大意让这家伙跑了。
玄霁看了眼水妖最后消失的方向。平白沾了一身腥臭味,他此时心情差的要命,一张俊脸变得更臭,甩手掸了掸衣服,利落转身离去。
改天再找机会收拾它!
后半夜乍然失去热源的温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最后裹着被子一骨碌翻身坐起。
温叙(眼神幽怨看向作者):我暖床神器呢!?
围观一切的俺:嘿嘿你老公睡不着打怪去了~
…………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最后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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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乌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