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屿屏住了呼吸。
他并不确定，那目光到底是不是朝他而来，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微微眯起了眼，把自己呼吸也放得轻了点。
不知道这个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有没有用，但毕竟也是个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法子。
但秀娘还是空洞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这个方向，随后，竟然开始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裴千屿心中一震，指尖微动，灵力已在经脉中悄然流转。却忽觉肩身边有动静，只见和他一屋的李瑶瑶抿着唇，手上也开始做了掐诀的动作。
毕竟是掌门之女，修行了那么多年，再怎么草包，也不至于什么都感觉不到，更何况李瑶瑶现在筑基期修为，已经不需要多少睡眠了。
就在秀娘即将触及到他们门槛之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是楚晏。
他甚至没有动用腰间的长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微亮，只觉银光一闪，只听一声极轻微的闷响，秀娘前行的动作猛然僵住。
只见她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尖叫，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从楚晏出现到秀娘倒地，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裴千屿推开房门，快步走出。他蹲下身，手指探向秀娘的颈侧，只觉一片冰冷，没有任何脉搏。
他又谨慎地注入一丝细微的灵力探查，发现秀娘的生机已彻底断绝，但尸体还散发着温热。
裴千屿沉默，和黑夜里的楚晏对视一眼，李瑶瑶和亓官衡也从房间里快步走出。
亓官衡也跟着伸手探去，然后摇了摇头。
几个人对视了几眼，裴千屿心中疑惑也越来越大。
因为这的的确确是一具人类的尸体，皮肤还残留着些许弹性，但正在迅速变得冰冷僵硬。
裴千屿此时此刻也看清了，方才楚晏丢出的银光，竟然是一种无形的剑气，只凭剑气本身，便将秀娘后脑勺开了个瓢，让她现在死得不能再死。
估计是楚晏顺手试探，暂时不想出剑，却不料一下子就死了。
这个发展，也让现在所有人都有点始料未及。
楚晏垂眸看着地上的尸体，月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他才对在场众人说道：“都先回房，明日再看。”
裴千屿心里是比较认可他这个决定的，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诡异，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异议，立马站起了身跟着回了房间。
亓官衡看起来还有点恋恋不舍，似乎还想找更多的线索 ，却被李瑶瑶一把拉住，连拖带拽地拉回了房里。
裴千屿回房间后，心有所悟的地看了一眼窗外。
只见小院里尸体还静静躺在那里，秀娘的尸体还维持着死不瞑目的表情，血染红了她的身下。
******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裴千屿推开房门，第一眼就望向院子中央。
秀娘的尸体不见了，地上那滩暗红色的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情况虽说有点惊奇，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昨晚到了后半夜，院里直接笼罩起了一层黑雾，雾蒙蒙的，竟然什么都看不清。
等天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这般模样了。
只是……
裴千屿的目光沉沉，只见角落里，昨夜被吸干了的家禽尸体竟然还堆在笼子里。
所以昨晚并不是幻境。
就在这时，主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熟悉的穿着素净蓝布衣裙的身影端着一个小簸箕走了出来，里面装着些谷糠，正是准备喂鸡的架势。
裴千屿的脸色一僵，瞳孔猛地收缩。
竟是秀娘，活生生的秀娘。
她依旧站在那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行动自如，眼神温婉，甚至带着一丝刚起床的迷茫。
她看到裴千屿，脸上露出和昨日一般无二的、带着些许怯懦的温顺笑容："仙长起得真早。"
她步履轻盈地走到鸡舍前，当目光触及那些被吸干血的干瘪家禽尸体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啊——啊！！”
只见秀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中的簸箕"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谷糠撒了一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连连后退了几步，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昨晚还好好的......这些鸡鹅怎么会......”
姚聂闻声从屋内快步走出，只见他的妻子正对着几只死状凄惨的家禽惊恐尖叫，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他求助的眼神一直在往他们这一行人身上看去，但是他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思路，所以全都齐齐沉默。
最终姚聂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先上前扶住几乎要晕厥的妻子，温声安抚道：“别怕，别怕...许是遭了瘟，或是被什么野物祸害了。你先回屋歇着，这里我来收拾。”
他话是那么说，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明显就是这一阵子村里传言的那个妖物在作祟，但是谁都没有出言反驳他。
秀娘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被姚聂搀扶着回了主屋。
片刻后，姚聂独自返回院中，脚步虚浮地走到楚晏面前，嘴唇张合了半天，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舌头捋顺了，但腿却使不上力了，竟是直直地跪倒在了他们面前。
“仙师...我、我昨夜...其实都看见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看见秀娘她...她变得不像她，在院里...还有您出手...我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断气了，血流了一地...我当时吓得魂不附体，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出。”
“可、可不知怎么的，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刚才被秀娘的叫声惊醒，出来一看，就、就变成这样了...”
楚晏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知道了。”
姚聂看他面无表情，一时间拿不准楚晏是什么意思，腿上越发无力，让他一点力都使不出来了。
只见姚聂一边哭一边还要压着声音防止被正屋里的秀娘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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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长啊，你们可得救救我啊，她对家里牲畜下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
楚晏还是不说话。
倒是亓官衡拧眉深思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在给我青云宗的信里有提到，你的妻子秀娘是在进山采药晚归后，才变得不正常起来的，那么，我们可否去你说的那个山看看？”
姚聂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亓官衡上前一步，对楚晏拱手道：
“楚师兄，依目前所见，秀娘身上发生的异变绝非寻常。既然姚兄弟提到，秀娘是在月前进山采药归来后开始出现异常，我想，问题的根源或许就在那山里。”他目光沉静，语气却很是冷静，“与其在此被动等待，不如我们主动去那山中探查一番，或许能找到些许线索。”
李瑶瑶闻言，也立刻附和：“师弟说得对！大师兄，我们进山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姚聂听到要进山，脸上的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犹豫，他开口道：“仙师……那土坡岭，就是咱们村后普通的山岭，除了林子密点，没啥特别的。村里人常去砍柴、挖野菜。要说好处，也就是山里偶尔能冒出几株年份不错的草药，像灵芝、首乌之类的，但都得碰运气，有时候几年也未必能遇上一回。秀娘她……就是听说有人在北面山沟里好像看到了好药材，才一个人进去的……谁曾想……”
他脸上露出懊悔和后怕的神色，“若是几位仙师要进山，我……我给各位带路吧，山路我熟。”
楚晏目光扫过众人，略一颔首：“可。”
一行人便离了姚家村，由姚聂引路，向着土坡岭走去。
山路不算难行，林木虽密，但阳光尚能透下，鸟鸣虫嘶不绝于耳，空气中是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乍看上去，这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岭。
亓官衡神情专注地探查着四周，李瑶瑶也仔细感应，但两人都微微摇头，显然没有发现任何灵力波动或异常气息。
裴千屿也凝神感知，然而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皆是与寻常山野无异的景象和声音，充满了自然的生机，并未察觉到丝毫阴冷、邪异之处。
他们一路跟着姚聂走，但一路走下来，四周除了杂草、灌木和寻常树木，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李瑶瑶忍不住嘀咕：“这里看起来……很正常啊？什么都没有。”
亓官衡也眉头微蹙，但他现在可不敢断言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裴千屿沉默着，目光扫过这片看似寻常的山坡。
姚聂说，秀娘从下了这个山之后，就性情大变，开始生吞活物。
那么，要么是这个山里的不寻常东西还没有发现，要么是，姚聂本人 ，说了谎。
然而紧接着，裴千屿的视线向周围的树木投去，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后，他忍不住蹙起了眉。
民间素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中不栽鬼拍手”的传言，而对槐树，亦有“木”旁有“鬼”的说法，在一些乡野传闻里，此树易聚阴。
而在他们所站立的这一片树林里，竟然十颗里有□□颗是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