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海长青不朽》
作者:景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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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华纳市,位于墨西哥西北部的城市,临近美国边境。
夜晚的海风温柔,大海如一枚澄澈透明的蓝宝石,海上的船和人们是宝石里的杂质。
双层游艇于海湾里停航,人们放肆喧闹,一场派对,搅和得大海在深夜不能安宁。
苏云歇靠在柔软沙发里,纤细雪白的手臂搭在舷窗边,手撑着脸,微微扬起精致的下巴,表情慵懒,眼睛漫不经心地瞥向远处的帆船。
帆船刚从一场暴风雨的劫难里归来,挂满湿漉漉的水珠。
深色的柚木甲板上躺着一人一狗。
游艇发出明亮的光,光芒穿过海上的雾气,抵达帆船时,只剩下暗淡的余光散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身着黑色雨衣,脸被笼罩在雨衣里,看不清长相,他的身形高大修长,占据了甲板大半的位置,狗只能蜷在他的脚边熟睡。
游艇会客舱里的橘色射灯来回移动,投射在远处的帆船上,映照出帆船的名字——
“Exile。”
放逐号。
苏云歇默念船名,正常来说,一艘船的命名都象征着美好的含义,只有这一艘船是她见过的唯一例外。
男人和狗都睡得很沉,他们剧团的派对那么吵,竟然也没能惊动到他。
“你在看什么?”莉莉娅手里晃着半杯葡萄酒,踉跄地摔进沙发里,顺着苏云歇的视线也望向外头。
“咦,”莉莉娅嘟囔,“外面怎么还有一艘船。”
莉莉娅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推开舷窗,将半个身子钻出窗外,手里抓起桌上的一颗苹果,用力一扔,苹果发出咚咚响声,滚在帆船的甲板上。
苏云歇轻拍一下莉莉娅的手背,低声责备道:“你干什么?”
莉莉娅露出狡黠的笑,吐了吐舌头:“我想叫他过来一起玩啊。”
“你最好别惹他。”船东梅尔走来,将莉莉娅拽回,关上舷窗。
梅尔是剧团老板的朋友,是在墨西哥做汽车配件生意的法国人,听闻剧团到蒂华纳演出,于是邀请剧团一行人来他的游艇聚会。
梅尔的游艇像是一幢豪华的城堡,光影浮动,葡萄酒散发出芳香,调笑声不绝于耳,而那一艘帆船就像是大海里的一片竹叶,隐匿在沉沉的夜色里,大海如浓墨几乎将它吞噬。
“放逐号在航海圈子里很有名。”梅尔解释说。
“曾经索马里一带的海盗猖獗,早些年还没有各国军舰巡航,商船货轮经过索马里航线时都要提心吊胆,更别说帆船了。唯独放逐号敢单枪匹马走索马里,还反击了前来的海盗,数名海盗被绑在一起,当地海警出动救援时,差点没分清楚到底谁是海盗。”
就像梅尔第一次从其他船友处听到这则异闻时那样,他忍不住再次感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莉莉娅双手托腮,侧耳专心致志地听,接话说:“这么厉害啊!”
梅尔点点头,他余光瞥向窗外浸没在黑暗里的帆船,不自觉压低声音道:“但是我们都叫它幽灵船。”
莉莉娅:“为什么?”
梅尔:“因为放逐号的主人一直独来独往,从不和其他船主来往,我们只知道他是亚洲人,其他的一概不知,像不像死神和他的摆渡船?谁都不乐意在抛锚地碰上放逐号,总觉得有些晦气。”
莉莉娅听得津津有味:“我打赌他一定是中国人。”说完,她看了一眼苏云歇。
苏云歇半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陷进软垫里,勾勒出起伏的曲线,如绸缎般的长发乌黑发亮,两三缕发丝落在脸庞,精致美丽,尤其她的眼睛生得最好,仿佛只有东方的水墨与毫笔,才能勾勒出这样的浓淡相宜。
此时这一双迷人的眼睛正望向窗外,凝着那一艘幽灵号。
莉莉娅知道她的思绪又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压根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也没有注意到梅尔在讲故事时,目光就没从她的身上移开过。
梅尔和她们聊天的目的,显然不只是为了讲述放逐号主人的事迹。
梅尔的眼睛在苏云歇的身上流连,苏云歇一句话不接却让他失望,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地挪开他深情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笑道:“我猜是朝鲜人。”
第二天剧团有演出,但所有的演职人员都在这一晚上喝得酩酊大醉。
“酒是艺术的催化剂。”正如剧院的艺术总监维克多所声称的那般,自由散漫仿佛是法国人的天性。
苏云歇是清醒最早的。
晨光熹微,玫瑰色的朝霞在遥远的天际晕染开,海风清凉。
苏云歇从舷窗往外看,帆船已不知所踪,只剩海面上漂浮的一颗鲜红苹果,随波起伏。
蒂华纳大剧院的首演开场时间是当晚七点,而苏云歇是最没必要这么早醒来的演员,因为她在不久前被维克多踢出了剧团,演职员名单上早就把她划掉。
维克多如暴君一般统治着剧团,就连剧团老板都要听他的,没有人比他对音乐剧的审美更高,所以他对苏云歇不满意,踢走她不过一句话的事。
-
离开剧团之后,苏云歇在海边租下一间房,准备在墨西哥住一段时间。
蒂华纳的演出结束,剧团给每个人两天的假期,莉莉娅来找苏云歇结伴同游,沿着海湾散步,走累之后随便进了一间餐厅吃饭休息。
在这样一个被半山环绕的海湾里,停了比平时更多的船。
莉莉娅问服务生原因。
服务生说:“飓风就要来了。”
莉莉娅一听,忙问:“什么时候?”
服务生笑道:“今晚,不用担心,这是一场温和的飓风。”
蒂华纳面朝太平洋,每年七月到十二月是飓风季,当地居民早已习惯。
莉莉娅和服务生在聊天的时候,苏云歇眺望远处,在数十艘船舶里,她一眼就认出了停在其中的放逐号,甲板上是空的,船舱门紧闭,男人和狗不见踪影。
她收回目光,不经意一瞥,看见了走在珊瑚石小道上的一人一狗。
没有夜色和雨衣的遮挡,苏云歇能够更仔细地观察男人。
男人的身形挺拔修长,至少一米八五以上,也许有一米九,穿着黑色短袖和休闲长裤,明明是简单的打扮,在人群里却极为惹眼。
他的黑发略长,像是许久不曾打理过,碎发随着海风抚至额前,显得散乱而随性。
遗憾的是男人戴着一副墨镜,深黑镜片挡住了眼睛,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唇,下颚线条明晰,肤色是受过大海与烈日洗礼的健康麦色。
男人单手插兜,另一手上随意地缠绕两圈蓝色狗绳,那是一只削瘦却不失苍劲的手,骨节分明,青色的经络清晰。
男人的狗是一只黑色德牧,被他牵着走在前面。
德牧有狼的基因,毛色黑亮,眼神坚定而锐利,即使是在散步,也不失警惕,昂首挺胸,像是在走正步,没有路人敢像对寻常宠物狗那般去逗弄它。
男人和她们一样,走进了海湾里唯一的餐厅,在角落的一张单人桌坐下,翻开菜单,扫了几眼便阖上,用纯正的西语向服务生点餐。
他的声音顺着海风吹来,苏云歇停住呼吸,感官全都集中在听觉上。
男人的音调微沉,干净清冽,透出泠泠的凉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脏一缩。
在墨西哥的这些天,苏云歇对西语并不陌生,但这样纯粹好听的音色却很少遇见。
此时并非饭点,露天海边餐厅只有他们两桌。
苏云歇背对他,男人用餐时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
当他结束用餐,离开时,德牧经过莉莉娅,漆黑的鼻头耸动两下,忽然犬吠两声,像是警犬找到犯人时发出的警告。
莉莉娅吓了一跳,手边的银制刀具掉落。
男人的反应极快,微微弯腰,苏云歇什么也没看清楚,他的手已经抓住刀柄,利落地放回桌上。
男人抬腿,用很轻的力道踢了德牧一脚。
德牧立即不叫了,发出一声哼唧,别过脑袋,不再朝着莉莉娅龇牙。
男人此时离她们很近,苏云歇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柏木香,在到处是海水味道的港口里显得很独特。
她盯着男人好看的侧脸,开口用英语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男人的脚步停住,头微微侧向她,辨不明墨镜之下是什么样的目光,他的唇角微不可见地轻抿,透露出他的不耐烦。
“没有。”
男人的语气淡漠,甚至有一丝冷硬,说完,没再多看苏云歇一眼,径直离开了餐厅。
莉莉娅瞪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苏,你也有今天!我要和维克多说你在一个男人身上碰了壁,他肯定不会相信。而且你的搭讪方式也太差劲了!”
苏云歇单手托起下巴,并不气馁也不恼羞成怒,只是凝望男人消失的方向,在记忆里寻找,却一无所获。
-
暴雨在黄昏时如期来临,一直持续到夜深,海面风起云涌,仿佛要将世界吞没。
商寂靠在驾驶舱,操作台上一杯热茶冒出热气,他的手搭在船舵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比暴雨落下的节奏要缓慢得多,透过狭窄的玻璃,他望向远处。
商寂的视力很好,在模糊的雨幕里,岸上灯火零星,所有人都躲进了屋子里,唯有一幢二层小楼,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出现在露台,张开双臂,在磅礴的大雨里尽情地舞蹈,乌黑的长发像海藻般散开,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长裙湿透包裹着她柔和起伏的胴体,纤细与丰腴得恰到好处。
商寂的表情冷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他拿过望远镜,放到眼前,望远镜将女人的脸看得更清楚了。
长久的职业习惯让他对出现在身边的异常都保持警惕,他像一名狙击手,冷峻地锁定着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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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在她的脸上滑过,肌肤被水浸透,洁白得近乎透明,两颊泛着红晕,眼睫浓密,坠着晶莹水珠,双唇饱满,仿佛玫瑰般明艳动人。
直到另一个女人撑起一把伞,从房间里奔出来,把她拖了回去,商寂将望远镜扔到一边,走进船舱。
-
暴风雨在后半夜偃旗息鼓,第二日的天空碧蓝如洗。
莉莉娅被苏云歇折腾了一晚上,一大早就忍不住抱怨:“我真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酒,要不是我拉住你,你都要掉下露台摔断腿!”
苏云歇半倚在床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谁让你骗我昨天的酒没度数。”
莉莉娅:“我还不是想你离开剧团,心情不好,让你发泄一下。”
苏云歇低头不说话了,把玩着枕头上的彩色流苏。
莉莉娅坐到她身旁:“你昨天晚上一直在骂维克多。”
苏云歇:“我骂他了?”
莉莉娅点点头:“还抢了我的手机,打电话骂他。”
苏云歇:“……你骗我。”
莉莉娅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她打给维克多的电话还真不少。
“维克多说等这次墨西哥的巡演结束,找时间和你好好聊一聊。”莉莉娅转告道。
苏云歇把脸埋进枕头,酒醉之后让她的心情变得更沮丧了。
谁也不知道维克多为什么要让苏云歇出局,在莉莉娅看来,苏云歇已经足够优秀到可以担任主演的角色。
等苏云歇彻底酒醒,莉莉娅拖着她出门去海边,晒太阳是法国人解决情绪问题的药方。
她们下楼时,一楼出租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红头发,绿眼睛,五官深邃凹陷,穿着一件印有椰子花纹的蓝衬衫和沙滩裤,用英语和她们打招呼。
“你们去海边?”男人见她们穿着泳衣问。
莉莉娅:“对。”
“要不要一起?我知道一处不错的海滩。”男人挑了挑眉,“公主需要骑士守护。”
莉莉娅被他的油嘴滑舌逗笑了:“走吧。”
红发男人名叫佩特,从美国来墨西哥度假,热情外向,两三句话就和莉莉娅熟稔起来。
他们搭了房东太太的顺风车,离开海湾,去了另一个更僻静的海滩。
沿途经过抛锚地,飓风一过,船舶少了一半,苏云歇没有在其中看见放逐号。
飓风没有席卷他们所去的海滩,海水清澈,因为不是景点,游客也很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当地人。
红发男人对莉莉娅更为殷勤,期间两人还一起离开海滩,到商店租用冲浪板。
苏云歇躺在沙滩椅上,时不时有男人过来找她搭话。
有用西语的,有用英语的,也有用蹩脚的汉语说“你好”的。
苏云歇在打发了最后一个男人后,解开身上的披巾别在腰间,准备下海躲清静。
途中她遇见抱着冲浪板往回走的莉莉娅。
“怎么回来了?”苏云歇问。
莉莉娅喘着气说:“冲浪太难了,我怎么都学不会,水喝饱了,佩特让我先回来休息。”
“你玩吗?”莉莉娅把冲浪板一端朝向她,她连拖着冲浪板回去的力气也没了。
“给我。”苏云歇接过冲浪板。
以前苏家每年暑假都要到法国南部的海边城市度假,苏稚喜欢下海玩各种水上运动,每次总要拉上她。
苏云歇越浪进到等浪区,发现海里有一块漂浮的冲浪板,但板子的主人却不见踪影,她疑惑地四处张望,看见佩特正往海里游去。
苏云歇在岸上能看到海浪的流向,佩特游向的位置,是一片离岸流。
“佩特!那边不能游!”她高声喊。
佩特没有改变方向,继续朝离岸流游去。
苏云歇猜他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踩上冲浪板,借浪很快移动到了佩特身边。
苏云歇跳进水,一只手搭在冲浪板上,另一只手抓住佩特的胳膊。
“停下!”
佩特回过头,焦急的眼里闪过惊讶,面对突然的变数,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一个巨浪朝他们打来,苏云歇的后脑被撞击一下,瞬间她就失去了意识。
佩特在离岸流的帮助下,顺利游进了大海的深处,一只小小的橡皮艇安静地漂浮。
佩特费劲地爬上小艇,看向昏迷的苏云歇,表情挣扎,他小声嘟囔:“真想把你扔下。”
说完他叹一口气,将苏云歇一起拖上小艇,往大海深处开去。
在大海的掩护下,岸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这样一艘不起眼的小艇,却装配了定位和远程自动驾驶系统,小艇在海上走了数海里,终于在一片茫茫大海里,遇见一艘蓝色帆船。
小艇靠近帆船。
商寂站在甲板上,看到小艇上不光佩特一个人。
狭小的船里还蜷缩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女人,乌黑的头发披散,背对他,露出洁白纤瘦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