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说话太吓人了?”
她不明白,为何一句无心之言竟让季临渊有如此反应。自她清醒以来的这几日,所接触的人唯有他,即便见到旁人,也总是有他在身旁。
种种蹊跷之事,实在令她困惑不已。
车驾缓缓驶回宫中,清冷月色倾泻,令廊下的宫灯次第亮起,在夜风中微曳。
季临渊送她回到栖梧宫,静坐于殿中,就着烛火翻阅书卷。
又一同用了些宵夜,她喝着几乎没有味道的羹汤,再次怀疑自己的味觉因坠崖伤及头部而消失了。
却不知何时,味觉能回来。
直至洗漱完毕,卸去脸上那层塑形的膏粉,恢复她本来容貌,季临渊将她轻轻抱起,妥帖地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他正欲温声道别,长乐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殿下再陪我一会儿,陪我说说话吧?我心中实在有许多疑问。”
他弟弟为何要用那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他是否与家人之间发生了矛盾?
阿澈究竟是谁?
今日听完那出戏,他又为何突然变得沉默?
……
夜光璧皎若明月,映得她眼眸清澈而执着。
而烛火摇曳,映得他侧脸轮廓明灭不定。
季临渊移开视线,避而不答,只将她的手轻轻塞回被中。
“我还有奏折留在衔烛宫中需批阅,明日一早再来陪你,可好?”
“不好……我不要你走。”
她的记忆之中,除了药王师父、辛夷师兄尚算清晰,其余人等皆如淡影,甚至是几如混沌模糊的墨痕。除此之外,就记得他,真切地记得他。
在这异国、他乡,她只有他。
“殿下,我们横竖是要成婚的……你、你就在这里陪我睡觉,好不好?”
她声音轻软,手臂却紧紧环住他,不容他退离。恍惚间,她忆起他们曾经的那一吻,虽仅有一次,却足以让她仰起脸,再度贴近。
不料季临渊猛地侧身避开。
“不可……”
他竟然拒绝了。
季临渊无措地望着她,唇齿翕动,最终却什么也未说出口。
今生大业未成,他心负沉沉重担,更恐她将来忆起一切,会后悔此刻所受的、建立在欺瞒之上的亲近。纵使他也很想吻她,很想时刻陪着她,可是他不能。
长乐不明所以,霎时恼了起来:“那你走吧。”
她发现了!很明显!他就是不喜欢她的真容!纵然比易容时更美,可是他喜欢的是易容时长着一双杏眼的自己!
这张脸到底像谁?!
长乐几乎就要大怒。
见她生气,季临渊急忙回身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却依然什么都不说。
感受到他周身弥漫的为难与低落,她才平了气,又心软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忽而生出一个曲线救国的主意:“殿下,你为何不遣侍女来这栖梧宫中照顾我呢?”
她微微噘嘴,抱怨道:“一个即将成为你妻子的人,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所谓冷宫,大抵便是如此罢。”
季临渊闻言,一时哭笑不得。
这分明是前世她自己提出的要求。那时她说厌恶身后时时有人跟随,说自己独立自主,不喜拘束。因而重生醒来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撤去了所有“监视者”,唯恐惹她心烦。
然而当他望向窗外,梧桐与石榴在夜色中枝影嶙峋,犹如鬼爪摇曳,忽然明白了什么。
恰此时,长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栖梧宫前后殿宇如此空旷,我会害怕。”
“你改变主意,想要人服侍了?”
“嗯,最好要那种……沉稳可靠、话不多,但世事通透、诸事皆宜,还有——几乎是看着殿下长大的老宫女。”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季临渊失笑,带着几分无奈:“你这要求,未免也太难了些……”
然而次日,人还是送来了。那位宫女名唤秦嬷嬷,鬓角已染霜色,举止沉静端雅,的确在宫中侍奉多年。
可长乐抛出的诸多问题——关于长公子幼时喜好、宫中旧事、他们兄弟之间的渊源,秦嬷嬷不是垂首缄默,便是谨答“奴婢不知”、“年久记不清了”。
长乐并不气馁。反倒是秦嬷嬷为她梳发时,无意间轻叹:“神医若真想知道些陈年旧事,何不让长公子陪你去新闻司瞧瞧?那儿的记档堆积如山,兴许有您想找的。”
长乐眼眸一亮。
邺城每七日一朝会,往往需耗费整个早晨。
蹲得一日朝会,待拂晓时分,季临渊从衔烛宫起驾的动静远去,她便悄悄取出他之前所赐的那枚紫金令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地混入了新闻司。
重重卷帙沉寂如山,尘埃在狭长的光束间浮沉。她下定决心,要亲自揭开这一切迷雾。
*
“邺城长公子与药王谷行医堂主,幼年相识,情投意合,如金风玉露,天生一对,一等绝配。”
“然长公子有隐疾,举而不坚,雄风不振。兼国别之阻,二人被迫分离,不得成双。”
“长公子大龄未娶,为情坚守。行医堂主悬壶济世,引痴情病患倾慕。其中以昭天楼三公子为主,纠缠不休,不守男德。”
“堂主风华绝代,风流潇洒。既难忘旧爱情深,又难拒新欢精壮勇猛,鲜活炽热。于二人间摇摆不定,索性皆纳于身侧。”
“近日鹤州痘疫肆虐,邺城公子倾力助其抗疫。旧情复燃,外人前佯装不合,实则月夜私会。”
“上半夜,神医为旧爱疗治沉疴。下半夜,神医芙蓉帐下藏偃师,与新欢共赴云雨。浑然不知三人成行,一场风波,蓄势待发矣……”
……
长乐捏紧了这张半年前刊印的晋国《朝野趣闻》流言报,彻底大怒!
是怒不可遏的怒!是滔天怒火的怒!
药王谷行医堂主是谁?是辛夷师兄还是芜华师姐?还是她易容后的这张脸的主人吗?!
昭天楼三公子又是谁?是那个阿澈吗?!
这名字甫一浮现在脑海,她就觉得闪电劈过脑子,云团胖揍了自己。搅得她绵软混沌,站立不住。
她强行撑住桌案,勉力梳理思绪。
她与季临渊明明相识于鹤州,不是幼年相识。
当时季临渊的二弟季临安染病,作为大哥,他陪同前来诊治,也受了伤,是由她亲手医治的。
那段时日相处得并不和睦。她曾与他在泥塘边大吵一架,一怒之下还将他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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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日,痘疫爆发。她与他前往旧庙搭建隔离场所,又在庙中大吵一架。
吵了什么?
不记得了……
旧庙……
她蓦然记起,正是在旧庙,她与晋国戒使发生龃龉,突然身中一掌,性命垂危。
这叫什么阿澈的,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她记忆中。
之后的片段便模糊不清了。慢慢想——
醒来时,师父药王已至,想必是他出手救回了自己。
醒来后,确有一位大官前来致歉,应就是报中所写的“晋国五镜司司正镜无妄”。
趁此机会,季临渊与她解开了误会,她还曾劝他不必在意流言报。
想到这里,长乐再看向手中这份《朝野趣闻》,怒气渐消。
看来,那位药王谷行医堂主竟是自己?
自己还当过堂主?
可之后的事,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唯有零星片段,大片空白。
只依稀记得在鹤州女神峰顶醒来时,季临渊紧紧抱着自己。
那时还闻见一股檀木香气,甚是熟悉。
是了,那檀木香正是季临渊身上的。
那日她与他曾有过对话:“长公子,我们原是一种人,我知你苦求父亲偏爱而不得……”
他问:“你想嫁给我?”
她答:“错了。”
可她又要他应下三件事:
“今后要长公子全心信任,哪怕与金殿龙御有龃龉,也绝不割席……”
“我助公子,登青云,化金鳞为天龙,以我之术,铺就坦途。”
他们还发了誓。
季临渊说:“天地为证,若我食言,魂归深渊……”
而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她忘了,真的忘了。
长乐只觉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新闻司的门骤然被人破开,一道金纹玄袖的身影疾掠而入,及时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报纸。
是刚刚下朝的季临渊。
长乐看着他目光飞快地扫过报纸上的内容,神色骤变,指节收紧,却迅速压下眼底的波澜,将报纸反手扣在案上,刻意放缓语气:
“乐儿,这些无稽之谈,怎值得你费神翻阅?新闻司杂乱,陈年旧报堆积如山,多是各国搜罗来的虚妄谣传,博人眼球、搅乱视听……”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引她看向窗外:“你伤势未愈,最忌劳神。瞧,日头正好,我陪你去园中走走。”
揽着她转身,不着痕迹地将那份《朝野趣闻》置于身后,不欲让她再多看一眼。
“好。”长乐口中应下,却突然噗嗤一笑,故意回身抢回报刊,“殿下,我才读到这报上说你有隐疾,举而不坚……后面还没看呢。你让我看完,我保证不笑话你。”
“这些胡言乱语的纸片,恐怕污了你眼睛,我这就命人清理干净。”
“那我看下一份,应当还有续集……”长乐说着便要绕过他再去取报。
季临渊心下微急,伸手将她紧紧箍住,不容她再动。
长乐回搂住他,与他鼻息相闻,仰头望他时神色倏然一正:“既不让我看,那便由你亲自交代吧。一五一十,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