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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世事漫随流水

作者:薄荷枸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一夜,桓清与辗转难眠,一时想到花萼楼的打斗,一时回想起父亲离去的背影,还有帷幔掀起后的那双眼眸......两年未见,他是不是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她将被褥蒙过头顶,耳边回响起桓俭在马车上对她说的话,心渐渐平和下来,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便又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桓清与神思迷糊地被连云一把从被窝里拉到梳妆台前坐下。连云和几名侍女一起给她上妆、挑选衣裳饰品。可惜她睡意正浓,上下眼皮似粘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昏沉沉的脑袋左一摇右一晃。


    连云不知如何下手,索性放下妆盒,五指按上桓清与太阳穴和头颅两侧几个穴位。


    “啊!”一阵闷痛袭来,桓清与瞬间清醒,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连云见她醒了,才回道:“昨夜接到东海王府的请帖,说今日在王府别院太玄山的逸园为殿下举办寿宴,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请了。咱们家是王府管家亲自来送的帖子,再三请大公子和小姐一定赏脸。”


    “东海王?”桓清与心想,难不成又是一个来耀武扬威的?


    “东海王府的宴会,潋娘一向不爱搭理,但我这位表舅身份尊贵,他既诚意邀请,我们不好回绝。”她示意侍女继续梳妆,一边嘱咐连云道:“去二夫人院里回禀一声,按例备些贺礼,我和大公子两人赴宴便是。”


    东海王萧章,乃前朝灵帝之幼弟,洛阳沦陷时年纪尚幼,加之母族势弱,当年中原乱军四起,各地藩镇自立为王,偏偏他流落到一位胡族将领手中做了傀儡皇帝,后胡族将领被北边来的鲜卑族歼灭,他又落到了鲜卑族手中。


    大魏建国第三年,魏帝萧启花重金迎回了这位前朝高祖遗脉,封为东海王。萧启此举颇受南渡的侨姓大族们拥戴,避免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一则于汉室先祖无愧;二则可见其光复汉室之雄心。


    至于东海王尊贵身份对于朝局的威胁,因萧启颇得民心,而东海王萧章一向无心政事、只贪图享乐,萧章便和其姊鲁国长公主萧文昭一样,高坐在皇亲国戚的位置上,十年如一日地过着他们荒淫无度又安稳无忧的日子。


    虽说东海王并未在朝中培植势力,但桓清与细想起来,新政三年间,东海王俨然在为反对新政的世家们打头阵。凡是谈及各级官员蓄奴条令或土断时,冲在前头反对声最大的就是他。如今新政失败,他和容、许两家共同的敌人不复存在,他们各自又会有怎样的企图?桓清与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她透过镜子看向连云,“哥哥那边准备如何了?”


    “大公子和往常一样,五更便起来在后山练剑,这会儿应该回来梳洗了。”连云回道。


    妆扮好后,桓清与率侍女连云和碧芜出了院门。


    初春的清晨,寒风刺骨,她裹紧身上的披风,一溜烟走到门口,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第一辆马车,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连云两人说道:“你们坐后一辆马车,赶紧睡一觉。”


    说完放下帘布,顺手接过桓俭递过来的暖壶,叹道:“从金陵城到太玄山,坐马车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东海王真会折腾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道:“不对,你近日多少请帖都给拒了,也就昨日受齐浔邀请去了趟花萼楼。莫非消息传得这么快,东海王知道你闭门养病养好了,才连夜下请帖办这个寿宴?”


    桓俭听着她的牢骚,“桓县主恐怕高估桓某的分量了。”


    “东海王府的寿宴一年能办七八次,哪天东海王忽然想找人饮酒作乐,就会广发请帖。你应了齐浔的约,便不好拒东海王府的请。”桓清与想了想,桓俭现在还未在京中任职,一旦就任,面临的局面恐怕还要复杂许多。


    “今朝酒解今日忧,别想太多了。”桓俭从一旁的木箱内拿出几叠毛绒绒的毯子,“桓县主让个座吧。”


    桓清与一笑,依言坐到另一侧,任桓俭在原先她跪坐的窄榻上铺了一层毛毯,又拿出一个竹丝枕,“路程久,再睡会儿。”


    “哥哥你呢,一直打坐?”


    “嗯。”


    桓清与乖乖躺下,像儿时无数个在华府练完功的午后,倒在桓俭身侧入睡。她突然睁开眼,“我及笄以后,哥哥你就不肯和我同坐一辆马车了,每次还都把我从车上赶出去。今日怎么没赶我?”


    “这辆马车挺宽敞。”桓俭闭目打坐中。


    “不对。”桓清与目光清明地望着车顶,“你这次从西南回来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这趟回家,答应给你带的礼物可一样都没少。”


    “就是一样没少才奇怪。”


    闻言,桓俭悠悠睁开双眼。


    “以往你每次回来,信里答应给我带的东西总会落个一两件,然后说下次给我找。今年竟都齐全了。”桓清与说着睨了他一眼,“你从小就健忘得很,这很奇怪。”


    桓俭笑了笑,宠溺地说了句:“睡吧。”


    等连云再次把桓清与唤醒时,他们已到了太玄山脚下的逸园门口,连云还在给她整理发髻、衣裳,便听得马车外有人正与桓俭攀谈。


    “桓将军少年豪杰,一举平定西南战乱,除去我大魏朝心腹大患。桓氏果然人才辈出。”


    “将军班师回朝后,闭门谢客近半月光景,我等几次递拜帖都无功而返,饶是今日东海王殿下设宴,才有幸得见将军风采。”


    旁边还有不少人七嘴八舌自报家门,或是当场递名帖,桓清与听着都替桓俭头疼。


    她缓步走下马车,环顾四周景致。


    逸园靠近太玄山主峰,整座园子依山而建,放眼望去,从前院到后山,亭台楼阁,飞湍瀑流,应有尽有。正值初春时节,山间草木苍翠,郁郁葱葱,几处梅花灿然而开,夺目生辉。


    几许溪流蜿蜒而下,清脆水声隐约传响,桓清与心上的阴霾也散去不少,回头唤了一声:“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入园吧。”


    桓俭才如临大赦一般,借机一一辞谢众人抽身回到桓清与身边。


    入园后,一位年纪尚轻、样貌俊朗的管家为桓家兄妹引路,顺便介绍逸园前后布局和沿途景致。其人谈吐不凡,言语间既展示了东海王的雄厚财力,又彰显了在逸园精巧构造背后,其主人的出众品位。


    什么“天人合一”“六位时成”的建筑智慧,或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道家思想,“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精神追求,据桓清与所知,东海王萧章本人可没有这样的涵养。桓俭一路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回应他几句,两人对答如流,颇为投契。


    待管家转身离开,桓清与对桓俭叹道:“此人不错,可惜明珠暗投。”


    “他是东海王一名妾室的外甥,出身寒族,能力在东海王的亲眷中十分出色,被东海王收为义子。但出身不高也让他一直被其他几名义子压制。”


    桓清与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桓俭,“你一年多没在金陵,连这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桓俭笑了笑,轻轻点了下桓清与的额头,道:“这点底细都不知道,你也敢赴人家的宴?”


    东海王的宴会争议极大,有的王公贵族在其间乐不思蜀,有的则避之不及,如桓家长辈就鲜少赴会。此番桓俭和桓清与现身逸园,众人不禁猜测桓氏一族自桓安罢相离京后,将由桓家二爷桓宣的独子桓俭掌权。而桓家和东海王府的关系,不知又将迎来怎样的局面?


    “今日如此盛大的宴会,桓家仅让大公子和桓县主两人出席,也不知是赏脸还是不赏脸?”


    “看来传闻是真的,桓家是要让大公子掌家了。只是大公子回京后的官职一直没有定下来,仅封了一个镇军将军的军衔。你们说陛下究竟是何意?”


    桓俭携桓清与入园后,遇到不少朝官及其家眷,两人都熟练地见礼、寒喧,闲言碎语一概不理会,不一会儿便离开前院,往后山走去。


    逸园后山景致如画,冷泉、石桥飞瀑、竹径、梅亭几处皆在金陵小有名气。两人还在山脚下,便远远望见各路名士贵女流连其间,长袖翩跹,彩衣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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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清与定眼看了看身侧的桓俭,一袭剪裁简约的青色宽袍,身若修竹。


    从小到大,桓俭都是他们这一辈中的天才,文韬武略样样出色,十三岁通过国子监考核,十七岁从军,大大小小军功无数。二叔桓宣生性散漫,好舞文弄墨,不太管束家中子女,父亲却俨然将桓俭当作桓家下一任族长来培养。虽如此,他天生有种不争不抢的气质,永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瞧出什么来了?”桓俭发现了她的目光,问道。


    “我在想,你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方才那些女眷跟在父母身边自然不敢做什么,到了后山,大家都各自游山玩水,行动自由,就可以来围堵你了。”桓清与想起小时候帮他挡桃花的趣事儿,窃笑不已。


    桓俭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另一条山路上,几个公子哥在议论他们。


    “自桓相辞官之后,桓县主极少出来见人,看来是习惯了风光无限,被人左拥右护不敢出来丢人。如今才过去半年,桓家大公子又立了战功回朝,见家族中还有人能撑撑脸面,这才出来交游的吧。”


    “你们也不想想,算算年纪,桓县主及笄已有三五年,到了议亲的年纪,躲不下去了。”其中一人声音不小,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赤裸地远远打量着桓清与。


    “哎,我说你们几个还是小声点吧......”察觉到桓俭的目光,当中一人连忙提醒几位同伴。


    桓清与敛了笑容,继续往前走着,口中轻声说道:“爹爹辞官前一个月,让祭酒给我安排了个差事,写《庄子》注疏,这我哪里会?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分了个《左氏春秋》注疏的活儿。前前后后忙活半年多,到你回京的前几日才交了差。估计就是想让我避开金陵城里的这些闲话。”


    桓清与语气故作轻松,她自然猜想过自己在皇城的处境会跟以前有所不同,真正面对时,难免有几分心酸。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有的曾奉承过她,有的在爹爹手下办过差,新政濒临溃败时,纷纷改旗易帜,落井下石。


    “哥哥你不会以为这点小事就吓倒我了吧?”桓清与回头望向桓俭。


    “不会。”桓俭双眉微蹙,略一沉吟,才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已经能注《左氏春秋》了。祭酒是老糊涂了吗?还是我离京太久,陛下已经换了一位当职?”


    “咳!”桓清与故意清一清嗓子,“桓庭檐,祭酒大人此刻就在清溪边上垂钓呢,你不妨再大声一点?”


    桓俭哑然失笑,“桓清与,你这小把戏啊,十年前我就不信了。”


    “咳咳——老夫看来真是老了,你们这一辈娃娃也爱拿我糟老头子玩笑了。”一个老迈而不失苍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桓清与立即肃然转身,只见一手执拂尘,一手执卷,鹤发苍颜的严道林正正站在他们身后。


    兄妹两人立时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给授业老师见礼,“学生拜见老师!”


    “都起了吧,在老夫跟前装什么装!”严道林踩着他那双常年一尘不染的布鞋,从两人身旁飘然而过,“想是当年戒尺挨得少了,实乃为师之过也。”


    桓清与顾自笑着岔开话题:“稀客,老师今日怎么也来赴宴了?难道是为了观太玄山的冷泉。”


    严道林把手中的拂尘一抖,换一只手搭着,眼中尽是玄机。


    桓俭笑道:“传闻容珩近日作了一只新曲,堪称天籁。恰逢太玄山春景正好,应当会在竹林附近弹奏一曲。为此慕名而来的人里,恐怕还少不了尚书令山大人和太常寺卿钟大人这两位棋坛圣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桓庭檐,你小子这几年欠我的棋,今日得还了。”严道林说着,越发急得吹胡子瞪眼,直拉着桓俭往竹林深处的棋亭走去,“你小子,每次一赢了就跑,一跑还一年半载不见人,害得老夫大仇迟迟未报。今天一定让你输得好看!”


    “桓丫头,你哥哥我借走了。不让他输我三局不还你了。”严道林声如洪钟,回声从竹林一阵阵传来。


    桓清与一人呆在原地,簌簌山风忽然又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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