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通道的闸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将外面的混乱与绝望暂时隔绝了。
基地内部灯火通明，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夜空，勾勒出仓库、营房、居住楼和更高处核心建筑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机油和人群聚居的各种气味，人来人往的。
在经过简单的入境检查后，那名被救下的男人走到夏远面前，朝夏远他们深深的鞠了个躬，他的脸上泪痕还没有干。
“恩人，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你们……”他哽咽着，几乎要跪下了。
夏远伸手扶住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好好活下去。基地里，总比外面多一分希望。”
男人用力点头，抹了把脸，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光，再次道谢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引导人员走向了难民安置区。
夏远看着他融入熙攘的人群，知道这已是末世里能给出的最好祝愿。缘分至此，各自前行。
林常意办事利落，很快为夏远办理好了临时身份凭证，并将他带到一排由旧宿舍楼改造的居住区。
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但打扫得还算干净，窗户上甚至挂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当作窗帘。
“今晚你先在这里休息。”林常意将一把钥匙递给他。
“明天上午十点，基地中心广场有全体大会，所有基地的核心人员都必须参加。到时候我会过来接你，之后就送你去研究院报到。”
“有劳林队，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愿意配合我。”夏远接过了钥匙。
听到了夏远的道谢，林常意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队员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渐行渐远。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夏远将简单的行李放在墙角，没有开灯，只是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基地内远处隐约传来训练的号子声、车辆的引擎声，以及某种大型设备的低鸣，构成一种混乱却又有序的背景音，这就是人类文明在废墟上挣扎存活的缩影。
他解开领口最上面的扣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图将一路的紧绷和疲惫稍稍纾解。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隔着衣料，那枚婚戒的轮廓清晰可辨。
沈灼。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在独处的寂静中变得更加灼热。
半年来的担忧、悔恨、无望的搜寻，和今天晚上在那辆车上熟悉的身影，通通在此刻化为一种的茫然。
Y基地，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所在，因为Y基地离沈灼那所疗养院最近。
可希望的另一面，也可能是更深的绝望。他也害怕听到任何关于那所疗养院的确切消息，无论是好是坏。
在没有消息的日子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常意准时敲响了房门。夏远已收拾妥当，依旧是那身整洁却难掩风尘的研究员装扮。
他的脸庞在光下显得很苍白，缺乏血色的肌肤几乎透出一种易碎的玉质感。
但是这份脆弱感却被他眼中凝聚的冷静神色所打破——他的眼神像被寒泉浸过的墨玉，沉静、剔透。
略长的黑发柔软地垂在额前，他习惯性地伸手将一小绺不听话的发丝捋到耳后，露出清瘦的脸部线条。
“林队，走吧。”
中心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人群按照不同的区块站立，泾渭分明。
最前方是装备精良、气势肃杀的武装人员；旁边是穿着各色制服、气质各异的异能者小队，他们神态或倨傲或冷漠，与周围保持着一丝距离；
再往后，才是大量的普通幸存者和技术人员。一种无形的等级制度，在无声的站位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远跟在林常意身边，站在了靠近前排的“重要技术人员”区域。他能感觉到几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自己这个新面孔。
十点整，基地高层领导鱼贯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带和煦笑容的中年男人，正是Y基地的城主。
他的讲话沉稳有力，先总结了近期基地的防御成果，感谢了所有人的付出，随后话锋一转，开始强调纪律、贡献和未来的规划。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感染力很强，台下有不少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但夏远的心思并不完全在此。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明知希望渺茫，却仍控制不住那份深埋的渴望和期盼。
直到城主讲话接近尾声，用激昂的语气说道：
“……末世降临，是全人类的灾难，但也涌现了无数的英雄！正是他们，用鲜血和汗水，为我们筑起了这生存的围墙！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基地的利刃、清剿队的英雄——沈灼队长，及其队员上台！基地将授予他们应得的荣誉！”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尤其是异能者和武装人员区域，反响尤为热烈。
夏远只觉得呼吸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向了头顶，却又在下一秒回流冻结全身。
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尽头，一个身影在一队气息精悍的队员簇拥下，缓步走上了高台。
他的出现，仿佛让周围喧嚣的背景都瞬间褪了色。
依旧是那头惹眼的长发，但此刻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用一枚简单的深色发绳绑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晰冷冽的面部线条。
他穿着基地统一的深色作战服，剪裁极佳，完美贴合着他挺拔劲瘦的身形，外面随意搭着一件同色系的深色外套，非但不显累赘，反而平添了几分随性的优雅。
他的作战服纤尘不染，与他身边那些带着硝烟与血渍痕迹的队员形成了微妙对比。
最令人移不开眼的，是他周身那种与末世格格不入的从容气度。步伐不疾不徐，背脊挺直，下颌微扬的弧度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不是末世的恩赐，而是专为他加冕的光环。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激动，只有一片恰到好处的、近乎淡漠的平静。
那双漂亮又凌厉的丹凤眼微微扫过台下，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却莫名地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依旧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只是其中再无半分记忆中的缱绻温情。
他左耳上戴着一枚小小的、不显眼的通讯器，无名指上……那枚银色的婚戒，依旧牢牢地套在那里，在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冷光。
是他。
真的是他。
沈灼。
他还活着。以一种夏远觉得他本该天生的如此、耀眼夺目又温和疏离的姿态，活着。
夏远僵立在原地，周围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仿佛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在瞬间缩小，只剩下高台上那个身影。半年的担忧、思念、悔恨，在此刻轰然爆发，却又被眼前这巨大的落差感狠狠压了下去。
林常意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台上，城主正亲切地将一枚代表功勋的徽章别在沈灼的胸前。沈灼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体，唇边甚至牵起一抹极淡的、无可挑剔的礼节性的微笑。
他接受了勋章，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过台下，如同一位王子巡视他的领地，温和却疏离。
然后，那目光，似乎是不经意地，扫过了夏远所在的方向。
夏远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两人的视线，在喧闹的人海中，隔着遥远的距离，短暂地、无声地碰撞了。
那一刻，夏远无法分辨沈灼眼中是否有任何波澜。是彻底的陌生？是细微的疑惑？还是……别的什么？
那双他曾经无比熟悉、深情凝望过他的眼睛，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倒影。
重逢，就在这样一个始料未及的场合，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猝不及防地来了。
重逢这一块~[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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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