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与毒笋
黑袍人带着残兵败将遁走,留下的黑雾腥气被寂烬海固有的混乱能量慢慢吞噬,深渊之底重归那种压得人心口发闷的死寂。
“呸呸呸!一嘴的怨气渣子!”危止第一个打破沉默,夸张地啐了几口,拿出他那把宝贝扇子使劲扇风,试图驱散鼻尖那令人不快的味道,“这架打的,亏本买卖!连对手是哪条道上的都没摸清楚,就让人跑了晦气!”
他一边抱怨,一边眼神往姬遇那边瞟,见对方根本没搭理自己,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被跗骨之蛆标记过的地方依旧光洁如初,看不出丝毫异样。
“喂,我说寂巡尊者,”危止凑近两步,扇子也不扇了,好奇地问,“那玩意儿钻进手里,到底什么感觉?痒不痒?酸不酸?会不会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他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不合时宜的探究欲。
姬遇抬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试试?”
危止立刻后退一步,干笑两声:“免了免了,这等殊荣,还是尊者您自个儿消受吧。”他转而看向还在微微喘气的贺玺,立刻又找到了新话题,“哟,小兄弟,回神了?刚才那手借花献佛玩得漂亮啊!差点就把那老小子给留下了!怎么样,第一次把人打得抱头鼠窜,感觉是不是特别痛快?有没有一种原来我这么厉害的飘飘然?”
贺玺:“……”他实在没力气回应危止的连珠炮,刚才精神高度集中还没觉得,现在松懈下来,只感到一阵阵脱力后的虚软,太阳穴突突地跳,灵识使用过度的钝痛感蔓延开来。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姬遇捕捉到了。
“此地不宜久留。”姬遇开口,打断了危止的喋喋不休,“跗骨之蛆已发,后续麻烦会源源不断。需尽快离开寂烬海。”
他说话间,目光掠过贺玺略显苍白的脸:“你需要休息,稳固灵识。”
贺玺闻言,心里微微一暖,点了点头。他确实快到极限了。
危止扇子一摊:“问题是,往哪儿走?这鬼地方四面八方都一个德行,法则乱得像被猫挠过的线团,别一个不小心扎进哪个空间裂缝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姬遇并未回答,只是再次闭上眼,周身有极淡的法则流光如丝线般向四周蔓延,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指向一个方向:“那边。有一处相对稳定的礁石,可暂歇脚。”
说罢,他便率先走去。
危止嘀咕了一句:“得,跟着人形罗盘走总没错。”拍拍贺玺的肩膀,“走了小兄弟,赶紧找个地儿歇歇,看你脸白的,跟刚从坟里刨出来似的。”
贺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勉强跟上脚步。
姬遇所谓的礁石,其实是悬浮在混乱能量中的一块巨大的、焦黑色的岩石平台,面积不大,但奇迹般地没有被四周扭曲的空间撕碎,像暴风雨海中一座孤独的灯塔。
一踏上平台,那种无处不在的切割感和怨念噪音果然减弱了许多。贺玺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腿一软,就想直接坐下去。
“等等。”姬遇的声音传来。
贺玺动作一顿。
只见姬遇指尖弹出一点微光,在那粗糙的岩石地面上一扫而过。一层看不见的、却让人心安的力量瞬间净化了平台上残留的污秽气息和细微的空间裂痕。
“可以了。”他这才说道。
贺玺这才放心地坐下,背靠冰冷的岩石,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从随身的小布囊里摸索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自己调制的安神丹,仰头吞了下去,然后闭目调息。
危止就没那么讲究了,直接找了个角落歪靠着,拿出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美美地灌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啊——活过来了!真是走到哪儿都少不了我这宝贝。”他瞥见贺玺在吃药,又嘴欠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靠药吊着可不行啊,要不要来口酒?包治百病,活血化瘀!”
贺玺眼皮都没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多谢,我怕没被敌人打死,先被你的酒送走。”
危止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哎哟!会顶嘴了!有长进有长进!”
连一旁静立如松、正在感知远方追踪信号的姬遇,嘴角似乎都几不可查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贺玺感觉灵识的钝痛缓解了不少,这才睁开眼。发现危止已经快把他的酒葫芦喝空了,正有点晕乎乎地拿着扇子对着空中乱划,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而姬遇则依旧站在平台边缘,望着无尽混乱的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贺玺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 - ’ )。在极度的紧张和疲惫后,饥饿感终于冒头。声音在寂静中有点明显。
危止耳朵尖,立刻转过头,戏谑道:“饿了?我这儿有酒,可惜没菜。”他眼珠一转,看向姬遇,“尊者,您老人家神通广大,能凭空变点吃的出来嘛?[眨巴大眼,嗯卖萌中] (^O^)比如……仙气飘飘的琼浆玉液?或者千年开花万年结果的灵桃?”
姬遇头也没回,声音冷淡:“不能。”
危止:“……啧,真没劲。”
贺玺叹了口气,认命地在自己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囊里翻找起来。这布囊看着小,里面却被他用特殊手法拓展过空间,装了不少他平日攒下的家当。他摸了一会儿,竟然真给他摸出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他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块烘烤得恰到好处、撒着芝麻的肉脯。又打开另一个,是几块看起来十分酥脆的烤饼。甚至还有一小包腌渍的梅子!
危止的眼睛瞬间亮了,嗖地一下凑过来:“可以啊小兄弟!你这百宝袋啊!深藏不露!”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贺玺下意识地把东西往怀里一护,警惕地看着他。这家伙刚才还嘲笑他来着呢
玄圭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别这么小气嘛贺香主~你看我,喝酒喝得胃里空空,凉飕飕的,多可怜!分一块,就一块肉脯!”
贺玺看着他那样,无奈地抽出一块最小的肉脯递给他。
危止接过,立马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眼睛更亮了:“嗯!香!手艺不错啊你!”他一边嚼,一边又眼巴巴地看着那烤饼和梅子,
贺玺无奈,拿起一块烤饼,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平台边缘,递给姬遇:“前辈,您……要不要也用一点?”
姬遇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甚至有点干硬的烤饼上,微微一顿。他似乎从未需要食用这类人间烟火之物。
他看着贺玺带着些许期待和忐忑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烤饼。他没有立刻吃,只是拿在手里。
贺玺却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松了口气,自己也拿起一块饼,靠着岩石小口啃起来。
危止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啧啧有声:“区别对待啊区别对待!凭什么给他就是送的,给我就要讨价还价……”
贺玺脸一热,假装没听见,低头用力咬饼。
姬遇看了看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努力啃饼的贺玺和嘀嘀咕咕的危止,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
“此地…倒也还算清净。”
除了四周那永恒不变的、光怪陆离的混乱能量背景板之外。
贺玺和危止都愣了一下。
危止率先反应过来,噗嗤一笑,用扇子掩住嘴:“哎哟,我们尊者居然也会说笑了?真是寂烬海头一遭稀奇事!”
贺玺也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笑。
就在这时,姬遇忽然眉头微蹙,低头看向自己拿着饼的那只手的手背。
只见那光洁的皮肤之下,一点极其微弱的银芒,如同活物般,轻轻蠕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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