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纪重华他们找了人将这些死去的人包括李情安葬好，他们站在一堆墓碑前，沉默良久。
“……”
纪重华心中堵着一口闷气，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深深地吐出一口热气，有些事压抑在心里许久，拿不出来，但又哽在心里叫人难受。
这几天，他就与几位曾在他生命中扮演着重要地位的人彻底告别了，他不清楚这是否是一种好的变化，他们的命运又到底会会驶向何方。
付新阳看着他瘦削的侧脸，他深邃的眼眸落在远方，但目光只是茫然地在天空游走。
“纪重华，你累吗？”
纪重华陌然一愣，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我有些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闹这一场戏，大家都是生命，都值得尊重，可是却总是团结不起来，我们明明面对的是相差悬殊的力量。”
付新阳惆怅道，他这一路上见证的生死不比纪重华少，但很多时候他都只能麻木地切掉自己的情感触动，因为紧迫的情况下容不得他犹豫悲痛。
他仍然是一团数据，他不理解人类的复杂性。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们回家。”
纪重华看着对方皱着眉头却仍然要思考深奥的问题，心中触动。
他们回到中心，安置好比尔他们，虽然他们的老大仍然像护犊子般谨慎地看着付新阳他们，但好在接受了他们合作的邀请，住在了异能者协会的公寓里。
夜晚，付新阳在床上睁开眼睛，他看着旁边的纪重华呼吸沉稳，看起来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了实验室，找到了一个空旷的平房顶上坐着，这个时候他能完全放松下来，不去压抑自己逐渐躁动的异能，黑泥见周围开阔，从付新阳身下延伸到四处。
他慢慢意识到，研究所的抑制剂对他已经无效了，或者说黑泥对其已经产生了抗体，不会因为抑制剂的注射昏睡，这对付新阳的身体影响目前并不大，但他担心对不是异能者的纪重华的身体有隐藏的负面影响。
付新阳倒在地上，看着夜晚的天空，星星因为夜晚光源的减少逐渐变得清晰，满眼的繁星点点落入他眼眸中。
这也算末世中不可多得的风景了，如今四下寂静无人，也是赏星的好时候。
“啊——老师，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迷茫地看着星空，喊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夜色。
“也许这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一道声音在他的头上响起，付新阳一惊，坐起身往后看去，纪重华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外套就出来了，他看着他，眼神让人捉摸不透，但看起来不像是悲伤。
“你这样说完我更迷茫了。”
付新阳看着他走到自己旁边坐下，叹口气靠在了对方的肩上。
“你想拯救大家吗？”
纪重华轻轻笑了笑，他的眼神柔和地落到付新阳的手上。
“我……嗯。”
付新阳一直把阻止纪重华毁灭世界作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标，可在这里待久了，他开始明白，即使纪重华不黑化杀了后面的幸存者，人类似乎也难逃灭亡的命运，那他不就怎么样都无法阻止世界的毁灭了？
而且他也有些厌倦死别了。
他重新倒回地上，看着繁星。
“纪重华，我要是说我来自天上，你信吗？”
付新阳转过头对上纪重华看过来的目光，睁着他浅棕的眼睛突然问道。
“我信。”
纪重华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道，他的语气有些怀念道。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但如果你是星星，那我就理解了。”
纪重华的眼睛弯了弯，像是孩童在谈论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般，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和炫耀的语气。
“我第一眼就知道了。”
闻言付新阳鼻头一酸，他瘫在地上，有些苦涩道。
“骗你的，我不是星星。”
“你是，你是我的星星。”
纪重华笃定道，他看着付新阳的眼睛，再一次说道，
“你是我的星星。”
他的手抚过对方的睫毛，停留在付新阳眼眸的上方，使对方看不到眼前的景物。
付新阳抓住他的手，沉默了许久，拉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因为夜晚出来吹风，皮肤有些凉，但摸着很舒服。他的眼睛注视着纪重华，郑重道，
“如果你觉得我是，我就是。”
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如果他无法改变人类走向毁灭，那他也要护住纪重华，护他一世平安。
纪重华心中一阵触动，心海泛起一阵阵涟漪，他低低地笑了笑，语气掩不住地甜腻。
“嗯。”
——
有了新型的特殊的防御系统，A市外围遭到变异体袭击的次数大大减少，并且在纪重华等人的多次提议下，A市向前来的普通人也进行开放，成为了真正的幸存者的生存区，这里有擅长战斗的异能者，也有可以从事日常生产的普通人。
为了纪念这次改造，纪重华在经过其他领导人的协商下正式将A市改名为——世界之眼。
自从李情那件事以后，研究所以及跟琴莫尘的合作都落在了纪重华的肩上，虽然有些声音在传是纪重华为了争权害死了李情，但好在他很快地适应了这份责任重大且高强度的工作，并且做的很好，他证明了自己有资格保护世界之眼，那些声音也慢慢随之消失了。
在那之后付新阳又回到了异能者协会开始工作，不仅因为纪重华现在日理万机，还因为如今世界之眼的防御系统需要的能量巨大，不收集足够的异能核心无法供给保护罩，付新阳好歹作为异能者的战力扛把子，这个时候无法坐以待毙。
不过这一次他选择自己一个人行动，而不是加入其他队伍。除了自己的异能会影响到其他人以外，还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心理原因，他无法再面对队友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情况。
纪重华理解他的难处，于是向协会提出了一种新的制度，并推出了一款手表，异能者可以在上面自行接取任务。
付新阳看着那个熟悉的表带，陷入深深的回忆。
原来世界之眼的每个角落都有纪重华的影子。后来的他看到的许多日常事务，都有他的努力。
但那些不仅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整个异能者队伍，纪重华确实有好好的团结整个人类幸存者的队伍，让其各司其职。
付新阳除了偶尔看望纪重华以外，大多时候就是在外围清扫剩余的变异体。
他的异能的确愈发强大，但反噬却也越来越严重。
付新阳看着从掌心延伸到左脸的异纹，拢了拢头上的兜帽。
除了每天要面对的梦魇，隔一天全身的骨髓便会迎来一次洗礼般的阵痛，仿佛给他脱胎换骨，疼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般。
这几日，异能在身体内乱窜，他无法控制它，联系器打到纪重华那，等了半天却没人接。
应该是忙。
付新阳闭着眼睛靠在外围的墙边，歪着头缩在一边，缓解身上换骨的疼痛。
再醒来，面前却多了一个人，付新阳视线模糊，但直觉告诉他不是纪重华，等他恢复意识，看清了对方，直接跳着后退了好多步。
“夏泽？！你怎么在这？”
夏泽蹲在旁边撑着手，见他一脸警惕，挑眉笑了笑，
“终于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
“……和你有什么关系。”
付新阳扭过头，重新靠回墙边。夏泽见他一副虚弱又受惊的模样，无奈地笑道，
“你这个样子，我没猜错是异能反噬了吧？这么严重纪重华那家伙不知道？”
“滚犊子，别挑拨离间。是我控制不好异能，怕伤到他，而且他也很忙。”
夏泽闻言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没想到你还有当恋爱脑的天赋……不过按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你瞒着他他会更生气。”
“……不用你说。”
付新阳烦恼地抱着头，埋在□□，他当然知道如果纪重华知道自己又因为异能受伤肯定会大发雷霆，而且后面肯定不会再让他接取任务了。
可那样他就成了废人了。
“让我猜猜，抑制剂是不是没作用了，你现在异能太过强势了，它不出意外是失效了。”
夏泽看着他发光的异纹，推测道。
“嗯。”
“我也是佩服你，我们科研人员研制新药品的速度跟不上你能量积攒的速度。”
夏泽叹了口气，感受到对方异能传来的不安和狂躁的波动，不禁也有些受影响，情绪变得糟糕。
“你也知道我也是跟着纪非文一直到现在都在从事异能者相关的研究，可以试着相信一下我？”
付新阳投来怀疑的目光，夏泽耸了耸肩。
“你除了纪重华外，不也就只认识我这个研究员吗？既然你不想让纪重华知道，也就只能相信我了吧？”
付新阳不愿意相信他，毕竟他记得在很久以前就是对方给异能者注射增幅剂让其暴走，他怕栽在夏泽手里。
他推开了夏泽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
“抱歉，但我还是不放心。”
他得知对方也是实验的受害者后，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了些，无法对这位有着同样遭受的人用和当年一样冷漠憎恨的态度去对待，但也无法真正相信他。
夏泽感受到了他纠结的心绪，淡淡地笑了笑。
“没关系，至少你不讨厌我对吧？只是不放心我？”
付新阳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于是点了点头。见状的夏泽终于露出一个算是真心的笑容，他语气轻松道。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相信我了，可以来研究所，我都在。”
付新阳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再说了。
夏泽起身告别了他，付新阳坐一会儿，等全身都冷静的差不多了才回去。
他带着一身冷风回到研究所，那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见到付新阳也不奇怪，互相都眼熟了。
付新阳绕到纪重华的实验室门口，见他还在埋头撰写实验报告，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他前一脚刚走，对方却是心有灵犀般的转头看向门口，眼神晦暗。
等到纪重华到房间以后，灯亮着，但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俯下身感受对方沉稳有力的呼吸声，心里好受了一些。
还好，还在。
他想去握对方的手，但怕把他惊醒，于是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回过神，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得给他注射抑制剂了。
他的目光落到对方的眼睛上，睫毛看着很轻盈。
感觉好久都没和付新阳说话了，想看他的眼睛，想听到他的声音，想念他的拥抱。
纪重华忍着想要去触碰他的念头，又这么坐了一会儿。
“付新阳。”
一开口，声音沙哑到他都难以置信，他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呼唤了一下。
付新阳被困在梦魇里，难以逃脱，周围黑雾浓厚得吓人，若不是纪重华是普通人看不见，那他就能明白如今的付新阳不是睡着了，而是被黑雾给困住了。
纪重华见怎么叫他都不醒，意识到不对，赶紧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可是一顿操作下来，对方各项指标都没什么问题，可为什么醒不来？
纪重华无力地靠在床头，他想着，这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对方被异能反噬了，虽然没有异纹显现，但这可能是他从前没碰到过的情况。
手机里的突然响起一阵信息提示音，他一看，居然是夏泽。
“见一面，聊一聊付新阳的情况？放心，他现在不会有事。”
付新阳皱着眉头看着这条信息，疑惑对方怎么知道付新阳出现异常了。
他看着醒不过来的付新阳许久，叹了口气。
“哪里？”
他回复道，夏泽马上又回复，
“你的实验室。”
纪重华很快来到实验室，就见对方若无其事地翻看着报告书，见他来了，又自然地放下，笑了笑。
“这么快？”
“不要动我的东西。”
纪重华警告道，夏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反问道，
“包括人吗？很抱歉，我好像就是喜欢动别人的东西。”
纪重华闻言瞬间冷下脸来，他皱着眉头看着他，良久又抬手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冷静。
“你说的关于付新阳的情况是什么？”
“真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的异能反噬又严重了，好消息是他的力量变得很强大。”
夏泽对他的目光威胁全然无视，耸了耸肩说道，
“什么？”
纪重华神经瞬间紧张起来，虽然他不喜欢夏泽，但对方毕竟是异能者，对其他的异能者的感知如何都比自己强。
心有余悸下，他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欺骗自己，明明上次见付新阳还好好的。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你现在做的实验对他一点效都没有，他没告诉你？”
夏泽见他的反应冷笑了下，递给他报告书。纪重华手指微微颤抖，努力抑制住自己，他不明白，明明这些实验在其他异能者身上试验都很有效……
不过自己确实没怎么用在付新阳身上，起初是因为私心不想用他的身体做试验，没想到现在却害了他吗……？
他的大脑有些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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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