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承不由地展开双臂,迎风站立。风卷起沙土,拍击冰湖,粗犷凛冽。
“快下来,好好看!”莫钦大喊,她已经走下高坡,去到了湖边。
吴小承和喻言一起走下去。
想要靠近湖边,还需经过一条结冰的水洼,细长,冰面爆着裂痕。
是来不及回到湖里的水。
冰面滑溜溜的,吴小承扑街了。穿得厚实没什么大碍,仅有左手手掌擦破了皮,血丝渗渗,欲冒不冒,僵冻覆盖了痛觉。
“小心点。”喻言提醒到。
“嘿,没事。”吴小承撑着冰面起来,拍拍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
硕大的冰块层层堆叠出边线,是湖水脱离地心引力荡漾起的水花;是风卷起的水波,拍击着沙土弥留的痕迹。它们如树根般挣扎地窿出地面,遒劲有力。边上的湖盐粒粒分明,冻土薄薄一层挨着。
近看幽蓝!宛如蓝精灵。
站在湖边犹如蚂蚁般渺小。
吴小承连拍几张照片后,缓缓地走在湖边,时不时踏上冰湖,欣赏着景色。
铁马冰河,浩瀚无垠。
喻言来到湖边后便不愿再多走动了,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风景,看着她们,看着她。
这里喜形与外表动作的最属于莫钦:
“小承,快过来拍照。”莫钦喊。
“好。”
“小姐姐能帮我们拍个全身合影吗?”莫钦问。
“好。”
“小姐姐要不我帮你拍个照?”莫钦自告奋勇,她单纯想为美丽的姐姐服务。
喻言犹豫,但答应了。
喻言站在冻土之上,她垂眸,仰起下巴,身后花朵般的蓝冰为她绽放;头顶巨日当空,为她的光彩夺目而闪耀。
她犹如高岭之花,是生命在这荒芜中迸发的炽热。
吴小承想。
“攞命啊!”莫钦感叹,“姐姐‘遗世独立’吧。”
吴小承凑过去看照片,同莫钦一样挪不开眼睛。
“好靓啊。”她稍微摆些姿势气质更绝了。吴小承情不自禁地称赞。
“我都话佢索到爆啦!琴日一见到,即刻眼定定,估唔到真系咁有缘!”
“吓?!你见过佢咩?”
“琴日喺酒店我赞嗰个就系佢!佢当时坐喺大堂?!”
“啧啧啧。”吴小承咂嘴。
伊海调试好无人机,走过来要给她们三人航拍。她们旅游项目里有提供航拍的服务。
吴小承第一个上。
太阳像个巨大的冰透镜悬在苍穹,明亮却毫无温度,阳光清冷地扫过湖面,照不化永冻土,闪烁着匕首般的寒光。
冰面上的吴小承微眯起眼睛,亮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伸出双手朝着空中的无人机招手。
她赤红的帽子格外显眼,银白色的羽绒在阳光底下闪着光芒,是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活跃的生命色彩。
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弯,带着点顽皮的狡黠,天真里藏着机灵劲儿。
她垂头走在湖边,她的脚印是荒芜大地上的唯一标点,刚写下就被风擦去——这世界拒绝记住独行者。
她越走越轻,仿佛要融进蓝冰的刺目里。
她停下时,整座平原跟着静止——风悬在空中,成为它毛尖颤动的鼓手。
她犹如,高原上的赤狐,落幕下炽热的生命。
喻言想。
喻言发现。
她感受到了身体里血液的流动。
莫钦提议三人躺在冰湖上一起来个航拍。伊海很是乐意。
要走进里边,需要跨过湖岸线那些毫无章法乱窜的冰壑。吴小承和莫钦踩在冰块上,冰块边缘寒光锋利,有些冰块细长狭窄,无法落脚,使得犹豫不决。大风呼呼地吹,她们在风中摇摇欲坠,喻言猫着腰跟在吴小承后面。
“真是一生要强的女人不惜一切都要出片。”吴小承心中暗自调侃。
她们俩终于小心翼翼地越过冰壑来到了里边,喻言紧跟其后。
“咔嚓”一声,冰块塌了,踩空一脚,喻言身体向□□倒,连忙伸出左手抓住就近的冰块撑住摇晃的身体,顿时锋利的边缘划破食指,血汩汩冒了出来,沿着冰面脉络晕染开来。她倒吸一口气,皱眉。
“我去!”俩人见状惊恐担忧,吴小承赶忙过去搀扶喻言,缓慢地移动过来,指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湖面上。
哪家好人跟她们遭罪!这位一看就是富贵千金,细皮嫩肉的,来趟川西旅游带回遍体鳞伤的,爹妈岂不是心疼死了。她俩也要心疼死了。
吴小承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干鲜血,又翻包找出创可贴给她。
不愧是西北的冬季,不一会儿血干涸凝结了。包扎间隙莫钦感慨。
肉眼看到了表皮下的软肉,红森森的。约莫3厘米的口子,包扎了两个创可贴。
“来都来了,嗯…我们可以这样围成一个圈。”莫钦率先躺了下来,等着她们。
吴小承小心地轻轻地握着喻言的左手,避免碰到受伤的食指。冰冷的手不一会儿暖了起来。吴小承在帽子里的耳尖悄摸红了,她的手纤细软嫩和温暖。
她的手骨节分明,手掌柔软,尾指掌根处有着小茧,虎口有些粗糙。喻言墨镜下的眼角微微上挑,手感很好。
莫钦开心,握到漂亮姐姐的玉手了,四舍五入便是贴贴了。
三人手牵着手围成一圈,躺在辽阔的冰湖上。无人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四周安静,安静…
缓缓闭上眼睛。
琴音响起,音符如冰锥坠地,清脆回响,碎落心头。大提琴扬起,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空灵的吟唱声浮出旋律,宿命般交裹。
冰面寒气缭绕。
吴小承紧了紧握住喻言的手,心头一颤。
嗡嗡作响的声音再次出现,伊海收回了无人机。她俩害怕喻言再次受伤,俩人架着喻言跨过沟壑。喻言妥协,其实她没那么脆弱,奈何拗不过能说会道的莫钦。
下午三点三十分。
21小时。
莫钦还在下面,和她的男友视频电话,向他展示西北的美。
不愧是某为的手机,在这里都有信号。吴小承吐槽,自己某果的手机信号格数早已为零。
她爬回了山坡,钻进牧民的围栏里,欣赏着里面的牛羊吃草。喻言也跟着过来了,站在她的身边。
顿时,她紧张了,无措了。没有莫钦在身边,打破尴尬的场面让她觉得很有压力,扭头,张嘴,无言,对上眼,好尴尬!又扭回去。算了,保持淡定,就这样看风景挺好,没事的吴小承。
“不拍照么?”喻言问。
啊呼-,空气再次进入了吴小承的肺里。
“拍过了。”
“哦。”她不怎么喜欢拍照,喻言得知了她。
沉默,空气又稀少了,吴小承要废了。手触碰到正在录音的录音器,她眼睛亮起来了。
“我在录着音呢,我比较喜欢把这些自然的声音记录下来,我觉得虽然比起视频和照片没有那么直白的给予一个完整的视听效果,但正是因为不完美而显得格外珍贵,令人遐想。”她拿着录音器在空中比划。
“照片和视频只要有就行了,能让以后打开来看回忆起知道当时的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情就好了。而且我个人不太喜欢一直拿着手机拍照录像,我总觉得这些设备会妨碍我欣赏眼前的景色,我不想让它们影响我,我就希望这样静静地用眼睛看,放空地感受自然,留在脑海里。也许以后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享受当下最重要。”
“你看过‘白日梦想家’吗,里面一句台词我很喜欢。这也是我在火车上打发时间和莫钦看的一部电影,里面摄影师Sean说的话,他说,‘如果我喜欢某一刻,我不愿相机让我分心。我只想沉浸在其中’。”
当聊起自己喜欢的事物和感受,吴小承便不再拘谨了,变得健谈起来。
喻言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讲得越来越起劲,和平常人不太一样的兴趣,喻言觉得有趣起来。
再次出发抵达茶卡盐湖已是四点半。由于旅游淡季,景区没有工作人员,来往的游客三三两两。莫钦有想上厕所的感觉,找到景区厕所但没开放,她不愿意野外挡板解决,只能憋着。
西北天气变幻莫测,这会儿乌云密布,冷风直抽嘴巴子。
莫钦充当起了摄影师。她让喻言走到经幡下面站着,自己站在台阶下面,半跪着各种姿势给喻言拍照。
吴小承站在底下仰望喻言。
六色经幡被风扯成直线,她不言语,她似静静地看着人间,狂风为她大声诵念经文。
她似神明般的注视,像月光倾泻,既慈悲,又令人不敢直视。
喻言投下温柔深邃的目光,电光火石,吴小承心脏漏了一拍,像被命运轻轻地扼住了喉咙。
吴小承不能呼吸了。
莫钦还在激情地拍摄,她催吴小承上台。喻言没有下来,站在经幡旁边看她给她拍照。
吴小承觉得自己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木偶般被人提着,笑容僵硬,动作别扭,极其不自然。莫钦在下面实在看不过去,扯着嗓子大声喊着,指导她怎么摆姿势,后面干脆气呼呼地上去给她现身说法,把姿势摆好。
喻言见状,不由嗤笑一声。
她更囧了。终于拍好了!明明是阴冷烈风,她却觉得自己汗流浃背的。
莫钦在下面用力甩了下冻僵的手,埋头一张张查看照片,欣赏自己的美作。
吴小承和喻言站在经幡之下,经幡如苍穹笼罩着世间,而这苍穹只属于俩人。
苍穹中的经幡飘动着,完成一次次的诵经。
喻言的碎发微微凌乱,她的围巾缠上了大风,飘忽忽。风吹透了喻言的太阳穴,她皱着眉偏头忍受着。
吴小承感觉到了她的不适,说:“这里风大,你要不把围巾先围着头?不然过后会受风头痛。”
喻言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吴小承欲动不动的,小幅度地转向了她好几次,在犹豫着要不要,是不是很冒昧。
喻言还是看着她,她的犹豫全写在了眼睛里,眸光闪烁,既想靠近,又在担心。她真像只小狐狸。
吴小承觉得喻言的眼神在蛊惑着她,她在表达她想要让自己帮忙围围巾。还有,她实在不忍看着她难受着受这凛冽的西北风了。
吴小承转过去面对着她,把她的围巾打开,重头围起。
“喻言。”
我名字。喻言眸眼含水,静静地注视着她。声音如泉水滑过石坡,清澈又软弱。
手一顿,心再次漏一拍。她感觉她要被风吹走了。
“啊哈,吴小承,小小的小,承诺的承。”
她觉得这个旅途,天南地北,相遇是缘份,转瞬即逝,过后各奔东西,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告知姓名。
“丑。”
“你是要把我包成粽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