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无成》 第1章 抵达西宁 绿皮火车平稳地驶向西宁,列车员在车厢里忙碌着提醒乘客: “列车即将供暖,请乘客们勿把行李放于暖气片边。” “列车即将于10点熄灯,请乘客们提前做好洗漱准备,请勿在熄灯后随意走动。” 暖气缓缓释放,熄灯如约而至。 在车轮与铁轨碰撞出“隆隆”响声下,吴小承与好友莫钦躺进柔软的被窝里,沉沉地坠入梦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列车的鸣笛声,提醒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祝您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吴小承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一角,睡眼惺忪地望向窗外:积雪一块块地躺在山体上,黑黄的土上植被早已凋零枯萎,只剩支杆撑在山土里。这实实在在预示着到达了北方,吴小承胸腔里的小小心脏激动了,在看到积雪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思早飞到了外边,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出火车,捧起积雪,细细触摸,紧紧揣在手中,感受北方雪的细腻、冰冷。如果可以,捧进口腔里去细细品味它! 吴小承认为自己想法有些阴湿病态。 按耐住心中的波动,摸出手机查看工作消息,没有,很好!对面的莫钦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的头发被拱得乱糟糟的。吴小承呼出一口气,肉眼可见凝成一团白气,她满意地勾起嘴角,继续缩回被窝来个回笼觉。 此时七点,暖气早已停供,寒冷的西北风在窗外呼啸。西北的风是那么得俏皮起来,可以隔着玻璃在耳边“呼呼”歌唱,也可以灵活地通过铁门逢钻进来在身旁起舞,偶尔钻进被窝抚摸着吴小承细腻的脸庞。走道上有人在走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窃窃私语声,拿放行李声,播报声: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西安,请大家检查并带好随身物品,注意安全,有序下车。感谢您的乘坐,愿您旅途顺利,再见!” 八点十分,火车进入西安地域,距离西宁还剩8小时。 叮叮当当,火车在和铁轨、风雪碰撞,向着川西高歌前进。 一切的一切,让吴小承更加兴奋激动,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枕着这可爱的“一切”,吴小承迷迷糊糊地再次进入睡梦中。 “小承,小承!快醒醒!快看外边,下雪了!”莫钦顶着鸡窝头喊着,举起手机录着视频。 吴小承在好友的尖叫中再次醒来,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是落雪呀!”吴小承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九点十三分,下雪了。陕西境内。 卧铺上硬躺了十几分,整好卡到九点半才下铺,从行李中翻出洗漱用品,俩人来到洗手台边好好地洗漱一番。莫钦脱下眼镜,摁了几泵洗面奶涂在脸上揉搓:“北方天气真好,脸都不出油了。阿西!黑眼圈又重了!”莫钦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旅游期间还得加班加点赶工作,对内娱塌房明星一顿炮轰。身边的吴小承看了眼她,证实了成熊猫眼的事实,她嗷呼一声:“小承,快拿出你的神仙黑眼圈药膏给姐姐我用下,快快!” “莫总,没必要咁紧张啦,又不是一两回了,好好瞓觉几回就好咁啦。” “姐姐我旅游要出片的。” 吴小承虽嘴上说着不必要,动作可一点也不少,折回去拿出药膏给她涂抹。 为了这次旅游,莫钦熬了一通宵把手中的视频剪辑完,小睡了一个钟早起赶火车,本想着在火车上可以先补觉,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由于某某塌房,某档综艺又得加班加点剪辑。一上车找到铺位,莫钦火急火燎地拿出笔记本马不停蹄地工作,行李箱包包都是吴小承帮忙放好。 吴小承怕她猝死,忙不迭地在身旁伺候着,给她吃吃补给,火车上的盒饭饮料都给她买最早躺热乎的,水果剥好放进嘴里,泡好的泡面恨不得端着喂给她,关键的速效救心丸时刻备在身上。 真怕她不小心失足留在这,吴小承不得不连她上厕所都候在门口,以防万一。 下午五点零三分,莫钦她终于完成了魔鬼般的速度剪辑:“tmd真不是人干的东西!下次再这样老子不伺候了!阿西!八!” 背后说是这么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吴小承坐在她对面笑得人畜无害,眉眼弯弯。 “呜~呜~小承没你我可怎么办~”莫钦走过来哭唧唧地抱着吴小承:“你对我真系好好啊!牛马真唔系人嚟嘅!” 牛马确实不是人。 吴小承拍了拍她的手,说:“饿了吗?吃泡面?还有四桶小盒泡面。” “换个吧,吃盒饭。晚些再买,便宜。”莫钦笑眯眯着说。 “好,那要不要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有葡萄和砂糖桔。” “好哇,我要砂糖桔。” 吴小承从桌面上拿出一袋砂糖桔,递到她面前。俩人挨着坐在一起剥着砂糖桔,一口一个,甜滋滋。 火车经过村庄时,鞭炮声持续不断,距离新年还有十七天。 晚上六点十分,距离抵达西宁还剩24小时。 吴小承从厕所里出来,洗完手扒拉下头发,甩了甩毛发,觉得碍事,从兜里拿出发绳绑住及肩的碎发尾,然后开始刷牙洗脸。 手接住冰冷的自来水,往脸上一泼,三十七度的体温与七度的水温碰撞,让人精神抖擞,毛孔骤缩。她嘶哈倒缩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残留的水珠,双眼下的乌青变得明显起来,但不至于和莫钦那么严重。 “牛马不是人,是我。” 兜里再拿出黑框眼镜戴上,遮住了黑眼圈:“嗯,不错!看不出来了。” “给。”莫钦递过来热水,“暖暖身子,还别说怪冷的。幸好咱们带够衣服,不然冻死南方牛马了。”嘿嘿。 “要不要过来一起看电影?”她专门为了解闷下载了好几部电影。 吴小承喝了口热水,大口咬着芝士肉松三明治:“不了,我到那窗口边坐会。” “嗯。”莫钦继续边吃边看着电影。 吴小承把剩下的三明治丢进嘴里一口吃掉,然后喝口热水顺下喉咙,便走到床边过道旁的小凳子上坐着,望着窗外风景,真令人愉悦! 连绵不绝的山峰一座座经过,没化开的积雪攀附在山体上,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冰封的小溪,涓涓细流的河流,屹立在高耸山峰上的信号塔,缓缓转动的风车,似乎距离天空更近了,太阳猛烈了起来。 一望无际的山,低矮的平房,辽阔荒芜的土地,扑面而来的磅礴气息,大西北的一什一物,震撼人心。 吴小承的嘴角一直降不下来。心在颤抖。小人在旋转。 “这么高兴吗?小心还没到西宁就因为兴奋到高反而难受咯。”莫钦调侃到。 “瞎说什么,这趟旅程海拔最高也就3900,在那处也就待一小会,其他还行,不至于的莫总。” “何况,我一个月前已经在做准备了,停掉了运动,再者我们南方小土豆耗氧量低。放心。” 啧啧啧,莫钦上下打量着走过来的吴小承,说:“谁瞎了眼说我们是小土豆,大高个活生生明摆着呢!切。” “你骂我妈?你死定了,我已经录下来了了!”吴小承贱兮兮地笑,从兜里拿出一个方形录音器,在莫钦眼前晃悠。 “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嘿嘿。 最终结果是吴小承被莫钦反手压在床上威胁着“敢不敢”,屈服于暴力“不敢”而结束。 一场打闹下来午饭时间也到了,走道上再次热闹起来。 “中午吃泡面?晚上到西宁再好好吃一顿?”吴小承问。 “OK!”莫钦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同。 吴小承她两的铺位靠近洗手台,是这节车厢倒数第二隔间,想要接水得到另一端去。 把剩下的四桶小盒泡面都打开,配料包分别到进去,俩人人手端着两泡面,穿过狭长的过道,需要经过十几个相同的隔间而不同的面孔,不同面孔的他们在做着不同的事: 在床边嗑瓜子的,吃泡面的,吃馍馍的,看手机的,聊天的,睡觉的,小孩嬉戏着的…。 走了**步,一姑娘挡在了过道中,她们不得不停下来。姑娘想从架子上拿下行李箱,越来越冷了,得加件衣服。行李重使不上力了。 “来,我帮你。”旁边的大哥二话不说抬手拎拎下来,等姑娘拿出羽绒服又帮忙抬上去。 “谢谢哥了哈。”姑娘笑得明媚。 此刻羽绒服、军大衣、大风衣上场了,纷纷被穿上来抵御寒冷。 通道又畅通了。她们继续走向饮水机。 饮水机这会儿排起了长队,她们也融入队伍里。 等待中吴小承听着旁边的对话: “小伙哪的?” “兰州。” “嘿,我天水的,从广州回来过年。”大娘说着一口回族普通话,“买得站票?” “嗯。”年轻小伙腼腆地回答:“抢不到票,站了一宿过来这边歇会。” “哎哟不容易,这大过年的。” “现在车厢挤都挤不过来,卧铺车厢这里好多了。” “是啊,现在买票啥的都在手机上买的,我都不会买了。这还是我儿子帮我在手机上买到的。跟我一起回来的老乡,也不会在手机上买票,去到售票窗口买票只剩站票了。”大娘好似话匣子打开了:“我叫他过来这跟我孙子挤一挤,大过年的不容易。是吧。” “嗯嗯。” “诶诶,小心点。别烫到了。”一十岁左右的小孩在一大爷的陪护下捧着泡面走向大娘,她连忙起来接过泡面。 年轻小伙欲起身让给他们方便吃面,大娘摆摆手:“坐着呀,站着怪累的,我们去床边的桌子上吃就好了。” 说着便领着小孩过去。年轻小伙道了声谢谢。 谈话声嘎然而止,车厢内陷入了埋头吃饭状态里。 莫钦看在眼里,见吴小承情绪不似刚才亢奋,有些低落了:“干啥呢,别再这独自多愁善感!” “我有些想我妈了。”吴小承闷闷说到。 莫钦打心底里看不过去:“再过十七天就见到阿姨了,到时别跟我吐槽啊,在这独自瞎深情什么!”真是恨铁不成钢,“到你了,快接水。” 哈,玩完就又回家了,真好!吴小承开朗起来了。 “看不看电影?”莫钦再次邀请。 “什么电影?” “白日梦想家。” 犹豫了一会儿,总感觉她在嘲讽自己,吴小承还是乖乖把泡面端过去,挨着她的边坐:“看。”因为她喜欢和别人一起看电影。 谁说独自深情了?!这才是世间人味!许久没闻到人味了。 晚上六点十分,抵达西宁。 第2章 二章 海拔2286m。 拎着行李箱走出车站,西北风扑面袭来。 嗯,不愧是西北风,冷冽的味道! 吴小承暗自感慨。 紧了紧衣服,在车站边找个明显的标志定位打车前往旅行社安排好的酒店。 风刮得脸疼,鼻涕不自觉得流了出来:“兜里有纸巾吗?”吴小承问。 “包包有。”莫钦从背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她,顺带抽了几张给自己擤鼻涕。 西宁到了傍晚六点二十依旧能看到霞光,天空敞亮,星星稀疏。 等车间隙,风吹得实在太猛了,俩人站在邮政门口路边瑟瑟发抖,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西边的气候。默默地扣上衣服帽子,嚼着无籽葡萄补充能量。 “两千多的海拔还行吧?” “还ok,挺期待这趟旅行。第一次跟团耶,不知道这次是多少个人。”对于未知,吴小承是忧虑和向往的心态——忧虑能否做得好,向往无限的可能。尤其当自己成为负责人时,想竭尽全力让对方满意,获得最佳的体验。 但是,若是过后的不尽人意,吴小承就变成了被拔掉毛的鹌鹑,缩着脖子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懊恼。早知如此就悔不当初了! 但是的但是,队友可是莫钦耶,她总会说:“可我觉得很好了呀。” 这是吴小承几个app里切换翻看推荐和评价找到的旅行社,在整个夏天里蹲守直播间抢购的订单。这份订单在橙色软件里躺过了秋季,结果在冬季的时间里却又有更大的优惠,她立马果断地抛弃了盛夏里的付出,迎接更加优惠的礼包。 根据实际情况分配人数的四到八人小团,真希望是四个人。吴小承心里暗暗想:“天!就把所有的好处给我吧。”祈祷。 当车牌是“青A”的网约车开到面前,吴小承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转眼便到了距离2990公里的城市,感谢祖国。 “来吧小姑娘,快上车,一看你们就是又饿又冷的。”司机大哥一口回族普通话,语调轻快,利落下车打开后备箱,将行李箱放进去。 吴小承俩人艰难地钻进车里:死腿,快抬! “xx街道xx号?” “是的。”吴小承答。 “好。” “来这旅游?” “嗯。”莫钦回。“到目的地远吗?” “不远,十分钟就到,这个在市中心。” “额,是去xx酒店吧?”屏幕上的地点被放大又缩小。 “是的。”吴小承心提一下,担忧:“这不是xx酒店的地址吗?”毕竟下单以来昨天才是和客服正式第一次具体聊天对行程,至今还没有导游司机联系过来,虽说今晚十点左右导游司机会致电联系。 旅行社发过来的地址,咱也不敢随便乱定位,如果直接定位xx酒店的位置定错了咋办?相信这个酒店在市里好多个。 呵,心挺大的,啥都不提前问卖主就跑来了,落地了才东问西问,瞻前顾后的。 他鸽了我咋办?游玩攻略没有咋办?我的假期!我的路费!萎靡湿漉漉的小人在内心捂着脸呐喊。 “是xx酒店,不过这里显示在大马路边,得走两步,没得事,我给你靠边去。” “啊,太谢谢了。”心暂时落下地了。 “这里的天气真好。”莫钦不经感概。尽管风很大,还是能感觉到白天暖和有着西北独有的干燥。 “今年不算冷的,往年这时候都下大雪了。”红绿灯闪烁。 “大哥西宁市入冬以来有下过雪吗?” “还没,估计得二月份咯今年。”方向盘打起,“我们这里的海拔还不算高,往北边青海湖方向走走,海拔高,估计晚上会下雪。” 下雪,有盼头! “我们这海拔还适应吧。”小麦肌肤的男女穿着不同民族服饰在斑马线上行走,余晖平斜地落在柏油路面,斑斑点点,很是柔和。风卷席着地面,路边的落叶早已败落,它采撷不了任何什物。只能轻吹着人们的头巾,头巾扬起,嘿!它吹不掉戴在头顶的又圆又方的白色帽子! 高鼻梁,大眼睛,浓密睫毛,民族服饰,大衣,高靴,羊肉铺子,膜囊,风情小店… 现实浓缩于电影,电影照进现实。 西北景象进入眼帘。 “嗯,还行,没什么不适的。”莫钦说:“大哥西宁有推荐吃的美食吗?” “哈,可有好多样,就怕你们吃不惯。”汽车右拐一个弯,行驶在笔直油柏路上。“那必须得尝尝手抓羊肉、牛肉、大盘鸡、老酸奶、甜醅子!莫家街的马忠食府就不错,“下南关街”也不错,价格实在!美得很。”音调又俏皮起来了。 在一座城市打卡美食,去标志的美食街道和特色店铺,它是有保证的。能让你尝上当地独有的味道,也许没有特别惊艳,但总不会让你失望,毕竟这是本地。 若有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带着吃吃喝喝,或详细做攻略已获得当地“美食秘籍”基地,便另当别论啦。 还有最关键一点,得看个人,毕竟,众口难调。 “哇塞,好多!迫不及待了!哈哈哈——”莫钦一路上跟司机大哥聊得火热,就差要联系方式了。 一个大拐弯再直行一会儿,“好啦,到了小姑娘。”拿下行李,道别司机大哥。 走进酒店。 六点三十。 0小时。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好,办理入住。”吴小承说。 “好的,请您稍等,这边先给这位女士办理业务。” “嗯。” 莫钦环顾着大堂四周:“間酒店唔錯。” “緊係啦,訂咗鑽石版?嘛。”吴小承眉毛一挑:“慳成幾百蚊咁多!” 莫钦微微撅着嘴看着她得意的样子,竖起大拇指给她一个赞。 “您好女士,您的房间是19楼1926,这是您的身份证和房卡,请收好。” “我们早餐用餐时间是早上6至9点,用餐点在一楼大厅。如需要可以下楼就餐。” “好的,谢谢。” 嘀-咔-,房门打开,俩人放下行李。吴小承打开窗帘,透过落地窗,西宁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 吴小承打开某书,点开收藏的攻略,再到地图里查看路程,挑选最佳的餐馆,选定位置打车。过了十分钟,app显示车辆到达目的地还有2分钟,说:“莫总,走吧,车快到了。” “好。”趟床上的莫钦一个鲤鱼打挺,拿起围巾跟在后面出门。 电梯下降着:18-15-12-7,手机屏幕亮了,来电显示省份青海,吴小承赶忙接起。 “您好,请问是吴小承女士吗?我是本次xx旅行社川西行程的导游司机。” “你好,是的。” “我们加个微信,请问该号码是您的微信号吗?” “好啊,是的。” “好的,那我们微信聊。” “好。” 一腔回族普通话,正! 出了电梯,吴小承跟在莫钦身后,低头看着手机和 导游司机交涉。 微信弹出小红点:xx旅游社伊海18197xxx申请加为好友。接受。 【欢迎来到大美青海甘肃】 “谁?” “司机导游。” “哦。” 【您好,吴小承】 “车定位在酒店门口。” 【您好,本次导游伊海】 【我们明早八点半出发,麻烦酒店位置发一下,明天到酒店接您们】 【定位】 “这辆车?” 抬头,低头核对车辆,“唔、不是,怎么等待时间变成7分钟了?!” “白色轿车,青Bxx。” 【好的。青A·xx,这是我们的车牌】 【收到】 【明天见】【明天见】 落地踏实了,吴小承双手插进口袋里,原地踏着小碎步,莫钦手滑着屏幕看内娱的一些花边新闻。 一阵风吹过,冷! “还有多久。” “嗯…五分钟。” “回酒店等吧,冷啊!”莫钦转身走回酒店大堂,她也跟着走。确实冷。 大堂时钟滴答走着:七点。 0.5小时。 大堂很安静。泉水潺潺。 莫钦坐在单人沙发上,惊动了这份宁静。 惊扰了坐在沙发边以肘抵着扶手撑着额角的女子。 微卷的长发微松盘起,几根发丝慵懒垂落。鼻梁架着金丝眼镜,艳红的唇,冷白的皮肤,修身的黑白大衣透露着高不可攀的气息。她身边放着黑色行李箱。 喻言抬眼看到正好站在面前的吴小承,隔着圆桌,边上的盆景伸出的大叶子挡住了她的半边脸,头上戴着赤红色的针织帽。只听见她的声音,带点广普有些着急: “莫总,快走,车到了。” 喻言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旁边的莫钦,片刻收回目光,手机来了消息: 【喻总,给您订了八点半飞往北城的机票,您的位置车到机场大概需要半个小时,车还有一分钟到酒店接您。黑色商务车青A·xxx】 喻言想了想,回了过去【先退了,需要时再订】 微信另一头的林红愣了,但也不耽误毕恭毕敬的回复【好的。】 然后林红一顿操作,退了机票,撤了车。 屁股坐不够五秒的莫钦挪起身,两个年轻喇嘛穿着红色的藏族袈裟正在柜台办理入住,浓眉大眼,高鼻薄唇。 莫钦忍不住道:“正啊!” 吴小承惊恐,莫钦有男友但迷恋俊男美女在平时她还能接受理解,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可这是出家之人!多罪恶啊! “你冇搞错嘛!道德败坏啊!人哋係出家人!” 莫钦望眼前面的喇嘛:“你识得乜啫,纯良小孩,乖仔。” 更加证实了莫钦脑里的黄色废料,罪过罪过。 “我唔纯又唔良嘅,三十岁啦。”深深叹了口气,感概,三十了啊。 坐上车吃手抓羊肉去。 “一间商务套房。” 喻言走到柜台办理入住,收好身份证。 “女士我们早餐在早上6至9点开放,用餐点在一楼大厅。如需要可以下楼就餐。” “嗯。” 喻言转身要走时,柜台小姐急忙提醒道:“女士,沙发边的行李箱是不是您的呢?” 没办法,这位女士太吸引眼球了,漂亮的脸蛋,曼妙的身材,气质出众。“美女” 两字形容她显得粗俗。关键还得是,她和她的行李箱在那坐了将近半小时。 “哦,谢谢。”忘了没助理跟来。喻言带上行李走进电梯。 八点多的晚上,天空依旧有细弱亮光。 一顿饕餮大餐后,吴小承俩人到零食店补充补给,俩人各自拎着袋子一边的提手,一起扛着零食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明天就要离开西宁市了,想好好看看她的城市风景,吴小承提议走路回酒店,十五分钟的路程。莫钦答应。 经过一条大桥,桥底的水势凶猛。吴小承说:“这河叫什么名字,可猛。” “通天河吧。”语出惊人。 搞咩啊。吴小承咧嘴笑。 低矮楼房和高楼交错,山峰环绕,视野开阔。街道边大多店铺都关门了,偶尔见一公交车,行人三三两两。店铺一根管道从室内通向室外,管口下面挂着小铁罐,接住流出的水滴,管口“咕隆咕隆”冒着热气。新奇,不知是否为暖气?河边杨柳飘飘。 生活烟气。 吴小承忒稀罕北方磅礴大气的人文自然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晚洗澡吗?” “得洗。” “那不要洗头,这儿挺干燥。别感冒高反了。” “这可以。” “你说导游好不好?” “这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打过电话吗,你觉得怎样?” “额,不知道。真希望是四个人。” “你可以问问导游。” “不敢。” “西北可终于来了。你是不是也期待?” “当然。哪有不期待旅游的!” “嘿嘿” …… 吴小承哈着欠坐在大堂等导游。 【我到了,你们出来哈。】伊海发来语音。 吴小承点击转换文字后,“噌”得下起来,叫旁边的莫钦走了。 “吴小承女士?” “您好,是的,伊大哥是吧。我们两个游客队员。”一个中年的大哥,有着不大的啤酒肚,黝黑的皮肤,不言语时严肃。 “哈哈,是的。”笑起来眼尾上翘,亲切和蔼爽朗。伊海连忙打开车厢,把行李搬上去。 “你们先坐,等等另外游客。” 莫钦坐上副驾,吴小承钻进后座。 是一辆四人suv,哦耶,四个人。吴小承和莫钦对上眼,乐极了。 八点半。 11小时。 喻言托着行李走到车前,伊海迎了上去。 莫钦的眼睛又亮了。 “喻言女士吗?” “是的,伊导游?” “是的。”伊海再次确认了她是一个人。 喻言把行李交给伊海,打开车门,吴小承和她对上眼,僵了几秒。 第3章 三章 短短几秒,空气凝住了。 吴小承受不了这僵硬的氛围,很是不自在!得说句破冰。 “嗨、、、”她讪讪地说、了、句。 “嗨。” 喻言又忘了,这是跟团游,得绕到另一边上坐。位置不会等着你,这人,也不会给你让位。 银灰色的羽绒服,浅白色的牛仔裤,驼色雪地短靴,方圆的黑框眼镜,昨晚戴过的赤红色针织帽。近距离看脸有点精致。 嗯…不计较。 大家坐好后,车启动出发了。 莫家功法【正不正!】 wu【。】 苏宁电器【哇塞!】 苏宁电器【你们去玩啦?好羡慕!流泪.emoji】 莫钦在车内拍了张自拍,毫不经意地拍进了喻言的容颜。 苏宁电器【美女吼吼看!】 苏宁电器【这是你们的团员?】 莫家功法【是的】 苏宁电器【三个人?那岂不是快乐翻倍?】 莫家功法【嘿嘿】 莫家功法【车里都是香的】 莫家功法【可惜还没跟她说上话 可怜.emoji,见到美女紧张了】 wu【。】 莫家功法【别装死】@wu 吴小承承认,很漂亮。未见容颜,先闻其香。 wu【很漂亮】 苏宁电器【你们一定要给我发照片】 苏宁电器【我也要看】 wu【ok一定愉悦.emoji】 “今天我们行程是去青海湖和茶卡盐湖。”伊海说:“等会儿我先在前边停下,买条防滑链。” “好的。”莫钦回到。又是不经意地回头假装关心副驾后面的好友,再次一览芳容。 吴小承撇嘴。 伊海买完防滑链放进后备箱,又往里面塞了一袋大饼,菜籽油和小麦碰撞出的香味萦绕鼻尖:“我买了饼,你们饿了可以吃。好了现在我们出发了!” 车绕山开出了西宁,路边有积雪,冬季山上没有植被,使得它的外衣显得灰黑。清晨湿气还未消散,云雾弥漫山间,远望山峰湿漉漉的,幸存的灌丛颤颤招手。 “大哥你是本地人吗?”莫钦开聊。 “是,我住在塔尔寺旁边。” “哇哦,那大哥你是哪个少数民族的?” “回族的。” “你们是不是都要戴白色的小圆帽?” “哈哈哈哈,不一定要带,你看我现在也没戴。” “是吼。挺神奇的,你们帽子就搁在头顶上,也没有帽绳,可就是不会掉。” “那个是戴有技巧的,我戴也不会掉,头甩掉不了。”呵呵一笑,“你们最后一天的行程里是去塔尔寺,我估摸算了到的那天晚上寺里有活动。” “哇,我们真幸运!寺庙是什么活动大哥。” …… 前边聊得火热,后面一片死寂。 喻言撇了眼边上的吴小承,她正在专心致志地看风景。刚才见她敲着键盘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过后副驾的女生用粤语跟她聊天,她很是开心的样子,再后面,一直保持着沉默,闷。 手机显示季望舒来电,挂掉。 烦。 喻言调整坐姿,找个舒服的姿势依靠,阖眼小憩。 季望舒鸽了喻言。当她结束了商务宴会便连轴转从沪城坐飞机来到西宁,专程推迟了北城合作的项目,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却发现季望舒带着季雨去了海南度假,周身气压低沉,当场黑脸。 季望舒连忙飞电: “喻言,我觉得体验一下普通人的旅游,身临其境去感受不同圈子的快乐,或许会有所帮助呢,帮你找回那颗炽热的心。你说是吧?!” “你放心,这是小雨推荐的五星好评有保障有质量的社团,我给你叫车联系啊,你等等,别…”挂。 挂了。 喻言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晾久,信息发过去【车,电话】 那就看看。 海南,25度,风和日丽。 季望舒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撇嘴,找不到原因。 季雨问:“姐姐怎么不一起来度假?” “去西北了。” “啊-,上次让我给你报的旅游团啊?” “嗯。” “你怎么不跟我说是给姐姐订的。”季雨嘟囔。 “怎么?”不对劲。 “团质量不知道,随手报的。”季雨当时刷直播间看到这么便宜便下单了,想着反正也是她去又不是自己受苦。便宜没好货嘛。“没去过不了解。” “你不是说你朋友体验过?!” 张口就来你不懂?季雨眨巴眼睛看着季望舒。 她想,这次可能死定了。赶紧微信林红。 【你家喻总现在哪里?】 【季总,目前喻总的具体行程我也不知道。昨晚喻总让我取消西宁飞往北城的机票,因为工作上暂时没有需要喻总处理的事务,过后没再联系了。】 不是她俩在度假吗?林红疑惑.jpg,贵圈复杂。 【喻总昨晚叮嘱过她在度假,没事就不要找她。】不是我没联系喻总,是喻总不许别人打扰。 【哦哦】 “喻言去哪了?取消机票那不就是接受跟团了嘛!要是没有呢?自己去别的地方了呢?她刚刚就挂了我电话。”季望舒内心俩小人在打架,看着眼前季雨美滋滋地吃着早点,事不关己的样子,后槽牙咬得痒痒: “别整天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想跟我同辈,没门! “哦”季雨噘嘴耸肩。 算了,预判那么多干嘛!享受当下,美好度假。 季望舒躺在沙滩椅上舒服的晒着太阳。 微信发过去: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旅途愉快】 【比心.jpg】 青海,4度,多云。 地势渐缓,开出了高山,来到平原。 “哦莫-,快看前面,好多羊。”莫钦兴奋地说,持着手机录像,“牦牛耶,那边是牦牛。”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远望平原,草木枯黄,金光灿烂。 视野一片辽阔。 成群结队的牛羊静静地嚼着草干。 喻言被叫醒了,小憩一会儿精神头好多了。车内跳动着激动兴奋的因子,她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侧目望去,平原与天空接壤,云朵静立天边,羊群流动,过眼即是美景。 嗯,好看。 吴小承拿着手机这边拍够了,伸手到另边拍摄。 嗯,好香。 莫钦聊着。 “大哥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到青海湖?” “快了,前边就是青海湖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伊海已经戴上了墨镜。“看到前边地面上那一片白了吗,那就是青海湖。” “我们先在路边吃饭。” “路边有饭馆子吗?” “有的,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个开着,因为这个时候是淡季,大家不怎么开店。” 路过几个休息地段,边上的饭店都关门了。大概行驶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有家营业的小饭店,停了车进去。 十二点十三分。 13.5小时。 饭店里面燃着牛粪炉,火炉上面烧着六个冒着热气的大水壶,屋内暖烘烘。 伊海用当地话和老板打着招呼,娴熟地拎起水壶往保温杯添水,招呼着喻言她们坐下吃饭。 吴小承一行人走进着饭店,她们选择靠着墙边的小方桌坐下,挨着牛粪炉。除了她们,还有饭店靠窗的角落里一个大圆桌围着大约**个年青游客。 “大哥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啊。”莫钦朝着坐在中间位置的伊海说到。 “嘿,我点了份面条,你们吃就好。”伊海拿出早上买的大饼放在桌上,准备掰出一块就着面条吃。 “好吧。”不再劝说伊海。 莫钦提议:“他们这里的份量很大,我们各自点份自己喜欢的菜一起吃,就不会浪费,还可以品尝到多种菜,怎样?” 吴小承点头附和。 她们俩看向喻言,等待着这位高贵的女士的回答。 “好。” 喻言说。大圆桌的一批人也是这样一起吃的。 莫钦提起的心回落了,心里冒开了花,美女交际进度5%。 喻言点了份羊汤面条和凉拌牛肉,莫钦俩人则是西葫芦面片和卤牛肉片。 等菜间隙,莫钦开启聊天模式: “小姐姐从哪里过来的呀?我们从广东来的。” 喻言坐得优雅端正:“沪城。” “飞机?” “嗯。” “我们坐火车过来的。昨晚我们去吃了手抓羊肉和面条,很好吃,份量也很大。这里的羊肉比我们那的羊肉好吃得多,没有那么大的膻味。” “小姐姐昨天有逛了西宁吗?” “没有。”甚至没有吃晚饭,早餐喝了咖啡。 “昨天我们逛了一下,感觉他们晚上没多少人出来,可能太冷了。” “嗯,对。”吴小承乖乖地坐在里边点头附和。 菜上来了。 热腾腾的面和色泽诱人的牛肉。 吴小承向老板另要三个碗筷,三人分着面条吃起来。 “嗯~好吃。”音调轻快,吴小承快乐地吃着,“羊汤面条好好吃,这个凉拌牛肉也好吃诶。” 对面俩人吃得津津有味让人很有胃口,喻言比平时有食欲,多吃了一些,不久便放下碗筷。 她们尽管连连称赞美味,但很是克制礼貌,不会越线多吃,让每个人吃到均份。 尤其是坐在里边吃得很香的小孩,舀了几勺羊汤面条,夹了几筷凉拌牛肉,便不再下筷,吃得多的是自己点的菜。 喻言看在眼里。 “不吃了?”吴小承问。 “嗯。” “吃这么少?”嘴里嚼着的面片。 “饱了。”喻言刷起手机。 吴小承增加了向羊汤面和牛肉下筷的次数。 喻言明眸善睐,愉悦。 三人吃饱后,喻言结了帐后便去上厕所。吴小承跃跃欲试地拎起炉上的水壶往保温杯加水,被走过来的老板制止了:“有些危险,我来给你倒。” 水加满后,喻言回来了。 “我加你微信,钱转给你。”吴小承说,剔着牙的莫钦羡慕,可以加上漂亮姐姐,早知道这次经费应该她管。 wu申请加为好友 通过。 对话框显示“喻言”。 转账。 对话框显示“wu”。 收款。 吃饱喝足,继续向前出发。 伊海的朋友告知他青海湖入口没开,车内四人商量: “入口那边也就是一个‘青海湖’的石碑,适合打卡拍照。我带你们走青海湖另边,也可以看到。” “是吗?那太好了,还可以省下门票。”莫钦又快乐了。 “小姐姐你觉得呢?” 喻言点头。 伊海便带着吴小承三人抄着另一条路驾驶到青海湖畔。在没有网栏的一处,车开进草场,车身颠簸使得不得不抓紧把手。一路向前,直至在一处高坡边停下来。 “好了,到了。”解开安全带,手提着装备伊海率先下了车。 吴小承脚踩在黄沙上: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冰湖,后边是牧场,圈养着牛羊,里边有个孤独的木屋。 湖岸线把它们分开,冰湖和黄沙在交界处宿命般的嘎然而止,它们默默遵守着自然法则。 冰湖,黄沙,牛羊,木屋; 冰蓝色块,金黄色阈。 它们强烈冲击着眼球。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正午两点三十分。 20小时。 第4章 四章 吴小承不由地展开双臂,迎风站立。风卷起沙土,拍击冰湖,粗犷凛冽。 “快下来,好好看!”莫钦大喊,她已经走下高坡,去到了湖边。 吴小承和喻言一起走下去。 想要靠近湖边,还需经过一条结冰的水洼,细长,冰面爆着裂痕。 是来不及回到湖里的水。 冰面滑溜溜的,吴小承扑街了。穿得厚实没什么大碍,仅有左手手掌擦破了皮,血丝渗渗,欲冒不冒,僵冻覆盖了痛觉。 “小心点。”喻言提醒到。 “嘿,没事。”吴小承撑着冰面起来,拍拍衣服,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 硕大的冰块层层堆叠出边线,是湖水脱离地心引力荡漾起的水花;是风卷起的水波,拍击着沙土弥留的痕迹。它们如树根般挣扎地窿出地面,遒劲有力。边上的湖盐粒粒分明,冻土薄薄一层挨着。 近看幽蓝!宛如蓝精灵。 站在湖边犹如蚂蚁般渺小。 吴小承连拍几张照片后,缓缓地走在湖边,时不时踏上冰湖,欣赏着景色。 铁马冰河,浩瀚无垠。 喻言来到湖边后便不愿再多走动了,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风景,看着她们,看着她。 这里喜形与外表动作的最属于莫钦: “小承,快过来拍照。”莫钦喊。 “好。” “小姐姐能帮我们拍个全身合影吗?”莫钦问。 “好。” “小姐姐要不我帮你拍个照?”莫钦自告奋勇,她单纯想为美丽的姐姐服务。 喻言犹豫,但答应了。 喻言站在冻土之上,她垂眸,仰起下巴,身后花朵般的蓝冰为她绽放;头顶巨日当空,为她的光彩夺目而闪耀。 她犹如高岭之花,是生命在这荒芜中迸发的炽热。 吴小承想。 “攞命啊!”莫钦感叹,“姐姐‘遗世独立’吧。” 吴小承凑过去看照片,同莫钦一样挪不开眼睛。 “好靓啊。”她稍微摆些姿势气质更绝了。吴小承情不自禁地称赞。 “我都话佢索到爆啦!琴日一见到,即刻眼定定,估唔到真系咁有缘!” “吓?!你见过佢咩?” “琴日喺酒店我赞嗰个就系佢!佢当时坐喺大堂?!” “啧啧啧。”吴小承咂嘴。 伊海调试好无人机,走过来要给她们三人航拍。她们旅游项目里有提供航拍的服务。 吴小承第一个上。 太阳像个巨大的冰透镜悬在苍穹,明亮却毫无温度,阳光清冷地扫过湖面,照不化永冻土,闪烁着匕首般的寒光。 冰面上的吴小承微眯起眼睛,亮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伸出双手朝着空中的无人机招手。 她赤红的帽子格外显眼,银白色的羽绒在阳光底下闪着光芒,是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活跃的生命色彩。 她笑起来时眼角微弯,带着点顽皮的狡黠,天真里藏着机灵劲儿。 她垂头走在湖边,她的脚印是荒芜大地上的唯一标点,刚写下就被风擦去——这世界拒绝记住独行者。 她越走越轻,仿佛要融进蓝冰的刺目里。 她停下时,整座平原跟着静止——风悬在空中,成为它毛尖颤动的鼓手。 她犹如,高原上的赤狐,落幕下炽热的生命。 喻言想。 喻言发现。 她感受到了身体里血液的流动。 莫钦提议三人躺在冰湖上一起来个航拍。伊海很是乐意。 要走进里边,需要跨过湖岸线那些毫无章法乱窜的冰壑。吴小承和莫钦踩在冰块上,冰块边缘寒光锋利,有些冰块细长狭窄,无法落脚,使得犹豫不决。大风呼呼地吹,她们在风中摇摇欲坠,喻言猫着腰跟在吴小承后面。 “真是一生要强的女人不惜一切都要出片。”吴小承心中暗自调侃。 她们俩终于小心翼翼地越过冰壑来到了里边,喻言紧跟其后。 “咔嚓”一声,冰块塌了,踩空一脚,喻言身体向□□倒,连忙伸出左手抓住就近的冰块撑住摇晃的身体,顿时锋利的边缘划破食指,血汩汩冒了出来,沿着冰面脉络晕染开来。她倒吸一口气,皱眉。 “我去!”俩人见状惊恐担忧,吴小承赶忙过去搀扶喻言,缓慢地移动过来,指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湖面上。 哪家好人跟她们遭罪!这位一看就是富贵千金,细皮嫩肉的,来趟川西旅游带回遍体鳞伤的,爹妈岂不是心疼死了。她俩也要心疼死了。 吴小承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干鲜血,又翻包找出创可贴给她。 不愧是西北的冬季,不一会儿血干涸凝结了。包扎间隙莫钦感慨。 肉眼看到了表皮下的软肉,红森森的。约莫3厘米的口子,包扎了两个创可贴。 “来都来了,嗯…我们可以这样围成一个圈。”莫钦率先躺了下来,等着她们。 吴小承小心地轻轻地握着喻言的左手,避免碰到受伤的食指。冰冷的手不一会儿暖了起来。吴小承在帽子里的耳尖悄摸红了,她的手纤细软嫩和温暖。 她的手骨节分明,手掌柔软,尾指掌根处有着小茧,虎口有些粗糙。喻言墨镜下的眼角微微上挑,手感很好。 莫钦开心,握到漂亮姐姐的玉手了,四舍五入便是贴贴了。 三人手牵着手围成一圈,躺在辽阔的冰湖上。无人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四周安静,安静… 缓缓闭上眼睛。 琴音响起,音符如冰锥坠地,清脆回响,碎落心头。大提琴扬起,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空灵的吟唱声浮出旋律,宿命般交裹。 冰面寒气缭绕。 吴小承紧了紧握住喻言的手,心头一颤。 嗡嗡作响的声音再次出现,伊海收回了无人机。她俩害怕喻言再次受伤,俩人架着喻言跨过沟壑。喻言妥协,其实她没那么脆弱,奈何拗不过能说会道的莫钦。 下午三点三十分。 21小时。 莫钦还在下面,和她的男友视频电话,向他展示西北的美。 不愧是某为的手机,在这里都有信号。吴小承吐槽,自己某果的手机信号格数早已为零。 她爬回了山坡,钻进牧民的围栏里,欣赏着里面的牛羊吃草。喻言也跟着过来了,站在她的身边。 顿时,她紧张了,无措了。没有莫钦在身边,打破尴尬的场面让她觉得很有压力,扭头,张嘴,无言,对上眼,好尴尬!又扭回去。算了,保持淡定,就这样看风景挺好,没事的吴小承。 “不拍照么?”喻言问。 啊呼-,空气再次进入了吴小承的肺里。 “拍过了。” “哦。”她不怎么喜欢拍照,喻言得知了她。 沉默,空气又稀少了,吴小承要废了。手触碰到正在录音的录音器,她眼睛亮起来了。 “我在录着音呢,我比较喜欢把这些自然的声音记录下来,我觉得虽然比起视频和照片没有那么直白的给予一个完整的视听效果,但正是因为不完美而显得格外珍贵,令人遐想。”她拿着录音器在空中比划。 “照片和视频只要有就行了,能让以后打开来看回忆起知道当时的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情就好了。而且我个人不太喜欢一直拿着手机拍照录像,我总觉得这些设备会妨碍我欣赏眼前的景色,我不想让它们影响我,我就希望这样静静地用眼睛看,放空地感受自然,留在脑海里。也许以后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享受当下最重要。” “你看过‘白日梦想家’吗,里面一句台词我很喜欢。这也是我在火车上打发时间和莫钦看的一部电影,里面摄影师Sean说的话,他说,‘如果我喜欢某一刻,我不愿相机让我分心。我只想沉浸在其中’。” 当聊起自己喜欢的事物和感受,吴小承便不再拘谨了,变得健谈起来。 喻言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讲得越来越起劲,和平常人不太一样的兴趣,喻言觉得有趣起来。 再次出发抵达茶卡盐湖已是四点半。由于旅游淡季,景区没有工作人员,来往的游客三三两两。莫钦有想上厕所的感觉,找到景区厕所但没开放,她不愿意野外挡板解决,只能憋着。 西北天气变幻莫测,这会儿乌云密布,冷风直抽嘴巴子。 莫钦充当起了摄影师。她让喻言走到经幡下面站着,自己站在台阶下面,半跪着各种姿势给喻言拍照。 吴小承站在底下仰望喻言。 六色经幡被风扯成直线,她不言语,她似静静地看着人间,狂风为她大声诵念经文。 她似神明般的注视,像月光倾泻,既慈悲,又令人不敢直视。 喻言投下温柔深邃的目光,电光火石,吴小承心脏漏了一拍,像被命运轻轻地扼住了喉咙。 吴小承不能呼吸了。 莫钦还在激情地拍摄,她催吴小承上台。喻言没有下来,站在经幡旁边看她给她拍照。 吴小承觉得自己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木偶般被人提着,笑容僵硬,动作别扭,极其不自然。莫钦在下面实在看不过去,扯着嗓子大声喊着,指导她怎么摆姿势,后面干脆气呼呼地上去给她现身说法,把姿势摆好。 喻言见状,不由嗤笑一声。 她更囧了。终于拍好了!明明是阴冷烈风,她却觉得自己汗流浃背的。 莫钦在下面用力甩了下冻僵的手,埋头一张张查看照片,欣赏自己的美作。 吴小承和喻言站在经幡之下,经幡如苍穹笼罩着世间,而这苍穹只属于俩人。 苍穹中的经幡飘动着,完成一次次的诵经。 喻言的碎发微微凌乱,她的围巾缠上了大风,飘忽忽。风吹透了喻言的太阳穴,她皱着眉偏头忍受着。 吴小承感觉到了她的不适,说:“这里风大,你要不把围巾先围着头?不然过后会受风头痛。” 喻言摇头,看着她不说话。 吴小承欲动不动的,小幅度地转向了她好几次,在犹豫着要不要,是不是很冒昧。 喻言还是看着她,她的犹豫全写在了眼睛里,眸光闪烁,既想靠近,又在担心。她真像只小狐狸。 吴小承觉得喻言的眼神在蛊惑着她,她在表达她想要让自己帮忙围围巾。还有,她实在不忍看着她难受着受这凛冽的西北风了。 吴小承转过去面对着她,把她的围巾打开,重头围起。 “喻言。” 我名字。喻言眸眼含水,静静地注视着她。声音如泉水滑过石坡,清澈又软弱。 手一顿,心再次漏一拍。她感觉她要被风吹走了。 “啊哈,吴小承,小小的小,承诺的承。” 她觉得这个旅途,天南地北,相遇是缘份,转瞬即逝,过后各奔东西,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告知姓名。 “丑。” “你是要把我包成粽子吗?” 第5章 五章 手僵住一秒。继续好好地围着围巾,吴小承极力保持平静: “不丑,这样才很保暖。” 手指滑过脸庞,紧致细腻,温润如玉。似冬日的暖炉,爱不释手。 体温孕育的香气缠绕住围巾,飘飘然地萦绕鼻尖。 她又受不住了,手颤巍巍地为她绕上。 手指给皮肤带来了冰冷,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她受冻的手放进口袋捂热,可她很快就逃离了。这个念头不消而散。 “好了。这样不是不是保暖多了。”她抚平她肩上的褶皱,把手插进兜里。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很漂亮。” 黑色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风不在侵蚀着头颅,太阳穴的刺痛感缓和了。喻言点点头:“嗯。” 吴小承抬头仰望飞舞的经幡,风在耳边呼啸。她不得不要呼吸新鲜空气了,不然就要溺亡了。 台底下的莫钦虽在看佳作,但眼睛偶尔不经意地撇到她们,看见她们靠近,她们对话,她们相笑,她们戴围巾,一种不可言语的气氛在她们之间展开,暧昧得拉丝。 “我去!我什么时候也能好上了!”资深腐女的她察觉到了“腐”昧的味道。“小承可以啊,一窍不通,一通罗马。”内心赞叹! 她们三走向一起时,莫钦偷偷问:“你頭先同小姐姐傾咗啲咩啊?” “冇嘢,交換咗名咋。”吴小承坦荡。 “吓?就咁多咋?”莫钦不信,这根本不是她腐女想要的答案。 “嗯。” “哦。” “小姐姐我叫莫钦,你叫什么名字啊。”莫钦跟喻言聊话,她想,既然吴小承知道了她也想知道,多个养眼朋友多好啊!而且还是个御姐。 莫钦是个阳光开朗的甜妹,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性格,心思又细腻,让人相处感到舒服。 喻言与她们同行轻松自在。她很乐意告诉这个乐观的小姑娘名字:“喻言。” “我可以加你微信吗?”得到名字后,莫钦再次鼓起勇气期待地问:“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随时联系沟通,相比一个人,多个人好相互照应,在外朋友照应嘛!” “可以。” 加上了!内心欢喜。喻言,名字都那么好听!莫钦真是太开心了。 冬季湖面冰封住了,网上很火的的小火车和天空之镜自然也见不到了。景区一处干涸的湖泊在修缮,除却几个雕像高大威猛地站在门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看了。三人往里面走了一段时间,便不在继续逗留了,在地标处打完卡就往回走,结束一天的行程。 晚上八点半。 26小时。 一路追逐着星空来到了茶卡镇,海拔3169m。 办理好酒店入住,伊海和她们约好明早八点半汇合便离开了。吴小承俩人回到房间冲泡一杯小柴胡喝下,讨论晚上要吃什么,最后决定吃泡面。 【在吗】 小镇很安静,张灯结彩充满了年味,长街两旁的灯影在冻雾中晕开,街道干净清冷,月光泛着青白融入了夜晚。 喻言消息发过去,这里真切让她觉得钱不是万能的。白天受风的额头由于海拔的升高,现在疼痛感电钻般“滋滋”地,一阵阵地袭来,心率随之加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便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她以为季望舒唠叨许久的西北行会安排得很充分,吃喝住行等等注意事项都会一一妥善,到头来结果只有她自己。 不要想当然,你以为的以为。喻言再次记下了这笔账。 望着一箱衣物,喻言打开手机点闪送补充一些药物等必备品,结果不是打烊就是没人接单,增加了配送费依旧没有,最后被退单了。 方圆几里没有店铺,小镇笼罩在黑夜里。 喻言坐在沙发上,尽量不去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调整着呼吸。她想,可以电话前台或者问伊海,也许会有办法缓解疼痛。还有问问最近距离的吴小承她们,她们应该是有着充分的后备物资。一路上她们总是变戏法般拿出些水果零食分享,保温杯里总盛满热水,热气腾腾的让人看着就温暖,她觉得自己也得添加个保温杯。她们应当…也乐意援助。 令人生厌的笨拙开场。 呵,喻言轻笑,低效的话术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静静地等着,心脏在胸腔里掷地有声地快速跳动,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高反带来一阵眩晕。 一秒。猫摇摆了一次尾巴,狐狸抖动了一次绒毛,颤动了一次睫毛,心脏完成了一次心动周期。 【在】 【有高反药吗,我有点高反】 【有,你等等,你房间多少】 【416】 【好,你等下这就拿过去】 【谢谢】 408里凌乱着。吃一半的泡面被搁置,咬了一口的鸡腿被临时泡在面里。吴小承翻找出高原药拿给喻言,莫钦听了也跟上去。 敲门,没反应。 她打了语音过去:“我到门口了。” “稍等。” “进来吧。” “给,这个是高原安,可以缓解高反。”吴小承递过去。 “谢谢。”喻言重新坐回沙发,看了眼说明书,倒出三粒往嘴里放,顺着水咽了下去。 “小姐姐感觉怎么样,严重吗?”莫钦关心道。 “还行,不严重,头轻微有些痛,心跳快些。可能需要适应缓和下这边的海拔。” “不严重就好。” “头痛啊,我回去拿药给你擦。”吴小承跑回去拿了双飞人过来给她。 “擦擦太阳穴,可以缓解头痛。”她示意。 喻言没接,抬眸看着她。她的大衣已经脱下来了,黑色高领针织衫贴服着玲珑有致的身材,金色耳环轻轻咬着耳垂,柔和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小猫,需要擦干。 她觉得又来到了经幡之下的抉择,既要又不要。 嗷~莫钦感觉自己有点多余了,说:“我给你拿瓶可乐,对高反也有作用。” 吴小承被拉回现实,赶忙把药放在桌上:“莫总等埋我,一齐啊!”落荒而逃。 真是不经看,喻言想。 拿起药倒在指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闭眼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你拿过去。”莫钦丢了瓶可乐给她,坐下来继续吃着自己的泡面。 “啊,不是你说的嘛。” “去吧去吧,快去。我要吃面。”也没见为谁拿药急匆匆的。 “哦好吧。” 喻言喝了口可乐,便放下了。 “吃饭了吗?”她看着她房间一点吃食的痕迹都没有,问到。 “还没。” “要吃泡面吗?我那里还有。” 嗯…“好。麻烦了。” 她又跑回房间,怀里揣着两桶公仔面、一个鸡腿、一个卤蛋、一瓶牛奶和一串葡萄出去,中途折回来拿走包小柴胡。 莫钦啧啧啧,是要把家底掏空投喂给隔壁漂亮姐姐吗,她的黄色废料又上线了,近在眼前的真人啊! 喻言不舒服是病人,她应该被照顾,嗯是这样的,吴小承认为。 “你有保温杯吗,冲杯小柴胡喝,预防感冒。这里体质变差了也容易高反。” “没有。” “那用这里的水杯给你冲泡。” “可以先吃点葡萄。我也拿了鸡腿卤蛋牛奶。” “嗯。” 烧水的间隙,撕开小柴胡倒进去,又揭开泡面,把料包一一倒入。 水哗哗地在烧。 喻言吃着葡萄,说:“你也吃。”把葡萄推过去。 “呃…嗯。”就势摘了颗放进嘴里,好甜。 水还在烧。 她两只拇指打转。好一会儿,说:“可能应该是你受了风,明天应该戴帽子,保暖。” “嗯。” “哦,你也应该买个保温杯,喝热水也可以保暖热身,冷水不行。” “嗯。” “明天可以让大哥带我们去商店里买。” “嗯。” “我们也有氧气罐,你要是难受了可以跟我们要。”她看过一些高反严重不及时治疗或不当回事危及生命的案例,不得不小心重视,生命诚可贵。 “好。” 哒-水开了。 她给她冲上药,泡上面。端到她面前,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可以把鸡蛋放进泡面里,还有这个鸡腿蘸着汤吃很好吃。” “是吗?” 她期待地看着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吃,等待她的回答:“好吃吗?” “嗯,不错。” 嘻,高兴。 她忘记了她们仅是相识一天,忘记了保持微妙的平衡的距离——热络又克制,她不想有薛定谔的约饭,把“下次吃饭”定义为平行宇宙的事件,她想踏上初春的薄冰,坚定的往前走。她想为她做事。 就像现在,看她吃完,为她收拾,陪她睡觉。 她又阴湿了。 她见她吃完了,赶忙起身收拾,甩掉脑海里阴湿的想法。 高反需要人看护,吴小承重重地,再次认为。 她建议她今晚不必洗澡,等哪天好些了再洗。她守着她洗漱,她看着她就寝,末了,说:“明天八点半集合,要不推迟一些?” “不用了,休息一晚应该好了。现在缓和不少。” “好,牛奶可以明早喝。” “晚上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好。” 喻言看着她关上灯,走出房门。 她想被照顾,她就来照顾了。 她想,她可以留下来。她庆幸没有升级房间,庆幸这是一间双人床,她可以睡在旁边,可惜她走了。 屋里很安静,她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回到408,十点多。 还未吃完的泡面吸干里面所有的水分,泡发后完全涨了起来。重新倒入热水加热,接着把泡面吃完,水果零食不多了需要补充添加了。 一夜无事。 八点 37.5小时 【起来了吗】 【起了】 【身体好多了吗】 【嗯,好多了,多亏了你们的药和食物】 【企鹅跳跳.emoji 我们准备下去吃早餐了,一起吗】 【你们先,我稍后下去】 【好】 吴小承俩人推着行李来到二楼就餐。不一会儿喻言也跟着下来了,莫钦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小姐姐好多了吗?” “好多了。” “嗯嗯没事太好了!小姐姐这个小麦粥很好喝,快过去盛吃点。” “好。”放好行李,喻言便过去拿碟碗挑选早餐。 吴小承看到喻言的装扮,她戴上了帽子,暗自窃喜。早餐过后,特意打包几个包子和鸡蛋路上充饥。 在镇上找了几家店铺,店铺不是没开便是关门,买保温杯的事被迫暂缓。 吴小承看见喻言食指上的创可贴翘起了,大概是碰到水失去黏性,便从包里掏出创可贴给她换。 轻轻地撕开创可贴时拉扯到了伤口,喻言蹙眉。她凑过去看,手指反射性的保持僵直姿势,狰狞的口子皮花肉绽般竖在那里,觉得生疼。 “很疼吧。”心疼挂在脸上。 “没事。”喻言摇摇头,露出微笑。 这只小狐狸真好,喻言想。 车平稳地行驶在油柏路上,前往南八仙和水上丹雅。 第6章 六章 晨雾还未散尽,东方的天空冻得发青,太阳升起,霜花开始簌簌地掉泪。 西北的冬日,天空蓝得发脆,像一整块冻透的琉璃,阳光斜斜劈下来,把戈壁滩上的砂石照得颗颗分明。 “南八仙”名字由来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一次地质勘探事故。据传,当时有8位来自南方的女地质队员(一说为石油勘探队员)在此处进行野外考察。突遇沙尘暴,她们在茫茫戈壁中迷失方向,最终因缺水与酷寒不幸牺牲。为纪念这8位女性,当地人将此地命名为“南八仙”——“南”指她们来自南方,“八仙”既指人数,也暗含对她们化作“仙人”的哀思与敬仰。 “她们好勇敢!这些先辈们真得值得致敬!” “是啊,国家对牧民们还有扶助,国家看重我们。” 车辆驶过排排风车,渐入风蚀地貌。一座座陡峭的土丘陆续出现在面前,风拍打着峭壁,卷起沙土,似要把人吹到空中才罢休! 跟随着伊海,弯弯绕绕来到沙丘之中。十米高的沙丘延绵如海浪般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面前,地表裸露,广袤无际。吴小承抓住一抔沙石,松软的沙砾从指缝中流走,却能堆叠出屹立不倒的沙丘,她再次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大哥你真厉害,这路都能记得!”莫钦心生佩服。 “哈哈!也只能在边缘走走了,里面地形复杂没信号,我也不敢进去。” “南八仙嘿,南八仙,这地形没向导真不敢进去,我进去一会就没了。”莫钦调侃道:“不几日我也成仙了。我这级别可能连仙都碰不到哈哈。” “那这得改名了。”伊海说。 “八仙一鬼。”吴小承笑嘻嘻地插一嘴。 “哈哈哈,八仙一鬼!”莫钦觉得甚有意思,“努力修炼鬼王名头可能摘得到。再怎么着也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女鬼,哈哈哈!” “八仙一鬼!”伊海爽朗一笑。 喻言跟在后面,欢乐的气氛让她感觉融洽,心生高兴。 寻了个容易攀爬的沙丘准备航拍,莫钦在旁兴致勃勃地把背包给吴小承拿着,打算第一个上去,她昨晚已经预设好了沙丘航拍的动作,早已按耐不住拍摄了。 她沿着斜坡缓慢地爬上去,大风吹得猛烈,四面八方袭来,她迎面顶着风如企鹅般身形摇晃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往上走,风吹得她争不开眼睛。沙丘底下的吴小承格外担忧,挥着手大声喊“小心点走!”虽说这座沙丘仅五六米高,但从上面摔下来不骨折也得淤青疼痛几天,外出旅游本该高兴却负伤回来便有些扫兴了。 无人机盘旋在空中,定位着画面,寻找着她的身影。 漫长的一分钟,终于来到顶端,找个平地落脚站稳后,她朝着下面招手:“我可以了!现在开拍了吗?” 十几米远的距离,根本听不见声音。吴小承向她摆了“OK”的手势,示意开拍,又指了指无人机,让她跟随着镜头走,莫钦会意。早在上去前她们已经商量好交流的手势。 吴小承发自肺腑地感叹造物者的奇妙,竟然如此完美地把甜美和英气糅合在一起:下颌线流畅清晰却不锋利,颧骨平缓自然的温润轮廓,微耸的眉骨下镶嵌着如黑曜石般摄人心魄的眼睛,眉峰顺着额角而弯似要飞入鬓中,柔和又凌厉。眉眼如水墨晕染,笑开的梨涡为她的清冷带上了丝丝甜味。 她站在金色沙丘之巅,蜜糖色的发丝在风中轻扬,阳光为她的笑颜镀上一层柔光滤镜,脚下的流沙都仿佛为她驻足。躺在沙坡上的少女用遮阳帽盖住半张脸,露出的梨涡让荒芜大漠瞬间变成撒满糖霜的舒芙蕾。细沙从她指缝流泻成金色瀑布,歪头时红钻石耳坠轻晃,寒冷的空气变成了炙热,夹带着半糖去冰的夏日特饮。 “好漂亮!好好看!好飒!”吴小承站在下面大声喊道。 无人机“嗡嗡”似为她而喝彩,镜头舍不得片刻离开。 待莫钦回到身边,吴小承不禁竖起大拇指为她的出彩而点赞,为她高兴:“出片了,这次妥妥的劲到爆了!” “嘿!”她的梨涡水出芙蓉般浮现了,笑得从容自信又得瑟,她早已认知了自己美貌,这种自知为她再增添了魅力。 “小姐姐你可以吗?上面的风确实超级大,又高,要不是身高体重摆在那,我都要飞起来了!”莫钦又变回了小叨手,清冷可爱的滤镜碎了一沙地。“要不让小承她陪你上去,也有个照看?你俩一起拍。” 原本不想上去的喻言感兴趣了,她答应了。 沙脊宽度只能容下一人,俩人一前一后,吴小承走在喻言的前头,为她遮挡住大部份风力。她时不时回头确保她的安全,踏上顶峰后伸手拉了她一把。 沙丘起伏的曲线有种惊人的柔软,让人错觉可以用手指轻轻捋平。每一道波纹都是风的笔迹,是干燥的空气与细碎砂石长达亿万年的密谋。阳光斜切过来,向阳的坡面亮得刺眼,背阴处却沉淀着浓郁的黑曜,明暗交界线锋利如刀。 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 一座座沙丘如同黑压压的军阵在沙场上铺开: 前锋重步兵列成三道盾墙,大橹相连,长矛如林,仿佛一道移动的钢铁堤坝。其后弓弩手分列三排,箭已搭弦,沉默中蓄满杀机。两翼轻骑游弋,马蹄轻叩地面,只待令下便如利刃出鞘,斜插敌阵。 战车与精锐甲士结成方阵,将帅立于高台。 烈风躲在洞穴里呼啸,如战马嘶鸣,刀戟碰撞。战鼓低沉,旌旗猎猎。 壮阔,悲鸣,肃敬。 平沙无垠,铁骨铮铮。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喻言看她望着前方沙丘出神,思绪飘向远方,想要知道她的心思,不由得开口:“在想什么呢?” “没呢,触景生情罢。西北在历史长河里浮浮沉沉,古时战场你来我往,百姓颠沛流离。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幸得我们在太平盛世。” 明明浅褐色的瞳仁如琥珀般明亮透彻,却因那微微低垂的眼角,揉进了善感易碎的文艺气息。野生般的眉毛为她平添了飒爽英气,试图抚去那股淡淡的忧伤思绪,留下一个明媚俊朗的她。 “小小年纪,心思沉沉。”喻言道。 风围绕着她们呼呼地响,裤子吹得紧贴皮肤。 “你说什么?”吴小承大喊,她听不清她的话,只瞅得那小嘴翕动,艳红的唇,轮廓诱人。 “没-什-么-。”喻言轻笑摇头。 此时无人机飞回去了,她们欲要下去,见莫钦在下面摆手作退却姿势,又指了指伊海手中的无人机一顿操作手势。吴小承努力眯着眼看清她的动作和伊海手中的无人机正在做什么,拉回喻言的手腕示意站停在顶端。 “机器没电了,他们在换电池,让我们等等。”为她解释说。 “嗯。”喻言点点头,定定站着。 无言,沉默,缄默。 又不自在了哟吴小承。 周身烈风刮刮吹,像是在冷眼旁观嘲笑她。还有俗称“魔鬼窟”的大名哪有比现在难以言喻地令人惊心胆跳! 喻言顺着吴小承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摩挲感到一处粗糙,拉起来看是一块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痂了的伤口,关心问到:“昨天摔倒擦破的?还疼吗?” “是…还、还好,不疼。”吴小承她有些架不住了,清晰地听见心跳声,在胸腔里掷地有声地跳动,比称为“魔鬼窟”的风还要大声,短短几分钟内,她的神情丰富地变化了无数次,从无言的沉默、不自在、纠结,平静,到惊觉、震惊、兴奋,慌乱,再回落到平静。 “你再往后就要掉下去了。”喻言提醒到,把她拉回到身边。 “啊…哦哦。”脚后跟下的沙子被踩踏成散沙了,一股股地顺着坡体往下流,半途中被风卷走,吹散了。 也吹散了吴小承的心思,压下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你看只是正常的拉个手,你想到哪里去!平时女生牵手逛街的不是很常见吗?!请不要再给自己加戏了!”心里默默画了个十字,合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自认为回以一个友好掩盖心思的微笑,可在喻言刚刚欣赏过了她多彩的表情,这个微笑显得欲盖弥彰了。 喻言心情跟着愉悦了。 沙丘脚下的莫钦,睁着她五百多度的双眼远望丘顶的她们,越看越觉得她俩氛围气息不对,手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望着,思索着:“像什么呢,什么呢…” “啊,是,xxx禁恋!”莫钦双眼放出了精光,“我到底在嗑什么啊!这不比明星cp要好!”手背拍着手掌,哈哈笑出声。 伊海莫名了,一直觉得是个伶俐聪明的姑娘突然痴汉般傻笑,自我反省是不是看错眼了。 无飞机再次起飞。 轿车也再次出发,经过“u”型公路,抵达水上丹雅。 景区禁止无人机入内,伊海便留在了车内休息。吴小承三人走进游客票厅,先是上了厕所,整理整理被风吹乱的仪容后,在休息区坐下简单吃点东西垫肚子。 冬季游客寥寥无几,景区里屈手可数的工作人员在前台搂紧棉服打着盹。椅子东倒西歪地围着茶几,茶几上的一盆景早已枯萎凋零,盆景压着一张无人问津的景区游览图。椅子茶几落满了灰,大风肆意袭卷,尘土飞扬。还好有厕所且干净,工作人员正常维护,在这贫瘠荒凉人迹罕见的区域里,对吴小承她们来说已足够友好了。 吴小承从包里拿早上从酒店带的鸡蛋和包子分给她们吃,这个点早已饥肠辘辘了,尽管食物冰凉,依旧吃得很香,尤其是这个牛肉馅的包子。 “这里的牛羊肉都太好吃了吧!连包子也绝!”莫钦大口咬包子,嘴里大嚼,感叹道。 “嗯嗯是的。”吴小承点头回应,手里剥完鸡蛋,两口吃掉,打开保温杯喝水润喉咙,把鸡蛋顺道肚子里。 “u型公路也不是跟网上说得那么好看,我觉得就是很普通。”莫钦嚼着包子说,发表自己的看法。 “本来就是个公路啊,不过得亲自看了才知道好不好,大家都有不同的感受。如果在我们那里的话其实我也觉得一般,只不过它在身处西北,显示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嘿嘿。”吴小承说。 “是啊,戈壁滩,沙漠,草原,风车,牛羊…震撼一个海边的我!”莫钦说。 喻言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她们津津有味地聊着旅游看过的风景,抒发自己的看法以及切身的体会,言语中流露着她们对旅游经历的珍惜,珍藏看过的风景。不知不觉中,喻言好似在回忆和她们看过的风景,赞同她们的看法,和她们一起陷入了享受旅游的乐趣。血液回流,身体回暖,喻言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对接下来的行程和景色充满了期待。 她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饿了,感觉手里的包子很香,多吃了一个。心情使然,环境使然。 第7章 七章 填饱肚子,剔完牙,嚼完口香糖,购好门票,三人一同坐上观光小巴,进入水上丹雅。 一如既往的风沙,沙柱为主,伫立于湖面上。湖水冻结成冰,光透明亮,日头毒晒,闪着寒光。 虽不能春水载舟,但有履冰展凌波微步的闲趣。 吴小承想到,记忆里的西游记师徒四人上冰过河的场景。时值严冬,雪花纷飞,北风呼啸,偌大的通天河中,四人身影沦为小点,似,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斑斑点点,甚是渺小! “小承子拉我在冰上滑一轮!”莫钦央求道。 “得令,莫总!”说罢,莫钦蹲在冰面上,双手被吴小承拉着,在冰面滑走一圈,嘻嘻闹闹,笑声连连。 这么质朴的“溜冰”,被她们玩出了花样,喻言感觉新奇。倘若平时,生活在北方的她定然不会觉得一片冰面有什么出奇,只当是个平常物,若叫她忆起有趣的事,这一片冰定然不是,甚至不会把它放在记忆里。假如让她来溜冰定然也不会如此随意,只会是在设备齐全玉砌冰雕般的场地。 有时喻言自己会想,是不是她站得太高了,而接触不到最原始的快乐?无法共鸣底层的那样在有限的条件下创造条件以此来自娱自乐、知足的性情?不久便否定了该想法,华丽丰富的物质条件,她值得拥有和享受,因为她有这个本钱。既然有了本金,为何还要屈尊降贵地去体验穷人之乐呢?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不改其乐。她做不到。她没有穷人苦作乐、安贫乐道的精神,无法感同身受。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她很是赞同,更何况在她的人生词典里不曾有“简”这个字眼。 此刻,以上的想法又被推倒了!她是即新颖着又欢快着!灿烂纯粹的笑容在她们的脸上,分外惹人爱,感染着她的心,心生欢喜。是人还是物?或许两者相辅相成而造就了当下。 喻言深呼了一口气,兜着双手,看着她们玩闹。 片刻,在人和物里,她又分出了高低轻重。形成当下如此的一个机缘,是人更为重要,发挥着重要作用,因为人,具有主观能动性!会思考,会行动,会创造。目光锁在了那人身上:姣好的面容,细腻的心思,独有的气质,明媚的笑容。 她在感谢着自己,容许了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和她们一起同行。如果不是在酒店大堂里撇见了她,干净的脸庞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当时的她和朋友交谈的神色眉飞色舞,带着得意的劲儿,像只狡黠的狐狸。自己就这么轻易的被吸引了目光,轻率地做出了判断和决定,默认她们是游客。当车来到经济型酒店时,她不应该如此信任季望舒,更是还旅游人数随机4至8人,让她不可忍耐,立即当下飞回北城。而就在这恼怒坚决的情况下却让她愿意临时改变了行程,等待上一晚。 一见钟情,她不信。钟的也仅是相貌,当时便是。 人定胜天,事在人为。她信,所以她站在了这儿。 喻言勾起嘴角。 她的眼光不错。 明眸皓齿,令赏心悦目。温文尔雅,令如沐春风。粲然一笑,令心旷神怡。关怀备至,令安适如常。 喻言凝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是“关怀备至”?“安适如常”?不禁把关怀的行为和生活助理的身份联系了一起。她是长得符合眼缘心意的生活助理?一路上叮嘱她穿衣戴帽,嘘寒问暖,投喂干粮,送药,送牛奶,甚至连中午吃的食物也是她特意多带了自己的一份。角色的等同令她不爽,定要寻出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林红平时是怎样的?她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会备好咖啡,定好餐食,行程通知,出行安排,来回接送,等候安排…一切有条不紊,一丝不苟,需要什么就会给出什么,好似个百宝箱一样,她也是,背包里藏了许多物品,零食,水,药,水果,口香糖,墨镜,围巾,手套,抽纸…可这些不是生活物品吗?人人都会都可以的啊!可就是生活琐碎的东西人人都有需求又那么零碎费劲,所以懒得去操心才有了生活助理,怎么又到生活助理来…… 喻言困在了思绪里,犹如巨大的蜘蛛网笼罩住了她。白条细线的蛛丝一圈一圈地布织,一点一点密密麻麻,在狂风席卷中摇摇欲坠,挂在沙柱上,冰面上,人脚上… 正午三点 44.5小时 太阳巨轮般挂在正空,刺眼得很。 那边俩人玩的不亦乐乎,累地坐在冰面上,气喘吁吁。“好累,也不是特么大动作,就喘成这样了。初来乍到高原上果然不能剧烈运动。”莫钦胸口起伏不定地说。她看到喻言站在对面,衣袂翩翩,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使得她直愣神挪不开眼睛,“小承,同我哋一齊嗰位姐姐真係好索!人又靚,又有氣質,仲好識着衫,睇落仲好有米,正到爆!估唔到我都有機會見到,仲要係同team!” 她由于工作原因偶尔也会线下接触到一些一二线演员和明星,可远不及眼前的人出众。 旁边的吴小承出的力气比莫钦大的多,拉着她滑了一大圈,累得像条老狗呼哧呼哧喘气,不过倒是比她恢复得快。由于在冰面上实在太冷了,肉眼可见的寒气在阳光下腾然升起,她戴上了手套,双手往后撑着冰面,双腿直挺挺地搭拉在冰上,看着喻言:“係啊,幾靚女。” “好喜欢美女贴贴,你钟唔钟意靓女啊?”莫钦问。 “梗系钟意啦!”吴小承不假思索地回答,觉得有些不妥当,又补充道:“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喜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莫钦一副老神在在、看穿的表情,悠闲地用双腿在冰面上晃动,划出一个半圆。 “哦莫,小姐姐被搭讪了!”莫钦坐着吃瓜道。 在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吴小承认得那男子,在“u”型公路打卡点处遇见过。他身穿一件黑色风衣,马丁靴,戴着墨镜,站在油柏路边儿拍照,很是拉风。过来的一路上,并行的酷酷的一辆红色吉普车也是他们,很容易看出来他们是自驾游,他的朋友在鼓励他去搭讪,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旁边围观。 “即使在这荒凉贫瘠、不毛不地,都会有人上去追捧,有着多样的选择,自己不过是平平无奇的过路人,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看看自己身上的打扮,一件羽绒,一条牛仔裤,哪儿都挑不出亮点,没有可比性…”吴小承想着想着,心中一股酸气油然而生,呛住了鼻子。“…人人都爱…” 那男子摸摸鼻子,又挠挠后脑勺走回了他的朋友里,喻言拒绝了他。 “噢,小姐姐拒绝了那男生。”莫钦说,在男欢女爱感情阅历方面,她比吴小承老道的多,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啊…哦…”吴小承没什么表示。 “走,我们过去小姐姐那儿。”莫钦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催道:“快点儿!” 拉着她向对面滑步过去,“近水楼台先得月!” 观赏完三站的景点,在最后一站,司机抛下了一些逗留玩耍的游客,从车窗里边儿伸出个头儿来,伸手指着前方喊:“你们往前走就到入口啦,十几米很快的。”说罢便载着早早坐在车里的游客扬长而去,接待下批游客。冬天只使开一辆观光巴士,没法子车辆有限。 逗留的游客里自然有喻言她们三人,她们俩不约而同地各自走在两侧,莫钦走在中间。无论莫钦在中间怎样滔滔不绝地讲话,回应给她的只是“哦”“啊”“嗯”,甚至她讲起这儿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吴小承也只是病怏怏般地敷衍附和,她这么一个念叨了三年的西北,单单摸着这儿的沙土都能感慨万千、热泪盈眶的人,现在就给出这样的一个心不在焉的对答?! “不对劲,不对劲,”莫钦越走越好奇,一种奇怪的氛围萦绕在她们俩之间,她脖子像长颈鹿般灵活扭动,左顾右盼,瞬间眼里放出精光,敏锐地嗅到了糜烂、颓丧又闹别扭纠结的气息,“小姐姐不清楚,这两天里她本来话少,但吴小承肯定不对劲!” 莫钦肩膀碰了碰吴小承,问:“歪,做咩事啊?頭先仲笑笑口,而家成個謝晒皮咁嘅?” “頭先搏到盡,而家叉緊電啊。”她矢口否认。 “係咪呷醋啊?” “啊!…唔好乱讲…”音调由大到小,直到闭音。其实她也不应为这虚无缥缈没有看头的事烦恼心乱,被戳中心事后因为撒谎掩盖心思而心虚,眼尾更加低垂了,睫毛颤巍巍的。 “大靓女係咁?啦,成日被人問微信。唔使咁羨慕人哋嘅,人哋係鳳凰,我哋係靚雞仔,都有人欣賞?!小承子!”莫钦看破不说破,把话题导向了别处。 “边个话我羡慕啫!”她抓到了末尾的夸奖话,闪过一丝开心,“我们确实也是不错,长得不赖。” 之后一路无言,到达出口后上了一趟厕所,便再次出发前往下一个地点——柴旦镇。 第8章 八章 后座厢里弥漫着喻言独有的香水气味,如同她一般高冷贵气。 脑海里,吴小承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口中念念有词:“拒绝诱惑,拒绝诱惑。”给自己分析着:“两天来或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人家也没有表示。刚刚那个男生多出众不也是拒绝了!一看她就是什么都没准备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千金,自己给遇上了就关照一下而已,看人家也没有别的心思。再者两个人也有云泥之别,她是一个站在五彩之巅的人,不可能会看上你啊喂,她追求者多了去,能轮得到你吗!还有你自己的德行,过得了喜欢一个女人的坎吗?!” 想着自己的生活环境,尽管受的教育是先进开明的,但一次知道隔壁班的一对是同性恋,还是给意外震惊了。总会觉得这些会离自己很远,她们只会存在于小说里,荧屏里,与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许是自己消息渠道太闭塞了,眼界太狭隘了,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可本来就是啊!从小在条条框框里面长大,熏陶着男婚女嫁的思想,当这些所谓离经叛道发生在自己身边,难免惊讶,又佩服地在精神上默默给予支持。若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果你知道吗?你能承受得了吗?她不敢想。她是个还在为着房子首付苦苦努力的小职员,籍籍无名,手无缚鸡之力,没有通天的本领,拿什么来对抗后果? “自己能有什么,自己没有什么…”吴小承失落了,哭丧着脸,不再念词了,痛楚地看着佛像。 坐在另边的喻言,面沉如水,眉宇间愁云不展。“生活助理”四字如同佛经,伴着木鱼在佛槌一甸一甸地敲击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从和尚口中溜出,嘴皮翻动得越来越快,敲击声又急又密,“笃笃”地咂进耳朵里,“喃喃”地钻进脑海里,太阳穴突突直跳,它是个钝锯子,缓慢地、一顿一顿地切割着理智! 她不需要生活助理!她需要的是活生生极具生命力的新鲜血液!来置换这副垂暮沉淀的躯壳,唤醒沉睡的灵魂。她已经很累了,累到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在运动上消耗自己以此缩短时间,不能停下脚步而得到喘息的机会,让大脑有机可乘去深度思考这淡然无味的生活。她想要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她,让她感兴趣,让她愉悦开心,让她,保持着新鲜感! 所以这次又要失望了吗?侧目看向一边的她,她和她们一样,围着日常生活琐碎小事绕转,繁冗无趣,没有一丝悬念,一眼望到头。 喻言重重地回落到靠背上,打开一丝缝隙,把风放进来,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生疼,试图取代精神上的痛苦,就像和尚念经拖着冗长的音调窸窸窣窣一样累赘聒噪,使人心烦意乱。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几分刻意,几分疏离,几分靠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横隔在了两人之间,后座厢一度陷入沉默。 莫钦拿眼通过后视镜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窥瞟后边的俩人,车外一览无遗的壮阔景色,哪有车内剑拔弩张、隐约克制的拉锯战好看呢!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俩之间微妙的关系呢!冰湖上血色刺目的惊慌,她受伤,她心疼;牛羊边上谈笑风声的温存,她畅谈,她倾听;经幡下怦然悸动的关心,她围巾,她默许;房间里无微不至的呵护,她不适,她陪伴;沙丘上牵手紧偎的暧昧,她拉手,她依偎…她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含情脉脉,即使是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成为第三人的她就算是瞎子都能感觉出这深情的眼眸里流露着专属一人独有的柔情。她恨铁不成钢,那狗崽子窝窝囊囊的,总是不敢与她靠近,硬是在同行时把自己挤在中间,当成她们俩的安全距离。可哪会随她意呢,走位在无形之中悄然的变化,她追她逃,她插翅难飞!队形流动,性向亦是可流动。不管你爱的是她还是他,爱就是爱,不必为此感到困惑和羞耻,因为生活是自己的,不要让他人安排了你的生活。她想要对她亲爱的朋友说不要害怕,勇敢追逐自己的幸福。她用鼓励的眼神、实际的行动**裸地告诉她,支持她。 莫钦独自开朗。男友彭振辉发消息给她,她都懒得去回复给他,自己谈恋爱远没有看他人谈恋爱来的开心。关键这份甜美的恋爱通告里的主角还是多年的好友,一个佛系的人,三十年里规规矩矩终于等迎来了甘露,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为她开心高兴。这等一等一的剧目走在了拉锯暧昧时期,是她最爱看的情节了,好嗑又拨动心弦。只是觉得缺了点助兴的东西,少了些意思,应该存着在饭点时候看,想到吃的不觉得口中生涩难痒,拿起放在车门储物槽的零食袋子,零食早已经吃光了,只剩食品袋在里边,左翻右翻找出了还剩几片的口香糖,拆了一片放在嘴里嚼,好制止住口中的痒涩难捱。 “大哥来一片吗?” “来一片!谢谢哈。” 长时间开车也会发闷,嘴巴动动嚼嚼能提神醒脑,伊海接下她递过来的口香糖。 车在笔直的道路上行驶,车里的人儿,各有各的心事。 月上乌梢,星汉灿烂。迢迢牵牛星,姣姣河汉女。 “可是!这算什么回事儿啊!”她从佛像面前跳了起来,踢倒功德箱:“我是来旅游的,又不是找对象!他妈的凭什么这破事左右我情绪,还能怎的!她凭什么悄无声息掌控我心绪?不就是个旅游搭子,长得漂亮点儿,有钱点儿,有啥了不起,我是喜欢不上女人的!才处了两天时间,不对!连两天都不到!短短旅游七天屁都见不到,伤心个der!现在是要好好玩,玩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能让她跟工作一样烦人!宝贵的假期里钱要花得值才行!” 喻言头靠后枕沉重地转过去,眼怔怔地望着吴小承。 “说不出她哪里好。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好,让自己的期望值降低了。”叹了口气,想要结束旅程,北城的项目推到了年后,没理由再推脱赖在公司。若是回去这会儿年关老辈世交凑在一起热闹归热闹,头疼也令人头疼。 吴小承打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胜仗,心情大好。发觉一直有视线看着自己,侧头报以微笑,以示友好。 “既然不能更进一步,那就简单做个一面之缘的过客。” “继续旅程吧。思来想去这两天的旅途自己体验不错。皮相好也是个优点吧。她也确实惹人怜爱。”想到这里,喻言嗤笑:“完了自己也沦为颜控了。”面对吴小承人畜无害的微笑,她回以笑容。 莫钦咂巴一嘴,吐出失去味道、即将融化的口香糖,用纸巾包着放进塑料袋里。 伊海直接向窗外啐一口,口香糖被抛进了黄沙里,与沙土混为一体。 晚上七点半 49小时 抵达柴旦镇。 夜幽蓝空静,路灯照亮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瞧见挂着的彩灯才后知后觉是已年关,小镇孤寂地被笼罩在寒气里。 车在镇上开了十分钟左右,没瞧见一处饭店商铺,房屋隔着几十米远才有一座,皆是紧闭门窗。 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便让伊海带到这时还营业的饭店吃饭。 掀开厚重的帘布,20平方米的空间里,四五张旧桌、一只哧哧作响的铁炉,蒸汽裹着茶香弥漫;玻璃柜台里小菜色泽鲜亮,碗碟摞得整齐,静候着风尘仆仆的旅人。 小店里正忙碌着,厨房里报菜名声连接不断,灶火哄哄作响,火舌舔舐着锅底,带出火光映照整个厨壁。 老板瘦高个儿,戴着回族的小帽,持了一本厚厚菜单过来招呼点菜。 一份铜炉羊肉火锅。炭火在膛中烧的通红,烫得里圈的汤水滋滋作响,红油顶着羊肉片咕咕冒泡,玉米,鹌鹑蛋,土豆片,金针菇…浸泡在锅里,吸满汤汁,色泽诱人。 一盘凉拌沙葱。嫩绿清脆的沙葱就着蒜汁儿,虫草花黑木耳点缀,色香味俱全,入口爽脆可口,欲罢不能。 一碟青稞饼。焦香的小圆饼整齐地码放在碟中,外皮在菜籽油下烙得金黄焦香,外皮酥脆,内里柔软。粗糙的口感下随着咀嚼的加深,质朴的谷物甘甜缓缓释放,麦香摄入舌尖,沁入鼻中。 藏族特色的花纹瓷器杯里,泡着简易的八宝茶。 三人端起瓷杯碰起,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安顿好住房,在临别时,吴小承给了喻言几包小柴胡。 “如果需要什么或者帮忙的话,可以微信联系我们。”吴小承说。 “嗯,谢谢。”喻言答。 方圆几百里荒无人烟,依靠旅游业兴起的孤独小镇,在淡季尤其是年关,商户大多为外地人,他们早已踏上春运之路,来年春再回来。这几包感冒药,当下处境中是为弥足珍贵。 喻言坐在沙发椅上,手晃着玻璃杯,杯子里的水卷起了水涡,小柴胡颗粒也卷起来了,吸附在漩涡之中。眼瞧着杯中的“龙卷风”即将平息,她又集中掌力,一甩,稳稳地再次生成“飓风”,颗粒在中间浮浮沉沉,一点一点的消融。 就餐时自己刻意地坐在她面前,可以有机会好好端详着她。她有些不甘心,想从另一个视角去了解她,能有不一样的发现,去推翻自己的结论。室内的蒸汽使她的眼镜起了雾,眼镜摘下来后清晰地看到眼周的乌青,低头喝茶时眼睛飘忽不定,躲闪回避着眼前人,这是再怕自己?更加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了,起了玩味的心思,像逗狗一样好玩。果然她变得更加拘束了,肩膀瑟缩着好似不能再舒展开来,头快要埋在茶杯里面了。 她想起了玩世不恭的世家子轻佻的行为:“喂,快抬起来好让小爷我细细品看。”此刻她扮演了令人生厌的世家子弟。 她看到了她的左眼角下有块陈年疤痕,这道指甲盖般大小的短促的疤在那立体的比例协调的脸上不但没有成为她的暇疵,反而赋予了她一种脆弱、令人心折的真实感。又看见了她在美食面前毫无抵抗能力,吃得眯起了眼睛,满意地晃起了肩膀,摇起了头。吃得开心了。 快乐原是如此简单。 茶余饭后,她当起了热心市民,凑过来指点怎么传送航拍视频。近距离地闻到了她身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味道,如同雨后的天空,清澈明亮,令人迷恋…… 白日里的芥蒂如颗粒般慢慢化开。 她再也禁不住地想,如果她把药送过来,像昨天那样冲泡好,陪着自己该多好。 美色诱人。诚不骗人。 第9章 九章 喻言一口喝了药,起身脱下穿戴简单洗漱。柴旦镇的海拔三千多米,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虽说这儿的天气干燥,但还是需洗洗身子,今日吃了不少风沙,这是为美景所付出的代价。还有这良药并不苦口,它带着一丝甘蔗的甜。 她不需要酒精来助眠,此刻身心的疲惫足够带来睡眠。 迷迷朦朦中飘飘忽忽,她又牵到了叶时清的手。 九十年代的北城,阳光洒在灰墙黛瓦的胡同深处,每一寸铁轨都在缩短着叶时清与故土的距离。 叶时清是她的奶奶,她牵着她的手,挤在绿皮火车车厢的人潮里,一路颠簸摇晃北上。那时的旅途远比如今漫长,车厢里混杂着汗味与煮鸡蛋的气息,孩子蜷在大人膝上打盹,火车一路高歌北上。 叶时清带她来到**。当金水桥终于映入眼帘,她的脚步会不自觉地放慢。她仰头凝视城楼上悬挂的□□巨幅画像,手指微微发颤,她眼底早已蓄满泪水——那是历经战乱与贫瘠的一代人对“祖国”最具体的想象。 合影时刻,叶时清总要反复整理衣襟,把她搂到身前。她挺直的脊背和自己懵懂的笑脸,连同身后巍峨的城楼,被永远封存在泛黄的相纸里。 穿过午门,宫殿的恢弘瞬间攫住祖孙俩的呼吸。她挣脱叶时清的手,奔向太和殿前鎏金的铜缸,却被石阶的冰凉触感惊得一缩;叶时清则驻足于斑驳的宫墙下,指尖轻抚砖缝间的青苔,仿佛能触到时光的毛边。 空旷的庭院里回荡着祖孙的足音。她跑累了,叶时清会从布兜里掏出铝饭盒,两人坐在殿前石阶上分食温热的糖饼。琉璃瓦折射着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叶时清指着乾清宫的匾额轻声说:“从前皇帝就在这儿上朝呢…” 历史在童稚的耳中化作飘渺的童话,却在老人心里沉淀成具象的沧海桑田。 返程的公交车上,她枕着叶时清的腿沉沉睡去,辫梢还别着一枚在故宫门口买的塑料宫花。叶时清望向窗外流动的街景,长安街的灯火次第亮起,将她的侧影镀上一层柔光。 许多年后,她长大成人,翻出那张边角卷曲的合影,才读懂叶时清当年眼底的泪光——那是战火纷飞、建功立业、□□激斗里的女人,用毕生坚韧换来的朝圣;也是一个家族从战火离乱走向安稳的缩影。 **的红墙与故宫的琉璃依旧在,但叶时清走了,连着带走了喻言的念想。 八点 61.5小时 喻言睡到了闹铃响起。当她来到餐厅时,吴小承她们俩已经坐在餐桌前吃上了。莫钦热情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吴小承为她拉开椅子。 她推着行李箱走了过去:“嗯,谢谢。” 吴小承吃好了在旁边刷着手机,这时伊海端着空碟走过来,咽下嘴里的包子说:“我在车里等你们,你们吃好了就过来。” “好。”吴小承点头回应。 整个餐厅很安静,只有三桌坐着人,同样和她们一样是旅客,行李箱满满地放在了餐桌旁边。昏黄的灯光下,瓷杯里的牛奶腾起热气,叮叮当当地筷子触碰碟子的声音令人格外心安惬意,里头的暖气温热着身体,外头的冷气吹不进里面。 “啊,好饱,吃不下了。”莫钦嘴里塞满了牛肉冻,鼓着腮帮子可惜地说,只盼胃口能再大些。 “不吃了?”吴小承目光从手机中挪开,看着她碟子里剩下的一个牛肉包和几片牛肉冻,浪费可惜。 “太饱了。你还吃得下吗?这些我还没碰过。”莫钦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八分饱的吴小承轻车熟路地夹起包子吃掉,喝了口牛奶顺下喉咙,挑起肉冻片三嚼两下吃了个精光。 “一起去拿吗?”吴小承端着碟子准备再拿点吃食,当作路上的口粮。肢体顿了一下,还是询问坐在身边已经吃好的正在擦嘴的喻言,只身一人过来又不作攻略的她,不免令人担忧接下来路途上她有没有为自己的吃住安排考虑过,何况还是一个出众的女人,让得吴小承心甘情愿替她着想:“我给你拿些中午在路上吃?你想吃什么?菜花和牛肉冻?”她看到喻言吃的是这两样菜。 “好,一起去。”喻言可不能真的让她成为了她的助理,起身端着碟子跟着她走到自助选菜区。 吴小承很有目的性地走到肉类区和面点区,拿了牛肉冻和藏包,再到蔬菜区夹了些玉米和香肠,配些酸萝卜和泡菜。看了量够两个人吃了,准备回去时看到喻言还在兜转挑菜,站在菜品面前呆了好一会儿后又走了,走走停停,盘子仍然是空的。 “还没挑好?”再犹豫不决下去,就要误了出发时间点,吴小承再次主动走到了喻言身边。 喻言厌怏怏地摇了摇头,面对丰富的几盘冷菜和热菜——炒菜,肉片,包子,凉拌,饮品,提不上挑选。 “我觉得他这里的牛羊肉都不错的,不过牛羊肉块在路上冷了吃的话有些膻味,牛肉冻和酱牛肉倒是不错选择。” 极具酱香浓郁的牛肉块、牛腱子切片、滋味十足的羊肉臊子,是夹馍或拌面的绝配,还有热乎软嫩的羊肉。滚烫的现煮牛肉汤面、烤饼和馍馍的焦香麦甜、现炸的油条、蒸腾的玉米、红薯、土豆、藏包。暖甜的热牛奶和豆浆,速溶咖啡,八宝茶。炒时蔬、煎蛋、香肠培根、水果沙拉,凉拌黄瓜木耳,解腻的酸菜、萝卜、泡菜。保温桶里暖胃的小米粥和白粥,甜点区的小蛋糕、餐包、甜甜圈,以及地方特色的油炸糕、麻团、枣糕。 “那个,这些,都挺不错的。” 在吴小承色推荐介绍下,喻言眼中的几盘冷菜和热菜变得琳琅满目起来。新鲜烘焙面包的麦香、醇厚咖啡的焦香、勾人的肉香、滋滋作响的煎蛋与培根的油脂香,还有一丝清甜的水果气息,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眼前的自助餐台宛如一场精心策划的味觉盛宴,铺陈开来,琳琅满目,勾起了食欲。 “来点酱牛肉?”她干脆不再说了,直接替喻言拿主意,给出明确的目标食物,缩小选择范围。“烤土豆?路上吃方便也饱腹。” “嗯,可以。”喻言点点头,往碟子夹了酱牛肉和土豆。 “太少了,多拿点。”看到她才拿这么点,一口就灭掉的量,哪里够吃!吴小承开口说道,“来,碟子给我,我帮你拿。帮我拿着碟子。”从她手中利落地接过碟子,同时让她拿着自己的碟子后,快速添上牛肉,烤土豆也多拿一个。 “培根还是香肠?”她说来点异样风情。 “培根。” “煎蛋还是藏包?”她说要点特色主食。 “煎蛋。” “蛋挞或甜甜圈?”她说当作饭后甜点。 “不要。” “凉拌黄瓜木耳?”她说这个爽口解腻。 “嗯。” 喻言忽然发觉不再索然无味了。她和她穿梭其间,和食客们一样端着盘子,带着期待与满足的神情,在丰饶的餐台前流连、挑选。每一种偏好、每一种渴望,似乎都能在这里、在她的话语里找到回应。这不仅仅是一顿早餐,更像是一场充满无限可能的美食探索之旅。每一次揭开保温盖,每一次将心仪食物放入盘中,都诠释着期待与满足。 “这些够了吗?” “可以了。” 看着小餐碟里的食物满满当当,吴小承也不再继续挑选下去了,只是有些可惜不能打包热腾腾的牛肉面。当然,面对困境放下面子去装食物和贪得无厌的行为自然是两码事,见好就收,点到为止即可。 吴小承担心喻言早上吃不饱,刚才看到她吃餐碟里的食物几口就没了,便问:“你刚才吃的少,能饱吗?再吃一碗白粥?” “白粥顺口易食,加点酸菜进去好吃又暖胃。现在才45分,还有15分钟时间,赶得上出发。” “来一碗?” 喻言刚才确实没食欲没怎么吃,只是为了不让胃痛挑了几口菜垫垫胃。一通选菜下来让昨天的阴郁一扫而光,她似乎又感受到了血液里鲜活沸腾的密码,助理能有这样的越界吗?没有。助理是工作职业上的规矩做事,是下级完成上级的任务,可以说是机械的没有温度和人情味。 她好像一串密钥,激活了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的生命,令它们鲜活生动有趣起来。 “嗯?” “好。”喻言嫣然一笑。 吴小承麻利地盛上一碗白粥,舀起小半勺的酸菜放进去,白花花的粥面如同点缀了香葱般,瞬间有了色泽。 回到餐桌前,喻言小口吃着白粥,吴小承也不闲着,打包起来食物,莫钦则在旁边闭眼小憩。 昨晚跟火锅店老板买了两个打包盒,就为今早的打包做准备。三下两下地装完自己的食物后,见喻言还没吃完,边说边拿起喻言的筷子动手打包起来:“我帮你的也打包好。” “要不要就一口酱牛肉?”吴小承夹起一片牛肉,问喻言。 她点点头,把碗递了过去,肉片就着粥吃进肚子里。牛肉炖至酥透,酥软绵密的口感在口齿中层层递进,在温热柔滑的白粥下划入喉咙,那浓郁的酱香与白粥的温润甘甜在口腔久久徘徊。 打包好后,吴小承看着自己盘子里残留的牛肉冻碎片,拿起筷子夹住吃掉,这么好吃容不了一丁点的浪费。 牛肉冻表面光滑如镜,柔韧的深褐色牛肉与颤巍巍的金黄胶冻交错层叠,形成诱人的纹理。入口化开的胶质醇厚、粘糯,带着饱满的肉香和香料气息,口齿中留下丰腴的满足感。它们经过长时间的炖煮,酥软而不烂,纹理间吸饱了胶冻的精华,令人回味无穷。 餐中无肉,何求欢乐! 三人吃好后,上了趟厕所,在酒店大堂里打好开水,整理好仪容,坐上车,系上安全带。 卡点九点整,出发翡翠湖。 第10章 十章 柴旦镇开出十几分钟后,便到达了翡翠湖。 吴小承有些笨重地下了车,早晨温度3摄氏度,北风寒冷,不过只要穿得厚实,在户外也不怕天寒地冻,这对于来自湿冷南方的她还是能扛得住北方干燥的冷。 寥寥几人游客,偌大的景点,仿佛自己给包揽独享美景去了。 翡翠湖环山倚滩,连绵起伏的山脉坐立于前,化不开的白皑皑的积雪在晨光下熠熠发光,雾化成霜,霜化成雾,像个巨大的画布,遮盖在湖面上,戈壁滩上。 这儿景象,忽得让吴小承联想起了小时看到的元帅骑马群像图里的万里山河,绿茵繁花,烈鬃飞扬,运筹帷幄不在话下,此刻画卷里的山川一跃眼前,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扑面而来。 有幸的是翡翠湖还没有结冰,不过有些湖水干涸了,露出了湖底,一块块盐石粒灰白透亮,湖面大大缩减,湖水蓝的发绿发青发黄,如翡翠一般,清澈见底又留三分幽蓝不可穷其深浅,风轻轻地吹拂湖水,荡起涟漪。 三人走在湖边,水里的倒影清晰可见,湖中央干枯了把湖水一分为二,景区人员在中间放置了一架钢琴,顺着干枯的湖道来到湖心。 捡一粒石砾放进嘴里尝味,“咸的。”意料之中的咸,吴小承又往湖水投进一颗石块,沉闷地一声,波澜不惊地沉入湖底,不知深浅。 “这是盐湖,当然是咸的啦,进去游泳说不定你能漂浮在上面呢。”莫钦边说边咔咔拍照,她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冲锋衣,颜色格外饱和艳丽,大红唇,和翡翠湖格外的搭配,湖蓝色里的一点红,光彩夺目。她让吴小承拿着手机拍个短视频,小嘴叭叭地分享自己的穿搭和景色,结尾甜甜地说道:“好啦,这是今天我的ootd啦。”吴小承持着手机绕着她一圈走,又远景地给她把翡翠湖远处的山峦揽进镜头。 拍摄结束后莫钦回看视频,满意地点点头对吴小承说:“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兵。” 再在那儿欣赏了一会儿湖景,伊海那边也轻车熟路地架起了无人机,摆手示意一人过去到钢琴那儿航拍。还是莫钦第一个,随手把挎包给吴小承背着,走了过去,坐在钢琴前面有模有样地弹起来。 吴小承揣着手在湖边安静地等着,看着湖水,看着山川,看着戈壁滩,在大自然中放空自己。在远处的喻言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跟她讲话:“你们是同学?” “嗯,我们高中同学。” “你们看起来很熟悉。” “认识十多年了。” 吴小承从湖面挪开视线,抬眼看向坐在钢琴前享受拍摄的莫钦,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让人抓不住留不住,相识在青春少年时期,眨眼就要到了而立之年,年轻里有了成熟和稳重的一面。十多年里没有什么大事件,轰动劲爆的作为,只有如涓涓细流般平淡的日子,迷茫,琐碎和那开心无害的笑容。她又想起了那段和莫钦苏凝三人一起度过迷茫的日子。 * 三人挤在莫钦租的单间房里,各自忙碌着广投简历,但却石沉大海,久久没有消息。日子慢慢的过着,三人窝在小房里,从炎热的夏季到凉爽的秋日,从希望到失望,到迷茫。 阳光只在下午三点勉强挤进一道缝,傍晚五六点,楼里飘起别家的饭菜香,而她们桌上只有泡面汤里浮着的油星。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偶尔亮起的通知不是垃圾信息就是诈骗电话。 地铁高峰的人流冲刷着她们,每个人都带着明确的目的地奔涌,她们却在面试浪潮里漂浮流浪,抵达不了岸边。开始习惯在超市关门前买打折菜,和遛狗的老人同时段出现在公园长椅。 房子与社区公园隔着一条小河,河水发绿,时而有落叶飘在上头,不知去向何处。公园里有一块大大的舞台广场,有好几个广场舞的阵营,不知疲倦地开着音箱跳舞,拉丁舞,踢踏,伦巴,健身操,各式各样,年轻的大妈大爷们挤入了弄潮里,还有滑轮训练,踢键子,卖冰饮糖水,手链项圈,碰碰车,钓鱼,拔罐,隔壁夏日热闹的游泳馆人渐稀少。 她们坐在玩具车上,踩着踏板,塑形腿部线条,在广场热闹的加持下,蜗居在屋里的郁闷一消而散。 “嘿!你这车子能亮,我这怎么不能亮?” “坏了吧。” “这扫码付费能动起来吧。” “能踩起来就够了,嗯…没必要浪费钱。” “莫总这不就是个免费的骑车健身器材嘛!天天来这锻炼就好了。” “这小玩具车再小点,就放不下脚了,没办法腿太长了。” “对面是不是卖手链的?” “她们是中学生吧看起来。” “好年轻!”投去羡慕的眼光。 “那边有个拔罐的。” “苏凝你拔过吗?” “我体验过。”人生履历又增添了一笔。 “就是,年轻人不要轻易去拔罐。” “小承为啥?” “嗯怎么说,就是能排出来东西,也能进去东西。” “啊,你在哪看到的?”保持怀疑。 “忘了,就这么个道理。” “怎么个个都那么有活力!”六只颓废萎靡精神不振的眼睛看着广场上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真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感叹。 将近九点,时不时有体态优雅的退休的阿姨,拎着从超市打折买回来的菜,领着滑轮训练完的孙子回家,从她们眼前路过。 “我也想过退休生活。” “我也想。” 小贩们也陆陆续续的在收摊,广场安静了下来。摆摊赚钱的中学生,激动地盘点着今天着战绩:今天就卖了两块钱!两块钱!一个手链售价两块,那个人还要跟我讲价!还要跟我讲价!中学生有不满也有高兴。 “两块钱诶!” “羡慕!” 她们三人此刻是真真正正的羡慕。羡慕有收入,即使是九牛一毛,羡慕她们的行动力,她们的勇气,她们的明确目标… 回去的路上,拱桥的一端有个名为公交饭店,也早早打了烊。 “连饭店都能这么早打烊。” “才九点。” “嗐!” 走了一段路,发现这楼上有游戏厅。 “莫总你这居然有游戏厅!” “哪?” “呐,楼上,这里。” “哦!我都没发现。” “我们两广人真的平翘不分,前后鼻音不分。” “你读一下ying,yin这两拼音。” “ying,yin。”前调,后调,鼻腔共鸣! “有区别吗?” “再说一下。”耸肩。 “没听出区别!”哈哈- “哇塞,这条巷子里面有个足浴店。” “这么里面有生意吗?” “你觉得呢?”意义不明。 “酒香不怕巷子深。” 静静的,慢慢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见到什么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三人沿着河边道路走,道路边上停着满满的车子,另一边是一座座低矮的自建居民楼,近大马路的房子有些开起了商铺,夜晚时分铺口便会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成为安静的夜晚里独特的风景。 月高高圆圆地挂在天边,银白的辉光洒在油柏路上,她们踏着月光,走在城市里的小村落。 秋天的凉意带不走闷热,像块石头堵在心口。 忽而不知谁开口说: “我们啊,就是小喽啰。” 空气静了一瞬,随后三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共鸣,同时笑出了声。那笑声短促而明亮,像夜风里突然炸开的火星,转瞬便熄灭了。 笑过后是沉默地走,拎着菜直到门口的路灯下,才惊觉彼此的影子被拉得那么长,晃晃悠悠的,像是要把整条巷子填满。 那一刻,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坠入三人之间,沉默不再是空隙,它们是润滑剂,让三角形的第三条边严丝合缝地扣上,比任何誓言都更牢靠,三角更具有了稳定性。 莫钦读了专科早工作了一年,苏凝复读迟了一年,吴小承普通四年本科毕业,尽管高考将她们冲往了不同的城市,尽管她们之后的人生步调不一,但那些年一起啃过的书本,一起冲往饭堂排队吃饭,一起在宿舍打闹说笑的日子,永远定格在青春里,成为珍贵的回忆。也会像此时因缘际遇而再次相聚于此,一起度过年轻是唯一资本的日子。 再到后面,莫钦成功转了行,苏凝成为了向往的都市丽人,吴小承毕业找到了专业对口的工作。 她们依旧是城市里的小喽啰,网上描绘的勾心斗角的职场离她们很远,因为她们的级别够不着,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高楼之上的风云际会本就不是她们的向往,她们像初春的藤蔓,沿着自己的轨迹生长,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前进,把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酿成蜜。 吴小承回忆那段时间,除了贫穷只剩快乐,在迷茫低谷时和同频的好友数着秒等天明,连星光都会多亮几分。后来星星也不愿再多分出一点光给她了,她独自一人佝偻着在失业的潮水中沉默漂流。 *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团的?”喻言再问。 “哦这个,我在直播间下单的,看评价80%说这个旅游社不错。” “怎么想到这个时候来玩。” “人少,夏季太多人了。” “你呢?” “也和你一样、差不多。” “你会弹钢琴吗?” “会些。” “哇哦,厉害。我不会弹钢琴。”吴小承投去佩服和羡慕的眼光,她总是不由地会对艺术心生向往和迷恋。昨天想开后,和面前的喻言对话也不再躲藏变得大大方方起来。“啊-到你去拍了,她拍完了。” “要帮你拿包吗?” “好,谢谢。” 最后等到吴小承拍完,莫钦跑去和伊海再拍一个高空希科特变焦,她便一个人滞留坐在钢琴前,游客少的好处再次显现出来了,不必着急着让出来给其他游客拍照打卡。 嗯…“要不要...教你弹?"喻言状似不经意地踱到她身旁,指尖轻轻敲着琴盖。 啊!“这可以吗?好啊!”一幅不敢相信、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挪出位置。 喻言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弹个简单的曲子,《欢乐颂》好吗?"见她点头如捣蒜,她低笑一声,带着薄荷气息的吐息拂过她耳际:"三指起,二指落..." 她的手指笨拙地追着她的影子,断断续续的旋律里,她看见她睫毛在晨光下染成琥珀色,琴键映着湖水,蓝得像是要把人都吸进去。 要如何形容这一刻呢?当她的指尖第三次轻触她手背纠正指法时,这比初恋更让人心悸。翡翠湖的波光,白石子滩的碎芒,近到咫尺的容颜,她感觉自己恋爱了。 一行人往回走时,吴小承突然轻声问喻言:“你会弹菊次郎的夏天吗?” “不会。” 这个答案像一片羽毛落在心上,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却又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遗憾。要是会了该多好,不过也没关系。 引擎重新轰鸣起来,车子向着黑独山的方向驶去,卷起的沙尘在阳光下像金色的薄纱。 第11章 十一章 伊海说,早年的黑独山,石头黑得透亮,像被泼了墨似的,车子也能开进里面来趟越野。现在不行了,石头在慢慢褪色,国家把它保护了起来,收门票也不过是给景点维护投入资金。 黑独山的入口是用木桩建起的一个简易低矮大敞口木门,淡季的冬日免去了门票,在前往山里时吴小承欲给伊海一些食物,不过被谢绝了,伊海说他还有馍饼,这馍还怪耐吃的,从西宁一路吃到现在。在进去前伊海指着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座山说,最后在那里集合航拍。约好后吴小承把食物带在身上,三人便向着山体往里头走去。 黑独山没有泰山般的巍峨峻峭,也不似南方的山,有裹着毛茸茸的植被的山体,苔藓与蕨类在石缝里生长,有鸟鸣虫啭作背景音,有村落梯田点缀其间,黛青色的轮廓起伏如波浪。它是荒原上的孤绝诗人,寸草不生的黑色山体像被烈焰煅烧过的铸铁,磨掉的棱角依然刺向天空。风沙在岩石表面刻出苍老的皱纹,烈日下泛着冷冽的哑光,连影子都显得锋利。这里的美是沉默的、压迫的,苍劲的,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原始感,仿佛大地褪去所有温柔伪装,裸露出最坚硬的骨骼。 虽说不允许车辆进入,但还是有车使了进来,沙土上留下了轮胎的轨迹,更有野营篝火的残留。莫钦三人沿着游客自主开辟出来的羊肠小道,爬上最高峰,峰顶大风呼啸,几乎要把人给掀翻下去。抬眼望去,数十座风车排排列队在远处,随着地势连绵起伏地伸展风叶转动,远方云雾缭绕,黑与黄与白,在这片大地上层出无穷连绵不绝。 她们找了一片平缓的地方坐了下来,安静地欣赏面前的风景,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这片土地承载着浓厚的历史,文成公主和亲队伍是否踏足过这片,凉州词里神往的葡萄酒夜光杯,丝绸之路上的人来人往,燕云十六州的朝代更迭,他们的一切一切在这片大地上是怎样的光景?世人只得只言片语。 她们并肩坐着,吃着带来的食物,眺望眼前巨山,寂静之中,只有咀嚼的细微声响。手中的食物与往日并无不同,但背景已从嘈杂的日常,切换为沉默的群山与无垠的荒野。 在这极致的寂静与宏大面前,熟悉的咀嚼声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每一次下咽,都是在与这片古老的土地进行一场庄严的对话。 一种奇异的感受油然而生,它犹如伤口结痂般,在心上发痒,发麻。在此地,在荒芜与厚重历史交织的时空里,日常的食物被赋予了别样的意味。人仿佛从尘世中暂时剥离,直面自然最原始的面貌,并在这巨大的对照下,窥见自身生命的短暂与渺小,让平凡的一餐,品尝出了超越食物本身的味道。 作为游客,平常又非凡的一餐的体验,它混合着过客对西北的陌生与置身其中的震撼,在她们的人生里画上了浓厚的一笔色彩。 下了山和伊海汇合后,航拍了莫钦心心念念的“旱地拔葱”效果,在特别的地点打上了风景卡,便再次一路向西,追赶着太阳。 太阳往西边更斜了,北边远方的山体起了雾,更远更远的山脉,在天的一边,是天山。对立耸起的一边,穿梭云雾里,肆意地腾云驾雾的山脉,是昆仑山。她们乘风驰骋于两座亘古千年的的神山间。 这是一条笔直的公路,看不到尽头,所经之路皆是枯黄色的戈壁滩,偶尔出现几根枯木,几辆大货车,紧接着又是只辆行驶在茫茫西北大地之中。 吴小承看了车况和景色,心头一热,小心翼翼地向伊海请求,能否让自己开一段路,伊海见到一向在车内沉默的她居然开口说话,而且还是提出自驾的要求,很爽快的答应了。他说,像你这样要求驾驶的游客很常见,任谁来这里如若不自驾一趟都会留有遗憾! 等他绕到戈壁滩里开出一段路程,躲过测速拍摄,再回到公路上后,他热情的招呼她过来驾驶。 这是她继去年取得驾照后第五次开车,她摩挲着手掌,在这条笔直的美丽的不像话的道路上内心异常激动,车辆缓缓启动,慢慢地由加速再步入匀速,还有的是伊海这位老司机,坐镇于旁令她安心。 吴小承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起来,一团团白云向后退,一道道白线跃过,眼前没有高楼大厦,霓虹灯光,车辆喧嚣,人潮汹涌,这里只有低矮的云团,明亮的天空,巍峨的雪山,辽阔的戈壁。油柏路染上了风沙,电缆高悬于空闪着银光,大风车笔直而立,山峦巍峨环绕,现代基建与西北的磅礴山脉荒芜戈壁碰撞出了绮丽火花,震撼心头,刻进心里。 问感受如何?那就是笼子里的鸟飞向了天空,鱼缸里的鱼游入了大海,圈养的牛羊奔向了草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夜下来了,司机换回了伊海,车辆在攀跃一座高山,海拔正在攀升。车灯所照之处皆是褐色山体峭壁,绿色围栏上标着冷冰冰的弯道箭头指示,边缘便是悬崖,远光灯柱被黑暗吞没,一急转弯紧接着又是一道急拐,伊海一个打转,把前方的一辆轿车超了! 这太猛了!吴小承心里遭不住了!一脸惊魂未定,心里大喊:“我靠!赛车手啊!” 莫钦不禁说道:“大哥厉害啊!弯道超车!” 伊海面不改色说:“哈哈,看家本领。刚才的车一看就是对路况不熟悉,走得很慢,这条路我经常走,它只是看得危险,正常行驶问题不大,这边的路很多是这样子的。” 海拔高了起来,山里也起了雾,车窗顿时结了霜,吴小承清晰地听到了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的跳动,喻言脸色苍白了些许,她只手抓着扶手,半躺着调整呼吸。 “过了山,再往前一段路就是敦煌了。”伊海说,“你们还要去看敦煌丝绸之路吗?下山后就在边上。” 喻言表示看她们,吴小承和莫钦思索片刻便道不看了,再观看的话时间就太晚了加上对现代化景点没有很浓的兴趣,说大哥你路过直接指它在哪给我们就行,我们知道个方位象征性远观也相当去过了。 车窗的冰霜在消融,海拔下来了,半个小时后下到在直道上,再次看到了灰蒙蒙的路灯,星星既大又亮,闪烁在泛黑的夜里。脱离了无人区,路上的景色开始变得规整起来,三三两两的平房错落分布,不一会儿右边远处一块灯火通明,复古的灯柱赫然排列于斯,长城般蔓延远方,伊海说那就是丝绸之路了,我们现在处于一个三省相邻的位置上,后边是新疆,前边是甘肃,下边是西藏。 夜色灯火,三言两语勾起一片遐想,史书上丝绸之路的繁荣辉煌的画面浮现,一只只骆驼摇着铃铛驮步向前,一支支商队琳琅满挂披星戴月地走在荒漠之中,他们像海市蜃楼般出现在眼前,明明是遥不可及,可却又触手可及。透过天窗看那远古的星辰,感知宇宙浩瀚无际,天地广阔无垠,大自然鬼斧神工,近眼看自己处在三省夹缝之间,在辽阔的国土下忽感自己是一粒尘埃,懂了“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生死离别之情。回过神来审视这奇妙的地理位置,如同站在河口的界碑,中越间的桥梁,一步之间,即是不同民族,不同风土文化,对吴小承来说能有几回如此特别经历,只剩好好把握感受珍藏于心。 八点半 74小时 敦煌到了。 伊海告诉她们这两天都是住在敦煌,明天的行程距离比较近,可以晚些集合,于是定了明早九点半,停好车后便与她们告别。 喻言她们这边商量则是各自回到房间休整一会儿,再一起出去吃个饭逛个敦煌。 莫钦一下整个就躺仰在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躺了个“大”字,她问吴小承今晚要不要洗头,她们已经两天没洗过头了,难得一天的不需早起,还不用慌慌张张地收拾行李。 吴小承上完厕所洗完脸出来,说:“我不洗,头发也不油不脏,还挺干燥的,这几天都是戴帽头发保护得很。” “那我也不洗了。”见她这么一说在理,莫钦也不打算洗了。 不久,突然的,从厕所里发出了莫钦的嚎叫:“啊啊啊,我要加班呐,今晚我要加班!!!” 从莫钦的身上吴小承亲眼见识了人裂开真实惨状,她怨气冲天,痛苦欲绝,咬牙切齿,吴小承为她感到悲哀。 “呜呜,也不让我好好地蹲个厕所,突然来了个事儿,都是些什么破事!”项目面临着上层审核不过的危机,得重新剪辑大换血,莫钦打螺丝的临危待命的底层工人自然逃脱不了加班赶点的活了,“我要离职!我要离职!我去不了吃饭了,嗷呜呜呜!” “哎,”吴小承拍了拍她肩膀深表同情,“我们一起点外卖。” 莫钦的眼珠子转得骨碌,盯着电脑屏幕说:“你和小姐姐去吃吧,我不想吃外卖,你们吃啥就给我带点啥。” 听到这话,吴小承抠着指甲发怵,说:“还是点外**较快。” “我不想吃外卖,旅游是能吃外卖吗,不能。再说了你不是也想逛敦煌的夜市夜景么?” “明天我们还在敦煌,我带回来和外卖没区别。” “不一样,不一样。万一明天我还有班加呢?再说你先做侦查兵,探好路,明儿带上我事半功倍。”莫钦势必要让吴小承出去吃饭:“去,去,去,我在酒店等你,包里还有些鸡蛋零嘴,晚了饿不死我的。” 虽然话说到这里,吴小承想去和不想去的心各占一半,纠结像团毛球,理不顺。她脑中早已预设了几百种相处画面,最终都是由于自己的内敛和害怕而导致的尴尬难堪的结果:饭也吃不香,逛也逛不好。这个害怕倒不是因为喻言是那般凶,那般难以相处。也不知从哪时候开始她对美丽的女人有了那般,一种类似潮人恐惧症的心理,每次碰上好看的人,只能观看而不能相处,后来她归结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很好的话匣开启者,跟不上她们的潮流,是个无趣的人。她真不能想象得到两人走在一起会是怎样的情景,两个半生不熟的游客比起低头各自看手机的尴尬,相顾无言的沉默让人来得更加惧怕,倘若莫钦在起码还有个兜底。 怂的性格占据了上风,在实打实算的活了二十九年的经验里,不想干的事,干不来的事,就不要逼自己去做了,生活是要过的轻松快乐,于是吴小承打定主意不去,“算了,我不去了,大家点外卖。” “晚了,小姐姐已经在下面等你了。”莫钦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先斩后奏的手段,在微信里喊上喻言,“快去吧,你看我们几天相处下来不好好的吗,小姐姐人也挺好的。你之前照顾小姐姐不也多上手,跟老夫老妻似的。”莫钦心里小人欢乐转圈:别以为我看不见你们之间心甘情愿的那荷尔蒙般的吸引,姐姐我助你一臂之力! “这这,哪跟哪啊!”吴小承想要辩解,却被莫钦推着出去。 “你这个大黑框眼镜不要戴了,你黑眼圈淡了许多,冷帽边缘卷一卷,嗯更英气好看了,”莫钦顺手摘掉吴小承眼镜,帮她理了冷帽,“北方的天气果真是养人。” “记得给我带吃的就好,”说罢莫钦家有女儿初长大般的欣慰地关门,“我不挑食的!” 第12章 十二章 吴小承和喻言走在路上,尽力去表现平静。出来时和前台的服务员问了一嘴,打听到一家本地人都觉得好吃的餐馆,夜市已经不开了,最后她们告诉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这附近很多骗子,谢过后她们往餐馆步行走去。 将近九点,街上的行人寥少,车辆零碎,两人跟着导航穿街走巷,一段路唯有月华洒落,一段路则是灯火通明,一条直道拐过弯,仿古的亭屋琉璃瓦,牌坊,朱红柱墙,层出不穷地展现于眼前。 “你朋友不出来吃饭?”喻言开口问,市里的气温比野外温暖许多,她脱下了白日里的大衣,换上了一件皮绒外套,秀发简单挽成发髻,纤细的腰姿,优雅的步伐落落大方。 “她来工作了,要加班。”北方的城市在吴小承心里一直有着新鲜度,好似南方人对北方的雪一样的执念,连同它们的名字颇具意味,如这座城敦煌:敦,大也;煌,盛也,取盛大辉煌之意,它不负其名,在千年光阴里繁华昌盛,永不凋落。城市的格局和建筑使得她东瞧瞧西望望,颇有滋味。 “你是哪里人?” “北京。” “噢!皇城下的根!”她打趣道,“我之前去过北京玩,除了物价贵房价贵,其他体验感极好。” 她说她是十一月中旬去玩,那时正值北京的秋季,满城的成红接黄的秋叶,挂满枝头,一片挨着一片,一棵连着一棵,北风卷起落叶舞动,整座城泡在了金黄色的森林海洋里。兴奋的心情在游玩故宫的那天达到了顶峰,她依然记得在午门的小方块地栽植的柿子树,不畏严寒如士兵列队在此,树早已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柿子挂在树杈上,似小灯笼却又不似,它们冷冰冰,孤零零的。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存在书本里的柿子树,却是感到那么的不真实,可它们真的就挂在了我眼前,心中充满了激动,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要是没人守着,胆儿大些,上去擒着长棍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打下来! 成群的白鸽飞向城头,人潮涌动,步入朱红扇门,很久的以前,臣工们前来朝贺景象或许大抵如此。她站在朱红门前,宛如一个小矮人站在巨人底下。登上月台,汉白玉石,琉璃瓦,雕龙画凤,宏伟庄严的宫殿,处处无不彰显着天威皇权,当她用一天草草地走完小半个故宫,她有一点能懂得万历何能在皇宫待了一生的原因,转头一想万历也有可能这辈子一样没走遍皇宫地儿!红墙黄瓦,构思巧妙的斗拱,华丽的庑殿顶,惊叹古人精湛的技艺和智慧,殿牌上的箭头,宫闱里锯掉的门槛,小巷深宫里小人物的命运曲折凄凉,上百年古城的历史厚重感迎面扑来,出来神武门,走过油柏路,景山公园即在眼前。路面人头攒动,车辆流动让浸留在古建筑群一天的历史体验从中剥离,故宫与现代化的冲击,不禁感慨还是如今的社会好:解放与自由。 秋日的白天格外的短暂,乘坐公交来到池子大街时,星空已挂满枝头,黑夜总会带上几分的冷冽。一切都很刚好,步行到四季民福,坐等三两分钟,线上的等号排到了自己,用餐间因为美丽的上菜失误而被赠送了一份爆炒羊肉,美妙的一天不过如此:观看升旗后饥肠辘辘地吃完一碗特大北京炸酱面后的饱腹满足感,故宫建筑群庄严华丽让历史流动眼前的真实性远超意料之外的体验,最后的丰盛晚餐吃上了烤鸭,又额外得到了份赠送菜肴的惊喜。她想,一场完美计划旅行大抵不过如此吧!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它只是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城市去睡觉?倘若你想逃离这座城市到另座城市而去旅行,那这简单的睡觉也便成了意义。旅行途中看到你想看到的风景,吃到你想吃的食物,玩到你想玩的游戏,即使它们给你带来并不美妙的体验,不是你期待中的结果,但这也足够拥有了意义。因为“完成”本身就是意义,旅行从踏出的一步开始起就赋予了意义。 交谈使步伐变得轻盈,气氛变得轻松。 喻言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像微风拂过静谧的湖面,漾开浅浅的波纹。这种感觉令人心安舒适,错以为彼此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需多言,就能心灵相通,岁月静好。 悄然间抵达了餐馆。 餐馆面积不大,是个小平房。里面摆了三列桌子,一共十二桌,厨房在后边,门口边搭了个桌子当收银台。进来之后身子暖和起来,便脱掉了外套,顷刻功夫食客再一次坐了满堂,两人点了份胡羊焖饼、大盘鸡和凉拌沙葱。虽然敦煌的羊肉膻味比起西宁的重,但配上各种大料佐料调制烹饪,直叫人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香喷喷的大盘鸡让吴小承多吃了一碗米饭,西北之旅让她第一次认识了沙葱这道菜,如同发现了新世界般的惊喜! 席间吴小承真切的觉得喻言她是开心的,她总是嘴角噙着微笑,眼里碧波荡漾,偶尔和自己说话,讲今天的景色,谈国家地理风光、地域美食,纤手端着碗夹着菜细细咀嚼,不一会儿碗见底了。 她猜对了,喻言是很喜欢和她一起吃饭,这一顿喻言还多吃了一碗饭。 拎着给莫钦打包的饭菜走出餐馆,沿着河边散步,对岸还有几家商铺亮着灯光,其中一家奶皮子买卖尤为热闹。 “我们过去看看?”吴小承想尝尝。 “好。” 两人过去买了酸奶皮子吃了起来。奶皮子酸酸甜甜的,口感细腻绵柔,唇齿留香,吴小承给它排上了五星地位,尝了过后毫不犹豫地给莫钦打包了一份。 接着她带着喻言来到不远处的蜜雪冰城,打了个甜筒,仔细的用纸巾兜住尾巴,递与喻言:“给,甜筒。” “谢谢。” 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纸巾裹着甜筒多余了,这儿不比南方,大冬天的吃个冰淇淋也怕化掉,现在的温度可是零下五度,怎么会融掉呢! 吴小承尤为喜爱冬天里的甜筒。 甜筒的冰,让牙齿发颤,抿在口中的凉气四处乱窜,不消片刻腔里湿热的温度包裹上来了,味蕾捕捉到了甜,多巴胺开始分泌。大脑兴奋了,身体愉悦了。 “你挺喜欢古建筑的?”喻言疑问带着肯定。 “嗯是。古建筑除去本身的美,它承载了很多历史遗迹,见证了沧海桑田,荣辱兴衰,更能够让人共情。” “我初中的校园,很小很美。小,一顿饭的时间可以走完。美,有一排有几列年久的高大松树,学校里的建筑外墙上大多是东一块黑苔,西一块青斑,唯一稍新的、六层高的建筑是学生宿舍楼和教学楼,初中小都在两栋楼里,稚嫩的声音,青春的身影遍布校园,早操间四百米的塑胶跑道容纳全校的师生绰绰有余。” “西北角的校医室风景很惬意,一间小屋子,花白的墙上些许斑驳,铁门有些锈迹,门口栽种了一圈的竹子,几株花束养在圈边,校医闲来浇水呵护,打理出自家庭院感觉来。风一来,竹叶窸窸窣窣的一片叠着一片,甚是悦耳。雨一来,前边的书法楼台上的瓦片和雨而奏,滴答滴答而落,一幕雨帘在雨中展开。书法室周五晚上总会放映秦时明月,同学围观的里三层外层三看得入迷。沿着西北角走向西南角,右边低矮、玻璃碎铁丝顶的围墙,左边高大苍劲的松树,脚下是偌大的青板石,这条直道幽静凉爽,墙上是各班的黑板报,走路散步之余可观赏,不走了就坐在松树下的石板凳上发呆。” “走一段路后就会经过露天小礼堂,它前面宽阔的场地栽种着几排果树,树叶飘落是每届值日学生的苦恼。跨过门廓,舞室里学生在排练,再过来便是受人欢迎的小卖部了,那些因贪睡而错过食堂的学生正吵闹的跟老板买早餐,小卖部挨着西南角的车棚,往东走,就是一扇大铁门了,隔绝着外面。” “校园建设并不华丽,但颇具韵味,时间给煨上了火候。它装载了我的青春,我和我的伙伴的回忆。可惜后来学校搬迁了,这个校址没有了,地皮建起了高楼。” “以前学生时看意林,里面有则故事说一人富了后,很怀念小时在山里惬意没有烦恼的生活,便重新回到山里,建起以前住的低矮农房,结果不到几天,被山里的蚊虫叮咬受不住走了。” “我小学时有一段时间,在星空卫视追海贼王,放学洗完澡后六点准时把饭碗端到客厅里,守着它开播,从六点到七点,一个小时里起码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是在播广告,那时非常地很有耐心地等着看,一连追了好几星期,直到播完幽灵岛的冒险而结束。” “现在自由了,网络有了,手机有了,可以畅快地把海贼王看一遍,滋味却永远不对头,找不回小时的感觉了,丢了那份珍贵,缺了期待、热血的东西。” “因为觉得可贵而珍惜,因为珍惜而觉得美好,让它留在记忆里,藏在心里,一直美好下去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她倾听着,将每一个字都拾起,放进心里。 脚下的细沙轻轻作响,护城河边的杨柳垂弯了腰。 “人生不过吃喝拉撒睡,吃喝拉撒排在了前面。” “不能结婚的男人里桑野对厨房的见解,我个人很赞同这个观点,他说厨房是家庭生活的中心,能够促进家人更好的交流和分享生活,需要放在核心地位来考虑设计。除此之外它更是美食制作中心,是人体制造快乐源泉。厨房和卫生间当然不让的乃为重中之重,卫生间布局令人舒适,使用者自能身心畅快。” “你的理念很独到的。” “其实不瞒你说,我最想学报考的是建筑设计,可惜当年分数不够。” “山西有许多古建筑,下趟旅游想去山西。你去过吗?” “嗯去过,在那里测绘写生几次。我建筑专业的。” “啊哦!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她呵呵地摸了摸头,表示微微尴尬。 “没有,你很有想法。为建筑行业感到可惜。” “哈哈,不敢不敢。之后误打误撞来到了现在这个行业,到后面发现诶也不错,我也乐得投入。” “人生似乎永远充满着戏剧性,对吧!” “等哪时到了三十八、四十岁,有目的、随性走,走遍全国。向着目的地徒步,累了就歇会儿,再走,又累了又休息,在边城拾到一辆共享单车,那就骑行,骑不动了便弃车徒步,再累了,没有那么刚好的自行车,买张火车票坐一坐,到站走累了再坐高铁?飞机?游轮?随意拼拼凑凑,到达下一站,接着行走,走不动了扫辆电单车,没电了停一停,再徒步走一走,就到了壶口瀑布,佛光寺了呢!再要不就是路上的好心人看我徒步如此累,拾我一程了呢!” “途中看到了哪座山,遇到了哪条河,邂逅了哪片海,走过了哪座城,于是对着它们大声喊:嘿!你在哪了!我到这了!” 有了目的,就有了动力,一切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如果累了,便停一停,歇一歇,不必因为停滞而着急,因为它永远在那里,因为你一直在前行,倘若实在不行了,改乘换道拼拼凑凑也会走到目的地。人生亦是由许多碎片拼接而成,构成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剧本,一部电影,华丽而美好,盛大而浪漫。 “为什么要等到三十八、四十岁?” “不出意外的话,我那时应该交够社保年限了。”吴小承浅浅地笑着,深藏在里的小虎牙露了出来。 她们走进了那段只有月辉洒落的道路里,月明亮清冷,柔柔地镀在了她姣好的面容上,勾着睫毛一颤一颤的,眼里盛满了即深沉又随性肆意的浪漫,笑容里满是未来的向往。 喜欢建筑。 喜欢体验。 喜欢旅行。 喜欢风景。那, “我可不可以是你口中的好心人?” 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边。 柔软,温热。 喻言问她。 “你喜欢我吗?” 她尝到了她弥留的奶香,绵密细腻,润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