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绵用手轻轻拂过那些字迹,心中自觉沉重。
再往后,便是与新月历无关了,过去的事不过廖廖几言,谁也不知真假。
安绵收回目光,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展馆。外面,雨已停了,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味。
走上街头,不远处静静地坐着一个乖巧的思念,它微微抬头,眼睛半眯,耳朵上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旁边还有一个拿着书,靠在躺椅上的老大爷。
一个路过的少年看到思念,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大爷,您家的……狗卖吗?”
听到声音,大爷慢悠悠把摊在脸上的书挪了一半,睁开了一只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思念,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又把眼睛闭上,晃着手中的书,想要将他打发走。
“不卖不卖。”
“我是真心想要——”
少年退缩了一下,却还是不死心,磕磕巴巴地继续问。大爷的困意本就不多,如今被人扰了好梦,只得坐起身,没好气地开口。
“它不是谁家的,我没有权利确定它的去留。”本来有些气音的大爷看到少年眼里的执着,本来想说的话卡到嘴边,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但倘若你真心想要,要不……你试着说服一下它,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少年一愣,呆呆地与思念对视,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思念错开脸,望向少年的后方,那是安绵的方位。
即便相聚很远,思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只见过一面的安绵。
“嗯……哎,你是?”
反应过来的少年顺着思念的目光看去,正好与安绵对视,少年急忙转过头,低下头抿了抿唇,只希望安绵不要注意到自己。可事与愿违,安绵在自己的身旁站定,少年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指甲在手掌上留下了凹陷。
“你,你好。我知道你,你是安颜师姐的朋友吧?我们在二楼见过的——我,我是穆云。”
穆云垂着眉,说。
“你好,安绵。”
“我,我知道……”
安绵一愣,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她不记得自己之前告诉过穆云自己的名字。
不知何时,思念挪到了安绵的身旁,安绵似有所感地低头,它就这么乖乖地趴在安绵的脚旁,也抬头看她。穆云也看到了这一幕,神色有些动容,抬头又看到安绵有些疲惫的神色,心中有什么在动摇。
“安绵,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你问。”
穆云小心翼翼地问,底气明显不足。安绵的睫毛颤了颤,点了一下头。
“你和,我师姐,就是乌兰,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安绵如实说。
“那……你觉得她对于你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穆云抬起头看着安绵的眼,几乎没有停顿,眼眸中带着几分认真。
安绵手上动作一滞,许久不语。
乌兰……对于自己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一个过客,是重要的吗?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重要吗?
理智告诉安绵这并不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不站在生命的角度上,几乎是必然的。
可,安绵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许乌兰早在第一面之时便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却好像没有任何理由。
穆云将安绵的一切看在眼里,但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开始犹豫的本身往往就代表了态度。
“我,知道了,谢谢。”
穆云笑了笑,又看了看安绵一旁自来熟的思念,与先前截然不同。
“老师还有事找我,我就不停留了。你们,注意安全。”
穆云走后,大爷端起一旁小桌上茶水,看向安绵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
“稀奇稀奇喽!”
“小友不是当地人吧。”“我也不瞒你,诺,就你旁边的,除了那个什么博物馆的那谁?嗯……哦对,是梦安那小子!也就只有你让它这么主动,其他人都爱答不理的,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嘞。也就那群孩子天天不亦乐乎地去贴它的冷脸。”
“爷爷,我是来这旅游的。至于你说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能是我家里养了狗,大抵是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吧。”
安绵一愣,随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
大爷吹去蒸腾翻滚的雾气,看着它们满满消失在阳光中,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说辞。不知为何,安绵觉得他并不信,但想来这位老先生应该是这儿的老人,对附近应该都了解。
“我听说这边被封锁了,可我看这里一切如常,不知是?”
大爷眯起眼,将目光落向远处,轻轻晃着茶杯,继续道。
“你说星绒原啊,这儿虽说是市区,方便,但却是星绒原的最边缘,封锁的应该是乌绒那边的吧,他们那离中心也蛮近了。”
“乌绒?”
安绵想到了乌兰和乌雅,他们和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吗……
“刚听你和那少年聊天,想来你应该是与乌兰相识,她没和你说?”
大爷抬了抬眉,有些意外。
“您知道乌兰?”
安绵同样意外。
“额,咳咳,谁不知道乌雅的宝贝孙女!”
大爷迟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唔……算算日子,近期那边好像有大活动,也不知这封锁何时是个头……姑娘,你自个逛吧,老头子我要去午休了。”
大爷哼哧哼哧地将摆在外面的东西收到墙角,随后扯过塑料布简单裹了一下,自顾自慢腾腾地走入昏暗的屋内,不管安绵了。
安绵欲走,可安绵一步,思念也一步,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跟在她身后,在街上很是显眼。
“思念呀,你自己去玩好不好?”
安绵蹲下身,平视着它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尝试和思念讲道理。安绵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可思念看着她,左右晃动着脑袋,后停了一下,随后将头转向道路尽头。
那里,是乌兰。
不复之前,乌兰换了一身服饰,腰间挂了一个乌黑色的羽毛,似与草原融为一体,似又不是。
而她就站在不远处尽头的阴凉地里,向前迈了一小步,又缓缓收回来,在原地踌躇。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安绵。
“安绵!我在这。”
但当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行动却高于一切考量,乌兰几乎是下意识向前一步,将手举过头顶,晃动着。
“嗯,我在。”
我在这里,一直在。
本当满客的大巴上,却因封锁的原因,只有寥寥几人。
“我们是去乌绒?”
显而易见,孟愿所说的试用期考核早已开始,而乌绒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既然是考核,总要有考官。安绵将思索的目光落到一旁的乌兰上。
难道是乌兰?
“是的。”
乌兰皱着眉翻着手中的复印件,没了先前活泼的样子,目光有些沉重,上面似乎是一些历史。安绵歪头瞟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只见题头写着——佐证新月历相关历史缺乏,星绒原能否成为突破口?
“那你是考官?”
安绵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询问。乌兰一愣,手中的动作停住,在安绵注意不到的地方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不算,只是临时的导游罢了。”
安绵转过头,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封锁……与新月历有关?也不知道高圆怎么样了……”
安绵在心里揣测。
下了车,安绵远远地望见不远处是封锁告示牌。乌兰先行快步上前,与一旁的看守者说了几句,那人便侧开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将将两人放行。
“你和他说了什么?”
“就和他说我们要去乌绒呗,总不能让人连家都不能回吧?”
乌兰冲安绵眨眨眼,在原地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那倒也是。”
走了一会儿,安绵和乌兰站在一望无际地草原上,乌兰吹响了骨哨,两声悠扬的哨声回荡在这边空旷的地域。
“会骑马吗?因为封锁原因,通向乌绒的所有车辆已经全部停运,想去乌绒,骑马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走着去的话。”
安绵四处张望,可周围哪里有马的身影。
似乎是看出了安绵的疑惑,乌兰狡黠地笑了一下,示意安绵看向远方。远处,两匹马蹦着,跳着,跑着,在草原上撒着欢,没一会儿就停在两人身边。
其中一匹马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安绵,当安绵走进自己时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嘶鸣。
“我可以试试。”
“那我先演示一遍喽,实在不行我带你去,不要勉强。”
乌兰纵身跃上马背,衣裙在风中飘扬。目视前方时,风很大,乌兰面无表情地将眼睛微眯。然后侧过身,温柔地弯了弯眉眼,对乌兰说。
“该你了。”
安绵学着乌兰的动作,过程却比意料中顺利,只是有些生疏。对此,乌兰没有丝毫意外,始终以一种很平静的态度注视着这一切。
“来,我们回家。”
一声长哨声再次响起,是回家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