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扮演?》 第1章 命定的旅途 安绵的绵,是绵羊的绵。 随着一声长长的尾音,家里的门被一双手轻轻地推开,阳光的折射下,灰尘骤然扬起,在冷滞的空气中缓慢地翻滚着。那只手僵在半空,最后将手机放在耳前。 “妈——” 那声音顿了顿,拉长的影子落入面前空无一人的房子,墙上的相框趴在地上,碎玻璃在角落处闪着光。 “你在哪啊。” “是绵啊,我还能在哪,自然是在家,我和你说楼下的面筋汤可香了。”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安绵低着头,紧紧攥着手机。空气早已没了往日面筋汤的滋味,安绵从楼下路过的时候,店铺贴着对外出租的告示。似乎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对面又说。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没有,可能是信号不好。” “有事一定要说啊——” “好,那你注意安全,我近期估计不回去了。” 电话挂断,安绵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没有人气儿的屋子。手上的一张白纸轻轻地飘到地上,最终她抬起手,发送了一条消息。 “聊聊。” 对面立即发来一个地址,安绵收起手机,拾起掉落的纸张,向楼下走去。 咖啡厅,扎着丸子头的高圆拍案而起,闹出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凭什么啊!” 旁边的孟愿忙转头歉意地笑笑,眼底将众人的反应一览无余,不急不忙地搅拌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拿铁,最后将其推给了她。 “物以稀为贵,不是吗?还是给你吧,果然还是喝不惯。” “那就是他们眼瞎,我是没看出有什么值得的。” 高圆不满地双手抱胸,翻了个白眼,面色缓和不少,余光瞟向拿铁,悄咪咪地收入囊中。孟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摇着头微笑着,瞟了一眼窗外的月色。 “那就是你不懂了……咳咳。” 安绵推门而入,环视了一圈咖啡厅的内部环境,掠过拿着书的客人,最后落到背对着她的孟愿上,准确来说是木桌上写着“18”的号码牌。 “你好。” 安绵警惕地打量面前的两人,两人的着装均是日常的休闲服,倒是没看出什么异常。 “感谢您的信任,我是HR孟愿,这位是高圆,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安小姐,你很符合我们对相关人才的招揽要求。” 但安绵知道,自己并没有投什么所谓的简历,可对方仍在首次见面时准确地认出她,显然早就有所了解。 孟愿看着面前的安绵笑了笑,十分温和地介绍道。而他口中的高圆则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打量着人畜无害的安绵,不满地轻笑一声,插话道。 “我们可不要闲人,就算是你,也要先通过试用期考核。” “这是必要条件?” 安绵略过高圆,只是将目光落到孟愿的眼睛上,试图从中看出什么,却被孟愿微微避开。 “并不算,虽然有些细节我们不面向外人......但我可以自作主张——” “不行,试用期就是必要条件!我都——” 原本一副看戏的高圆一听这话立刻不愿意了,只不过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只能愤怒地盯着孟愿。 “抱歉抱歉,朋友家的小辈不会说话,您别介意。” “没事......”安绵迟疑地看着只有嘴皮子在动的高圆,大脑僵了一下,“额,她还好吗?” “你你你!我要告诉——” “高圆,话出口应小心啊。” 突然出声的高圆忙捂住嘴,而孟愿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高圆想到父亲的话,不甘地缩了缩脖子,又瞪了瞪安绵。 “她没事,关于试用期也只是一个考核的宽泛叫法,并不会很难。至于你想知道的,你可以向我提问三个问题,时间限定在考核结束期前,我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予你相对应的答案,怎么样?” 孟愿循循善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高圆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看向安绵的眼睛里似乎带着点同情。 “啧啧啧,小心点,别被卖了还在帮着人家数钱......” 安绵又看向孟愿,他听到高圆的话也不急,还是最初见到那副沉稳的神态,就好像一切与他无关。最后,安绵还是说。 “好啊。”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欢迎。” 孟愿依然是笑着,并递给她一张火车票,可安绵觉得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 “这是?” 安绵不解地看着手上这张通向星绒原的火车票,可再抬头孟愿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不服气的高圆。 “火车票呗。跟上本小姐!真不知道一个洋娃娃有什么守的,真是没眼光!” 见安绵迟迟没有跟上自己,便又折返回来,却被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还好吧,你脸色——” “灯光因素。” “哦哦。” 高圆有些后悔昨晚贪心看了一部恐怖片,这玩意简直让人花容失色。正想着,前方的灯光闪了几下,高圆走在前面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 下一秒,灯灭了,咖啡厅陷入黑暗,高圆下意识僵在原地。安绵从她身旁掠过,反应过来的高圆急忙跟上走出了咖啡店,慌乱中扫了一眼前台的店员,觉得似乎高了一些。 黑暗处,先前拿着书的客人趁着混乱敲了敲耳机。 “目标加入官方了,是不是......” “没事,一切照旧。” 找到了。 “大家不要着急,稍等片刻,是电路接触不良引起的跳闸。” 孟愿穿着员工服,压低了帽檐,站在前台,冲后台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 片刻后,灯光亮起,客人神色如常翻开书的下一章,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哎!等等我!” 对于高圆,安绵选择无视。父亲曾说过,他们试用期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可以合作,成功率会提高不少。想到这,高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追上安绵。 “我知道你母亲的事!” 安绵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高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然后拿出自己的火车票在安绵的眼前晃了晃,继续道。 “试用期期间你听我的,我就告诉你。” “谢谢,不用,让让。” 安绵不知道高圆哪来的自信,只是蹲下身系了一下鞋带,随后径直走向路边那家不起眼的糖人摊,一个戴着帽子的少女站在摊前,遮住了大半张脸。 “姑娘,又来买糖人啊,还和以前一样吗?这些年也多亏你来照顾我生意,年纪大了,总要给自己找个奔头。哎,你也要买吗?” 摊主奶奶的语速有些快,可明明后面还站着气喘吁吁的高圆,她却精准地看向安绵。 而摊上的糖人所剩无几。 “嘶——我今天有点牙疼,就不照顾您生意了。” 少女侧过脸,用手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你可要少吃点!小心,长蛀牙。” 奶奶看着少女乐呵呵的,同时还挑了一下眉。 “姑娘,今个巧了,就剩一个了。你要是不嫌弃,这最后一个就送你了。” 见安绵还在原地犹豫不决,奶奶便直接一个跨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最后一个糖人塞到她手里——那是一个骑着马的小人。 “姑娘不用谢,权当帮奶奶收摊了。” 没等安绵反应过来,奶奶便笑嘻嘻地拍拍手,开心地蹬着小三轮,哼着小曲下班了。高圆全程没插上一句话,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丝滑的一切,觉得有一丝荒谬。 “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安绵注视着糖人,心中莫名酸涩。 月光下,少女混入路另一边的人群,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已经拨通的电话。 “你和她们一起,路上小心。” 火车站。 “通往星绒原的火车即将发车了,请需要登车的旅客抓紧上车……” 第一个登上车的安绵坐在座位上,用手托着脸,听着外面温柔的播报声,尝试忽略对面聒噪的高圆。高圆东瞧瞧西瞧瞧,嘴上不忘评价。 “火车也就这样。” 安绵一直觉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不错,现在她觉得自己还是收回这个想法比较好。 “122,121……120!找到了!” 这是一种很灵动的声音,和播报声不同,像是草原上轻柔的风,自由的羊。 一个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坐在了她的旁边,安绵时不时看向她,有些发愣。 她真漂亮,像个神仙。 许是被盯得有些久了,女孩的脸看起来有些红。 “你们好呀,我是乌兰。” 乌兰虽这样说着,可目光却也时不时落向安绵。 “乌兰好……我叫安绵。” 乌兰听到有意思的前缀愣了愣,歪着头笑了笑,看出了安绵的紧张。相较于两人之间的岁月静好,高圆看向乌兰目光中带着警惕,她有点看不透乌兰。 “你......也是去星绒原?” “是啊,和你们一起。” 乌兰转了转眼珠,脸上扬起开心的笑。 “来来来!泡面,花生,小零食,感兴趣的乘客看一看喽!” “咦?三位小仙女,路途漫漫,来点吃的消磨一下时间?” 见两人均无动于衷,乘务员便只好将目光落向乌兰,乌兰早已别过脸,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树可真树啊…… 失望的乘务员走之前见她看的如此专注,也好奇地往窗外看去。 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这乌漆麻黑的外面有什么可看的…… 车内的场景映在窗户上,暖色调的灯光与窗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附近的一切有迹可循,有人默默压低了帽檐,似乎是因为灯光影响到了睡眠。 “你为什么要去那?” 没得到什么信息的高圆继续追问乌兰,乌兰收回自己的目光,笑了一下。 “那你呢?” 高圆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什么来。乌兰无奈的摊了摊手,对高圆说。 “你看,你这也没什么诚意啊,那我可以不告诉你喽。那安绵呢?” 安绵愣了一下,没想到乌兰会问自己,便微微侧过脸,抿了抿唇,轻轻地说。 “应该去的地方总要去的。” 应该去吗? 乌兰的心颤了颤。 “那乌兰呢?” 安绵侧过头看向乌兰。 “去见应该见的人,然后一起回家。” 毕竟,那里有我的家人啊...... “真好。” “原来你是当地人啊,早说嘛。” 高圆听懂了,松了一口气,乌兰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其实,冥冥之中,安绵莫名觉得乌兰的长相不像住在草原的人,相反会给她一种亲近感,像是在哪里见过。 夜深了,三人无言,耳边只有风掠过火车的声音。呜呜的,像是狼嚎。 安绵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睫毛微微颤抖,呼吸声有些重,乌兰盯着窗外的星星发愣。 遇到你。 真好。 夜里,安绵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声音。 “要封锁?我知道了,万事小心。” 太阳刚升起,安绵就醒了,她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有些痒,便拿了纸巾。 转头看到车厢里的人还没醒,便只是轻轻地咳。 是血。 安绵不动声色地收起纸巾,吃了点医生给开的止疼药,这会让她觉得好受些。 才凌晨五点半,火车要晚上才能到,时间过得可真慢啊。 希望一切顺利…… “安绵,安绵……安绵!都中午啦……”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安绵猛然惊醒,身体有些沉,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起手,身边是空的。高圆和乌兰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时没了睡意,安绵为了消磨时间,漫无目的地翻找一些无营养的信息。 一条信息突然蹦了出来。 “星眠甸附近发现一座古墓,疑似为新月历时期,专家正在对附近进行封锁,具体开放时间待定。” “古,墓?” “星绒原的大面积封锁只是暂时的,不会影响到前来观光的旅客。” 不知何时出现的乌兰站在一旁说。 “应该是出现了特殊情况才导致的。”乌兰推测道,同时将手中的热水瓶递给安绵,“夜里听到你有些咳嗽,车内空调开得足,女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刚刚去透气的时候随手接的。” “麻烦了……谢谢。” 乌兰短暂停留后又离开了,中途路过一些旅客,安绵听到她们小声抱怨着。 “真是的,从昨晚就没热水,怎么到现在还没修好啊……” 不知何时,安绵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隐约间她好像感觉乌兰中途回来了一趟。 “安绵!快看,这是什么!” “哇!姐姐,好漂亮的头饰,阿绵从没见过这样的!这是……生日礼物吗?” “你看,和阿姐的是一对呢!” …… “姐姐,阿绵要去草原了。” 梦醒,安绵苦笑了一下,梦还是千奇百怪。 “尊敬的旅客,……即将到达星绒原站……”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缓缓停下。 安绵愣愣地盯着外面的站台,大脑是空的。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了一条私人消息,是孟愿发来的——预热任务已完成,顺利与导游汇合并到达星绒原站点。正式任务已开启。 “我们到了,欢迎来到星绒原,我是你们的临时导游,乌兰。” 第2章 乌兰的隐瞒 “乌——” 两人跟着乌兰下了车,走了一段路,看到路口不远处站着一个奇怪的老者,他穿着的衣服,似乎是草原上特有的服饰。他的目光在乌兰旁的两人之间游走,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面上露出得体的笑。 安绵转头看向乌兰,她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是对他的出现感到同样的意外。 “这两位是?” 老者看了一眼乌兰,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安绵和高圆,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路上遇到的来星绒原旅游的朋友。” 乌兰微微点了点头,不愿过多解释,只是向安绵和高圆介绍老者。高园只是默默打量着面前的老者,罕见的沉默。 “这位算是家里的长辈,乌雅。今天天也晚了,我们先在市里休息一晚,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再启程。” 乌雅爷爷不解地看了一眼乌兰,但也没说什么。 夜深了,窗外时不时传来空灵低沉的鸟鸣,安绵抱着被子辗转反侧。不禁想起今天的没头没脑的梦境,坐起身,在本子上胡乱画下了那只梦中的簪子。 梦里的她,有个姐姐吗…… 次日清晨,只有三人站在博物馆门前。乌兰告诉安绵,高圆因为一些紧急的事被她父亲叫走了,所以暂时无法同行。 “嘿,这不大忙人嘛,天天神龙不见尾的。出了最近的事,您老还有闲心来这怀旧呢。” 男售票员看到乌雅,惊奇地向上抬了抬帽檐,打量着三人,最后落在处于末位的安绵脸上,迟疑了一下,随后又转向乌雅爷爷。 “这是您家孙女?” 乌兰听后皱了皱眉,乌雅爷爷也灿灿笑笑,都没说什么。售票员见气氛不太对,也是迅速把票递过去。 “唉,别这么严肃嘛,进进进。您老对这比我都熟,我就不给您老配讲解员了,您自个逛吧。” “去去去,一天天就数你最贫。” 乌雅爷爷打趣着售票员,笑着摆摆手,领着两人进去。站在一楼的空地上,看向不远处的楼梯,又转向乌兰,提议道。 “我们直接去二楼?一楼都是些文字历史,我看着都觉枯燥无味,二楼多是些有趣的小玩意,你 们年轻人最感兴趣了。” 乌兰点头默认,先一步走在前面。 临走前,安绵往一楼入口张望了一下,里面泛着昏暗的光。正如乌雅所说,似乎没什么人。 只是里侧似乎有三个字。 好像是——新月历? 安绵细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高中学的历史,在某一页她好像看到过寥寥几句。 新月历,派去的和亲公主为两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为……奠定了基础。 但也不一定,历朝历代的和亲公主太多了…… 这样想着,安绵来到了二楼。 那是? 一支奇怪的木簪子? 安绵只是无意地远远一瞥,便瞧见了,她快步上前,隔着玻璃去看。 新月历和亲公主陪嫁品。 粗糙的手艺,无光的簪体,这样的物品最是经不住时间的摧残。 乌兰兴致缺缺地转了一圈 ,来到安绵身边,扫了一眼。 “这个是仿品,你喜欢?” “我们博物馆都是经过专家鉴定过的,均是真品。”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讲解员立即用骄傲的语气反驳道,一板一眼的。 “你说的对。” 乌兰转过身,无意反驳他的热情。 安绵这才留意乌兰头上也有一个簪子,和展柜里的款式很像,但细节更为精致。许是感觉到安绵的目光,乌兰解释道。 “我这个是博物馆的纪念品,他们出了一个系列——” “是的是的,我们的纪念品店在一楼历史展馆的出口。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本应远去的讲解员立刻附和,然后又跑走了。 奇怪的讲解员。 乌兰刚想继续说,可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乌兰的解释,两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真是奇了怪了,我的工作服呢?” “可能是你讲解完休息时落在哪里了,再找找。哎?前面有人,去问问。” “您好,请问您有看到我的工作服吗?呃,就是讲解员的衣服,和旁边这位身上的一样。” 安绵和两人相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我们可能没看到,不过您最后大概是放到哪里去了呢?” 那人皱起眉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是楼下的纪念品店,不过我们刚刚去看了……” “可能就是在那,刚刚我们也就是粗略看了一下,我们再去一趟吧。” “也行……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谢谢啊。” 两人简单道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群,盗墓贼真可恶!可算抓住他们了……老师——老师,你说,这个墓是?” 楼梯间传来一个少年的有些结巴的声音,随后是一位年长者的喃喃。 “又是新月历……可能是某位和亲公主的。” 一个带着眼镜的老人,一边皱着眉翻看手中的文件,一边应付着一旁的少年。 “啊?谁?”少年有些懵。 “叫你看书,看书!现在好了,啥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和你师姐学学,真不让人省心……” 老人嘴上虽不饶人,但还是给少年解释。他远远地看到有人,不禁又将声音压低。少年则是低着头灿灿笑着,随后又抬头炯炯有神地看着老人,也不反驳。 “有野史说,新月历的和亲其实出了差错,但具体出了什么差错谁也不知道。” 少年挠了挠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跳到野史。老人看着他,目光有些黯淡。 “啊,野,史?” “很奇怪的是,这段历史是空缺的,只有少数野史提及。咦?我是眼花了吗,我咋好像看到你师姐了。哎,这不乌雅老头吗?”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乌雅爷爷吸引了,而一旁的少年则在思考师父是如何通过野史得出这么多结论的。 “你不是说去接孙女了吗?咋跑这来了。” “咳咳咳!我想去哪还要你个老头管啊。” 温砚秋看着面前这个傲娇老头,自己笑得开怀。 “我可没这个闲心管你,请您老不要自作多情。” 见两人似乎早就相识,乌兰皱了皱眉,适时插入其中。 “温老师。” 乌兰看向乌雅,只见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嚯!安颜你咋在这,你不是请假回家看望家人吗?那这位,就是您孙女?” 安绵下意识看向乌兰,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 乌兰是安颜? 温砚秋将目光落到了安绵身上,眯了眯眼,又看了看乌雅爷爷,打趣道。 “老头,您家孙女,我瞧着和我的宝贝学生可是算……有缘之人——” “咳咳咳!”乌雅爷爷站在乌兰旁边,打断了温砚秋的话。 温砚秋看向两人的目光带着不可置信,不禁挑了挑眉,他感到自己被耍了。 “温老师,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乌兰。” “不是——你们?不是?” 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就在这时,乌兰突然发现安绵不见了,便简单解释后,找了个借口脱身。 另一边,安绵冲进洗手池,盯着自己有些发白的脸,又咳了起来。 “安绵?你……还好吗?” 她怎么来了?她为什么要来? 安绵下意识把卫生纸攥在手里,将手背到身后,尽力遏制住一种莫名的情绪。 乌兰出现在门口,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手,又扫过她的脸,想从中看出什么。 “没事,只是着了凉,小事。那个,我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聊……抱歉,让你担心了。” 安绵似作无事地掠过她,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地方,随后将纸团扔进垃圾篓,淡淡说。 “安绵……” “没事,我还好。” 乌兰盯着安绵离开的背影,蹲下身,找到了安绵扔的纸团。 上面有血。 她……还真是…… 乌兰回去的路上遇到的迎面走来的温砚秋,以及看着她的乌雅。 “安颜,哦不,乌兰,刚才那个女孩去哪了,怎么只有你自己。” “她有点事先走了,老师,我们还有点事,就不在这逗留了。” 温砚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乌兰,最后点头同意。 “好,你们先去忙。” “温老师,关于盗墓贼的目的您知道什么吗?” 温砚秋一愣,目光在乌雅老头和乌兰的身上徘徊,之前乌兰从没过问过这些,但他还是说。 “……他们说,内藏圣药,可疗万疾。” 另一边。 “圣药?能有这东西?” “只是人云亦云传出来的罢了……再传下去,传成神仙的宝藏也不是没有可能。” 乌兰看了乌雅一眼,模棱两可地敷衍他。 “一会儿估计要下雨,您待会先和温老一起回去吧,我稍后跟上你们。” 确认打发走乌雅,乌兰来到城市边缘的高楼顶,站在风中,像在等待着什么。 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的乌云像海浪似的涌来,带着无尽的压迫。 远处,正有一个黑点向此处靠近。 那是一只鹰。 乌兰伸出手,那只鹰在上空徘徊了一圈,便稳稳地落在她的胳膊上。 “糯糯,星绒原现在是什么情况?” “万众瞩目呗……哦,还有一只讨厌的狼。坏狼!” 糯糯愤愤地理着羽毛,控诉着狼的罪行,乌兰则是弯了弯眉眼,听完了全部的抱怨。 “原来他们的目的,是把局势扰乱吗。” 第3章 过去的思念 安绵快步走到大街上,咬住自己的牙关,吸了一下鼻子,竭力想要放空自己的大脑。 她找了个人少的墙角,顺手捞了一旁的木棍,盯着墙上徘徊的蚂蚁,它们时不时晃动自己的触角和对方打着招呼。 挺莫名其妙的,可能……很久没人在意过她了吧……还是,一个陌生人。 她抬起头,可眼眶早已湿润。 就连天公也不作美,阴沉沉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余光瞟到周边,依稀见着远远忙碌的零星几人,定是留意不到这里的。 雨,开始下了,落到安绵的头上、脸上,许是与她的伤心混到了一起。耳边只剩密密的雨声,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大抵是因为老天也觉孤独。 “呜呜。” 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只灰色的大狗抖了抖身子,就站在安绵身旁,睁着大眼歪着头看她,尾巴一甩一甩的。 安绵转过头,有些无措地擦了一下脸,也看向它,它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呜?” 它在原地转圈,脖间挂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牌,上面似乎写着什么。 “思念,思念!跑哪去了……” 雨声很大,遮住了一切的声音,可安绵还是听见那名为思念的呼唤。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伞向自己的方向跑来——是那个奇怪的讲解员。 “思念!你说说你,下这么大的雨,非要跑出来,真是的……” 他走到它面前,虽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浴巾搭在大狗身上。 “它叫思念?” 安绵再次看向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牌,上面笨拙刻着“思念”二字,一笔一画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意外的认真。 “哎?你是……我想起来了,我三十分钟前见过你,你也没有伞啊,我看这一时半会雨是停不了了,不如你和我去博物馆避避雨?哦,对了,你说它呀,周遭的小孩子都叫它思念,也不知为什么,但确实是一个有意思的名字。您可以称呼我为梦安。” “孟安?” “是大梦一场空的梦。” 看出安绵目光中的疑惑,梦安特意解释道。 “安绵。” 出于礼貌,安绵也说。 梦安听后不语,只是笑着,再次用手发出了邀请,安绵觉得这人浑身一种温润的气质,似乎割裂于他的身份之外,却又与他本人极为自洽。 安绵想,倘若梦安生于古朝,兴许是一位翩翩公子吧。 纪念品店。 梦安将湿漉漉的雨伞挂在门口,将暂时歇业的牌子翻转,随后打开了大门,点亮了灯。看到安绵在原地张望,以为她是在担心思念的去向,便解释道。 “进来歇歇吧,思念不方便进入博物馆。附近的人都可稀罕它,它对这附近也熟悉,不用担心。” 安绵站在门口,发现店内虽然很冷清,什么人也没有,而柜台上却打着暖色调,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些不起眼的小木雕。 所见之处均是一尘不染,看得出来店主人是细致之人。 “欢迎光临纪念品店,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梦安靠在不远处,带着一种特有的松弛感,那前台的位置,微笑着说。 安绵愣了一下神,冲梦安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游走于放置木雕的柜台前,视线在每一个物件上都留下了痕迹。 物件虽小,可对于安绵来说却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故而走得很慢很慢,时间仿佛在某个瞬间悄悄停滞。 最终,安绵停下来,凝视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 “你说这个,只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手稿。” “你太爷爷?” “我们家祖上是干木工的,只不过到了我太爷爷这辈,硬生生地做成了工艺品,也就传下来了。而你面前的这张纸,据说是他受人之托设计出来的。我觉得样式不错,和博物馆的那支簪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拿来做文创品的底层参考,没准能增加点人气……” 梦安就站在那里,思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新月历末,正是战乱,人人自危。 一个风尘仆仆的蒙面之人敲响了木工家摇摇欲坠的房门,却许久无人应,而来者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候。良久,门露出了一条缝,门内传来无奈的叹息声。 “唉,进来吧……” “听闻曾有一位客人曾您这买走一对簪子?” “不知道,年纪大了,糊涂了……” 老人只是拿着扇子,慢悠悠地扇着扇子。蒙面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支残缺的木簪。 “您看……能修好吗……” “修不好。现在战乱,连饭都吃不饱,何必在意这些精致之物。” 是啊,民不聊生的年代,哪里还有这些东西的原材料啊…… “是我考虑不周了,不打扰了。” 蒙面之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收起了木簪,想要离开,老人则起身随着她走到门前。 “姑娘,慢走不送,路上小心。” 老人转头便关上门,只剩蒙面之人站在门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 而纸上,是一张簪子的设计图。 “有成品吗?” “当然有。” 梦安领着安绵来到了不远处,上面是各式各样的发簪,隐约可以看到手稿的影子。 可安绵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 “只有这些吗?” “这是所有的款式了,有看中的吗?” 安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些簪子很好看,只是……我感觉……” “不用勉强,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我,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坐在这里,守住这些……”孟愿突然感慨了一下,但很快便话锋一转,“骗你的,我只不过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呆着。这地方,不正好吗……” 梦安临走前看向那张被玻璃封住的纸,又看了看门口的自助售卖机,叹了一口气。 “他老人家也是想留个念想,毕竟是给——唉……” 简单告别之后,安绵来到了一楼的展馆,里面打着昏暗的灯,墙上则写着相关介绍。 “新月历十九年,公主和亲。” “新月历十九年,战乱再起。” “新月历二十二年,公主薨。” 安绵轻声读着,明明是寥寥几言,心里却像被什么堵着。 新月历十八年。 安绵头上插着木簪,据说是父亲之前出去的时候买来的,便一直戴着它转啊转。 “边境来犯,我军虽暂胜,却撑不了几时,您……不如派使者前去商议……” 似乎是大臣。 听到声音,安绵忙捂住嘴,蹲下身,躲到隐蔽处,偷听他们的谈话。 “可。” 几日后,书房。 “儿臣知当今局势,请父王以大局为重。咳咳咳。” “可你……这明摆着就是——” “可我们别无他法。只希望,您能瞒住这个秘密……” 父王沉默许久,算是默认。 “你变了,尤其站在这里的时候。” “人总是要变的。” 大势所趋,身不由己。 夜深了,两人相继无言。 次日,安绵撞见了前来送旨的崔公公,这是父王身边的人。 “是小公主啊,你父王叫你去他那背书呢。” 崔公公笑眯眯地对安绵说,并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离开了。 安绵嘴上应着,走到中途却没由来一阵心慌,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消失的方向。 是姐姐…… 等她赶到门前,大门是虚掩着的,姐姐正从里屋里出来。 “阿姐,刚刚有人找你吗?” “啊,有人找我吗?” “可刚刚我在路上遇到了崔公公……” “没见到啊,可能是去它处忙公事了吧。阿绵,我听说父王找你有事呢,快去吧,不然一会你又要被说了。” 安绵虽怀疑,可路上的宫女都说没看见崔公公。 可崔公公和姐姐都怪怪的。 晚上花园走廊。 “我听说安颜公主要被送去……” “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今个我可瞧着崔公公一大早就领了圣旨,去了……” “安颜公主身子弱……这不是遭罪吗……当今陛下不是可宝贝宫里的两位小公主吗……” “谁知道呢,我这可有小道消息,据说是指定的这位公主……” “……” 后面的话安绵没再听,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姐姐有事瞒着她。 可她也知道若姐姐不想说定是不会告诉她的。 安颜公主府内。 侍女们吹了灯,纷纷寻一处歇下了。 “这可这么办啊……”嬷嬷在屋内来回走动,“陛下怎么会同意的……是——” “事到如今,别告诉安绵。” 面对嬷嬷探究的视线,安颜显得很平静,只是低着头叠着被褥。 “唉——你糊涂啊!你这样,安绵怎么办?” 嬷嬷继续絮叨道。 “你别看她平日文文静静的……要我说,那小丫头机灵着呢,就算知道啥了也不说,就喜欢成天憋在心里。只怕……” “这事不止你我知道,陛下心里也门清……她不会知道全貌的。” “也是。那就近些天夜里收拾收拾东西。唉……” 圣旨下来的次日。 上好的锦缎便出现在府前,一道身影快速闪过门口,不经意地混在人群中张望,嬷嬷清了清嗓子,指挥着说。 “小心点,这是用来给两位公主做衣服的上好的料子。” 第二日。 宫里派人送来了珠宝。 面对安绵怀疑的眼神,嬷嬷面不改色地说。 “这是给你们庆生的礼物。” 第三日,第四日…… “阿姐……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陛下想为你阿姐寻个治病调养的去住,只是一直没定下来,就没和你说。” 嬷嬷站在安颜身侧,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 这倒是和父王的说辞一致,安绵想。 “这样啊……那我可以去吗?” 嬷嬷露出为难之色,看向安颜,一时不语。 “安绵乖,姐姐只是去待一段时日……京城多好啊,还有你最喜欢的糖人。所以,阿绵就在这里等姐姐回来,好不好?咳咳。” “好……” 安绵换了身衣裳,偷溜出了宫,宫外的消息最是灵通,只不过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街市里,她照例买了一个糖人,但只是静静地拿着。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糖人。 听宫里的嬷嬷说,阿姐小时最爱吃糖,阿姐小时可调皮了。 “听说了吗,边境告急,也就我们这地能寻得一方清静了。” “啊?官文不是说打了胜仗吗?你是从哪听来的流言,也不保真啊……” 而那人只是摇了摇头,回了里屋。 安绵回头看了一眼,便拿着糖人跟在那人后面。 这是一家简陋的药馆,而那人似乎是个郎中。 “要什么药啊……” 那人低着头,用手托着眼镜,盯着一张纸出神。 “唔,大夫说的是真的吗?” 那人没想到来的人是个小女孩,也是诧异地抬头,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落在安绵白净的脸上。 “没什么,不过是鄙人的胡乱猜测罢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安绵见他不愿多说,变换了话题。 “您这有治疗咳喘,调养身体的药吗?” “有是有,不过我这儿有规矩,必须得见着病人。”他看着安绵,漫不经心地说,“小姑娘,你不是病人,就请回吧。” 安绵沉默了,但走之前她还是问。 “那……您收徒吗?我,我识字……看过医书!” 接下来的几日,姐姐似乎更忙了,而自己也成功拜了师,便每天偷溜出来。 双方都很默契地没去问对方的名字。 “徒儿,你要知道,有些药我们这里是没有的……” “那哪里有?” “草原上。” 安绵没再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近日有一支和亲队伍前往草原,成为随行人员许是可行……” “和亲……”安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些猜测在心中愈发蔓延,“是因为战争吗……” “是为了稳定。” 十日后,和亲的队伍出发了。 一只手轻轻撩起了马车的轻帘,看了好久,又轻轻放下。 风声中,一声叹息被吹散了。 那一日。 安颜公主前去和亲。 安绵公主离开了皇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第4章 重要的人 安绵用手轻轻拂过那些字迹,心中自觉沉重。 再往后,便是与新月历无关了,过去的事不过廖廖几言,谁也不知真假。 安绵收回目光,没一会儿就走出了展馆。外面,雨已停了,空气中带着湿漉漉的泥土味。 走上街头,不远处静静地坐着一个乖巧的思念,它微微抬头,眼睛半眯,耳朵上的绒毛在风中微微晃动着。旁边还有一个拿着书,靠在躺椅上的老大爷。 一个路过的少年看到思念,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 “大爷,您家的……狗卖吗?” 听到声音,大爷慢悠悠把摊在脸上的书挪了一半,睁开了一只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又瞟了一眼一旁的思念,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又把眼睛闭上,晃着手中的书,想要将他打发走。 “不卖不卖。” “我是真心想要——” 少年退缩了一下,却还是不死心,磕磕巴巴地继续问。大爷的困意本就不多,如今被人扰了好梦,只得坐起身,没好气地开口。 “它不是谁家的,我没有权利确定它的去留。”本来有些气音的大爷看到少年眼里的执着,本来想说的话卡到嘴边,最终还是放软了语气,“但倘若你真心想要,要不……你试着说服一下它,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 少年一愣,呆呆地与思念对视,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思念错开脸,望向少年的后方,那是安绵的方位。 即便相聚很远,思念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只见过一面的安绵。 “嗯……哎,你是?” 反应过来的少年顺着思念的目光看去,正好与安绵对视,少年急忙转过头,低下头抿了抿唇,只希望安绵不要注意到自己。可事与愿违,安绵在自己的身旁站定,少年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指甲在手掌上留下了凹陷。 “你,你好。我知道你,你是安颜师姐的朋友吧?我们在二楼见过的——我,我是穆云。” 穆云垂着眉,说。 “你好,安绵。” “我,我知道……” 安绵一愣,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深沉,她不记得自己之前告诉过穆云自己的名字。 不知何时,思念挪到了安绵的身旁,安绵似有所感地低头,它就这么乖乖地趴在安绵的脚旁,也抬头看她。穆云也看到了这一幕,神色有些动容,抬头又看到安绵有些疲惫的神色,心中有什么在动摇。 “安绵,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你问。” 穆云小心翼翼地问,底气明显不足。安绵的睫毛颤了颤,点了一下头。 “你和,我师姐,就是乌兰,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安绵如实说。 “那……你觉得她对于你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穆云抬起头看着安绵的眼,几乎没有停顿,眼眸中带着几分认真。 安绵手上动作一滞,许久不语。 乌兰……对于自己而言是重要的人吗? 一个过客,是重要的吗? 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重要吗? 理智告诉安绵这并不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不站在生命的角度上,几乎是必然的。 可,安绵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许乌兰早在第一面之时便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却好像没有任何理由。 穆云将安绵的一切看在眼里,但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开始犹豫的本身往往就代表了态度。 “我,知道了,谢谢。” 穆云笑了笑,又看了看安绵一旁自来熟的思念,与先前截然不同。 “老师还有事找我,我就不停留了。你们,注意安全。” 穆云走后,大爷端起一旁小桌上茶水,看向安绵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 “稀奇稀奇喽!” “小友不是当地人吧。”“我也不瞒你,诺,就你旁边的,除了那个什么博物馆的那谁?嗯……哦对,是梦安那小子!也就只有你让它这么主动,其他人都爱答不理的,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嘞。也就那群孩子天天不亦乐乎地去贴它的冷脸。” “爷爷,我是来这旅游的。至于你说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能是我家里养了狗,大抵是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吧。” 安绵一愣,随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 大爷吹去蒸腾翻滚的雾气,看着它们满满消失在阳光中,笑呵呵地接受了这个说辞。不知为何,安绵觉得他并不信,但想来这位老先生应该是这儿的老人,对附近应该都了解。 “我听说这边被封锁了,可我看这里一切如常,不知是?” 大爷眯起眼,将目光落向远处,轻轻晃着茶杯,继续道。 “你说星绒原啊,这儿虽说是市区,方便,但却是星绒原的最边缘,封锁的应该是乌绒那边的吧,他们那离中心也蛮近了。” “乌绒?” 安绵想到了乌兰和乌雅,他们和这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吗…… “刚听你和那少年聊天,想来你应该是与乌兰相识,她没和你说?” 大爷抬了抬眉,有些意外。 “您知道乌兰?” 安绵同样意外。 “额,咳咳,谁不知道乌雅的宝贝孙女!” 大爷迟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 “唔……算算日子,近期那边好像有大活动,也不知这封锁何时是个头……姑娘,你自个逛吧,老头子我要去午休了。” 大爷哼哧哼哧地将摆在外面的东西收到墙角,随后扯过塑料布简单裹了一下,自顾自慢腾腾地走入昏暗的屋内,不管安绵了。 安绵欲走,可安绵一步,思念也一步,像狗皮膏药似的牢牢地跟在她身后,在街上很是显眼。 “思念呀,你自己去玩好不好?” 安绵蹲下身,平视着它的眼睛,摸了摸它的头,尝试和思念讲道理。安绵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可思念看着她,左右晃动着脑袋,后停了一下,随后将头转向道路尽头。 那里,是乌兰。 不复之前,乌兰换了一身服饰,腰间挂了一个乌黑色的羽毛,似与草原融为一体,似又不是。 而她就站在不远处尽头的阴凉地里,向前迈了一小步,又缓缓收回来,在原地踌躇。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安绵。 “安绵!我在这。” 但当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行动却高于一切考量,乌兰几乎是下意识向前一步,将手举过头顶,晃动着。 “嗯,我在。” 我在这里,一直在。 本当满客的大巴上,却因封锁的原因,只有寥寥几人。 “我们是去乌绒?” 显而易见,孟愿所说的试用期考核早已开始,而乌绒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既然是考核,总要有考官。安绵将思索的目光落到一旁的乌兰上。 难道是乌兰? “是的。” 乌兰皱着眉翻着手中的复印件,没了先前活泼的样子,目光有些沉重,上面似乎是一些历史。安绵歪头瞟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只见题头写着——佐证新月历相关历史缺乏,星绒原能否成为突破口? “那你是考官?” 安绵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询问。乌兰一愣,手中的动作停住,在安绵注意不到的地方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不算,只是临时的导游罢了。” 安绵转过头,暗自翻了一个白眼。 “封锁……与新月历有关?也不知道高圆怎么样了……” 安绵在心里揣测。 下了车,安绵远远地望见不远处是封锁告示牌。乌兰先行快步上前,与一旁的看守者说了几句,那人便侧开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将将两人放行。 “你和他说了什么?” “就和他说我们要去乌绒呗,总不能让人连家都不能回吧?” 乌兰冲安绵眨眨眼,在原地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那倒也是。” 走了一会儿,安绵和乌兰站在一望无际地草原上,乌兰吹响了骨哨,两声悠扬的哨声回荡在这边空旷的地域。 “会骑马吗?因为封锁原因,通向乌绒的所有车辆已经全部停运,想去乌绒,骑马是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走着去的话。” 安绵四处张望,可周围哪里有马的身影。 似乎是看出了安绵的疑惑,乌兰狡黠地笑了一下,示意安绵看向远方。远处,两匹马蹦着,跳着,跑着,在草原上撒着欢,没一会儿就停在两人身边。 其中一匹马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安绵,当安绵走进自己时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嘶鸣。 “我可以试试。” “那我先演示一遍喽,实在不行我带你去,不要勉强。” 乌兰纵身跃上马背,衣裙在风中飘扬。目视前方时,风很大,乌兰面无表情地将眼睛微眯。然后侧过身,温柔地弯了弯眉眼,对乌兰说。 “该你了。” 安绵学着乌兰的动作,过程却比意料中顺利,只是有些生疏。对此,乌兰没有丝毫意外,始终以一种很平静的态度注视着这一切。 “来,我们回家。” 一声长哨声再次响起,是回家的号角。 第5章 糯糯是王八 雨后的天阳光很好,天上的云坠入了草原,在地面上方移动着,零散的羊儿歪着腮帮子专注地嚼着口中的食物,对异乡人不甚在意。 乌兰背着箭篓,左手拽着缰绳的同时也将弓箭搭在马背上。马儿不急不缓地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头啃几口青草。 微风起,乌兰背后发带在空中飞舞,在夕阳的光中泛着金光。 远方时不时传来几声鹰啸,响彻在空中,一切悠然自得。 “吁──” 乌兰拉紧了缰绳,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马儿甩了甩头,踏了踏蹄子,停在原地。 不远处,游荡着两三只狼。 但狼,是群居动物。 “跟着我。” 太阳即将坠入草原尽头,即便狼群一般不会主动招惹人们,可看着向这边张望的眼睛,乌兰升起不太好的预感,准备调转马头,带着安绵稍微绕开。 可事常常不会如愿。 接二连三的狼嚎在远处响起,乌兰将手中的弓箭攥得紧了些。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狼数量多了起来,只不过它们只是在周边游荡,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乌兰紧紧盯着狼群的动向,右手已经向身后的箭篓探去,面上没有丝毫慌张。 其中离得最近两只狼试探性地向前踱了几步,缓慢压缩着与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在乌兰与她手上泛着寒光的箭游走。 嗖—— 一支箭矢划破空气,擦着狼毛,贴着狼身,精准地插在其中一只狼的前进道路上。那狼被吓得跳起来,炸着毛,往后退了几步,冲乌兰龇了一下牙,并没有放弃。 乌兰知道,身上所带的箭矢就算是百发百中,一招制敌,也不过十几支,自是敌不过狼群在数量上的优势。就算射中,也可能激怒狼群,反而得不偿失。 安绵和乌兰并行,乌兰将箭矢搭在弓箭上,思索两人冲出去的概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悠长的狼嚎。为首的头狼警惕地向那个方向张望,有些迟疑。众狼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快走! 趁着众狼的注意力被转移,乌兰给了安绵一个眼神,率先冲在前面。可乌兰没料到,安绵身下的马儿哪见过这种阵势,本就腿软,现在更是一时定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狼群的注意力已经回归,哪里还会由它走。 马儿受精,惊慌失措地蹦扬起马蹄。 前马发出一阵嘶鸣,乌兰回头望去,却看见安绵一时没能稳住身形,抓住缰绳,从马背上跌落,悬浮在空中。 “安绵!” 乌兰的瞳孔缩了缩,心在一瞬间停滞,立刻冲向安绵,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闪入狼群的包围,直直冲着安绵而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安绵。 安绵缓缓睁开眼,面色有些发白。 “思念?” “呜呜。” 思念咧开嘴,晃了几下自己的尾巴,蹭了蹭安绵的胳膊,然后慢悠悠站起身,挡在安绵前面,冲着周围的狼群发出威胁的低吼。 领头的狼慢慢往后退了退,毛发微微炸开,气氛陷入微妙的平衡。 “坏狼坏狼!” 趁着头狼不注意,一只鹰从空中俯冲下来。头狼很有经验地避开它的偷袭,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思念身上。没偷袭成功的糯糯张着翅膀气急败坏在地上跑了几圈,又飞回天空,在正上方徘徊。 这时有一只狼跃跃欲试向前扑,头狼毫不客气地拦下它,赏了它一个狼爪,那只狼呜咽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捂着头退了回去。 头狼叫了一声,狼群便逐渐聚到它的身后。随后,头狼低着头,微微将身体压低,尾巴也放得很低。后面的狼群互相看了看,也学着头狼的动作,低下了自己的头。 狼群在示弱。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前,高傲的狼群收起了它们所有的攻击性,向着身形瘦弱的思念俯首称臣。 那只小灰毛团就这样站在众狼的前方,在它们之间,面容甚至显得温和以至于稚嫩。在与头狼交流了几句后,狼群渐渐向远处散开,没有在继续刁难两人。 安绵在后面看着思念,仿佛确定了什么。 思念,是狼? 乌兰翻身下马,扶起安绵,想要捡去她头上的草屑,却又收回手,只是笑着说。 “这位是?不和我介绍一下?” 空中传来一声鹰的长啸,乌兰没有抬头,只是伸出了一只手臂。糯糯飞到了乌兰张开的手臂上,蹦了两下,盯着思念,歪着头,先一步说。 “坏狼!” 乌兰温和地笑着,用了一只手敲了敲糯糯的小脑瓜,细声细语地和它讲道理。 “不要乱说,它帮我们赶走了狼群,是个好狼。”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糯糯想了想,孩子气地飞到地上,耍赖般地大摇大摆地在地上晃,对安眠的话充耳不闻。 “你才王八!” 这句话直接给乌兰气笑了,也不惯着它,当即怼到。 一旁安绵看着那只鹰,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总不能这是只披着鹰皮的鹦鹉吧? “那我先介绍一下──” 乌兰看出安绵的愣神,刚想什么,却被糯糯打断。 “糯糯,糯糯,香喷喷的糯米团!好吃!” 糯糯蹦到安绵面前,转了一个圈,叽叽喳喳地说。 “它──在说话?” 乌兰摸了摸鼻子,将手握成拳,放在嘴边,眼神有些飘忽。 “嗯……可能是它遗传了鹦鹉的天赋异禀吧?” “可是……它好像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安绵有些迟疑。 “它听不懂。不信?”乌兰转了转眼珠,盯着糯糯的背影,将手比作喇叭状,笑了一下,拉长了音调。 “糯糯──是王八──” 糯糯听后气愤地追着乌兰啄,显然是知道王八是什么意思。 “哎哎哎,你看你看,又玩不起。” 乌兰巧妙地避开糯糯的攻击,躲到了马的后面,并趁其糯糯不备将它提起,并放在马鞍上,回归了正常的状态。 夕阳已经完全沉没,黑夜降临,思念的眼睛闪着光,像是萤火虫。远处,似乎看不清了。 “说正事,咳咳。” “这是思念,我在市里遇到的,不知怎么竟跟到这里了。” “思念啊……看来我们的大功臣也不一般啊……既如此,就一起吧。” 乌兰俯下身,微眯着眼,揉了揉思念的头,随后起身,拉着马儿。 浓稠的雾气逐渐蔓延到整个草原,带着一些压迫。 “跟上我,可别迷路哦。” “乌绒守则第一条──大雾天,莫惊慌,听钟声,寻光亮。” 乌兰回过头举起食指,放到唇边,勾起了一抹笑。 铛──铛──铛── 安绵跟在乌兰后面,只隐约见乌兰侧身上马,斜坐在马背上,看向安绵。 “你知道吗,在乌绒一直有一个传闻──人们相信,只要诚心供奉,总会等到想见的人。所以每三年,在乌绒族落都会由长老举办一场为期一周盛大的奉仙祭奠。如果没有此次封锁,人会很多的,届时也是热闹。” “可是,没有人见过仙。” 安绵迟疑一下,注意到乌兰话中不一般的东西。乌兰没去看她,而是将眼睛闭上,自顾自地说。 “而明天,正好三年的第一天。” 两人都没说话,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马蹄擦过草丛的声音,以及雾气所化的水滴落入泥土的声音。安绵甚至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乌兰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是啊,没有人相信,所以只是作为传统一直保留到今日。” 冥冥之中,安绵觉得这是一种悲哀。 “至于想念的人……大抵阴阳两隔,可是挂念会穿越时空。” 咚──咚── 乌兰轻轻地道,在渐近的钟声中。钟声虽近,声音却不似之前大了。 只是──原本具有穿刺力的声音,在此刻,带着几分孤独。 不知何时,乌兰站在地面上,注视着未知的前方。 “看啊,我们到了。” 乌兰有些疲惫的声音适时响起,只见雾气中显现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乌绒”二字。 在近些,安绵才注意到石碑旁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乌──兰。” 同样的停顿。 “别呆在这儿,这个点不会有人的,回去休息休息。时间不早了。” 乌兰看到他,取走了他手中的灯笼,提醒道。 “不碍事,我身子还硬朗,我再待一会。” 年轻人恭敬地冲乌兰拱了拱手,没有要走的意思,看见安绵,同样俯下身,拱了拱手。 “姑娘好,勿挂念。” 安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重复他的话。 “勿挂念。” 走出一段路,回头望去,隐约看见他的背影靠在石碑上,一动不动。 “那位是?” “族里的夜猫子,他反正也睡不着,索性接下来守夜的任务。这边夜晚时常大雾,人多的时候时常会迷路,他会替游客指引方向,顺便赠送一些小礼品,也算是一些待客之道了。” 乌兰微笑着解释道。 灯笼泛着微弱的光,却恰好能看清前方几步的路。 哇!随机掉落一个小剧场唉!更新仓促,可能会有小问题,后期会小幅度修文吖,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点点收藏呀[哈哈大笑]晚安,先睡啦~ 【小剧场】 乌兰:糯糯是王八! (糯糯暴怒) 乌兰:夸你长寿呢,真是的,不识好人心。 (糯糯歪头,糯糯迟疑,糯糯犹豫,乌兰捂嘴偷笑,糯糯暴怒 1 1 1) 糯糯:(╯°□°)╯ 只有糯糯一只鹰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糯糯是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