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下班较早，韩希和周若莹一起步行回宿舍。
周若莹试探着提起：“韩希，钟领班已经在交接工作了。”
“我知道。”韩希语气平淡。
“那你……”周若莹欲言又止。
“其实，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好感的。”韩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只是这次她辞职得这么决绝，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现在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还挺看得开的嘛。”周若莹揶揄道，随即又关切地问，“真的不再想办法挽留一下了？”
“算了，就这样吧。”韩希摇了摇头，两人沉默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12月30日。因钟钰杳递交了辞呈，店长特意将每个月的聚餐活动提前，为钟钰杳举办了一场送别宴。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前往目的地。
“真舍不得你啊，钟领班。”同事们纷纷表达着离别之情。
觥筹交错间，韩希独自站在一旁，神情低落。
“小希，愣着干嘛？明天就见不到你师傅了，快过来！”店长呼唤着。
韩希这才慢慢走过去，举起酒杯，声音有些低沉：“师傅，前程似锦。”话音未落，她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叮——”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仿佛直接叩在了钟钰杳的心上。她看着韩希的举动，勉强维持着微笑回应：“谢谢。”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
随后，韩希便沉默地坐回角落，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
细心的周若莹注意到她的异样，坐过去轻声问：“人都要走了，你舍得啊？”
“不舍得又有什么用呢？”韩希回答的语气带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自从那晚与钟钰杳不欢而散后，两人在公事上依旧配合无间，只是韩希再也未曾像从前那样围着钟钰杳嘘寒问暖转了。此刻的平静，反而更映衬出离别的重量。
“来，让我们倒计时迎新年！10……9……8……3……2……1！新年快乐！”热闹的欢呼声骤然爆发，新年的钟声在送别的氛围中敲响。
韩希在喧嚣中沉默，悄悄许下心愿：“愿钟钰杳新的一年开开心心，身体健康。”
而同一时刻，在喧闹之外，也有一个人轻轻默念着：“新的一年，韩希，不要忘记我。”这一刻，钟钰杳清晰意识到，自己对韩希早已悄然心动。
钟钰杳离开后的日子，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韩希的生活如设定好的程序，两点一线，重复着机械般的工作。两个月后，她因突出的工作表现被破格晋升为C级领班。虽换了职位，工作内容却仿佛只是新瓶装旧酒，依然重复着相似的模式。无趣的感觉如同藤蔓，迅速缠绕住韩希的心。
下班后，疲惫不堪的韩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小窝——一个月前，她已搬离员工宿舍，独自布置了这个温馨的小空间。连日的劳顿让她甚至连澡都懒得洗，便一头倒在沙发上。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声音里带着迷茫：“喂，妈，我想辞职了，想去学点新东西。”
妈妈关切地问：“不是说刚升职吗？是不是工作太累不适应了？”
“不是累，”韩希叹息着，“就是觉得每一天都在重复，生活没了滋味……”心底另一个声音默默补充着：“没有了钟钰杳的日子，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好，你也20岁，可以自己做主了，妈支持你。”妈妈的声音温暖而坚定。
“谢谢妈妈！”挂了电话，韩希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强烈的思念再度涌上心头：“怎么办？还是好想她……”她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指尖划过通讯录，停留在钟钰杳的头像上。犹豫片刻，点了进去，朋友圈依旧是那片空白。“算了……”她默默退出界面，颓然放下手机，“还是不打扰了吧……”
而在厦城的另一隅，钟钰杳也有了新的开始。辞职后不久，她便被另一家店铺聘为店长。店面规模虽不大，薪酬却高了一些。经营上手后也算得心应手，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那个总是围在她身边，笑语盈盈的身影，已不在身旁。
这晚下班早，钟钰杳随手拿过一瓶常温啤酒，盘腿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屏幕，习惯性地停留在韩希的头像，犹豫着点开。韩希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定格在她晋升领班的那一天——照片里女孩的笑容灿烂，眉眼弯弯，仿佛阳光扑面而来。钟钰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屏幕上那张定格的笑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又失落地抿回原样。她拿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
“这么久过去，她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消散。然而，当夜晚降临，在梦境的领地，那个倔强又有些迷糊的女孩，总会悄然溜到钟钰杳身边——她，也在深深地想念着韩希。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夏之交，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未散的凉意。韩希早早来到店里，如同过去钟钰杳所做的那样，先是仔细过了一遍后厨食材的称重，随后来前厅为新一天的工作做准备，为陆续来的伙伴们分配任务。
韩希不由得心生感慨——前厅人员流动频繁，当初她置身其中并不明显，如今站在管理的位置上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昔日的老面孔几乎都已离开，包括周若莹。不过她们私下依然保持联络，偶尔还会小聚。
周一调休，韩希没有贪恋家中闲适，而是应约去见周若莹。
“喂，你到哪了？”电话里周若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我在XX咖啡店门口。”韩希报出位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四周熙攘的人群。
“好，知道了！”周若莹利落地挂断。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朝她奔来。
“哟嚯！”周若莹拍了下韩希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眼睛亮亮的，“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小西服一穿，气质瞬间就上去了，精神！”韩希出门匆忙，随手抓了上班穿的西服小外套。
“少贫，”韩希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嘿嘿，别急嘛，”周若莹神秘地眨眨眼，顺势挽住韩希的胳膊，“说好了，这顿你请！”作势要拉韩希走。
“喂！”韩希被她拖得一个趔趄，“周若莹，你这是打劫啊？”
“放心放心，”周若莹笑着拽得更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保证物超所值！快走快走！”
就这样，韩希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周若莹“绑架”进了一家韩式料理店。门口迎宾处，钟钰杳正微微低头，与身后的领班低声确认着刚抵达客人的信息。抬起头习惯性扫视门前区域时，目光恰好捕捉到那两个推推搡搡的身影——正是昨晚她不经意间想起的人。
看着不远处嬉笑拉扯的韩希和周若莹，钟钰杳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闹腾。”
只见周若莹半搂半抱地圈着韩希，几乎是把她“押”到了店门前。
“欢迎光临！”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的亲切。
韩希闻声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脸庞让她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脱口而出：“师……师傅？你……你……”她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太丢人了！
钟钰杳的目光落在韩希身上，细心观察。她穿着合体的西服小外套，少了些初出茅庐的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干练。“这家伙，升了领班，倒是成熟了不少。”钟钰杳心中默默感叹，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主动开口化解了韩希的窘迫：“我是这家店的店长。两位请进。”
“哦……哦哦……”韩希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若莹连忙接话：“钰杳姐，今天就我们两个人，麻烦你帮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位置吧。”
“好，请跟我来。”钟钰杳转身引领，步态优雅从容。
韩希默默地跟在后面，目光落在钟钰杳清瘦了些的背影上。离开几个月似乎没有让她清闲下来，反而感觉又瘦削了一些。韩希心底没来由地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气恼——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这边坐吧，比较清静。”钟钰杳将她们带到一处雅座。
“好的，谢谢钰杳姐！”周若莹笑着道谢，拉着有些出神的韩希坐下。
自坐下后，韩希便显得格外安静，只是低头看着桌面。钟钰杳瞥了她一眼，心中了然，体贴地没有追问，转而说道：“这样吧，我来帮你们配菜，推荐几款本店比较有特色的料理，可以吗？”
“当然好啊！”周若莹满口应承，“钰杳姐你推荐最好了！”
“好，那你们稍坐，餐品很快会上来。”钟钰杳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轻轻扫过韩希，随即转身回到了忙碌的工作岗位上。
直到钟钰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周若莹才用手肘碰了碰兀自发呆的韩希，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喂，鸵鸟头抬起来啦！这下可以说说，你这顿饭钱花得值不值了吧？”
“值值值，行了吧……”韩希没好气地抬头瞪她，脸颊热度未消，“说吧，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从来没听你提过。”
“嗐，就是上周，一个朋友请我来这儿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钰杳姐了，她也挺惊喜的。”周若莹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这不，第一时间就安排你们‘偶遇’了！”
“哦……”韩希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应对的茫然。这几个月以来，她刻意不去打听钟钰杳的去向，未曾想命运竟在这里安排了重逢。想起当初那份悸动和那个只实施了一小半的“掰弯大计”，还有那尚未送出的、精心挑选的碗碟，一抹复杂又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浮上嘴角。半年的时光，可以改变的很多，那份心情……还在吗？那个计划，还有机会继续吗？
“诶？你笑什么呢？”周若莹好奇地问。
“没什么。”韩希快速收敛笑意，拿起筷子，用美食堵住她的好奇心，“快吃吧你。”
“啧啧啧，”周若莹摇着头，揶揄道，“韩希啊韩希，你现在可真是得了店长大人的真传，越来越闷……不对，是越来越深藏不露了！”
韩希懒得理她，只是安静地享用着美食，耳边是周若莹叽叽喳喳的分享声。
而在不远处的服务台，钟钰杳一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思绪流转。从初见韩希那一刻的意外，到她片刻窘迫后的平静……钟钰杳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看来在社会上经历了一年多的锤炼，坐到了领班位置的韩希，确实成长、稳重了不少。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是否还掩藏着当初那份炽热与执着？钟钰杳没有继续往下想，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杂念驱散，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两人用餐完毕，韩希拿起账单走向收银台。果不其然，钟钰杳正站在那里亲自确认单据，一丝不苟的神情是韩希再熟悉不过的认真模样。
“这店长当的，还真是亲力亲为……”韩希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面上却不显，走到台前。
“你好，买单。”她的语气刻意平淡，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钟钰杳接过账单，熟练地核对着：“您好，两位一共消费260元。请问是扫码支付还是现金？”她的语气同样专业而礼貌，仿佛接待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扫码。”韩希拿出手机，心里的那点莫名的气恼似乎更盛了一些，动作不由得带上了一点生硬。
支付完成，韩希也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还是周若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探出头对钟钰杳笑着说：“钰杳姐，那我们先走啦，下次再来找你！”
“好的，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钟钰杳站在收银台后，目光越过周若莹，落在韩希的身上。
韩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钟钰杳的目光追随着那有些急促的背影，穿过走廊，消失在拐角的熙攘之中。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缓缓收回视线。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和疲惫掠过眼底，她垂下眼睑，很快又被新的顾客和工作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