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未序》 第1章 第 1 章 十九岁的韩希，用一场令同窗们困惑不解的泪水告别了高中岁月，独自踏上了前往温城的旅程。 “喂，快到了吗？” 表哥的电话将韩希从昏沉的倦意中唤醒。“快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她应声道。 “好，你提前拿好行李到车门准备。我在出站口等你。” “嗯。”通话结束，韩希舒展了一下僵直的腰背，利落地拎起行李，静待列车停靠。 温城的夏季湿热难耐。刚走出站台，一股裹挟着潮气的热浪便迎面扑来，瞬间让她汗如雨下。掏出手机，表哥的电话尚未接通，肩头已被轻轻一拍。 “这儿呢！”表哥的声音传来，“走，先带你去宿舍安顿行李，再去吃饭。” 此时的韩希，如同牵线木偶般任由他领着前行。 韩希的表哥在温城一家连锁健身房谋生，说白了就是销售。刚迈出校门、初次踏入社会的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先投奔表哥，在这里谋一份差事。 “吃饱了吧？走，我带你去办张本地电话卡，再买些日用品。待会儿我得去开个会，你也提前去熟悉下环境。” “这么快？”韩希脸上掠过一丝茫然。 “嗯，就这么快，动作利索点。”表哥催促道。 于是，初抵温城，连暑热都尚未适应的韩希，便在表哥的疾声催促中，匆匆成为了一名临时的销售人员。 “买得越多，提成越高……”台上经理的激情演说唾沫横飞，韩希却提不起半分精神，只盼着会议快些结束。作为小组长的表哥认真记录着要点。终于散会，表哥引她去见了经理，一番简单的介绍、登记、入职、发印章……速度快得令人咂舌。工作内容大致明了，然而她心底总萦绕着隐隐的不安。现实社会的残酷，果真印证了她的预感。她无法适应这份工作，就像无法适应温城这黏稠的天气一样。 一个星期的走街串巷，消耗掉韩希心力的，并非灼人的烈日，也非双腿的酸痛，而是那无法克服的恐惧——恐惧与陌生人主动攀谈。她只会机械地发放传单，复述着烂熟于胸的话术。路人脸上形形色色的表情，大多像刺眼的聚光灯，让她难以直视。每天下班回到住处，她只能躺在床上，任由无声的泪水滑落。骨子里的倔强让她独自咽下苦楚，未曾向任何人吐露。终于，韩希再也无法忍受。一天下午，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默默打包好行李，独自踏上了前往厦城的列车——那里，有她相熟的网友。她给表哥发去一条简短的信息 “哥，我去厦城了。” 此刻的韩希无暇顾念其他，只想尽快逃离这座于她而言倍感陌生、格格不入的城市。十九岁的初次远行与社会初探，以挫败告终。此刻坐在驶向厦城的列车上，韩希又将奔赴一场未知的人生旅途。 韩希怀揣着赌一把的心态，离开温城前往网友所在的城市。尽管在网上已与他畅聊许久，但线下见面却是头一遭。心中满是忐忑与犹豫，韩希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我出站了，你在哪？” “你是不是穿着白T牛仔裤？” “对。” “好，我看见你了。” 电话随即挂断。韩希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不一会儿，一个男生迎面走来，确认了她的名字正是韩希，便自我介绍道： “你好，韩希，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凯。” 初次见到现实中的江凯，韩希紧张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 “原来现实里你长这样啊。” “对啊，你应该不会很失望吧？”江凯回应。 韩希打量着眼前这位网友：他鼻子特别大，是明显的葱头鼻，嘴唇偏薄，一双杏眼，中等个子，身材偏瘦。 “啊，怎么会呢。” 说话间，江凯接过了韩希的行李。 “走吧，饿了吧？我带你吃饭去。” “好。” 饭后，厦城的夜幕已然降临。这座滨海城市，夏夜微风轻拂，缓解了白天的闷热。商量之后，两人决定先去江凯租住的房子落脚——毕竟韩希此时已捉襟见肘。抵达后，江凯率先开门进屋，韩希却停在门外，心又悬了起来。 “进来啊，别愣着了。”江凯招呼道。 “江凯，我必须同你说明，”韩希语气异常认真，“如果你乱来，我……” 后面的话江凯心知肚明，他不禁被韩希的直白逗笑：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我好歹是个正人君子啊。” 见她如此认真，江凯也收起笑容，郑重保证绝不会有非分之举。此后的日子，他信守承诺，两人甚至渐渐成为了好朋友。江凯带着韩希在这座城市游玩了两天后，又领着她四处寻找工作。此时的江凯，在韩希眼中无异于一位救世主。这天，两人步入一家大型商场，逛到一处餐厅门前时，恰好瞥见了门口的招聘启事。 “去试试吧。”江凯在一旁鼓励道。韩希内心虽有些忐忑，但想到自己必须在这座城市扎根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了餐厅的门。 “您好，请问这里是在招聘服务生吗？” 韩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柜台后，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目光在她略显稚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是的。小姑娘，你看着年纪不大，成年了吗？” “我已经19岁了。”韩希赶忙回答。 “19？这个年纪通常还在念大学吧？我们这里不招暑假短期工哦。”男子（后来的店长）直白地点出了顾虑。 “不，您误会了！”韩希连忙解释，语气显得有些急切，“我真的毕业了，是来找一份长期工作的！” “行。”男子点点头，“那你明天十点前过来上班。” “好的！谢谢店长！” 一阵雀跃涌上韩希心头，她终于在这座厦城找到了落脚点——在“膳食餐厅”开始了她步入社会后的第二份工作：服务员。 第2章 第 2 章 隔天清晨，韩希提前半个小时来到了店里，负责带韩希熟悉工作的是一位名叫钟钰杳的餐厅领班。初次见面，钟钰杳一身笔挺的小西装搭配半身裙，齐肩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她神色清冷，语气平稳却透着不容敷衍的威严，细致地讲解着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韩希紧紧跟在她身后，屏气凝神，努力记下每一句话。 “新来的，韩希对吗？” 钟钰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似乎有些走神的韩希，眉头微蹙 “我刚才说的都听明白了吗？” “听……听见了。”韩希心头一紧，赶紧站直。 “韩希，”钟钰杳的语气加重了些，“这份工作讲求细心和责任感，希望你认真对待。” “好的，领班！我一定认真学！”韩希连忙应声答道。 午餐的客流高峰如期而至，餐厅瞬间人声鼎沸。看着在吧台旁一脸茫然，面对客人的呼唤手足无措甚至忘了回应的韩希，钟钰杳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趁着一个短暂的间隙，她走到店长身边低声建议： “店长，这孩子完全是生手，一点经验都没有，高峰时段根本应付不来。要不换个人带带看？” 店长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轻轻拍了拍钟钰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你做事我最放心。现在人手紧，流动又快，我们更需能踏实待得住的员工。小钰，你多费点心，慢慢教吧。” （在忙碌中，韩希暂时只承担着端茶递水这类最基本的服务，更多沟通与处理问题的技巧对她来说还很生疏。）临近下班时分，韩希正准备换衣服离开，钟钰杳清冷的声音再次叫住了她： “韩希，稍等一下。” 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相对坐下。钟钰杳开门见山，条理清晰地复盘了韩希今天表现中的几个关键问题：面对客人时露怯、回应不及时、处理简单要求也显得慌乱无措等等，并针对性地提出了具体可行的建议和应对方法。 “比如说，遇到催得比较急的客人，首先要……” 钟钰杳语速不快，但每个点都落在实处。韩希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可以下班了。” 钟钰杳总结道，随即低下头继续整理手头的交接单，只随意朝门口方向挥了挥手算作示意。 走在回暂住地的路上，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韩希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关于那位冷面领班钟钰杳的一切。“钟领班……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严肃得让人有点怕，其实……人还挺好的？”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至少她愿意花时间单独指导我。第一天虽然状况百出……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勉强熬过来了。” 江凯推开门时，韩希刚到家不久。他顾不上换鞋，带着关切问道： “怎么样，第一天上班还习惯吗？” 韩希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疲态 “目前感觉还行……就是晚高峰那会儿，店里的客人特别多，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我……有点应接不暇。” “别急，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你肯定能行的。” 江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比韩希年长六岁，在一家日料店做厨师。他察觉到韩希住在他这里的不安，便提议认她做妹妹，也好打消她顾虑。韩希几乎没犹豫就答应了。于是，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韩希睡在唯一的床上，江凯则窝在客厅的沙发里。 “赶紧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吧” 江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我先去睡了，明天要赶早班。” “好，你也辛苦了。”韩希点头应道。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却冲不散心头的思绪。韩希擦干头发坐在床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当听到女儿在异乡厦城落脚的消息时，电话那头的母亲并没有责备，声音里只有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啊，遇到什么事千万别憋着，记得跟妈说……” 韩希的鼻子一酸。她的父亲一年前因病去世，如今只剩下她与母亲相依为命。深知高考失利无法为黯淡的家庭增添更多希望，也为了分担母亲肩上那沉重的债务，韩希选择了早早步入社会。挂断电话，浓烈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父亲温暖的话语，那个永远在她失意时给她力量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我家小希是最棒的！” “爸爸，”韩希抹去脸颊的湿润，望着窗外厦城的灯火，仿佛在向远方的星辰倾诉， “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好好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带着这份沉重的承诺和内心的坚定，韩希沉入无梦的夜晚。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刺耳的闹铃划破清晨的宁静。韩希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抓过手机按掉，挣扎着坐起身。短暂的茫然过后，她迅速洗漱完毕，简单整理后便匆匆赶往餐厅。刚换上工作服，领班钟钰杳就迎面走来， “昨天不是提醒你要带身份证吗？带了吗？” 韩希连忙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证件递过去： “带了，在这儿呢。” “行，”钟钰杳接过瞥了一眼，收好， “中午忙完，我带你去把健康证办了，这行必不可少。” “好的，钰杳姐，那我先去忙了。”韩希立刻应承下来。 “去吧。”钟钰杳点头示意。 不远处，店长走了过来，望向韩希忙碌的身影，低声询问钟钰杳：“这姑娘这两天表现怎么样？”钟钰杳低声简要汇报：“手脚还算麻利，人也机灵，教的东西一点就通。虽然新人该有的紧张和生疏免不了，但总体来看，适应得还不错，没什么大问题。” 第3章 第 3 章 午休时分，钟钰杳领着韩希去办理健康证。流程顺畅，直到抽血环节——看着寒光闪烁的针头，韩希瞬间僵在原地，脸上欲哭未哭的表情直直投向钟钰杳。这恐惧源于童年阴影：当年因牙齿问题下巴肿得老高，整整一周的消炎针注射，把那份深入骨髓的惧怕刻在了她心里。 “怎么，怕这个？” 钟钰杳看她那副模样，直接问道。韩希的声音带着颤： “这不是...很明显嘛？” “怕也得抽，”钟钰杳语气不容商量，“逃不掉的程序。” “喂，还抽不抽了？”医护人员在催促。 “坐下，” 钟钰杳不容分说，拉起韩希坐到凳子上，把手臂伸过去， “抱着我的手，闭上眼，很快。别磨蹭了。” 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韩希全身猛地一缩，差点跳起来。就在痉挛般的恐惧涌上来时，钟钰杳另一只手臂自然地、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手心带着并不刻意却令人心安的节奏，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背脊。那是一种无声却有效的安抚，硬生生压下了韩希想要挣脱的本能。 直到医护人员说“好了”， 按住棉签，两人才同时松懈下来。韩希长舒一口气，钟钰杳也收回了手臂。 “好了，”钟钰杳站起身，迈开长腿毫不留恋地转身， “走吧。” 韩希连忙跟上，揉着刚抽完血有点发酸的胳膊，小声对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嘀咕： “无情的女人...” 不知不觉韩希跟着钟钰杳做事已满一个月，她是江城人，家庭原因让她早早辍学，在这个社会熔炉里打拼。她是出了名的“冷面”，唯有面对客人时，职业性的微笑才会精准地挂在脸上——按她自己的话说，“工作需要”。对于她带的员工，钟钰杳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流程、细节一丝不苟，犯了错绝不留情面。可奇妙的是，没人真的怨恨她，因为她严厉之外，总带着一份不经意的关照。韩希就见过好几次，在批评或处罚了某个失误的同事后，她随时都会准备着一个微小的和解象征。这也是之后的韩希当上了领班才明白那“严苛之后的微甜调剂”所代表的御人之术，即“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其中微妙的平衡术：严厉是规矩，糖是温度；前者维护效率，后者抚慰人心。 一个月下来，韩希对各岗位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处理客人问题更是得心应手。只是，对眼前这位领路人钟钰杳，她却始终看不透。工作上，钟钰杳清晰、高效、指导到位；工作之外，她就像关上了开关，话少得可怜。“上班时已经说得够多了。”这是钟钰杳的日常状态。除了知道她叫钟钰杳、今年25岁，韩希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这层若有若无的隔膜，像层薄冰覆在她们之间，工作再默契，也难以融化成亲近。韩希有时看着她独自在休息室角落沉默的背影，会觉得那份疏离，比针头更难以接近。 餐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月一次的聚餐，这次是定在了八月二号晚上。地点是店长早就预定好的餐厅，餐后大家便转场去KTV继续欢唱。 韩希本以为钟钰杳会像往常一样，对下班后的集体活动一概拒绝，事实最初也是如此。然而，店长极力游说，最终让钟钰杳破例点了头。这很大程度上源于店长对她的知遇之恩——当年“膳食餐厅”刚刚开业，钟钰杳前来应聘，正是时任主管的店长一手将她带出来，逐步提拔。作为元老级员工，她从最初的服务生一路走到如今储备主管的位置，虽则公司早有风声要将她正式提上去，但至今她仍担任着A级领班的工作，也领着这份薪水。 KTV包间内音响轰鸣，光影迷离，一派群魔乱舞的热闹景象。彻底放飞自我的店长沉浸其中，踩着音乐的节拍忘我地舞动。 我们一行十二人，包括两位领班和其他几位员工，各自找着乐子：喝酒的推杯换盏，唱歌的引吭高歌。唯独韩希和钟钰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众人喧腾。跳累了的店长突然一屁股坐到韩希旁边，抄起桌上的啤酒猛灌了几口。 “小希，”店长喘着气，用纸巾抹了下嘴， “这一个月，还习惯吧？” “嗯，习惯了，店长。”韩希连忙回答。 “那就好！诶，你不会喝酒？女孩子家在外，多少学着喝点嘛！” 店长说着，不由分说便倒满一杯啤酒塞到韩希手里， “来，拿着，去敬你师傅一杯！今天得表示表示！” 店长边怂恿着，边从背后轻推了韩希一把。韩希一个踉跄，端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酒杯，硬着头皮挪到了钟钰杳跟前。灯光昏暗，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师…师…师傅……我敬您一杯。” 平时要么叫“领导”，要么喊“钰杳姐”的她，这句称谓吐得无比生涩又结巴。 看着韩希手足无措的窘迫样，钟钰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间的清冷瞬间柔和不少。 “嗯，韩希干得不错，加油，我看好你。” 她声音难得地带了丝温和的笑意，随后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随意。” 这杯敬酒仿佛撕开了一道口子。或许是韩希喝下那杯酒的“豪爽”给了大家错觉，又或许是气氛使然，接下来她便彻底成了“靶心”。这个同事起哄着来碰杯，那个领班笑着递过酒杯……一**的“攻势”令人应接不暇。推杯换盏间，欢闹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不胜酒力的韩希早已头重脚轻，醉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夜色渐深，喧闹声终于散去，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店长、钟钰杳和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韩希。初次饮酒便过量，韩希此刻摊在沙发座上，安静得仿佛是个睡美人。 店长看了看手表，语气带着歉意却不容分说：“哎，小钰啊，韩希就辛苦你照顾一下了。你嫂子还在家等着，我得赶紧回了。” 话音刚落，他快步走向门口，还没等钟钰杳回应，身影已消失在门外。包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钟钰杳蹲下身，尝试唤醒同伴：“喂，韩希？醒醒，还能站起来吗？” 她轻轻拍打着韩希的脸颊，又凑近耳边唤了几声，但对方只是动了动眉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接连的呼喊毫无效果，钟钰杳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醉倒的韩希，她心里天人交战——带回自己家确实是个麻烦，可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短暂的心理斗争后，钟钰杳决定承担起这个责任。她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翼翼地将韩希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得益于自己169公分的身高而韩希身形偏瘦且比自己矮半个头，她勉强承受住对方的重量。钟钰杳深吸一口气，半扶半抱地将韩希搀扶起来，踉跄着向门口走去，准备带她回自己的住所。 第4章 第 4 章 在出租车师傅的热情帮助下，钟钰杳艰难地将醉醺醺的韩希架回了自己的单身公寓。 “谢谢您了，师傅。” “没事儿，您二位多注意安全。”师傅爽朗地应道，随即驱车离开。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冷白调的灯光瞬间盈满了小屋。钟钰杳喘着气，将几乎不省人事的韩希挪到狭小的沙发上安顿好，疲惫地揉着酸胀的后腰。短暂歇息后，她起身走进开放式小厨房，麻利地冲泡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搁在茶几上，这才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这间单身公寓虽然面积不大，仅是最基础的配置，却被钟钰杳收拾得格外整洁。 沙发上，韩希体内的酒精仍在喧嚣。巨大的生理需求最终冲破了昏沉，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不知身处何处，只凭着本能撑起身，踉跄地扶着墙壁寻找卫生间。里面透出的光亮仿佛就是目标，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必须立刻解决这难耐的内急。她毫不犹豫地压下了门把手…… 门开的那一刻，水汽扑面而来。韩希混沌的视野里，先是白茫茫的一片，随着门风扫过，显现出了挺拔高耸的山丘，直到她对上了那双陡然瞪大、写满惊愕的眼眸——是钟钰杳！一瞬间，韩希犹如被电流击中，身体猛地一颤，残存的酒意彻底烟消云散。 “出去！” 钟钰杳的反应极快，一把扯过浴巾紧紧裹住自己，声音冰冷得刺骨。 韩希只觉得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动弹不得。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狠狠地推搡了出去。“砰！”卫生间的门在她身后无情地关紧、反锁。 门外，韩希彻底醒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酒精本就在她脸上晕染出的酡红，此刻更是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耳根。巨大的羞耻感海啸般将她淹没。 “完了完了……天哪……丢死人了……”她懊恼地低语着，双手不停地拍打、揉搓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徒劳地想要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已经穿戴整齐的钟钰杳走了出来，湿发还在滴水。 “韩希。” 她的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但仍带着明显的疏离。 “到！” 韩希立刻绷直了背，像个做错事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死死低着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根本不敢抬眼。 “呵，”钟钰杳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冷硬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现在知道害怕，不敢看我了？” “对、对不起……”韩希的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真诚的歉意。 钟钰杳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她实在没心思跟一个意识不清醒的醉鬼多计较。 “桌上有蜂蜜水，解酒的”她简短地指示道，“卫生间里给你准备了干净的洗漱用品。今晚你睡沙发。” 交代完毕，钟钰杳不再停留，径直走到床边躺下，“唰啦”一声拉上了那道用作隔断的布帘，将自己与沙发区隔绝开来。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韩希重新躺回沙发，双眼却毫无睡意。卫生间的惊鸿一瞥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像一簇火星，猛地点燃了尘封在心底的高中记忆——那是和舍友唯一一次共浴的经历。因为怕赶不上晚自习，在室友的提议下，她犹豫片刻后答应了。小小的淋浴间里，同样充斥着温暖的水汽。她僵硬地站在角落，穿戴整齐……没错，即使是洗澡，她也穿着单薄的背心短裤，目光死死盯着墙壁，连呼吸都屏住，直到室友洗完匆匆离开，她才如蒙大赦般机械地冲洗。 当时的她只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慌乱和心跳加速，却完全不懂为什么。直到后来，在同学推荐的小说里，她读到了描述同性之间情愫的文字，那一幕幕熟悉的悸动瞬间清晰起来……原来那种心跳加速、那种莫名的慌乱与不敢触碰，竟是这样一种可能。庆幸的是，室友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或者没有在意。 这枚关于“爱之可能性”的种子，就那样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少女韩希的心底。此刻，钟钰杳的身影与那久远的记忆碎片重叠在一起，让这寂静的深夜，变得愈加心潮难平。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昨晚的熬夜狂欢，钟钰杳和韩希仍在熟睡中。 “滴滴滴——”刺耳的闹铃声响起，是韩希的手机。钟钰杳被吵醒，这才想起昨夜带回了一个醉鬼。宿醉与尴尬事件的双重打击让韩希几乎彻夜未眠，直至天将明才昏沉睡去，此刻正陷在深沉的梦里。 “韩希，关掉闹钟。” 钟钰杳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却没有回应。 “韩希！”她提高了音量。依旧无人应答。 被扰了清梦的钟钰杳带着几分起床气，不得不起身走到茶几旁，一把按停了那叫嚣不休的闹钟。视线转向沙发上熟睡的韩希——她规矩地平躺着，双手安静地置于身侧，睡相倒显得很老实。 晨光勾勒着她的睡颜：乌黑的中长发散落在素色枕畔，浓密的睫毛低垂，薄唇在均匀绵长的呼吸中微微启开，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恬淡安然的氛围里。钟钰杳不得不承认店长说得对：韩希的底子确实很好，只是素日里疏于装扮。这一刻竟透着一种安静的秀美。她收回目光，放下水杯，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油烟机的轰鸣声逐渐将韩希唤醒。她迷迷糊糊坐起身，花了几秒才彻底清醒。抬眼时，正看到钟钰杳端着两份三明治走来。“醒了？去刷牙吃早餐吧，不早了。”钟钰杳的语气平静。 望着餐桌对面的钟钰杳，韩希昨晚的记忆瞬间回笼，脸颊蓦地一热，慌忙应了声“好”，急急起身走向卫生间。心神慌乱间竟被茶几角狠狠磕了一下，痛楚让她更加窘迫，踉跄着加快了脚步。钟钰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了然：看来是想起昨晚的事了，真是个容易害羞的人。 一顿早餐在沉默中结束，挂钟指针已指向十点。 “待会儿和我一起走吗？”钟钰杳开口打破了寂静。 “啊？”韩希明显还在神游。 “坐公交去店里，你和我一起吗？”钟钰杳的耐心似乎告罄，语气添了几分不耐，重复得更详细。 “不…不了，我会晕车，我待会儿扫辆自行车过去就好。”韩希连忙摆手拒绝。 “好。”钟钰杳没再多言，起身走向衣柜拿了衣服，径直进了卫生间换下睡衣。韩希的目光不由自主跟着她的背影，待卫生间的门关上，她立刻转回脸，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钟钰杳换好衣服出来，一边走向茶几一边说了句：“酒还没醒透？”她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盘子。韩希见状连忙起身想要帮忙，仓促间手一伸过去，竟抓在了钟钰杳的手上！她惊得一缩手，两人的手同时松开—— “啪嚓！” 盘子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对不起！对不起！”韩希慌得声音都变了调，立刻蹲下就要收拾残片。 钟钰杳看着地上的碎片，一时无语，揉了揉额角：“……记得赔我一个新碟子。”她没好气地扔下这句话，走到洗碗池边冲洗双手。 这个乱糟糟的清晨，最终以一个破碎的碟子画上句号。两人随后一同出门，一个走向公交站台，一个在路边寻找共享单车。纵然选择了不同的交通方式，她们的目的地却是同一个——那个名为“膳食餐厅”的工作场所。正如这清晨的波折起伏，无论路上有多少岔口与延误，终局，她们总会在那里再次相遇。 看在这里严不严，先发到这……[裂开][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她们一前一后踏入餐厅。已接近中午十一点，晚班的工作才开始不久。韩希迅速换上制服，即刻投入到工作中。与初来时的生涩判若两人，此刻的她，在陆续入座的客人间灵活穿梭，应对自如，颇为娴熟。忙碌的光景总是过得飞快，待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韩希早已疲惫不堪，几乎是跌进了休息间的长凳里。 平时在店里与她交好的周若莹凑近坐下，压低声音，眼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喂，听说昨天可是钟领班亲自把你‘捡’回去的？” “嗯……是啊，怎么了？”韩希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 “还怎么了？！那可是‘冷面女魔头’钟钰杳诶！你就一点都不怕她？”周若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有什么好怕的？”韩希不以为然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啧啧啧，”周若莹揶揄道，“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跟滩泥似的，任凭人家‘拎’走啦。” “你才像摊泥呢！”韩希佯装生气，伸手作势要挠她痒痒。 两人一时笑闹起来，全然未曾察觉身后悄然走近的身影。一道冷淡得毫无波澜的声音蓦然响起，带着无形的压力： “你们两个，安静点。” 话音落下，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两个女孩瞬间僵住了动作，飞快分开，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钟钰杳甚至没有多看她们一眼，径直走向自己常坐的那处角落，在柔软的沙发椅上阖目小憩。短暂的死寂后，周若莹朝着钟钰杳的背影悄悄做了个鬼脸，用气声嘀咕： “好凶……”她转过头，却瞥见韩希的异样，“哇，你脸怎么这么红？” “别、别看我！”韩希慌忙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尴尬地将她往旁边推搡。 昨晚那些被钟领班“带”回去的模糊片段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羞耻感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再次侵袭——看来昨晚那道坎，一时半会儿是迈不过去了。转眼到了8月15号，发薪日。韩希捏着手里的工资条，她人生中第一笔凭自己劳动挣得的工资——三千多元。一股沉甸甸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先往家里汇去了一半多，晚上回到住处，犹豫片刻，还是给江凯转去了一千块。“江凯哥，”她斟酌着开口，“那个……我打算搬去员工宿舍了，那边正好空出来一个床位。”看着手机上的转账通知和，江凯沉默了。他心中明白韩希终有一日会离开，只是未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一丝猝不及防的失落感悄然划过心头。 “好。”他语气尽量平静，“打算什么时候搬？” “就这两天吧。”韩希从他的平静中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一时却不知如何安抚。 两人沉默片刻后，江凯率先打破“韩希，其实我……” “江凯哥，放心，我会常回来看你的！”韩希迅速回复，抢先一步给出了承诺。 江凯听着这句带着安抚意味的话，苦笑着揉了揉额角。也罢，至少……不是断了联系。 “嗯，那就好。欢迎随时回来。” 事情就此敲定，两人互道晚安。然而这份平和的告别下，各自的心思却难以立即平息。对韩希而言，她并非对感情迟钝，恰恰相反，她心思敏感。她能清晰感受到江凯那未竟话语中的心意，也深深铭记并感谢他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在她为未来默默勾勒的蓝图中，这份温柔的情愫只能被妥帖地安放在“朋友”的位置。明确界限，对彼此都更为妥当。 两天后，韩希带着简单的行李，告别了江凯温暖的小屋，住进了员工宿舍。三室一厅的格局里塞满了上下铺，格局俨然学生时代的寝室重现。连餐厅的阿姨们在内，小小的空间竟容纳了十余个人。唯一的卫生间成了最抢手的资源，“洗澡大战”时常上演，让韩希颇为头疼；更令人无奈的是，个别舍友洗浴后残留的浓郁廉价香氛，让狭小的卫生间常是水汽蒸腾、气味混杂，一片狼藉。 初期的日子充斥着各种不适与琐碎的磕碰，幸运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渐渐熟悉彼此的作息，摩擦逐渐平息，韩希总算在集体生活中寻得一丝属于自己的平静。然而，十余人朝夕共处于逼仄的空间，个性的碰撞与习惯的摩擦始终难以避免。表面的和乐融融之下，韩希心底那份对拥有独立空间的渴望，却日益清晰、强烈。 她明白，实现这个小目标的前提是攒够一笔能让她搬离的存款。日子就这样在按部就班的工作、宿舍里的嘈杂喧闹与心底默默克制的计划中，悄然流逝。 韩希埋下头，珍惜着每一分自己辛苦赚来的薪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安宁的小天地努力靠近。 转眼间又过去半个月，工作的忙碌日复一日。这个周六，韩希看着自己负责的区域人头攒动，迎宾区也坐满了等候的客人，简直要崩溃了。客人用完餐，她立刻冲过去和保洁阿姨一起利落地收拾、重新摆放餐具。新客人随即入座点单，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只想着加速翻台，提高效率。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钟钰杳的声音“带入X位客人”，“XX桌客人，XX区的员工接待一下！” 经过一周的心理建设，韩希终于能勉强维持表面平静地应对钟钰杳的工作指令。 临近下午两点，外面的客人接待得差不多了，午餐高峰总算接近尾声。 韩希刚想喘口气，对讲机又响了，传来钟钰杳的声音：“韩希，B16号桌客人还在吗？” “不在了，走了。怎么了？”韩希下意识答道。 “没事。等会儿忙完出来找我一下。” “好的。” “呼——”彻底收工后，韩希长舒一口气。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时，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强忍着酸痛，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管辖的区域，拖着疲惫的步伐出去找钟钰杳。 “钰杳姐，找我什么事？”韩希声音里带着未消的倦意。 “韩希，B16的客人，他们没有买单。”钟钰杳的语气是陈述事实的平静。 “什么意思？”韩希心头一紧。 “就是说，他们逃单了。”钟钰杳解释得直接。 “那…这一单的钱……”韩希有了不祥的预感。 “得你自己垫付。”钟钰杳没有拐弯抹角。 “啊？！”韩希瞬间懵了，“怎么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钰杳平淡地告知了这个在韩希看来极为不公的结果。今天客人实在太多，以往也发生过逃单事件，只是今天碰巧让韩希遇上了。 “那收银员呢？！收银员没核对吗？”韩希又急又气，感到强烈的委屈和不忿。 “餐厅历来就是这样规定的，谁负责的台跑了单，谁就承担损失。”钟钰杳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行，我赔！”一股倔劲涌上来，韩希咬咬牙答应下来。 她掏出手机，看着余额里仅剩的几百块钱，这笔钱刚巧覆盖这一桌的餐费。 她挤出一丝苦笑，自嘲道：“扫吧。” “叮——”随着扫码成功的提示音，手机余额瞬间缩水到只剩几块钱。韩希只觉得心像被狠狠剜了一下，疼得厉害。她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向休息室，根本不愿再理会身后的钟钰杳或其他任何人。 休息室里，韩希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郁闷地闭上眼睛。一阵清新的柠檬香气飘来，紧接着，旁边的座位往下陷了陷——钟钰杳坐了下来。 “韩希，我们谈谈。”钟钰杳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没了先前的命令感。 “钱我不是都付了吗？还有什么好谈的？”韩希堵着气回应，眼睛依然闭着。 “一顿饭钱而已，这点小挫折就受不了了？”钟钰杳的话像根细针。 韩希猛地睁开眼，对上钟钰杳那双平静无波却洞察一切的眼眸。 “这不公平！”韩希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再次抗议。 “我理解你的感受，也尊重你的意见。” 钟钰杳的语气反而缓和下来，“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规章，我不得不按规矩办事。这绝不是针对你个人，在这个店里，所有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一样的处理方式。” 察觉到钟钰杳态度软化，韩希也不好意思再冲她发泄情绪，那股火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但我就是不服气…”她低下头，声音低了几分，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在这个社会里，‘服’或‘不服’很多时候没有意义，重要的是能否适应那些既定的规则。” 钟钰杳看着她，“在这件事情上，当然，你可以保留你的个人意见。但你确实无法对抗白纸黑字的明文规定。除非…你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去改变规则本身。”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每个人的成长路上遭遇不同，但总归会碰上一些让你觉得憋屈、无处说理的糟心事。消化这些东西，最终还得靠自己。如果事事都揪住不放，斤斤计较，长远来看，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韩希默默地听着，没有接话。 “……何况，我以前也因为这种事情赔过钱，赔的也不少。”钟钰杳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笑意。 韩希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钟钰杳：“钰杳姐？！怎么会？你那么厉害…” “是人都会犯错，没有人能一直完美。”钟钰杳打断她的惊讶，“好了，别闷闷不乐了。” 她忽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偷偷告诉你，你这单的钱…其实我用我自己的生日优惠券打折了。我把自己那份额度给你抵了些钱。我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稍微好受一点？”她眼神里流露出一点难得的温和，“这事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破例呢。” “真的？…钰杳姐，谢谢你…”韩希愣了几秒，一股暖流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什么，举手之劳。”钟钰杳站起身，“你也累半天了，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会儿吧。” “嗯…好。”韩希怔怔地点点头。 钟钰杳离开后，韩希独自坐在休息室里，心绪复杂。方才的不甘和委屈，此刻被一种全新的、夹杂着惊讶与心疼的情绪所取代。原来，看似稳重可靠、已然是经理的钟钰杳，也曾经历过类似甚至更多的关卡。她并非天生如此强大，而是靠着一步步的努力，克服了这些阻碍，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想到这里，韩希心中的那份郁闷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敬意和触动。她意识到，眼前的这条路，钟钰杳也曾蹒跚走过。 第6章 第 6 章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停留，事件终将沉淀。这次“逃单”风波，如同一道刻痕，让韩希记取了教训，却也意外地拉近了她与师傅钟钰杳的距离。工作中的韩希，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谨慎与沉稳。 “小希，过来一下。“店长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店长？“韩希快步走过去。 “昨天的事，我听小钰说了。还好吗？“店长关切地问。 “没事了，店长，都过去了。“韩希释然地笑了笑。 “想得开就好。人啊，心豁达些，没什么坎过不去。你师傅当年，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独自闯过来的。“店长宽慰道。 “店长，“韩希犹豫了一下，眼中带着一丝好奇与恳切，“您能…和我讲讲我师傅的事吗？” “哎呀，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店长的目光悠远起来。 在店长缓缓道来的叙述里，钟钰杳沉重的过往被一点点揭开。她在一个冰冷的原生家庭中挣扎长大，对厦城这座城市的归属感远比对那个名为“家”的地方更深——她几乎从不返乡。支撑她拼命工作的，是一笔至关重要的积蓄，一笔能真正斩断过往、赎回自由的钱。 钟钰杳的家在江城偏远的乡下。母亲带着年幼的她改嫁，她在继父冷眼相待、母亲懦弱、弟弟降生的环境中，活得像个局外人。寄人篱下的窒息感啃噬着她，初中一毕业，她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社会洪流。 然而，即使远走他乡，血脉的纠缠如同无形的藤蔓，依然牢牢束缚着她。近两年，母亲冰冷的电话像催命符般接踵而至，索要金钱时毫不掩饰，从不过问她的死活。那份血脉的微温，诱使她在二十岁那年踏上了归途。那个决定，却将她拖入了一个令她至今午夜梦回仍惊恐窒息的漩涡——短暂的回家之旅变成了可怕的噩梦。母亲眼中只有贪婪和对弟弟的偏爱。她更得知继父因事故断手，家庭经济骤转直下，每一次那来自家乡的电话，都带着讨债般的尖刻。最后一丝残存的心软被彻底榨干耗净，钟钰杳终于掷下决绝的宣言：一次性支付母亲十万，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对方甚至没犹豫，只催着要钱。 从那天起，钟钰杳的世界只剩下一个目标：用最快的速度赚够那十万。“膳食餐厅“是她漂泊多年、换了无数份工作后，终于稳定下来的避风港。几年社会的磨砺，让她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格外珍惜。她全身心投入工作，一丝不苟，凭着这份专注和付出，升职加薪自是水到渠成。五年了，这里早已成为她心中第二个“家“，是她倾注心血守护的地方。只可惜，即便是在这样投入了深厚情感的地方，后来竟也因为某种变故而让她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小希，“店长语重心长地叮嘱，“工作上要多向你师傅学习，她值得你效仿。生活中，也??也多关心关心你师傅吧。” “我明白，店长！我一定会的！“韩希的语气异常坚定。 她抬眼，目光投向前方商场那条仿佛延伸至天际、望不到尽头的悠长廊道。师傅走过的路，或许也像这长廊一般布满荆棘却也通往远方，而她，决意要坚定地走下去，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师徒情谊。 “去吧。”店长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带着期许，“我和你师傅一样，都很看好你。” 正值午休时分，休息室的寂静被手机铃声骤然划破。钟钰杳低头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母亲”二字，眉头轻轻一蹙，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铃声固执地再次响起，她无奈起身走出休息室。 “喂，什么事？”她声音冷淡，透着疲惫。 “钱什么时候打过来？家里都等着用钱呢！”母亲急促的语调刺入耳中。 “我尽快！”钟钰杳没再多说，迅速挂断电话。 环顾这偌大的商场，华丽的装潢和每隔数月就更换一次的顶部装饰在她眼中变得刺眼。她自嘲地笑了笑，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住冰冷的商场护栏，背影显得格外落寞。韩希早已留意到钟钰杳的反常——从第一个电话被挂断起，韩希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她。见钟钰杳迟迟未归，韩希悄然起身寻找，在餐厅门口瞥见她那孤独的身影时，心头一颤，如同被细针扎过般刺痛。 韩希轻轻走近，生怕惊扰到她。钟钰杳察觉到身侧的动静，却只是沉默地望着远方。韩希率先打破沉寂：“钰杳姐，我请你吃冰淇淋吧？很甜的，能让人开心点儿。”她声音温和，带着小心翼翼。 钟钰杳收敛情绪，换上轻快的语调：“你又馋了？小心蛀牙。走吧！”两人并肩而行，走向冰淇淋店。 夏日的酷热被店内的冷气隔绝。她们相对而坐，冰凉奶甜的冰淇淋在钟钰杳口中融化，沁入心脾，一丝甜意冲淡了之前的苦涩。 “感觉好点了吗？”韩希关切地问。 “什么？”钟钰杳抬眼，语气微疑。 “没什么——甜不甜？”韩希迅速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担忧。 “嗯。”钟钰杳点头轻应。两人各吃完一个脆筒，静坐片刻。 “韩希，晚上下班后陪我去个地方，有空吗？”钟钰杳忽然开口。 “好呀，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韩希毫不犹豫地答应，眼神笃定。 “谢谢。走吧，该去吃饭了。”钟钰杳起身，两人一同离开，奔赴共同的目的地。 厦城的夜幕悄然降临。韩希与同事互道再见后，静静等候钟钰杳完成收尾工作。 不久，钟钰杳走来：“好了，我们走吧。” “好。” 在公交站台，她们等待着122路公交。钟钰杳打趣道：“现在才问去哪儿？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才不会。”韩希笑着回应，语气充满信任。 “是吗？那跟着我就是了。”钟钰杳话音刚落，公交车已到站。 一上车，韩希立刻捂着口鼻，在靠窗位置坐下。钟钰杳这才想起她会晕车，连忙道歉：“抱歉，忘了你会难受。” 她迅速从包中取出一次性口罩递给韩希，又打开了车窗。 “还难受的话，就靠着我吧。”她说着，又拿出耳机，“听歌吗？” 韩希点点头，塞好耳机。歌声流淌而出——是买辣椒也用券的《起风了》，那微微嘶哑的声音带着豁达与释然。韩希抬眸望向闭眼听歌的钟钰杳，心头酸涩交织着悸动：她多想分担这份压力，却只能默默心疼。随着车身摇晃，韩希轻轻靠上钟钰杳的肩膀，贪恋这份短暂的亲密。钟钰杳察觉到肩上一沉，自然而然地放低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 第7章 第 7 章 夜色中的公交车笨重如一方移动的铁盒，在城市的脉络里缓慢爬行。昏黄的车厢灯光下，斑斓的城市霓虹透过车窗，在韩希与钟钰杳的脸上流淌变幻，如同奇异的油彩。她们依偎着低语，像是被光影河流浸透的两片叶子，随波逐流，短暂地漂浮在这夜河支流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韩希，”钟钰杳轻推身旁的人，“到了，下车吧。” 不知何时睡着的韩希带着初醒的迷蒙，“到了吗？” “嗯。”两人前后下车，步行片刻便抵达海边。 时近深夜十一点，白昼里温驯的蔚蓝已彻底消失，眼前的海是一片巨大、粘稠、吞噬着光线的暗影，在无声地起伏呼吸。沿岸稀疏的路灯吝啬地投下几点碎银，勉强勾勒出波涛的涌动，转瞬又被无边黑暗吞没。 钟钰杳径直走向沙滩，背对着韩希面向大海坐下。无边的黑夜笼罩着她的背影，韩希心头一动，迅速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刺目的白光瞬间将钟钰杳的身影从黑暗中“拽”了出来，照片里，她仿佛被一道柔和的光环隔绝于黑暗之外。韩希收起手机，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来海边走走，”钟钰杳的声音融入海风，“但晚上来，还是第一次……真是什么都看不清啊。” “我也是第一次晚上来，”韩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好巧。” 短暂的沉默后，钟钰杳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你，韩希。” “钟钰杳，不客气。” ———— 时隔一个多月，韩希再次踏进了钟钰杳的公寓。熟悉的场景瞬间让她脑海闪过上次令人脸红的画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你随便坐，我…我先去洗漱。”钟钰杳说着，走进了洗手间。 水流声停歇，钟钰杳擦拭着湿发走出来。她径直走向衣柜，边翻找边说：“这套睡衣我洗干净还没穿过，给你。这个是一次性内裤。”她将衣物递给韩希。 “谢谢。”韩希接过，走进浴室。镜子里，她套着明显宽松的睡衣，鼻尖凑近衣领，一缕干净的薰衣草香气悄然钻入——这是属于钟钰杳的味道。她忍不住对着镜子，唇角勾起一抹痴痴的笑意。推门出来，只见钟钰杳已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酒杯。茶几上的红酒瓶，液面已下落近半。 “来点？店长送的。”钟钰杳抬眼问她。 “这是什么酒？”韩希靠近。 “葡萄酒，尝尝？”钟钰杳往空杯里浅浅倒了少许。 韩希抿了一口，立刻皱眉：“咦…这也不怎么好喝嘛。” “罢了，”钟钰杳失笑，起身走向冰箱，“我去给你拿饮料。” 两人各执杯盏，一个啜饮红酒，一个喝着饮料，聊工作，吐槽后厨那群同事…笑语声里，一瓶红酒很快见底。钟钰杳面颊酡红，身体放松地陷进沙发靠背，闭着眼，呼吸渐渐均匀。 “钟钰杳？你醉了吗？”韩希试探着问。 没有回应。韩希起身靠近，又叫了一声：“钟钰杳？” “……你好吵啊。”含糊的声音带着睡意。 “完了，真醉了。”韩希无奈扶额。她弯下腰，一手绕过钟钰杳后背揽住她的腰，一手拉起她的手臂，“来，我扶你去床上睡。”她使出浑身力气，几乎是半抱半架地支撑起钟钰杳绵软的身体。快到床边时，钟钰杳脚步虚浮地一绊，带着韩希一同失衡，重重跌落在柔软的床垫上。 温热的呼吸，带着红酒微醺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喷洒在韩希的颈畔，激起她身体一阵细微的战栗。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钟钰杳因酒精而发烫的体温。 韩希略略撑起身体，灼热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烙在身下那张熟睡的脸上。醉酒的钟钰杳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感，唇角微启，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显得柔软而无防备。 韩希的目光紧锁在她微微翕动的双唇，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她的心跳如擂鼓，仿佛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魔力蛊惑，缓缓低下头去……鼻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细微的吐纳。“好美…好想…亲她…”内心的喧嚣几乎冲破理智。 她们的鼻尖几近相触，呼吸交融。就在这刻，钟钰杳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她，将脸更深地埋在她颈窝，细碎的呜咽声断续响起。方才的悸动瞬间被慌乱取代，韩希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像哄着受惊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睡吧……”低语如同轻柔的催眠曲，钟钰杳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呼吸终于恢复平稳悠长。 紧绷的弦松弛下来。韩希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身体，帮钟钰杳调整好睡姿，盖好被子。安顿好后，她仍无法移开视线，侧身躺在一旁，手撑着头，久久凝视着这张沉睡的容颜。内心的情绪浪潮翻涌不息，那份被压抑的渴望终是占了上风。她俯下身，极其克制又无比珍重地将双唇印在钟钰杳温热的脸颊上，留下一记如羽毛般轻柔的触碰。 “晚安。”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又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几乎窒息的低语补充道，“钟钰杳…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告白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韩希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澎湃的心绪，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走到沙发边躺下，疲惫和复杂的心事终于压过了亢奋，沉沉的睡意席卷而来。窗外，一轮冷月无声高悬，将清冷的银辉洒入房间，明明晃晃地照亮了沙发和床上两个无知无觉、各自沉眠的身影。 第8章 第 8 章 翌日清晨，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刺痛了钟钰杳惺忪的睡眼。她抬手挡了挡，又在床上朦胧片刻，才彻底清醒坐起身。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她下床拉开隔帘走向卫生间，全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又是如何睡到床上的。 “你醒了？”韩希的声音传来。 “嗯。”钟钰杳轻声回应，“昨天……是你扶我上床的？” “是啊，你醉得不轻，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韩希点头。 “那我是不是……”钟钰杳话未出口。 韩希却抢着打断：“没有！你睡着了，什么都没发生。”语调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什么都没发生，那你紧张什么？”钟钰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慌乱。 韩希局促地别开脸，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今天我们都调休，你想……想出去哪里走走吗？” “不想，有点头痛。”钟钰杳拒绝了，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韩希仍不死心。 “韩希，”钟钰杳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你很奇怪。” “什、什么奇怪……我才没有……”韩希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呢喃。 钟钰杳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没什么。我现在只想继续休息。衣服换完放着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哦，好吧。”韩希闷闷地应了一声，走去换衣。 她边收拾边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无情的女人。” 换好衣服，她又闷闷地说了声“我走了”，便离开了钟钰杳的住处，径直回了宿舍。 宿舍里，正准备晚班的周若莹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见到韩希推门而入，她立刻夸张地咂咂嘴：“啧啧啧，我们韩大小姐昨晚玩哪儿潇洒去了？彻夜未归啊？” “没去哪儿，去海边吹了会儿风。”韩希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周若莹一脸促狭：“得了吧，我可亲眼看见你跟钟领班一块走的。大晚上的，海边漫步，可够浪漫的啊。” “嗯，是啊，是啊。”韩希敷衍着，满脑子都是早上钟钰杳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心里愈发郁闷——这人变化也太大了，昨天还依恋地让她陪着，今天一早就毫不留情地赶人，真难搞。 “我说，你该不会是……”周若莹拖长了语调，眼神犀利。 “是什么？”韩希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喜欢上人家了吧？” 心事被猛地戳穿，韩希像是被烫了脚，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急急否认：“你胡说什么呢！” “欸，欸，欸！”周若莹指着她夸张地叫道，“看看你这炸毛的样儿！反应这么大，还说不是？行了行了，姐妹我懂，都懂！”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韩希瞪着她，最终却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反驳，重重跌回床上，长长叹了口气。 周若莹看她这样，语气正经了几分，带着关切：“韩希，说真的，这条路，不好走。你是……认真的吗？” 周若莹与韩希混熟后、她早就向她坦白了性取向的“柜门踹开者”，周若莹见识过不少艰难，此刻不免有些担心。 过去她常调侃韩希“不像直的”，韩希总是用一句“随你怎么说”敷衍过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没想那么多……”韩希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有这么明显吗？” “真是当局者迷！”周若莹夸张地摊手，“你看钟领班那眼神，啧啧，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如胶似漆，恨不得长人家身上去！只要她在场，你眼里就没别人了。” “真……真那么夸张？”韩希抬起脸，有点难以置信。 “不信拉倒！”周若莹翻了个白眼。 “……欸，”韩希沉默了一下，终于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开口，“那……那你给我支支招儿？怎么追……女孩子？”她越说声音越小。 周若莹立刻来劲了，坏笑：“哟！这就承认了？” “是是是！你满意了吧？”韩希恼羞成怒，“快说！” “嘿嘿，小样儿，早说了你瞒不过我！”周若莹得意洋洋，“不过嘛，实战经验我真没有，只能给你精神支持，帮你掩护点后勤啥的。至于具体怎么追……”她坏笑着眨眨眼，“……等你真追到手了，我们再讨论别的呗？” “切！指望不上你，我自己想办法！”韩希没好气地拉过被子蒙上头，“我再眯会儿，别烦我！” “哼，走着瞧，到时候可别求我帮忙！”周若莹哼了一声。蒙在被子里的韩希懒得再搭话。 困扰于如何接近钟钰杳的韩希在发愁，而另一边，躺在床上的钟钰杳也正陷入沉思。 “早上韩希的反应……是错觉吗？”钟钰杳望着天花板，眉头微蹙。 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太多。身为气质清冷的耐看型美人，不笑时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她经历过来自男男女女的无数表白。但她心里始终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对所有的示好都一律拒绝，遇到执着者更是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念想。单身至今，钟钰杳早已习惯了独立，甚至规划好了独自一人走完余生的路——等真正获得自由，她就去边工作边学习和旅游。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一个人意外闯入她的生命，打乱她预设的轨迹，最终陪她一起去实现那些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风景。 果然就是不一样，[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韩希的休假日在宿舍中度过。既然钟钰杳不愿外出，她也就索性懒得出门，靠着外卖解决了一天的吃食。 周若莹下班回来，看到韩希依然窝在宿舍，打趣道：“韩希，你没出去啊？今天钟领班也调休，你怎么没去找她增进增进感情？” “哪壶不开提哪壶！”韩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哈哈哈，看你那样儿！”周若莹忍不住笑出声来。 隔天周二，韩希排的是早班，钟钰杳则是晚班。餐厅一开门，韩希飞快地做完了开餐前的准备，然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门口，巴巴地等着钟钰杳到来。在店里又转悠了一圈，她终于看到钟钰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收银台，正低头整理进货单。 “师傅师傅，你来啦！”韩希立刻凑上前，声音里带着雀跃。 “嗯。”钟钰杳头也没抬，只冷淡地应了一声。 “吃早饭了吗？我那……”韩希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韩希，现在是上班时间，”钟钰杳抬起头，表情严肃，“你的餐前工作都做好了？” “都……都做好了。”韩希被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噎了一下。“那就再去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钟钰杳的语气不容置疑。 韩希低下头，心里涌起一阵委屈，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 “还不快去？”钟钰杳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悦。 “哦……”韩希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 刚换好衣服出来的周若莹，迎面碰上垂头丧气的她：“咋啦？一大早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韩希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你啊？”周若莹凑近，压低声音，“错就错在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呗。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吧。” “这也有错？”韩希不服气地反问。周若莹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没再搭话。 工作日的餐厅客流稀疏，下午很快便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韩希迫不及待地跑去休息室找钟钰杳，却扑了个空。 “咦，人呢？”她转身走向收银台，果然，钟钰杳正伏案工作。 “师傅，你不去休息一下吗？”韩希放轻脚步靠近。 “不累，月底的账还得抓紧整理。”钟钰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账本上。 “哦。”韩希轻声应着，小心翼翼地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 “你坐这儿干什么？”钟钰杳终于抬眼，带着一丝审视。 “陪你啊。”韩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不用，”钟钰杳断然拒绝，语气冰冷，“我算账时不喜欢被打扰，别人在旁边会影响我。”那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哦……”韩希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蔫头耷脑地再次折返回休息室。 “碰钉子了吧？”周若莹看着那张写满沮丧的“苦瓜脸”，毫不意外。 “不是，我就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啊？”韩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嘘！小点声儿！你想嚷嚷得全餐厅都听见啊？”周若莹赶忙制止。 韩希立刻噤声，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问题本来就不在你身上，”周若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是钟领班那边的问题。” “啊？”韩希完全没理解。 “我说你，是真不开窍啊！”周若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平时那点心思，能收敛点不？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以为钟领班那么敏锐的人会看不出来？” “你是说……”韩希的眼睛瞬间亮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知道？！她知道我喜欢她？” “淡定！淡定！我说的是‘可能’！”周若莹连忙让她冷静。 “哎，害我白高兴一场……”韩希的嘴角立刻耷拉下去。 “你可真是个木头脑袋！”周若莹抚额，“你就没感觉到她在有意回避你吗？她表现得多明显啊，那就是在拒绝你，你还一个劲儿往上贴？” 韩希若有所思，但随即眼神坚定：“追！肯定要追！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油锅！” “得得得！”周若莹打断她的表决心，“我教你一招吧。像钟领班这种性子，急不得。你得‘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韩希似懂非懂地重复着，点点头。 看着她那懵懂的样子，周若莹一脸无语，抬手用力揉了揉额角。 “反正，你现在先把心态放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按以前你俩正常的师徒模式相处。过几天你也许就能感觉出点门道来了。” “不是，你这……靠谱吗？”韩希将信将疑。 “那你别问我了！”周若莹往椅子上一倒，闭上眼睛，“姑奶奶，饶了我吧，我要歇会儿了。” 韩希靠在一边，反复咀嚼着周若莹的建议。虽然觉得这法子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但苦于别无他法，最终还是决定采纳——毕竟周若莹看起来似乎比她自己更懂这些弯弯绕绕。 在周若莹的“战略”指导下，韩希果然奏效。钟钰杳见韩希这几日表现得如从前一般，仅限于公事公办的上下属关系，做事稳妥，无事不扰，便渐渐放下了戒心。 韩希暗自满足于能重回常态，只在钟钰杳视线之外的地方，默默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哎呀，你这都快成‘望妻石’啦——哦不，得先把‘妻’字去掉！”周若莹揶揄道。 “别闹了，”韩希脸上微热，催促道，“快说，下一步计划呢？” “你求我啊？”周若莹挑眉。 “我求你了！快点告诉我！”韩希立刻顺杆爬。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周若莹笑骂，“过几天不是发薪水吗？我猜你还没请过钟领班吃饭吧？理由我都替你想好了——感谢她这段时间的悉心照顾与工作指导。怎样？” “嗯！这个理由好！”韩希眼睛一亮，“我这就去问问她喜欢吃什么！”话音未落，人已跑远。 “重色轻友的家伙！”周若莹对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下次非狠狠宰你一顿不可！” 钟钰杳接受了韩希的邀约，两人约在周四晚上。韩希在美食APP上反复筛选，最终定下一家口碑上佳的烧鸟店。 下班时分，韩希静静等候钟钰杳。见她带着些许疲惫走来，习惯性地捏了捏酸痛的脖颈，韩希心口一紧，将满溢的关心默默咽了回去，只说了声：“走吧。” 出租车里，两人分坐窗边，中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目的地很快到了。她们挑了处相对清静的角落坐下。店内环境整洁，毫无寻常烧烤店的烟火缭绕感，钟钰杳环顾四周，显得颇为满意。 “师傅，别客气，想吃什么随便点！”韩希殷勤地递上菜单。 “就两个人，够吃就好。”钟钰杳温随意点了几样，菜单就拿给韩希了。很快，烤串陆续上桌。 “味道怎么样，师傅？”韩希紧张地问。 “挺不错。”钟钰杳点点头。 “尝尝这个虾滑，听说是他家招牌。”韩希夹起一串想递过去。 “我自己来就好。”钟钰杳微微侧身婉拒。韩希一怔，随即了然，压下想要照顾她的心思，将虾滑放回自己盘中。 用餐过半，韩希感觉有些腻，提议道：“师傅，我看网上都推这家的梅子酒，酸甜解腻，要不要来点？” 钟钰杳略一犹豫，接受了：“可以。” 酒过一巡，韩希脸上泛起红晕，端起酒杯郑重道：“师傅，我敬您一杯。真心感谢您这些日子的指导和照顾。我一定会更加努力，争取……早点追上您的脚步！” 两人杯沿轻碰。钟钰杳并未察觉她话语中那微妙的停顿，只淡淡道：“少给我添乱就行。” “怎么会呢，我可乖了！”韩希连忙保证。钟钰杳看着她有点孩子气的表情，忍俊不禁，轻轻扬了下嘴角没接话，仰头喝了杯中的果酒 “这酒真不错！”韩希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神，又多喝了几杯，却忽略了果酒的后劲。待到散场时，她已经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桌面上，任凭钟钰杳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钟钰杳无奈，只得先结账，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韩希半扶半抱地带回了自己住处。 “嘭——”一声闷响，韩希再次被“安置”在沙发上。钟钰杳揉着酸痛的腰背，忍不住抱怨：“明明不能喝，还逞强！” 许是听见熟悉的声音，韩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昏黄灯光下，钟钰杳正坐在她身畔侧影——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酒意骤然点燃了积压心底的大胆，她猛地撑起身，一把将人牢牢抱住！ “！”钟钰杳身体瞬间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灼热的呼吸裹挟着含糊却清晰的低语钻进她耳廓：“师傅……你……好美啊……”说完，韩希便像完成了使命般，沉甸甸地靠在她肩头，彻底睡去。 嗡地一下，钟钰杳只觉得两耳滚烫，血液急速冲上脸颊。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无比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放大，再放大，直到与她胸腔里陡然失控的、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她僵坐了一会，直到肩膀有些发麻。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韩希放平躺好。逃也似的快步走向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双颊微红的脸，眉宇间是极力掩饰的慌乱。她掬了几捧冷水拍在脸上，看着红晕渐渐褪去，眼神才恢复些许清明。 “不行，”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自语，“不能再这样了……得找个机会跟她谈谈。” 夜更深了，厚实的云层吞噬了月光，房间沉入浓稠的黑暗。“不要……别碰我！！”钟钰杳猛地惊醒，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她急促地喘息着，按住仍在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指尖冰凉。“又来了……”她闭上眼，疲惫地低语，竭力平复如惊涛骇浪般的恐惧。 “师傅……钟钰杳……”这时，沙发那边传来韩希含糊不清的梦呓。 钟钰杳注意力被吸引，下意识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但那呼唤之后的声音太过模糊低微，她什么也没听清。最后，她放弃了探究，重新躺下，睁着双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静待下一个天明的降临。 第10章 第 10 章 沙发上，韩希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缓慢地、混乱地重新拼凑。陌生的环境感和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嘶——这是哪里……”视野模糊，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你在我家。”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脆响，紧接着是窗帘被猛然拉开的“哗啦”声。钟钰杳的身影出现在隔帘之后。 “怎……怎么有钟钰杳的声音？幻觉么……”韩希闭上眼，努力凝聚心神。 待再次睁开，看清周遭熟悉的布置——那简洁到近乎刻板、却弥漫着属于钟钰杳独特清冷气息的陈设——她才终于确认，“师傅？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钟钰杳俯视着她，眉头紧锁，语气里压着明显的不悦，“你真是有本事，连着两次喝得人事不省，都是我把你这滩烂泥拖回来。不会喝就不要喝！”她的话像冰冷的针，刺得韩希一个激灵。 “我……喝醉了？”宿醉的麻木感仍在侵蚀大脑。 “不然呢？你以为是你自己走回来的？”钟钰杳看着眼前人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里还带着未散醉意的狼狈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深知有些话已到不得不说的时候。她神情一凛，坐到韩希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 “韩希，我们谈谈。” 这突如其来的郑重语气，让韩希心头一沉，以为自己又惹了什么祸，瞬间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挺直了背脊，却垂下眼帘。 “你不要喜欢我。”钟钰杳没有丝毫铺垫，开门见山，话语斩钉截铁。 这直白的拒绝如同重锤猛击在韩希心上，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惊愕和受伤取代，所有的怯懦在那一刻转化为近乎悲愤的质问：“为……为什么？！” 钟钰杳沉默了。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时钟指针单调的“嗒嗒”声在空间里回响，仿佛在丈量这一分一秒的煎熬。几秒之后，她才抬眸，直视着韩希的眼睛，声音比之前低缓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审视：“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 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韩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愫倾泻而出：“我……我喜欢你工作时那种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样子，喜欢你虽然严厉却真心体恤每一个人的时候……我更喜欢你这个人！师傅，我……“ “够了！”钟钰杳打断了她急切的剖白，眼中是成年人对少年人盲目热情的疏离与冷静，“你还太小，经历太浅，很多感情你分辨不清，也不懂其中的分量和后果。”她的声音刻意显得理智而冰凉。 “我不小！”韩希激动地反驳，仿佛这是唯一能捍卫自己心意的武器，“我是个成年人了！我有权决定自己的感情！”她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 “韩希，”钟钰杳的声音更加清冷，一字一句如碎冰坠地，“是我做了什么，给了你什么不该有的错觉吗？让你产生这种……误会？”她微微停顿，仿佛在寻找更合适的措辞，但最终选择了最决绝的表述，“何况，我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女孩子。” 我不喜欢女孩子。 这短短七个字，像一把冰冷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韩希所有的幻想与希望。之前的震惊、质问、争辩，都在这一刻被冻结、粉碎，化作齑粉。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刚建立起的所有勇气堡垒，顷刻间土崩瓦解。 看着她瞬间垮塌下去的肩膀和空洞的眼神，钟钰杳的心底猛地一揪，指尖不自觉地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这话有多伤人，也知道自己此刻必须残忍到底，才能斩断这错误的藤蔓。她狠下心，又补上一刀，将韩希残留的最后一点念想彻底浇灭：“所以，把你的感情收回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思。这份感情，对我而言，只是——困扰。” “……对……对不起……”三个字破碎地从韩希口中溢出。 所有的委屈、羞耻和心碎汇聚成汹涌的洪流，在她眼眶决堤之前，她猛地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门口。“碰——！”一声沉闷的巨响，房门被重重摔上，彻底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钟钰杳一人。她依旧维持着僵硬的坐姿，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几个月来相处的点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韩希在店里总会在她疲惫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在她加班时总找各种借口留下来陪她，哪怕只是坐在角落做自己的事情；晚上送她回家时那些状似随意的关心话语……那份带着阳光气息的执着和温暖，不知从何时起，确实曾让包裹在她心上那层名为克制的坚冰，有过细微的裂隙和松动。她当然知道刚刚的话有多锋利，足以在韩希心上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指尖陷入掌心带来的刺痛感清晰传来，她甚至能尝到咬破下唇的血腥味，这微小的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冷酷的平静。 “没关系……”钟钰杳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强行开脱，“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时间会抹平一切。”她这样安慰着那颗同样无法彻底平静的心。 几乎是冲出那扇门的同时，韩希苦苦支撑的坚强彻底崩溃。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胸口的灼痛。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捂着嘴，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惊慌失措地寻找庇护。终于在一个无人的、被树影吞没的黑暗角落，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紧捂着嘴的手背很快被泪水濡湿，肩膀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混蛋钟钰杳……骗子！坏蛋……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她对着虚无的空气，用尽力气发泄着满腔的委屈和愤懑，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人的影子从心里剜出去。良久，抽泣声才渐渐平复下来。她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她拿出手机，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解锁了一辆共享单车。 推开宿舍门时，室内一片寂静。 “又是夜不归宿的一天呐……”上铺传来周若莹睡意朦胧的嘟囔。 回应她的不是预想中的回应，而是一声清晰压抑、带着无尽委屈的抽泣。周若莹的睡意瞬间吓飞了。她一个激灵翻下床，来到下铺，看着韩希红肿的双眼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她一跳。 “韩希？！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周若莹惊愕地问道，睡意荡然无存。 韩希抬起头，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涌上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完了……若莹……钟钰杳……她说她……不喜欢女的……”巨大的失望让她说得语无伦次，“……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一半的机会……彻底清零了……” 周若莹眨了眨眼，大脑短路了几秒才勉强消化完这句话的核心信息：“啥？不喜欢……女的？”她困惑地抓了抓头发，“这不科学啊……我的‘雷达’怎么可能失灵？” “喂！我都这么惨了！”韩希看她这反应，又气又急又委屈，“你还在这儿研究科学？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啊！” “噗……”看着好友狼狈控诉的样子，周若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她硬生生憋住笑，“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去吃饭吗？一晚上没回……事情就急转直下了？来来来，展开说说怎么回事！” 韩希一边委屈地抹眼泪，一边将晚上发生的事情，从醉酒醒来，到对话的全过程，再到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拒绝，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喏，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一点余地都没有。”韩希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瘫在床上。 周若莹听完，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脱口而出：“嗐！原来这样啊！不就是个‘不喜欢’嘛！又不是‘永不可能’！”她语出惊人，“把她掰弯不就得了？虽然听起来是有点儿……不厚道哈！” 韩希猛地抬头，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虽然很微弱，却让她死水般的心湖瞬间泛起了一丝涟漪：“掰……掰弯？这……还可以这样？”她从未想过这条路径，甚至觉得听起来有点“大逆不道”。 “当然了！笨蛋！”周若莹瞬间来劲了，双眼放光，一副感情顾问的架势，“‘直’和‘弯’又不是非黑即白不能改的坚固设定！你当然还有机会！只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开始“打预防针”，“这个过程的难度系数嘛……大约等于地狱级别plus版。看她那清冷决绝的性格就知道，绝对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呃，也不一定光明……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决心、耐心、以及扛得住无数打击的强大心脏了！” “我可以！”刚才还蔫蔫的韩希像是被瞬间注入了强心剂，猛地直起身，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名为“不服输”的火焰。 “呐～这才是我认识的韩希嘛！够劲！”周若莹拍了她一下，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谁叫咱俩是好姐妹呢？放心，我帮你出谋划策！虽然实践可能没啥经验，但理论知识绝对管够！我们先这样……然后这样……关键时刻再那样……”她把声音压低，凑到韩希耳边，眉飞色舞地说出一连串的“作战计划”，包括如何制造“不经意”的相处、如何展示自己的价值和吸引力、如何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她的生活等等，甚至细化到了肢体接触的“巧合”程度和眼神传递的“拉丝”技巧。 韩希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狐疑地看着周若莹：“等等……你真的没谈过恋爱？你这‘兵法36计’、‘攻心策略’一套一套的……也太专业了吧？！” 周若莹脸一红，随即佯怒道：“喂喂喂！有你这么夸人的吗？！我这叫理论知识丰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了，实践出真知懂不懂？你刚好就是那个‘实践’！” 两个女孩互相对视几秒，忍不住“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虽然眼泪还没干透，虽然前路渺茫荆棘丛生，但这份闺蜜间的“密谋”和这份看似“歪门邪道”的希望计划，终究还是像一缕微光，驱散了韩希心中最厚重的阴霾，让她跌落到谷底的心情，稍微回温了一点。至少，她感觉自己不再孤立无援地悬在绝望的深渊里。 第11章 第 11 章 那次“坦白局”过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只是韩希刻意收敛了以往对钟钰杳处处无微不至的关心。她保持着得体的工作距离和徒弟应有的恭敬。看着韩希这副正经模样，钟钰杳一方面暗自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心底却悄然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应——那习惯了的被关注，忽然淡了下去。 韩希明白，她的“掰弯大计”第一步必须成功：那就是在工作上彻底独立，摆脱对钟钰杳的依赖。她要让钟钰杳亲眼见证，自己已然成长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转眼间，韩希在餐厅已工作近半年。她能力出众，表现亮眼，店长甚至特意提及打算给她升职。如今，店里的各项事务她基本都已熟稔于心，从接待客人到日常运营，几乎无可挑剔。她甚至还开始带领新来的员工熟悉工作流程。前些日子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因表现优异，管理层已将她列为重点培养的管理人才储备对象。 然而，横在韩希晋升之路上的唯一绊脚石，就是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财务报表。最近她正被钟钰杳带着恶补这块知识。韩希心里其实美滋滋的——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靠近师傅。为了不被钟钰杳看出自己藏在专业外表下的雀跃心思，她努力绷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这份刻意为之的严肃态度，成功骗过了钟钰杳，让她以为韩希是真的在专注学习。但对于那年韩希18数学19的成绩来说，那些复杂的财务数据和月账单表简直如同天书，让她头疼欲裂。她的笨拙也让一向要求严格的钟钰杳颇为火大，尤其是韩希对财务软件的操作还不太熟练，更是雪上加霜，令师傅眉头紧锁。 交报表的截止日期迫在眉睫，这天晚上，两人不得不留下来加班赶工。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韩希面前的报表进度卡在30%几乎停滞不前，钟钰杳只得留下来陪她一起攻坚。灯下，钟钰杳专注而利落的侧影显得格外迷人。“我在教你看单子核对，看我干嘛？”钟钰杳突然出声，打断了韩希的凝视。韩希慌忙回神，暗自懊恼又被吸引住——她对钟钰杳这种认真工作的强大气场几乎毫无抵抗力。“哦……哦……”她含糊应着，脸上微热。钟钰杳无语地叹了口气。 “行了，今天先到这，明天再弄吧。”钟钰杳抬腕看了眼表，指针已指向晚上十一点。“呼～终于解放了！”两人快速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出已经熄灭灯光的店内。空旷的商场一片漆黑，只剩她们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束在身前晃动。走着走着，韩希玩心陡起。她把手掌凑近手机光源，一会儿前伸一会儿后撤，地上的掌影随之忽大忽小。旁边传来钟钰杳一声轻笑：“幼不幼稚？” “不会啊，挺有意思的，你也试试？” “拒绝。”钟钰杳声音平静。 “就试一下嘛？师傅～”韩希故意拖着调子撒娇。 这熟悉的、带着点任性的口吻，一瞬间仿佛将时光拉回到过去两人还未有隔阂、可以自然打闹的日子。黑暗放大了感官，周遭安静得只剩两人的脚步声。钟钰杳并未回应，反而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看着那个略带慌乱、想要逃离的背影，韩希心头微动。她故意停下脚步，悄无声息地关闭了手电光，整个人融入旁边的阴影里。 见身后的人迟迟没跟上，光亮也消失了，钟钰杳猛地停下，转身喊道：“韩希，你别玩了！再不出来，我走了！”她作势要往前走，声音里透出几分焦躁。 黑暗中依旧无声无息。钟钰杳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声音陡然拔高，在空旷的商场里回荡：“韩希！再不出来我要生气了！”她确实有点急了。 韩希终究还是怕真的惹恼她，赶紧重新点亮手电筒，从暗处走出，温声回应：“钟钰杳，我在这里。” 灯光亮起，照见韩希安然无恙的身影，钟钰杳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刚才那瞬间的慌张化作了点点恼意。她连眼神都懒得给韩希一个，转过身快步朝出口走去，只留一个冷淡的背影。 “欸……师傅你等等我啊～”韩希小跑着追上去，很快和她并排而行。 她侧头瞧着钟钰杳紧绷的侧脸，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钟钰杳板着脸，目不斜视，一言不发。韩希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边。手机的光束划破黑暗，两人沿着商场寂静的长廊前行。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韩希只盼着这黑暗中的同行能再长一点，时间能过得再慢一点，仿佛这条长廊就是此刻只属于她们二人的小小世界。 紧赶慢赶，在钟钰杳的鼎力相助下，韩希终于在月底最后一天的截止线前将报表提交上去。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每个月底的“报表大战”将成为她逃不开的硬仗。这天晚上下班，店长叫住正要离开的韩希。 “小希啊，公司在另一家门店人手告急，需要从我们这里抽调人手支援。正好这几天店里不算太忙，你去历练一下。”店长开门见山。 “啊？店长……可以不去吗？”韩希一脸不情愿，“那边我人生地不熟的……” “别推辞了，就你去。”店长不由分说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你懂的，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面对店长话里的分量，韩希只好耷拉着脸答应下来。支援期是三天。 韩希一路烦闷地走回宿舍，伴着夜色，满脑子都是即将三天见不到钟钰杳的失落。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哀嚎着向室友周若莹倾诉：“周若莹！我有整整三天都见不到钟钰杳了！好烦啊！”回答他的，只有室友充满嫌弃的“啧”声。 “啊——地球赶紧毁灭吧！”韩希郁闷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而此时，钟钰杳刚回到住处，门关上的余音未落，一阵急促而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从包内响起。她蹙着眉头，看着手机屏幕“母亲”两个字，语气冷淡地接起：“喂，什么事？” “十万块钱到底什么时候打来？！”电话那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几乎要震破耳膜。 “就这两天。”钟钰杳声音冰冷，不等对方再咆哮出声，便果断掐断了通话。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眼片刻，努力平复被搅乱的心绪，随后起身去洗漱。 “啪嗒——”一声轻响，火苗跃动。钟钰杳坐在窗边，点燃了唇间的香烟。她并无烟瘾，只在心绪沉入谷底时才会点上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夹着烟，她只浅浅吸了几口，便任由那微弱的火星在指间默默燃烧、蔓延，直至最终熄灭。 又想起递给她人生第一根烟的，是那位早已绝交的“好友”。那是她初入社会时交的第一个真心朋友，两人曾一路扶持，互相打气加油，共同憧憬未来。谁能想到，最终竟落得如此不堪的结局，物是人非，昔日的温暖与信任随着烟灰一同飘散在这寂静的夜色里。 第12章 第 12 章 韩希日记：12月8日，小雨 被外派到新店的第一天，陌生环境和紧凑节奏让人焦头烂额。晚高峰人手少客人又多，后厨的催促与客人催促声交织在一起，我忙得晕头转向。唯一的念头是：“如果钟钰杳在就好了…”。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对钟钰杳思念满溢：“想她的一整天外加一个夜晚！晚安，钟钰杳！” 厦城冬雨，敲打屋檐也敲打寂静。耳边少了韩希的聒噪，钟钰杳竟有些不习惯，下班的她选择了步行。今天本来是钟钰杳重获自由的日子，那十万的协议，她已经还清了，可是她的心却沉得比阴云更重。雨水噼啪砸在伞面，吞没了她压抑的呜咽，泪水混着滑落下来的冰凉的雨丝，砸在潮湿的路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希日记：12月9日，晴 稍微适应了新环境，我的工作也渐渐的进入了佳境——“不能给钟钰杳丢脸！”今天给她发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失落感瞬间压过了我适应后的微喜。我气鼓鼓地想：“没良心的钟钰杳，也不主动关心一下我！”今天不和你说“晚安”了。算了，我还是舍不得。晚安，钟钰杳！好梦。 钟钰杳卸下了心头重负，可疲惫感却如潮水般的席卷了她全身。昨夜的风寒又乘虚而入，她彻底的病倒了。请假吃了药在公寓里，昏睡了整日，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钟钰杳瞥见韩希中午发的那句“你怎么没去上班？”，苦涩瞬间在她的心中蔓延，指尖停留在与韩希的对话框页面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回应她。她想“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她们何苦再续牵绊住呢？”钟钰杳扯了扯干涩的嘴角，自嘲道：“独行了怎么多年，竟然叫一个小孩扰了心绪。” 韩希日记：12月10日，晴 今天最后一日的工作驾轻就熟，完美的收尾，没给钟钰杳丢脸。到了宿舍已经是晚上的12点了。不知道钟钰杳睡了没有？我不敢给她打电话，怕打扰了她的休息。昨天发出去的消息，终于等来她的回复，一句“没事”，却冷淡得让我心慌。我从周若莹那里听说她有点“病怏怏的”，我很担心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出现在她身边照顾。幸亏明天就能见到她了，好开心！我把对她万般思念化作一句低语：“晚安钟钰杳，梦里见，明天也见！” 钟钰杳低烧还在持续，可是她却强打着精神回到了餐厅上班。工作日的冷清算是对她唯一的一个慰藉，还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到了午休时间，周若莹关切的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她却只是倔强的摇了摇头说“没事”。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晚上又开始发烧。吃了退烧药的她瑟缩在床上，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钟钰杳等待着药效将她从昏沉漩涡中捞起来。此刻的她，仿若一只迷途的骆驼，几乎要溺毙在名为孤寂的冰冷海水里。而那个执着摇铃、声声唤她的人，还在遥远的沙丘间盲目穿行地寻找着她的踪迹……… 第13章 第 13 章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韩希早已精神抖擞地准备和周若莹一同去上早班。 “一大早吃兴奋剂了？”周若莹看着异常雀跃的韩希，忍不住揶揄道。 “你懂什么，今天就能见到钟钰杳了！”韩希眉眼弯弯，藏不住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周若莹只得无奈摇头。两人一同到店，忙碌完早间准备工作，本该晚班出现的钟钰杳却迟迟不见身影。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远超交接班的时刻，韩希脸上的阳光逐渐被阴霾笼罩，一整日都失魂落魄。从店长口中得知钟钰杳调休在家，韩希心中的担忧却未曾消减半分。 一到下班时间，韩希立刻拨通了钟钰杳的电话。第一次铃声在漫长等待后归于沉寂。她不甘心，再次按下拨号键。就在耐心即将耗尽时，电话终于被接起。 “喂…”一声嘶哑干涩的回应，像砂纸摩擦着韩希的心。 “师傅？你…你还好吗？”韩希的心瞬间揪紧。 “嗯…没事…”听筒里只有压抑的沉默在蔓延。韩希在心里无声呐喊：‘钟钰杳，你这个大骗子！’ “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对方的声音透着疲惫和疏离。 “别挂！”韩希急切地打断，“让我去看看你好不好？” “不用了…感冒…怕传染你…”拒绝的意味很坚决。 “我不怕！”韩希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挂断。韩希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拦了出租车直奔钟钰杳的住处。 急促的敲门声后，门缓缓打开。仅仅三天未见，眼前的钟钰杳却让韩希心头剧震——苍白的面容，紧捂着嘴唇也无法完全抑制的咳嗽，整个人虚弱得像一片即将飘零的秋叶。担忧、心疼、思念交织成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韩希的防线，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 “哭什么…”钟钰杳侧身让开，“…进来吧。” 韩希慌忙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赌气般回了一句：“要你管！”接着便大步跨进屋内，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 “行，我不管。”钟钰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现在你也看过了，我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吗？” “我刚来你就赶我走？！”韩希猛地站起身，胸口的闷气再也按捺不住。她几步冲到钟钰杳面前，几乎是蛮横地将对方拉入怀中，双臂用力地环住那单薄的身体，也一并宣泄出积攒了整天的思念：“钟钰杳…我好想你啊…” 感受到怀里身体瞬间的僵硬，钟钰杳下意识想回抱的手臂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推拒：“…好了，我真的只是感冒…”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像是在安抚一个执拗的孩子。 “那你…晚上吃过东西没有？”韩希稍微松开些，盯着她追问。 “…没。” “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不用麻烦…我点了外卖…”钟钰杳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小小的客厅再次陷入沉默。两人分坐沙发两端，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韩希担忧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悄然无声地落在钟钰杳身上，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总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片寂静。 终于，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沉寂。外卖到了。韩希起身去取，回来时小心地打开包装，将一碗温热的清粥递到钟钰杳面前：“快趁热吃点。” “……谢谢。”钟钰杳低声道，默默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韩希静静地看着，直到碗底见空，又动作麻利地将一切收拾干净，然后回到她身边安静地陪着。 “韩希…”良久，钟钰杳忽然开口，声音飘忽不定，“…不要对我这么好。 ”韩希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 “……因为，”钟钰杳抬头望进韩希的眼睛，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疏离和决绝，“…终有一天我会走的。我怕…习惯了会戒不掉。” “走？你要走到哪里去？！”韩希的呼吸骤然急促，急声追问。 “…没什么。”钟钰杳却收回了目光，别过头去。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韩希的音调陡然提高，带着无法接受的反驳，“我不接受！” “韩希，”钟钰杳的声音里渗出一丝苦意，她微微仰头，仿佛在嘲笑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很脆弱。你知道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积攒勇气，又似乎自嘲般勾起嘴角：“从前…我也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一起经历了很多年。可她后来，就因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多看了我两眼，就和我彻底绝交了。你说…多可笑？那么多年的情谊，抵不过一个男人一句不清不楚的暧昧，就那么…一碰就碎了。”她说着，无意识地咬紧了失去血色的下唇。 “我不是她！”韩希的声音有些发抖，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心疼，“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但是韩希，”钟钰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赌不起了…”这句低语，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将她整个人都罩在旧日的阴影里。 听着她剖开自己最难堪的过往，韩希的心被巨大的疼惜淹没，那份心疼甚至盖过了被拒绝的失落。她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挪到钟钰杳身边，再一次用力地、充满保护欲地紧紧抱住她。“…对不起，我不逼你了。”温热的泪水又悄然滑落韩希的脸颊，“……别怕…你不需要去赌什么…”她吸了吸鼻子，轻轻抚摸钟钰杳的背，“现在，你先乖乖把药吃了，然后上床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或许是药力发作，或许是韩希怀抱的温度让人安心，钟钰杳卸下了一丝防备，任由韩希牵着手，顺从地在床上躺下。 替她掖好被角，韩希坐在床边，犹豫着问：“…我可以留下来陪你吗？”空气静默了片刻。就在韩希以为不会有回应时，被子里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应答：“…嗯。” “谢谢你…愿意让我陪着你。”她守在床边，听着钟钰杳逐渐均匀深沉的呼吸声，那是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多日的思念和此刻满溢的心疼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此时的韩希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低下头，轻轻地将一个温柔至极的吻，烙印在钟钰杳微凉的唇角。仿佛那是一个誓言，也是一份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即她迅速起身，关上灯，将自己蜷进沙发。窗外沙沙作响的雨声像是敲打在心房上，钟钰杳那句“我赌不起了”反复回响——“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卸下这沉重的盔甲？”韩希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彻夜未眠。 而在床的另一端，钟钰杳紧闭的眼睫在黑暗中无声地颤抖。那个落在唇角的、羽毛般的触碰，早已惊醒了她的全部神经。她悄悄翻过身，背对着沙发方向，压抑已久的泪水无声地落下。寂静的雨夜里，一句沉重得如同叹息的低喃几乎消散在空气中：“…韩希，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缠绵了。这个漫长的雨夜，两颗辗转反侧的心，各自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思绪，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同等待着未知的黎明。 第14章 第 14 章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夜延续至清早。韩希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冰冷的晨风猛地灌进来，她瑟缩了一下，赶紧将窗户关严，生怕屋内的暖意散尽。后面传来下床的动静，钟钰杳拉开隔帘，韩希转过身关切地问：“醒啦？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钟钰杳应道。 “冰箱里有什么？我简单弄点早餐吧。” “你自己看看，有什么吃什么。” “好。” 韩希打开冰箱，里面有半瓶牛奶、一袋未拆封的吐司和一个鸡蛋。她手脚麻利地用这些有限的食材做了两份简单的牛奶面包。 卫生间里，钟钰杳听着厨房传来的油烟机轰鸣，内心的坚持似乎在这日常的声响中被一丝丝消蚀。见钟钰杳出来，韩希招呼她先吃，自己则去洗漱。 等她回来，看见钟钰杳还等着，脸上立刻漾开笑容：“你怎么不先吃，还等什么呀？” “等你一起吧。”钟钰杳轻声说。 韩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欸，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碟子没还？” “你才想起来啊？”钟钰杳略带调侃地笑了。 “下次一定带过来。” 钟钰杳点点头。 “对了，”韩希边吃边问道，“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去，我晚班，你不是排的早班吗” 韩希瞥见墙上的挂钟，脸色骤变，“完了！要迟到了！” 她匆忙起身，抓着还未吃完的面包不忘叮嘱道“你再好好歇会儿，店里见！”话音未落，人已冲出门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钟钰杳低头看着手中温软的面包，刚才还令她胃里暖融的食物，此刻索然无味。她脸色依旧略显苍白，不时轻咳，简单收拾后也出了门。 来到店里，韩希率先迎了上来“你来啦，师傅” “嗯”平静语气，径直跨过韩希向收银台走去。 “小钰，来啦？好点没？”店长一脸关切。 “好多了，谢谢店长。”钟钰杳答谢。 “嗯……那个申请批下来了，这个月底就能走了。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店长语气带着挽留。 “不了，快一年了。我想趁这个机会，多去学点别的。”钟钰杳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店长无奈地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韩希听着他们的对话，瞬间如遭雷击！“钟钰杳要走了？”——这个念头像钉子一样狠狠砸进她脑海，嗡嗡作响。 原来昨晚的那句“会走”是这个意思！钟钰杳竟然一直瞒着她！愤怒和受伤的情绪汹涌而来。正值早餐高峰，客人陆续进店，韩希只能强压下质问的冲动。 然而，被负面情绪挟持的她工作频频出错。对讲机里又传来钟钰杳清晰的责备身声，字字句句都像小锤敲打着韩希紧绷的神经。她心烦意乱，几乎窒息，只得慌忙丢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的镜子里映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双手，却浇不灭心头的怒火与委屈。 “钟钰杳，你好样的……”韩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深呼吸几次，她用冷水拍了拍脸，硬是把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再回到岗位，总算没再出错。 临近下班，周若莹问她：“韩希，一起走吗？” “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韩希说着，目光投向收银台后的钟钰杳。 周若莹会意地点点头，和另一个室友结伴离开。当最后一盏工作灯熄灭，店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寂静被韩希带着压抑怒意的声音打破。 “钟钰杳，我们谈谈。”韩希站到收银台前，直视着对方。 “你要谈什么？”钟钰杳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没停。 “你为什么要走？！”韩希质问，声音有些颤抖。 “不为什么。”钟钰杳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轻飘飘的回答让韩希的拳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提高声音，失控地一把抓住钟钰杳的手臂。 “放手！”钟钰杳猛地抽回手臂，声音冷硬。 她似乎不愿再纠缠，迅速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这一次，韩希没有追上去。她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失了魂的木偶，眼睁睁看着钟钰杳的身影在空旷商场的长廊尽头拐弯，最终消失不见。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昔日两人追逐打闹、互相打趣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每一幕笑脸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钟钰杳，你真的是……太狠心了……”她喃喃着，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直到走入商场后方员工通道的幽暗处，确定四周无人，钟钰杳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弛下来。她用手死死捂住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的身体慢慢滑坐在地。强撑的冷硬彻底瓦解，汹涌的呜咽被她死死按在喉咙里，肩膀因强忍而剧烈耸动。 “韩希……对不起……”细碎而痛楚的忏悔，消失在无人的黑暗角落。两人之间这份曾亲密无间的情谊，随着钟钰杳的辞职决定，如同轻烟般散尽。 第15章 第 15 章 这天晚上下班较早，韩希和周若莹一起步行回宿舍。 周若莹试探着提起：“韩希，钟领班已经在交接工作了。” “我知道。”韩希语气平淡。 “那你……”周若莹欲言又止。 “其实，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好感的。”韩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只是这次她辞职得这么决绝，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现在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还挺看得开的嘛。”周若莹揶揄道，随即又关切地问，“真的不再想办法挽留一下了？” “算了，就这样吧。”韩希摇了摇头，两人沉默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12月30日。因钟钰杳递交了辞呈，店长特意将每个月的聚餐活动提前，为钟钰杳举办了一场送别宴。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前往目的地。 “真舍不得你啊，钟领班。”同事们纷纷表达着离别之情。 觥筹交错间，韩希独自站在一旁，神情低落。 “小希，愣着干嘛？明天就见不到你师傅了，快过来！”店长呼唤着。 韩希这才慢慢走过去，举起酒杯，声音有些低沉：“师傅，前程似锦。”话音未落，她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叮——”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仿佛直接叩在了钟钰杳的心上。她看着韩希的举动，勉强维持着微笑回应：“谢谢。”也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 随后，韩希便沉默地坐回角落，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 细心的周若莹注意到她的异样，坐过去轻声问：“人都要走了，你舍得啊？” “不舍得又有什么用呢？”韩希回答的语气带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自从那晚与钟钰杳不欢而散后，两人在公事上依旧配合无间，只是韩希再也未曾像从前那样围着钟钰杳嘘寒问暖转了。此刻的平静，反而更映衬出离别的重量。 “来，让我们倒计时迎新年！10……9……8……3……2……1！新年快乐！”热闹的欢呼声骤然爆发，新年的钟声在送别的氛围中敲响。 韩希在喧嚣中沉默，悄悄许下心愿：“愿钟钰杳新的一年开开心心，身体健康。” 而同一时刻，在喧闹之外，也有一个人轻轻默念着：“新的一年，韩希，不要忘记我。”这一刻，钟钰杳清晰意识到，自己对韩希早已悄然心动。 钟钰杳离开后的日子，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韩希的生活如设定好的程序，两点一线，重复着机械般的工作。两个月后，她因突出的工作表现被破格晋升为C级领班。虽换了职位，工作内容却仿佛只是新瓶装旧酒，依然重复着相似的模式。无趣的感觉如同藤蔓，迅速缠绕住韩希的心。 下班后，疲惫不堪的韩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小窝——一个月前，她已搬离员工宿舍，独自布置了这个温馨的小空间。连日的劳顿让她甚至连澡都懒得洗，便一头倒在沙发上。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声音里带着迷茫：“喂，妈，我想辞职了，想去学点新东西。” 妈妈关切地问：“不是说刚升职吗？是不是工作太累不适应了？” “不是累，”韩希叹息着，“就是觉得每一天都在重复，生活没了滋味……”心底另一个声音默默补充着：“没有了钟钰杳的日子，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好，你也20岁，可以自己做主了，妈支持你。”妈妈的声音温暖而坚定。 “谢谢妈妈！”挂了电话，韩希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强烈的思念再度涌上心头：“怎么办？还是好想她……”她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指尖划过通讯录，停留在钟钰杳的头像上。犹豫片刻，点了进去，朋友圈依旧是那片空白。“算了……”她默默退出界面，颓然放下手机，“还是不打扰了吧……” 而在厦城的另一隅，钟钰杳也有了新的开始。辞职后不久，她便被另一家店铺聘为店长。店面规模虽不大，薪酬却高了一些。经营上手后也算得心应手，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那个总是围在她身边，笑语盈盈的身影，已不在身旁。 这晚下班早，钟钰杳随手拿过一瓶常温啤酒，盘腿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屏幕，习惯性地停留在韩希的头像，犹豫着点开。韩希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定格在她晋升领班的那一天——照片里女孩的笑容灿烂，眉眼弯弯，仿佛阳光扑面而来。钟钰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屏幕上那张定格的笑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又失落地抿回原样。她拿起酒瓶，仰头灌了一口。 “这么久过去，她一次都没联系过我……”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消散。然而，当夜晚降临，在梦境的领地，那个倔强又有些迷糊的女孩，总会悄然溜到钟钰杳身边——她，也在深深地想念着韩希。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夏之交，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未散的凉意。韩希早早来到店里，如同过去钟钰杳所做的那样，先是仔细过了一遍后厨食材的称重，随后来前厅为新一天的工作做准备，为陆续来的伙伴们分配任务。 韩希不由得心生感慨——前厅人员流动频繁，当初她置身其中并不明显，如今站在管理的位置上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昔日的老面孔几乎都已离开，包括周若莹。不过她们私下依然保持联络，偶尔还会小聚。 周一调休，韩希没有贪恋家中闲适，而是应约去见周若莹。 “喂，你到哪了？”电话里周若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我在XX咖啡店门口。”韩希报出位置，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四周熙攘的人群。 “好，知道了！”周若莹利落地挂断。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朝她奔来。 “哟嚯！”周若莹拍了下韩希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眼睛亮亮的，“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小西服一穿，气质瞬间就上去了，精神！”韩希出门匆忙，随手抓了上班穿的西服小外套。 “少贫，”韩希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嘿嘿，别急嘛，”周若莹神秘地眨眨眼，顺势挽住韩希的胳膊，“说好了，这顿你请！”作势要拉韩希走。 “喂！”韩希被她拖得一个趔趄，“周若莹，你这是打劫啊？” “放心放心，”周若莹笑着拽得更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保证物超所值！快走快走！” 就这样，韩希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周若莹“绑架”进了一家韩式料理店。门口迎宾处，钟钰杳正微微低头，与身后的领班低声确认着刚抵达客人的信息。抬起头习惯性扫视门前区域时，目光恰好捕捉到那两个推推搡搡的身影——正是昨晚她不经意间想起的人。 看着不远处嬉笑拉扯的韩希和周若莹，钟钰杳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两个人，还像以前一样闹腾。” 只见周若莹半搂半抱地圈着韩希，几乎是把她“押”到了店门前。 “欢迎光临！”清亮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职业的亲切。 韩希闻声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脸庞让她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脱口而出：“师……师傅？你……你……”她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太丢人了！ 钟钰杳的目光落在韩希身上，细心观察。她穿着合体的西服小外套，少了些初出茅庐的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干练。“这家伙，升了领班，倒是成熟了不少。”钟钰杳心中默默感叹，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主动开口化解了韩希的窘迫：“我是这家店的店长。两位请进。” “哦……哦哦……”韩希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窘迫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若莹连忙接话：“钰杳姐，今天就我们两个人，麻烦你帮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位置吧。” “好，请跟我来。”钟钰杳转身引领，步态优雅从容。 韩希默默地跟在后面，目光落在钟钰杳清瘦了些的背影上。离开几个月似乎没有让她清闲下来，反而感觉又瘦削了一些。韩希心底没来由地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气恼——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这边坐吧，比较清静。”钟钰杳将她们带到一处雅座。 “好的，谢谢钰杳姐！”周若莹笑着道谢，拉着有些出神的韩希坐下。 自坐下后，韩希便显得格外安静，只是低头看着桌面。钟钰杳瞥了她一眼，心中了然，体贴地没有追问，转而说道：“这样吧，我来帮你们配菜，推荐几款本店比较有特色的料理，可以吗？” “当然好啊！”周若莹满口应承，“钰杳姐你推荐最好了！” “好，那你们稍坐，餐品很快会上来。”钟钰杳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轻轻扫过韩希，随即转身回到了忙碌的工作岗位上。 直到钟钰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周若莹才用手肘碰了碰兀自发呆的韩希，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喂，鸵鸟头抬起来啦！这下可以说说，你这顿饭钱花得值不值了吧？” “值值值，行了吧……”韩希没好气地抬头瞪她，脸颊热度未消，“说吧，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从来没听你提过。” “嗐，就是上周，一个朋友请我来这儿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就撞见钰杳姐了，她也挺惊喜的。”周若莹一脸“我厉害吧”的表情，“这不，第一时间就安排你们‘偶遇’了！” “哦……”韩希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不知如何应对的茫然。这几个月以来，她刻意不去打听钟钰杳的去向，未曾想命运竟在这里安排了重逢。想起当初那份悸动和那个只实施了一小半的“掰弯大计”，还有那尚未送出的、精心挑选的碗碟，一抹复杂又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浮上嘴角。半年的时光，可以改变的很多，那份心情……还在吗？那个计划，还有机会继续吗？ “诶？你笑什么呢？”周若莹好奇地问。 “没什么。”韩希快速收敛笑意，拿起筷子，用美食堵住她的好奇心，“快吃吧你。” “啧啧啧，”周若莹摇着头，揶揄道，“韩希啊韩希，你现在可真是得了店长大人的真传，越来越闷……不对，是越来越深藏不露了！” 韩希懒得理她，只是安静地享用着美食，耳边是周若莹叽叽喳喳的分享声。 而在不远处的服务台，钟钰杳一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思绪流转。从初见韩希那一刻的意外，到她片刻窘迫后的平静……钟钰杳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看来在社会上经历了一年多的锤炼，坐到了领班位置的韩希，确实成长、稳重了不少。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是否还掩藏着当初那份炽热与执着？钟钰杳没有继续往下想，轻轻摇了摇头，将那些杂念驱散，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两人用餐完毕，韩希拿起账单走向收银台。果不其然，钟钰杳正站在那里亲自确认单据，一丝不苟的神情是韩希再熟悉不过的认真模样。 “这店长当的，还真是亲力亲为……”韩希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面上却不显，走到台前。 “你好，买单。”她的语气刻意平淡，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钟钰杳接过账单，熟练地核对着：“您好，两位一共消费260元。请问是扫码支付还是现金？”她的语气同样专业而礼貌，仿佛接待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扫码。”韩希拿出手机，心里的那点莫名的气恼似乎更盛了一些，动作不由得带上了一点生硬。 支付完成，韩希也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还是周若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探出头对钟钰杳笑着说：“钰杳姐，那我们先走啦，下次再来找你！” “好的，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钟钰杳站在收银台后，目光越过周若莹，落在韩希的身上。 韩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钟钰杳的目光追随着那有些急促的背影，穿过走廊，消失在拐角的熙攘之中。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缓缓收回视线。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和疲惫掠过眼底，她垂下眼睑，很快又被新的顾客和工作唤回。 第16章 第 16 章 忙碌了一整天的钟钰杳，终于回到了家。疲惫地陷进沙发里，眼皮沉重得只想合上，但心底翻涌的念头最终驱使她拿起了手机。指尖悬停在韩希的头像上许久，对话框的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前那段沉默里。 内心挣扎反复，她还是点开了输入框，发出了一句试探：“今天给你们安排的菜，还满意吗？”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正在家中心不在焉等待的韩希，几乎惊喜得跳起来。她反复点开又关闭与钟钰杳的聊天界面，无数次强压下主动联络的冲动。她知道，这次必须让钟钰杳先走出那一步，胜利的天平才可能倾斜。她能感觉到钟钰杳隐约的情愫，却始终困惑于对方那份莫名的退缩与逃避。 她稳住呼吸，平静地回复：“还可以。” “那就好。”钟钰杳的消息紧随其后。然而，屏幕上随即显示的“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持续了片刻又突然归于沉寂。 眼看对话又要无疾而终，韩希决定打破僵局：“最近还好吗？” “还好，和以前没什么差别。”钟钰杳的回答带着一丝疏离。 “哦。”韩希的心微微下沉。 就在她以为对话即将结束时，钟钰杳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行字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明天可以见个面吗？” 这行字瞬间点燃了韩希压抑许久的期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内心狂喜，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淡然，指尖轻快地敲下回复：“可以吧。” 看到这带着点漫不经心甚至小小傲娇的回应，钟钰杳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了然的浅笑，立刻回道：“好，明天下班我去找你，明天见！” “明天见。”信息发出的刹那，韩希再也抑制不住，紧握着手机，无声地在房间里兴奋地挥舞了几下拳头，“Yes!钟钰杳，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逃开了！” 盯着那句“明天见”，钟钰杳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按在胸口。这一次，她对自己说，是时候，不再逃避自己的心了。 约定的日子，韩希如同打了兴奋剂般干劲十足，每个动作都充满力量。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临近下班，她的心早已飘向门口。快速且反复地确认好所有收尾工作，刚要离店，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钟钰杳正与店长交谈：“小钰，新工作还好吗？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 “刚上岗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所以一直没空。”钟钰杳笑着解释。 韩希迎上前，强作镇定：“店长，我都检查好了，可以下班了。” “好，你师傅来了也不主动打招呼问候一下？”店长打趣道。 “师傅。”韩希看向钟钰杳，眼中盛满笑意，心底默默补充道：“对啊，她就是专门来找我的。” 看着钟钰杳又与店长寒暄了几句才道别，韩希心头微动。两人并肩走出商场，晚风轻拂，一丝微妙的尴尬却悄悄蔓延。 最终还是韩希打破了沉默：“我们去哪里？” “你会饿吗？”钟钰杳问。 “不会。” “哦……” 短暂的沉默再次笼罩。韩希鼓起勇气提议：“我住的离这不远，要不去我那儿坐坐？” “好。”钟钰杳轻轻应允。 到了韩希的住处，韩希指着门口：“进来吧，这里有新的拖鞋。” “好的，谢谢。”换上鞋子进屋，韩希递上一杯温水。 两人坐在小小的客厅里，气氛从紧张慢慢转向一丝松弛。钟钰杳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暖色的床品上散落着几个可爱的玩偶，整齐的书桌，柔和的落地灯光…… “你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房间布置得挺温馨的。”她轻声说。 “两个月前。”韩希顿了顿。 “升领班了，很厉害！”钟钰杳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希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语气带上了一丝调侃，“看我升领班了才夸？钟钰杳，你这表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 钟钰杳被说得一时语塞：“我……” 韩希的表情认真起来，决定不再拖泥带水：“如果你今天约我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客套话，那我不需要。” “我不是……我只是……”钟钰杳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起身辩解。 韩希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承认你对我也有感觉，就那么难吗？” “韩希！我……”钟钰杳情绪激动，声音却在如哽在喉。 “不会说话就先别说……”韩希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臂，猛然将眼前人用力拉入怀中！熟悉的温度和气息瞬间包围了彼此，失而复得的满足感让她心头微酸，忍不住低喃，“钟钰杳，你还是这么……不坦诚。” 怀里的身体微微一顿，带着点羞恼的声音闷闷传来：“谁不坦诚了？你……你现在连‘师傅’都不叫了。” 韩希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瓣，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期待。一声带着诱惑气息的低唤逸出：“可以吗？师……傅……”话音未落，她便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习惯性的抗拒本能地在钟钰杳心底升起，但她用尽全力压了下去，微微阖上了眼。一个青涩的吻结束，韩希捧着她的脸，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最深处：“钟钰杳，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钟钰杳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终于，迎着那道炽热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韩希的眼眶：“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怎么……怎么还哭了？”钟钰杳心疼地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再次将她紧紧拥住。 “我高兴……”韩希埋头在她颈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纯粹的喜悦释放。 “还以为你成熟了不少呢，结果还是这么爱掉眼泪。”钟钰杳的语气里是久违的宠溺，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说谁呢！”韩希破涕为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伸手就去挠她的痒处，“说谁爱掉眼泪？！” “啊！……”钟钰杳猝不及防，下意识躲闪。拉扯间，两人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沙发前铺着的柔软地毯上。韩希半撑在上方，看着身下日思夜想的人，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再次缓缓俯身靠近。钟钰杳读懂了那份浓烈的渴望与占有欲，偏过头避开了即将落下的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韩希……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韩希瞬间清醒，慌忙退开身，脸上满是歉意和懊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我一时没控制住……” 看着韩希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钟钰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笑着轻嗔：“傻样……”钟钰杳的坦白，终于卸下了韩希心中悬着的大石。 这场重逢，让彼此无比清晰地确认了一件事——心中那份炽热的爱意与牵挂，从未消散。她们，终究还是放不下对方。这一次，她们决定牵手，不再分开。 第17章 第 17 章 夜色中，钟钰杳与韩希在门前依依惜别。 “好了，我真得走了。” 韩希带着浓浓的不舍，脚步有些踌躇。钟钰杳唇角含着温婉的笑意，轻轻摇头：“快进去吧，很晚了。”她抬手，温柔但坚定地将韩希轻轻推入门内，随后关上了门。门扉合拢的轻响后，门外只剩钟钰杳独自伫立的身影。 归家的路在月色下延伸。晚风轻拂面颊，钟钰杳回味着刚刚发生的点点滴滴，一丝甜意悄然爬上心头，唇边不自觉地漾开柔和的笑意。就在这时，熟悉的消息提示音从包里的手机传来，她心下了然。 「到家了吗？」 指尖轻触屏幕：「快啦。」 对方的消息几乎立刻追到：「怎么办？你刚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看着屏幕上的字，钟钰杳笑意更深：「这么黏人？」 「不行吗？」后面紧跟了一个小小的委屈表情。 「没有不行。」她快速回复。「好啦，不说了，我快到家了。」发送完最后一条，钟钰杳加快脚步。 洗漱完毕，周身萦绕着清爽的水汽，床头柜上的手机便适时响了起来，屏幕的光在昏暗房间里亮起。 “喂？”钟钰杳接起，声音里还带着洗漱后的微倦。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韩希的抱怨：“钟钰杳，你好冷淡啊！” 钟钰杳慵懒地靠向床头：“会吗？” “特别会好不好！”韩希控诉着，“你现在隔着屏幕我都觉得凉飕飕的。 ”钟钰杳忍不住低笑，起了逗她的心思：“那怎么办呢？韩领班给个意见？” “钟钰杳……”韩希的声音突然放软，带着浓稠的喜悦，“我好开心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嗯。”钟钰杳轻轻应着，这一声“嗯”低沉而肯定，蕴含着同样的幸福与坚定。 “所以，”韩希得寸进尺地要求，“你要对我好一点，知道不？” “噗——”钟钰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嘛！”韩希在那边嗔怪。 “没什么，”钟钰杳收住笑声，眼中是藏不住的温柔，“好，对你好一点。明天还要上班呢，快睡吧，晚安，明天见。” “……好吧，明天见，晚安。”韩希的声音虽有不舍，却也甜蜜。 电话挂断，房间重归寂静。钟钰杳躺进被子里，心中那份珍视感悄然弥漫。那些曾被理智压制的情愫，此刻如温柔的海潮般拍打着心岸，成了最让人安心的慰藉，伴着她沉入梦乡。 与此同时，刚刚放下电话的韩希兴奋得睡意全无。她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周若莹的号码。 “喂？”听筒里传来周若莹困倦迷糊的声音，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 “周若莹！我太开心了！！”韩希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钟钰杳……钟钰杳她答应我了！” “啥？！”电话那头的迷糊瞬间消散，周若莹猛地拔高声音，“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错吧？！” “我说，”韩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宣告，每个字都透着巨大的喜悦，“我和钟钰杳，在一起了！” “卧槽！卧槽！！！”周若莹的声音彻底清醒，满是难以置信的亢奋，“这……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太刺激了！哇！必须请客！天大的好消息，没我不行！” “放心！忘不了你的恩情！”韩希豪爽应下。 “对了，对了！”周若莹猛地想起，“你等着！立刻！马上！现在就给你个礼物！嘿嘿嘿……”一阵意味深长的坏笑声透过话筒传过来。 “什么东西啊？”韩希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好奇又疑惑。 “看了你就懂！”周若莹卖着关子，又是几声嘿嘿嘿。 两人又激动地聊了一会儿，才在韩希反复承诺会请客和汇报后续的重压下互道晚安。放下手机，韩希带着心满意足的甜笑躺下，闭上眼睛，脑海中憧憬着与钟钰杳度过的第一个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翌日清晨，韩希早早醒来，感觉整个人都焕发着光彩。她精心打理着自己，连平时中规中矩的工作小西服也被她整理得格外笔挺，一丝不苟。 窗外的晨光微熹，韩希步履轻盈，如同踩在云端一般去上班——她的心情比那晨光还要明媚。因为今天她上早班，晚上就能早早下班，去接她的钟钰杳了。 晚上八点，提前完成工作的韩希几乎是飞奔着赶往钟钰杳工作的地方。隔着店外的玻璃幕墙，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钟钰杳似乎正在处理一位情绪激动的顾客的问题，她神色沉稳、语速不疾不徐，耐心地安抚、解释。韩希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在等候区静静坐下，目光紧锁着那道让她着迷的身影。只见钟钰杳微微倾身，倾听对方诉说的同时，适时给出中肯的建议，原本弥漫的硝烟，竟在她从容不迫的处理下逐渐平息，最终化为顾客平静的点头。韩希托着腮，眼神里充满了迷恋和骄傲。就在这时，路过的钟钰杳侧目看见了玻璃幕墙外的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钟钰杳朝她轻轻弯了弯唇角，眼神传递着“很快就好”的信息。韩希立刻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多时，钟钰杳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等候区那个满眼星光看着自己的家伙。 “等很久了？”她走近，声音带着工作后的微微疲惫，却难掩看到韩希的温柔。 韩希立刻站起来：“没有没有，刚到一会儿。” “抱歉，里面还有几桌客人需要收尾。”钟钰杳略带歉意。 “没关系，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忙你的。”韩希连忙表示理解。 “好。”钟钰杳点点头，转身重新投入店内的工作，韩希的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终于，店铺打烊，钟钰杳走出了大门。韩希在不远处，嘴角噙着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对上那炽热的目光，钟钰杳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 “久等了。”她站定在韩希面前。 “等你多久我都愿意。”韩希立刻回应，笑容灿烂。 钟钰杳轻拍了她手臂一下：“嘴这么甜，抹蜜了？”钟钰杳的目光自然地落在韩希身上。 同样款式的工作小西服，穿在如今神采飞扬的韩希身上，显得格外精神利落。钟钰杳心中微动，忆起初时那个带点怯懦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甚至……成了自己心之所系的恋人。时光的奇妙与成长的力量让她心头泛起一丝感慨。 “你在偷看我！”韩希狡黠地捉住她的目光。 “没有。”钟钰杳微微别开眼，却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还不承认？”韩希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调皮的暗示，“回去……让你看个够？” 钟钰杳轻咳一声，自然地转移话题：“今天……去我那儿？走着回去行吗？不远。” “行！当然行！”只要能和钟钰杳一起，韩希觉得去哪里都好。 静谧的街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她们并肩而行，初夏夜风带着舒适的凉意，拂去了行人的微热。韩希的手先是若有似无地碰到钟钰杳的手背，见她没有躲开，便又一次次地轻轻蹭过去，像是在无声地撒娇。钟钰杳唇边噙笑，佯装不知地看了一会儿她这小动作。终于，在韩希又一次“不小心”碰过来时，钟钰杳的手自然地，稳稳地将那只调皮的手包裹进掌心。 “这么爱玩？这下玩不了了？”她含着笑意侧头问。 韩希被识破也不羞恼，反而把脸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理直气壮地承认：“我……我就想让你牵我嘛！”说完又飞快地补了一句，“钟店长，我现在才发现，你好闷骚哦！” “……啊？”这突如其来的评价让一向淡定的钟钰杳也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噗……没什么没什么！”韩希心满意足地撤回脑袋，目光落在两人紧紧交握的十指上，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笑意。指尖相触的温度，掌心贴合的柔软，让城市的霓虹与晚风都成了这段初恋画卷上最美的点缀。 第18章 第 18 章 两人步行了二十余分钟，抵达钟钰杳的新住处——她因工作变动也换了居所。 “请进，拖鞋在这儿，我穿过的，不介意吧？” “怎么会，”韩希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喝白水，还是饮料？” “白水就好。” “你口味变了？以前你可是饮料不离手的。”钟钰杳有些惊讶。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你以前还说过不喜欢我呢。”韩希小声嘀咕着。 话虽轻，却没能逃过钟钰杳敏锐的耳朵。她心头微动，几步走上前，张开双臂环抱住韩希，声音郑重而饱含歉意：“对不起……” “哼，原谅你啦，”韩希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过下不为例……哦不，没有下次了。” 钟钰杳被她这故作的认真逗得展颜一笑。微妙的沉默在灯光下流淌。钟钰杳耳根泛红，声音轻如蚊蚋：“……你今晚留下吗？” “可……可以吗？”韩希脸颊也染上薄红。 “夜深了……回去路上……不安全。”钟钰杳话语声渐小，转身走向衣柜去取替换衣物，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韩希望着她的背影，捂着嘴偷偷笑了，仿佛尝到了隐秘的甜。 夜深人静，窗外的世界一片沉寂，卧室里，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韩希先是轻轻握住钟钰杳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缠绕把玩，尔后缓缓挪动身体，让彼此的手臂完全贴合在一起。最终，她凑近了钟钰杳的耳畔，低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钟钰杳……我想吻你。”一声微不可闻的“嗯”在韩希耳边响起，仿佛点燃了引信。 韩希得到许可，欺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扑在钟钰杳脸上。**单枪匹马，闯进脑海，掀起了风暴，像在品尝渴望已久的玫瑰花。嘤咛的声音如同催化剂，让韩希的手不由自主地游移，沿着脖颈的曲线一路向下，最终覆上了一侧…… 如同被烈火烫伤，钟钰杳猛地推开韩希，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仓惶的破碎感：“对不起！”话音未落，人已慌乱地冲进了浴室。 韩希僵在床上，一时怔忡无措，全然不明刚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反应。 “钟钰杳？你怎么了？”韩希迅速起身，焦虑地倚在浴室门外询问。 “没事……我一会就好。”里面传来水流的声音。 韩希无奈地躺回床上，心中五味杂陈，自责的念头疯狂滋长：是她过于急切了吗？她吓到她了？ 浴室内，冰凉的水花不断拍打在钟钰杳滚烫的脸颊上。她紧闭双眼，内心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翻涌，唯有反复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来寻求一丝慰藉：“那是韩希……那是韩希……”纵然如此，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冰冷的水流混杂在一起。 她靠在墙壁上，大口呼吸，努力平复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混乱情绪。直到门外再次传来韩希忧心忡忡的低唤，她才深吸一口气，擦干满脸的水痕和泪痕，强自镇定地打开门。 走出浴室的钟钰杳脸色苍白，神情恍惚。韩希心疼地看着她，默默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回到床边。两人在黑夜中紧紧相拥。 “到底怎么了？能告诉我吗？”韩希的声音充满了担忧与怜惜，只恨不能替她承受那份痛苦。 黑暗中，钟钰杳哽咽的声音微弱传来：“韩希……别问，好吗？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全部告诉你……” “好……我不问。”韩希只能将她搂得更紧，用自己的怀抱和体温去抚慰怀中轻颤的人儿，“我一直陪着你。” 这一夜，钟钰杳睡得很不安稳，韩希几乎是醒了一整晚，小心地看护着她。拥她在怀的感觉，温顺又脆弱，如同守护着一个易碎又珍贵的梦境。 天光微熹。“唔……”钟钰杳在熟悉的温暖气息中悠悠转醒，睁眼便撞进韩希清澈的眸子里。 韩希弯起嘴角，温柔地道：“早啊，小懒虫。” 一丝满足的笑容攀上钟钰杳嘴角，她伸出手臂，亲昵地环住韩希的脖颈：“早……怎么醒得这么早？” “上早班，我得走了。” “嗯……”环抱的双臂依然没有松开的意思。 “钟钰杳，”韩希眼底蕴着笑意，“完了完了，现在换你开始粘人了？” “嗯。”钟钰杳坦然地应承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依恋。 直到瞥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快指向七点半，韩希真的要迟到了，强压下心中浓浓的不舍，才柔声道：“好啦，我真该起来了……”钟钰杳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看着她慵懒眷恋的模样，韩希心底也泛起万千不舍，她弯下腰，凑近她的唇：“给我一个早安吻好不好？”钟钰杳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迎上去，在她唇上印下轻柔而坚定的一吻。 “你再睡会儿，晚上下班我去接你。” “好。”韩希整理好衣着，离开的脚步充满迟疑，一步三回头，“那我……真走了啊？” “嗯，快去吧，真要迟到了呢。”钟钰杳笑着催促。 房门被韩希轻轻带上。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温情仿佛仍在空气中萦绕。钟钰杳躺在尚有余温的床上，昨夜那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那个瞬间席卷而来的恐惧与痛苦……她不能再将韩希推开，也不能让这阴影横亘在她们之间了。思索良久，一个决定在心中变得清晰而坚定——她要向韩希坦诚一切。 白天的工作让时间流逝得飞快。夜幕悄然垂落，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骤然倾泻，如急弦乱弹般打得路上行人措手不及。韩希被困在一间商铺的檐下避雨，注视着密集的雨幕。雨势稍歇，她便立刻出发。她要去接钟钰杳下班，这是承诺，亦是此刻最迫切的心愿。 第19章 第 19 章 灯火未熄的商场长廊，钟钰杳远远望见等在那里的韩希，心头一暖，脚步也轻快起来。 “来了？”她几步迎上去。 “嗯，走吧。”韩希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令人安心。 “今天去我那儿吧，”韩希提议，语气带着一丝疼惜，“你那儿总觉得…太冷清了点。” “好，”钟钰杳点点头，声音柔和，“都听你的。” 韩希侧目看她，故意逗趣：“啧啧，钟钰杳，现在连主见都不要了？” “是啊，”钟钰杳唇角微扬，眼底漾着浅浅笑意，“可不都被你拿走了么。” 韩希看着她，笑容更深，目光如同浸透了蜜，满满当当装着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两人打车到了韩希的住处。 暖黄的灯光下，房间里温馨舒适，钟钰杳却感到指尖有些发凉。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面向韩希，眼神里交织着挣扎与决然。“韩希，”她声音低哑，“我…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韩希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联想到昨晚对方辗转难眠的沉默，心下一紧：“是关于…昨晚的事吗？” 钟钰杳闭了闭眼，避开那关切的注视，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 话音刚落，她便被卷入一个坚定而急切的拥抱。韩希的双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在她耳畔斩钉截铁地响起：“钟钰杳，你听好！不管是什么，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 钟钰杳在她怀中微微一颤，苦涩的笑意爬上嘴角，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艰难地开口，字字如刀：“我…我…被人侵……” “别说了！”韩希猛地打断，手臂收得更紧，恨不得替她挡住所有风雨与伤痛，“别再去回忆那些…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她的声音急促而颤抖，却又无比清晰：“我不介意！钟钰杳，我不介意！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那层强行支撑的坚硬外壳轰然碎裂。长久以来被刻意压抑的恐惧、屈辱和悲伤，如同找到了出口，随着韩希这句沉重而滚烫的誓言汹涌而出。 钟钰杳死死抓着韩希的衣襟，失声痛哭，泪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肩头。那压抑了太久的呜咽与抽泣，是灵魂深处堆积的污垢被冲刷的声音。像一条搁浅太久、濒临干涸的鱼儿，终于被那双温暖的手小心翼翼抱起，重新放回了包容一切的大海。她终于可以畅快地呼吸，可以无所顾忌地哭泣。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平息，化作细微的抽噎。她哭尽了这些年来的怨怼——对不公命运的怨怼，对母亲袖手旁观甚至施以责骂踢打的怨怼，对那场毁了她的20岁人生的禽兽行径的怨怼，以及那个破碎的自己的怨怼。却也在这片泪海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感激——感激命运终究让韩希来到了她的身边，这抹足以照亮深渊的光。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真要变成小花猫了。”韩希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化不开的心疼。她小心翼翼地用指腹，一点一点擦去钟钰杳脸上残余的泪痕。 钟钰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韩希…谢谢你的…你的……不介意。” 韩希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心头揪痛，无比郑重地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向我敞开心扉…谢谢你，钟钰杳，愿意接受我的爱。”她抵上钟钰杳的额头，低声诉说着那无比珍贵的三个字：“我爱你。” 关于那场铭刻在二十岁、永夜般的噩梦，是深扎在钟钰杳心口最痛的一根刺。那个所谓继父狰狞丑恶的嘴脸，喷吐的污言秽语，母亲随之而来的冰冷责难与打骂…种种场景，即使过去多年，仍清晰得如同昨日，将她一次次拖入窒息与绝望的冰窟。 这么多年，她背负着这沉重的阴影，如同身披一副看不见的枷锁，让她本能地逃避亲密，不敢爱人，更害怕自己早已丧失了爱的资格。 韩希的出现，不仅仅是用温暖包裹了她冰冷的周身，更像是在她沉寂荒芜的心田上播下了希望的种子，让她那颗蜷缩已久的心，开始怯生生地渴望阳光，渴望重新拥有那颗可以纯粹去爱、也值得被爱的能力。 爱，有抚平创伤的力量。韩希无条件的接纳和滚烫的爱意，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打开了钟钰杳封闭的心门。 就在这一刻，紧紧依偎在韩希的怀抱里，钟钰杳感到长久以来沉重的自我厌弃和尖锐的自责，奇异地开始软化、松动。她终于决定，放过那个伤痕累累的、自认为“不堪”的自己。她要试着放下过去，更要张开双臂，用力拥抱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真实的幸福——那个终于勇敢地选择去爱、并被爱深深包裹的自己。 “时间会磨平一切的，对不对？”钟钰杳带着泪意扬起脸，努力牵起一个微笑看向韩希，“我是谁？” “钟钰杳！”韩希毫不犹豫地回应，眼神灼灼。 “那…”钟钰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却又充满了新的勇气与依赖，“你是谁？” “韩希！”韩希回答得响亮而清晰。 “再问一次，”韩希的眼中蕴满了柔光与坚定，“我是谁？” “韩希！”钟钰杳再次喊出那个能带给她安全感和力量的名字。每一声应答落下，韩希便温柔地凑近，用温热柔软的唇，细致又虔诚地吻去钟钰杳眼角新涌出的泪水。每一次轻吻，都像在轻轻覆盖一块旧日的伤痕。 她要一遍遍地告诉钟钰杳：你看，回忆可以美好。她要用人间最温暖的情感，驱散那笼罩在心头的、无形的恐惧寒冰。 这个漫长而艰难的夜晚，这场剖开所有伤口的坦白局，终于卸下了钟钰杳最后的、沉重的顾虑。泪水流尽，心却轻盈得仿佛能飞扬起来。她依偎在韩希怀中，听着彼此的心跳渐渐同频。窗外夜色如水，室内灯火可亲。一个无比明晰的念头在她心底破土而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和希望：她想，她终于可以去爱了。不再惧怕，不再迟疑，以完整的勇气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