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尘坤到底还是被请到了周府。
但周时年听说,他并未留在府上用膳,只待了不过一刻钟便离开了。
他走后,老夫人在屋里摔了茶杯。
李氏和郭氏也都回了自己院子闭门不出。
不用去打听,周时年也明白老夫人必定没有说动游尘坤在周家大爷二爷一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
他要监察,知州大人便有心无力,只得顺着现有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一查,发现除开染布坊一事,周家的其他生意也都多少出现些问题。
周家的两个顶梁柱如今被关在府衙,只剩周府里三个女人顶不了事。周家各行各业的管事前来禀报,也只得老夫人出面解决。
一来二去,周老夫人这回是真的病了,劳累过度忧思过甚,一病便是小半月。
这半月来,陵州城里属于周家的生意早已经乱做一团了。有精明者趁此机会做起同样的生意,瓜分周家在陵州城的客源。
李氏与郭氏收到消息,可是她们对做买卖一事并不精通,老夫人又病了,只得眼巴巴的望着。
倒是这时周时年站了出来,到李氏身边出了几个主意,颇有成效,令李氏对她改观不少,让染布坊的管事见了周时年。
这是周时年回了周府后,第一次见外男。
染布坊的管事四十余岁,长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本因染布坊被投毒一事他被带去州府询问数遍,排除了他的嫌疑后今日才回来处理染布坊的事情,没想到来周府禀告事情见他的会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李氏在一旁看着,周时年很有分寸并不多言,只是告知管事将前两月的菱纱布匹处理掉,别去售卖。
管事不解,他道只有那一批的浣纱布被投了毒,菱纱布匹并不是同时期染织的。
周时年知晓上一世那名伙计先是在菱纱布的染缸中投毒,后才在浣纱布的染缸中动手。浣纱布匹比菱纱布匹便宜,售卖的多点,出事便更早。
上一世布料有毒一事周家好不容易按了下来,菱纱布匹又被爆出有毒,让周家的生意直接伤到了根本,才着急忙慌的将她嫁给游尘坤,以求他看在姻亲的份上,网开一面。
只是,当初她虽嫁了 ,却被游尘坤带去了京城,周家的生意还是受到了重创。
周时年无法说出为何知晓菱纱布匹有毒,只得让管事先回去查看。
管事半信半疑的回去,派人查验了库房内的菱纱布匹,果然在其中的几匹布上发现有毒,赶紧回周府禀告。
李氏也很震惊,询问周时年为何知晓菱纱布有毒,周时年只是道父亲托梦。
如此灵异的事情,李氏并不信,可是她看着周时年乖巧怯弱的模样,又没有接触过外人,只得将此事放一旁,“这件事情你有功劳,待你祖母病好后,我会与你祖母说说,给你奖赏,你回去吧。”
周时年笑着点头,她不想周家太乱,以至于慌不择路,草草将她许配给游尘坤。
周时年在周府小心谨慎的过着日子,却有人找上门来。
老夫人的身子才刚刚见好,周府管家便急冲冲跑来禀告,说是京城里来了人,要见二小姐。
“何人?京城里来的?”周老夫人有些奇怪,在李氏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二小姐?哪个二小姐?”
“是……是时年小姐。”管家恭声道。
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时年怎么会认识京城里的人?”
奇了怪了,这丫头不是被她们给丢在山村里的吗,认识游尘坤已经是意外了,还能认识京城里的人?!
“是……我看了牌子,是京城里靖安王府的牌子。”
“王府?!”听见这个消息,不仅老夫人震惊了,就连一旁的李氏都合不上嘴。
“快去将周时年叫来,我问问先。”周老夫人立马挥手,派出身旁的嬷嬷亲自去清雅苑将周时年请了过来。
这一回,是真的可以用‘请’字。
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在府上数年,身份颇高,平日里见了周时年都是端着的态度,今日里却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的请她去老夫人院子。
周时年心中惊奇,面上显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年丫头你过来啦?”老夫人看见周时年,脸上又带上了分外亲切慈祥的笑容。
“祖母,您找我?”周时年小声道。
“哎,祖母想问问,你可认识京城里的人?”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望着周时年。
周时年心中一跳,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快三年未见的李季言。她当初曾经想过,李季言是来自京城里的人,但是她没有确定,所以不敢认下,只得摇头。
“我不认识京城里的人,我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长益村到益阳城。”周时年实话实说。
周时年的过去,老夫人早已经派人去查过,是说这丫头没有乱跑过,除开去了一趟益阳城一直都乖乖的待在长益村里。
“那就怪了,京里来人,说是要见你。”老夫人没有隐瞒,“是靖安王府的人,如今马车就在府外,祖母随你出去瞧瞧。”
老夫人站起来,久病刚愈,年岁又大了,身子比较虚弱,只得拄着拐杖。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周时年。
李氏则在另一侧,扶着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臂。
周时年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靖安王府?
她并不认识。
但靖安王府她是听过的,如雷贯耳。
上一世,她虽游尘坤进京后,在京中贵妇们口中听过最多的便是靖安王。
靖安王为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地位显赫。且听闻人生得极其俊美,是京中所有待嫁贵女们心中的夫婿人选。
但她只是听闻,从未见过。
传言靖安王性格乖张,行事诡谲,哪怕登门提亲之人踏破门槛也无一人入得王府。
至她死时,都没有听闻过靖安王娶妃。
她怎么会认识靖安王府的人?
心中虽疑惑,但周时年还是乖巧的跟在周老夫人的身旁,出了周府。
周府外,安安静静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通体黑色,整个车架上雕刻着纹路精美繁复的花纹。四名手持佩刀的侍卫随侍在旁,人高马大英武不凡。
马车上并没有悬挂任何能表能身份的物件儿,但周府管家说,他是亲眼瞧见了靖安王府的牌子的。
周府出来了人,马车旁站着的一名身着盔甲的俊美男子上前,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周时年可在?”
人群里,周时年望着眼前的男子,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他。
老夫人轻轻扯了扯周时年的手,她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抿唇道:“我就是。”
“随我来吧。”男子看见周时年点了点头,又对着周老夫人道:“我家主子请周小姐做客,还请放心,不多时便会将周小姐送回。”
周老夫人这才赶紧开口道:“你们……当真是靖安王府的人?”
“天下还有敢冒充靖安王府的人?”男子冷哼一声,“老夫人请放宽心。”
说罢,他看向周时年,态度明显好了一些,“周小姐,请。”
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周时年随他下台阶。
周时年看向老夫人,小声道:“祖母,我……”
“既然是王府来的人,你就去吧。”老夫人自然不敢得罪靖安王府,虽不明白王府的人为何会来找周时年这丫头,但若这丫头真能跟靖安王府牵上线,那她家大郎二郎岂不是有救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的眼神更加热切,叮嘱道:“年丫头,切记不可冒犯贵人。”
靖安王府来的人,不论是谁,都是她们周府的贵人。
“我知道了。”周时年这才跟着男子走下台阶,来到了马车前。
“周小姐请上马车,我家主子在州府别苑等您。”
周时年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迈上了看似低调,实则奢华的马车。
马车内,锦缎软塌,矮几上的熏香是龙涎香的味道。
如此名贵的香料,怕是只有……
周时年伸出手抚着自己乱跳的胸膛,靖安王如今有十六岁,与李季言的年岁相差不大。
莫不是……李季言真的是靖安王?
周时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敢再去想。
马车徐徐前进,到了州府别苑。
这处别苑是京城里达官显贵过陵州城落脚的地方,连知州大人也不能常来住。但这处别苑紧邻州府,也是方便知州大人招待贵客。
周时年被请下了马车,带入了别苑中。
州府别苑中景致风雅,一砖一瓦皆是用了心思,便是连地砖都是上等的白玉砖。
院内栽种了树种名贵花草,正灼灼盛开。
一道修长的背影双手负于身后,似是望着花朵出神。
他身着青色暗绣蟒服,在阳光下褶褶生辉,身形高大,背负于身后的双手可见其骨结分明,十指纤长。
领路的人只将周时年领在花园入口处,并未踏入。
周时年只得自己一步步犹豫着缓缓靠近。
本她还想过会不会是李季言来寻她了,可是端看这高大威武的背影,与她记忆中纤瘦的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听得动静,那男子转身,他逆着光看向在周时年,依然可见其俊美如天神降临的面容上一双透亮的灰色瞳孔。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