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雨水落在残破的屋顶顺着破瓦汇聚成了一股水流透进了屋里。
滴答,滴答。
雨水滴落在屋里泥地上发出细小的声音,没有惊扰一旁唯一没有漏雨的屋顶下方的土炕上躺着的一个身影。
浓浓的湿气裹着秋末的寒风,让土炕上的人紧紧的抓着破旧的棉被,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进棉被不让寒气透进来。
至于屋子里漏进来的雨水,周时年现在管不了它——索性屋子里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根长条凳子以外,没有什么多的家具。
第二天,雨一停,周时年就起来了。她将土炕上的棉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角落,摸着棉被上总觉得有些湿润,大概是昨晚上进了雨水,只有等天放晴了才能去晒一晒。若是继续下这种连绵细雨,她唯一的这床被子,怕是该长霉了。
穿鞋下了炕,周时年用竹把做的扫帚将屋里的雨水扫了扫,打开了木门,等风吹一吹将泥地吹干。
走出屋子,一旁还有一个更矮更小的屋,是周时年做饭用的灶屋。翻了翻米缸还剩小半缸的米,舀了一小碗出来倒入铁锅中,准备煮一些稀饭当做早饭。
动作熟练的将柴火放入灶台下,橘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模样——白皙的面庞上嵌着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睛,在烛火的映衬下,长长的睫毛倒影在她脸上看不清她的神色,小而挺翘的鼻子下是一张小小的红唇。
即便身着粗布麻衣,周时年看上去依旧像是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她看上去年岁不大,顶多十二三岁,但一人居住在偏僻山村的破屋中也不显得害怕,反而井井有条的将这破屋一点一点收拾起来。
看着灶下的火,周时年放下火钳,撑着下巴思索起来。
尽管已经是第三日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明明已经死了呀,死在了游府,死在了京城。死后她的灵魂飘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游府的人用草席将她一裹,用板车拖到京城外的一处荒野草草的弃了,甚至都没有帮她挖个土埋一下。
她守着自己的尸身以为要亲眼看着自己腐烂,却没有想到再一睁眼,她又活过来了,活到自己的十三岁。
这时候她还在偏僻乡村的远房穷亲戚家做着活儿,并没有被接回周府老宅。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七年了,张姨一家只有在最开始的一两年对她还算好,虽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却也没有使唤过她做什么活儿,她们吃什么,她也就跟着吃。她知道周府每年都会派人送些钱银过来给张姨一家,当做她的抚养费。
周时年五岁的时候,她的爹娘在外经商时被山贼劫道儿,抢了货银不说,人也给灭了口。她的爹爹是周府的第三子,成亲多年也只她一个孩子,两人一死除了她至此在周府就没有了周三爷一脉了。再后来,周老夫人生了一场大病,喝了许多药汤都不管用,没法子了请了道士,算出竟是周时年死去的爹娘一直跟着她,克着周老太太了。
周府的人都害怕,索性就将才六岁的周时年送到了乡下的穷亲戚家养着,反正在哪儿也是养,周府又不是没有给银子。
这一送就送走了七年。
除去最开始的两年,在周时年八岁之后,张姨一家见周府一直没有来人看过周时年,慢慢的就开始怠慢起来,指使她干活儿,不干就没有饭吃。哪怕周府每年都派人送了银子来,张姨却还是说送的银子根本不够周时年吃饭,要让她自己做活儿养活自己。
周时年虽年幼,但也知道自己没有人管,张姨让她挑水她就挑水,让她洗衣服她就洗衣服,她想着等她长大一点能够自力更生了,就不在张姨家住了。
一直到十五岁,周家竟派人来接她了。
回了周家老宅,在踏入这个富丽华贵的大门时,周时年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还留有一些关于这里的记忆,但总觉得不真切像是在做梦一般。
有人领她去洗漱,换了一身红色锦缎袄裙,长长的头发也被婢子打理顺滑,插上两朵浅黄色小花和一根玉簪。她摸着头上的玉簪心想这根簪子可以换好多粮食了。
周时年本就长得好看,虽生活在乡野,但随她父母生来就长得白净并没有像寻常乡下人那般晒得黝黑,穿着粗布麻衣不细看并没有太引人注目,换上这身华丽的衣裙,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周时年被领着去见了周老夫人,一个看上去很是慈祥的微胖老人。
周老夫人穿着深绿色绣花袄裙,花白的头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发髻上插着几只金钗,交叠在大腿上的手指带着一枚祖母绿的戒指,见她来了激动的招了招手,抬手间手腕上露出一根翠绿色的玉镯,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我的时年啊,你终于回来了,想死祖母了!”周老夫人见到周时年的时候眼前一亮,在看清楚她的模样时显得更为高兴和激动。
周时年被领到周老夫人身前,老夫人伸出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脸的愧疚和心疼,“都怪我这身子骨太差了,养了这么些年才将将养好,这些年,苦了你了。”
周时年对周老夫人有一些零星的记忆,但不多,面对着老夫人的热忱和慈爱,只是怯弱的抿着唇。
——如今想来,老夫人看见周时年模样长得好,那激动和高兴是发自内心的。这副模样的周家小姐嫁给游家指定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当时的周年时没有经历过,在看见周府里大伯二伯以及大伯娘二伯娘都对她很友善的时候,放下了戒心。在周府生活的一年多的日子,她努力的学习周老夫人给她请的教书先生教导的字,努力的学礼仪。为了讨老夫人的欢心,她每日都睡得极晚,就为了多认几个字儿,明日说给祖母听,祖母会表扬她的。
后来祖母给她定了一个亲事,竟是前年高中状元的状元郎,如今在京城做官儿。不仅身份高贵,人也长得俊美。
当时的周时年以为祖母对她是真的疼爱到了骨子里才会认真给她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直到嫁入了游府才知道,原来游家与周家有仇,血海深仇。
当年游家与周家都是经商之人,两家生意往来,交情不错,所以给两家的小辈定了娃娃亲。后游家经商失败求周家相助,周家不仅拒绝了,还暗自打压游家的生意,让游家在陵州城里彻底待不下去。游家父母带着游尘坤变卖家产想要搬去陵州下属小城,路途上遭遇了洪水,游父为了游尘坤母子二人落水被冲走,再无踪迹。
游尘坤高中状元,做了官儿回来陵城要求周家履行婚约。周家人当初做那些事儿的时候没有想过游家还能起得来根本没有遮掩。也从打听来的消息中得知游父被水冲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坟墓都没有。这游尘坤来求娶周家的人,显然是来者不善报仇来了。
可不答应,游尘坤手中有当年的婚书,如今又做了官儿,只是商贾之家的周家哪里得罪得起。
想来想去,终于有人想起了故去的周三爷家有一个女儿,算起来也该到了婚嫁的年龄了,这才火急火燎的把周时年从山村里给接了回去。
啪嗒!
一声轻响,将周时年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看向灶火,刚才是柴火燃烧发出的声音。看着火小了一些,周时年又往里加了一根粗粗的木柴。
嫁给游尘坤的那一年多,周时年从人间到了地狱。她从来不知道人可以恶毒成什么样子,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游家却将所有的错算在了她的身上。尤其是游母,盯着她的眼神犹如鬼厉,仿若是她将游父害死的一般。
明明,游家求助周家的时候,她已经生活在偏僻的乡村了。
可是,她是周家人。游家将所有的气都出在了她的身上,她在游府小心翼翼,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游母却依旧动不动就打骂责罚,夏日烧火,冬日洗衣统统是她要做的,游母一个不高兴,她便被鞭打棍杖。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周家却仿佛没有她这么一个人一般,从来没人来看她,她寄回去的书信也全都没有回信儿,疼爱她的祖母没有消息儿,自己的大伯二伯也置之不理,那时她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
游尘坤连话都不怎么与她说,每日回府来,就在书房处理公事。夜间,狠狠地折磨她,根本不把她当人,完事后起身就走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她就像一个暖床的工具。
啪嗒!又一声柴火炸裂的声音。
周时年微微颤抖了一下,心神回笼——她重新活了,无论如何她再也不要嫁到游家。
锅中飘出了米的香气儿,周时年站起身揭开盖子,看着白色的大米在翻滚的水中起起伏伏,她呼出一口气,将这些思绪抛出脑后,不让自己去想。
稀饭要煮好了,周时年用火钳夹了一些烧得通红的木炭出来,放在面前的铁盆里,铁盆上有一个三角的支架勾着,周时年一手提着铁盆的支架,一手拿着火钳,她想把这些烧红的木炭放入土炕下,给潮湿的土炕去去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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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