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3章 其实也快乐

作者:山色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0.


    老头开始对我好起来了,不会再让我饿得吃草,也不会让我睡在门口,我拥有了住在杂物间里的权利。


    我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我毕竟还是个走路都不太稳的年纪,很快我就遗忘了不安。


    只是,我的饭从老头的剩饭变成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是丸药,有时是苦涩的汤水,有时甚至是一些草根树叶。


    因为实在害怕饥饿的感觉,我对这些东西来者不拒,老头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些东西有些让我全身肿胀像一个水球,有的让我腹痛难忍在地上打滚直到疼昏过去,有的令我呼吸困难咳血不止。


    每当这个时候,老头就会站在一旁观察我,有时为我把把脉,更多时候会在纸上写写画画。


    我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每天只是昏迷醒来,昏迷醒来,不辨天日,不知寒暑。


    我曾向往的屋子和床榻成了我怎么逃都逃不出去的囚笼,我曾渴望的饱腹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梦魇。


    老头又要硬灌我药了。


    渐渐地,那些杂七杂八不知是何物所制的药物对我的作用减弱了,我清醒的时间更长了,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药在我体内肆虐,然后慢慢被我的身体消化。


    老头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欣喜若狂,于是我要吃的东西更多了。


    小小的我被迫学会了妥协,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是要吃的,不如自觉一些。


    为了能得到些喘息的余地,我请求老头让我学习,若我学会了更多药理方面的知识,我在被实验时就能更精准地描述自身的感受,老头也就能得到更准确的数据。


    老头同意了我的请求。


    我终于能从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走出来了。


    老头并不认为我能活多久,因为此时连续服药已经对我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一步一喘,两步一颤,三步咳血,正因如此,我要在有限的时间学到更多东西,才能充分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于是老头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随时随地授学。他在我腰上系了一根绳,每当我走不动倒在地上,他就拖着我走,像拖着一只破口袋,也亏我当时年纪小,又瘦得一把骨头,几乎没什么重量。


    我贪婪地汲取着一切知识,半死不活地硬挺着,我不知道这样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到底有什么值得我坚持的,可是我想活。


    汤药灌入喉咙,我忍不住想,我的生命就如这汤药,嗅闻时便觉恶臭,入口苦涩难言,回味令人作呕,碗底的药渣更是辣嗓子,可还是要硬咽下去。


    我想,这样的日子总会有一个终点的,那老头岁数也不小了,又仇人众多,说不定就在我咳血而死前,死在了我前面呢,哪怕我只有一天自由,那也不枉我喝下的这碗苦水了。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五年,老头没死,我也没死。


    老头没死是因为他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是个神医,手上更是有千余种毒药,自己不想死,没人杀得了他,阎王也不行。


    我没死,是因为那个炼百毒不侵之体药方虽然是个假的,但是和老头喂给我的那些东西似乎产生了某种反应,以至于我成了一个半成品,无论什么毒药都能在我身上发生反应,但是却都杀不死我,五年了,我依旧在苦海中挣扎,不得解脱。


    这五年的时光如此漫长,以至于疯老头也对我产生了一些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的感情,他照旧用我实验他的药,但实验后会为我针灸,吃些滋补的药丸吊着我的命。


    他陆陆续续地教授着我东西,渐渐将他一生所学尽数传授与我了,我也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乖徒弟一样伺候着他,大至炼药打下手,小至洗衣做饭采药,我都一手操办。


    我还在等待。


    是的,五年了,时间让疯老头有了些许真情,但时间无法消磨我的恨意。


    我像一条伏在阴暗沟渠里的毒蛇,细数着每一次痛苦与煎熬,将这些凝成剧毒,用恨意磨成毒牙,只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一击必杀。


    11.


    时机,终于到了。


    老头到底是年岁大了,他在深林间圈了一小块种植着珍稀药材的地,那是老头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宝贝到我都不知道那块地的具体方位,更别说帮他打理。


    林路湿滑,在一次雨后,老头急匆匆地去查看他的秘密药圃,摔倒在了深林中,我找寻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躲在潮湿树洞中的老头,他这次太过匆忙,没有带驱虫驱兽的香包,为了遮掩气味只能在身上糊了一层泥巴,腿还断了一条,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是碍于材料缺乏,还是几乎废了。


    这些年的折磨让我几乎没长个子,力气很小,背不动一个成年人,哪怕那只是个身体萎缩的老头。我只好把老头硬拖回家,就像他拖着曾经的我一般。我用心侍候,任劳任怨。


    老头的疑心病大起,他怀疑是我将他害成如此模样,不论我煎药还是做饭,他都要用那双阴霾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毕竟他正巧留存的解药被售卖一空,原料又正巧被大雨毁了个稀巴烂,偏偏山间小路被山体滑坡堵住,不能去采药。


    这一连串的巧合让他如惊弓之鸟,就连我喂饭喂药他都要看着我吃下,等我没有什么反应,他才会下口。


    这样过了几天,他慢慢放下了戒心。


    一天,我正将饭菜端到他的床前,他半是试探半是威胁地叫我:“小子,你心口那只蛊虫,母蛊可要到苏醒的时候了,但是家里让蛊虫沉睡的药没有了,你若是还想活着,就去采些药回来。”


    我微笑,乖巧回到:“好的,师父。”


    这只蛊虫是我大概五岁时被种下的,当时老头正在研究蛊毒,他收集了很多虫子,但有些虫要到人体里才会放毒,老头为了得到更纯粹的毒,在我身体里放了不下几条虫子。


    这些虫子把我当做活蛊坛,在我体内尽情厮杀,到最后,只活下来一只。


    这一只虫子也成了老头钳制我的武器,令我之后几年即便有机会逃跑却无法反抗。


    只要老头手中母蛊复苏,我就会心脉寸断而死。


    这几年来,老头手中死死把握着让蛊虫沉睡的药方和母蛊本身,不教我知道一点消息。


    如今老头这一句话,既是威胁也是对我的安抚。


    他告诉我让母蛊沉睡的药方,是看我暂时没有二心,也是为了防止把我逼得太过而与他同归于尽才透露出来的,但是母蛊所在,他一辈子都不会让我知晓。


    但是他不会知道,我只要这一个药方就足够了。


    12.


    我不光找来了让蛊虫沉睡的药材,也找来了为老头疗伤的药材。


    老头细细分辨了这些药材,确定没有混进什么毒草。


    他让我在他面前将药熬制出来,我将药炉搬进这间小屋。


    “啪!”一声,寒风冲开了窗户,我走过去,将窗关上,把风雪尽数隔绝在外。


    我开始熬药。


    火苗细细燎着锅底,锅内浓稠的药汤咕嘟着泡泡,又被木勺轻轻推开,药物的苦涩香味在屋内静悄悄地蔓延着。


    老头靠坐在床上,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呼…呼…”


    水汽蒸腾,老头的呼吸声渐重。


    我从容不迫地端起碗,将药汤盛出,站起身,端着碗来到老头床前,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吹了吹。


    唔,这种时候该说句话吧。


    我笑眯眯道:“师父,喝药了。”


    老头沉默一会,伸出手来把碗端过去,指使我道:“去把窗户开开。”


    我顿了一下:“好。”


    我起身去开窗,并且清楚地知道老头在悄悄检查那碗药。


    药当然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烧的炭火,再结合着蒸腾出的药香,与老头腿上用来镇痛的药混合……


    现在才让我开窗,已经晚了。


    我打开窗,看着风雪呼啸着冲进这昏暗的屋子,远处,天地广袤,上下一白。


    我听见身后“当啷”一声响,药碗落在地上,摔碎了。


    老头“嗬嗬”地艰难喘气,他顾不得来掐死我这个祸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怀里掏留下的那一点救命的药。


    但是。


    我忍不住弯下腰,不光是笑得止不住,也是因为肚子里的蛊虫在翻江倒海。


    哈哈哈哈哈!


    它该慌了,毕竟母蛊要死了嘛!


    我跟了这老头五年了,就像这老头了解我对他的杀心不会断绝,所以如此防备我一样,我也了解这老头的戒心有多重。


    他怎么敢把母蛊放在自己不能时时刻刻监控到的地方,自然是放在体内与我性命相连最安心啦。


    我死了他不会有事,他死了我就得陪葬!


    但是他吞了母蛊,他也就跟母蛊性命相连,我杀不死老头,我可以杀死母蛊呀。


    曾经作为活蛊坛的我,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如何对付蛊虫了,老头也不行,他眼里只看见了蛊虫的毒,看不见它们之间的错综复杂的联系。


    老头从他的嗓子眼里挤出沙哑的痛吟,濒死的母蛊在他体内做最后的挣扎,它在老头的心肺间翻滚冲撞,大声尖叫,放出对人体剧毒的信息素去召唤它唯一的子民,我体内的那只子蛊。


    我趴在地上无法自控地干呕,稀里哗啦吐出来一大堆苦水,胃酸和胆汁吐完了之后我又开始吐血,我在地上挣扎,老头在床上抽搐。


    最后,混着我的血肉的蛊虫被我吐了出来,我扶着窗框站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强撑着去看老头。


    老头张着嘴,舌头软趴趴地耷拉在一边,肥硕的母蛊尸体趴在他的胸口,他的手痉挛得像一只干瘦的鸡爪,死死攥着药瓶。


    没打开,他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重重摔在地上,放声大笑。


    13.


    我把老头的宝贝药书搬出来之后,将这个涂满了我的血和泪的房子连带着老头的尸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些书我实在搬不动,于是我把它们用衣服层层包上,放进老头存药的玄铁箱子里,就地挖个坑埋了。


    然后我穿着不合身的厚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当时的我并没有任何目的地,只是想离这块土地再远一点,更远一点,哪怕力竭死在这片苍茫大雪中也未尝不可。


    大雪模糊了我对视力的感知,直到我发觉我的视野在慢慢暗下去,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因为那只蛊虫临死放出的毒加上常年亏空,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我茫然地挥舞手臂,在空中毫无意义地抓了两下,连一片雪都没有抓到。


    我的身子慢慢倾倒,即将落到雪地上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是欣喜地期待着的。


    这样柔软的雪地,就像梦里才有的怀抱一样,在能在怀抱中死去,我真是幸福啊。


    但是我伸着的手被死死抓住了,一股巨大的力道正面把我冲倒,一张被毛领簇拥着的小脸撞进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中。


    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喊,冲击着我的耳膜:“小哥哥你怎么啦!这里不能睡觉!快点起来呀!”


    还小哥哥呢,小哥哥不是睡觉,是要被你压死了……


    我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在这个冬天,我的眼睛就此失明,再也没见过任何东西,但在那清晰到模糊最后变暗的世界中,我看见了除洁白的雪之外的另一样东西。


    是一个穿得毛绒绒的,玉雪可爱的小孩子。


    谢谢大家能看到这,写第一人称的时候就知道会很少人看,偏偏还挑了武侠古耽……


    所以算是自娱自乐的文啦,能看到这的都是我的同好呀!


    如果喜欢看的话,本文目前是隔两天一更,欢迎大家来看药师先生和他超绝迷弟的故事![撒花]


    本文一个月内就会完结哒,请大家一定要和我互动一下拜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其实也快乐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