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富贵债二
“不可能!你胡说!”
山洞内传来李容愤怒的嘶吼。
山洞口的谢问回过头, 恰好看见怒不可遏的李容向沈疑之举起拳头。他眼神微微一凝,屈指一弹。
“啊!”李容吃痛,捂着受击后颤抖的手退后一步。
沈疑之冷漠地垂下眼, “李容,我是否胡说, 你比我更清楚, 不是吗?”
李容猛地抬头, 对上沈疑之仿佛洞穿一切的冷眼,被迫想起了年前的事情。
彼时李采已然疯癫。他带着神志不清的李采, 找上已然入道的叔父, 希望叔父求求仙家, 救救妹妹。
叔父明明答应了, 他还替叔父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还是救不回妹妹, 为什么!?
李容眼底突然一片赤红。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发狠挣开沈疑之, 向外冲去。
洞外弦月如刀, 李容瘦小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密林中。
谢问蹙眉,正要追去,肩头却一沉。
沈疑之伸手搭上谢问肩膀, 抬眼望着密林,琥珀色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阻止谢问动作, 淡淡道:“这是他自己的孽与债, 就让他去还了吧。没有任何一条道理说孩子犯了错就不该受到惩罚。”
谢问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沈疑之无语瞧他, “方才他说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谢问:“你认为是他的错?”
沈疑之冷笑,看着完全蒙在鼓中的谢问,眼神里掺了点看蠢货的鄙薄感。这让谢问的表情沉了几分, 他无疑非常非常讨厌沈疑之看轻自己。
沈疑之却盯着他,无所畏地弯了弯唇角,“算了,谢问。我今日便大发善心教教你,该如何去听世家子说话。”
谢问抱剑。沈疑之望着昏暗摇晃的油灯,缓声:“方才李容说,他一镇之长的父亲不知伢商与镇民的交易,直到女子稀少、产业凋零方才发现,你不觉十分可笑吗?一地之长究竟无能到何种程度,才能让外来的商人在自己的领地肆意妄为?”
“再有便是李采一事。这姑娘若只是被凡人富商侮辱,怎会身中仙家炼制傀儡的离破散?这其间李容到底隐瞒了什么,才使李采魂飞魄散只留一具会呼吸的空壳,你敢细想吗?”
谢问表情严肃起来。
沈疑之提醒:“谢问,你记住,富贵名利场,受惠之人没有冤屈。你以后少同情心泛滥,我可没时间桩桩件件都解释给你听。”
谢问垂眼,听沈疑之抽丝剥茧,明白此事还有被隐藏的真相,只是……
他看向沈疑之,追问:“你早看穿那孩子的本相,为何还要帮他?”
“还能为什么?”
物伤其类呗。
沈疑之回过头,看向木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孩儿,暗叹一息,伸出细长的手指,任一滴指尖血,滴在女孩儿的眉间。
鲜血混着灵力,化作女孩儿眉间一点朱砂,女孩儿周身泛起红光,身下浮现一道黑红的法阵。
这是……
邪术!
谢问瞬间握住沈疑之的手腕,“沈疑之,你干什么!?”
沈疑之面色隐隐泛白,转身逼视谢问,冷声质问:“你想害我遭反噬?”
谢问五指一松,面上担忧不减,暗地里却续起灵力,准备随时阻止沈疑之。
沈疑之冷冷收回视线,抬手捏决,使成型的阵法迅速的运行起来。
谢问在一旁看了会儿,终于明白沈疑之的目的。
他在替女孩儿招魂。
女孩儿如今虽已身死,但很可能还有残魂遗留人间。若是遗留的残魂足够填充躯壳,那女孩儿便还有希望活过来。
只是这样的邪术乃是逆天而行,对施术者而言,消耗巨大,极有可能被邪术反噬。
沈疑之此刻为何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
“呼——!”
山洞外阴风乍起,吹灭洞中烛火。目之可及陷入黑暗。
沈疑之后退一步,轻轻挨着谢问。
谢问伸出一手搭在沈疑之腰间,另手则祭出灵剑,时刻防止阴魂集聚,化形为妖。
“来了!”
沈疑之突然提醒。瞬息之间,山洞内气温骤降,阴风阵阵。
“哥哥,不要……”
尖锐而刺耳的冤声突然响彻山洞。
怨魂无形,却发出刺耳的嘶鸣。
“哥哥,我不要去……他们不是仙人!”
“求求你哥哥,我不要去……你求求叔父,你去求求叔父我不要去!”
“哥哥~”
凄厉怨声陡然一变,化作活泼小女孩儿甜甜的声音。
沈疑之一顿,捏决的手微微颤抖。
“沈疑之?”谢问似有察觉,落在沈疑之腰间的手收紧,把人带入了自己怀中。
沈疑之回神,抬手一挥,毫不犹豫释出灵力,将女孩儿只剩凄怨的残魂彻底抹消。
洞内阴风消失,油灯复明。女孩儿只靠仙术保存的躯壳很快没了生息,迅速枯败下去,化作一具新鲜的白骨。
沈疑之扫了眼,无奈收回灵力,疲惫的身躯靠着谢问,脸埋进谢问的肩窝。
谢问一顿。
原本还想劝沈疑之不要肆意动用邪阵。
可此刻,看着埋在自己肩头的人面色惨白,眼神疲惫而悲伤,竟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转瞬天明。
谢问埋葬好李采,问一旁树下站着的沈疑之:“现在去哪儿?”
沈疑之望着埋葬女孩的小小的土堆,轻声道:“扶花镇。”
*
清晨的扶花镇褪去夜间的奢靡与热闹。地面满是零散的衣物,与横陈的、赤裸的、交叠的人。
没了夜色的遮掩,这些沉溺于欲望的生物,仿佛一只又一只被操纵的白猪。
沈疑之目不斜视走过,最终来到镇中央、由南冥洲仙侍守卫的李府。这里曾是李采与李容的家,后来被其臣服于南冥洲的叔父占据,成了操纵扶花镇百姓的淫.靡炼狱。
此时,李府大门紧闭,值守仙侍瞧见沈疑之,上下打量一番,看他衣锦饰玉,腰间还挂着世家大族专属的灵通玉佩,立即堆满笑容,迎上前来,“拜见小仙君,敢问小仙君要寻何人?”
沈疑之:“李容。”
仙侍一愣,冲身后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同伴立即转身,推开一道门缝,想要挤进府中。
沈疑之此时出手,悍然轰开李府大门。门板被击飞在地,院中遮掩不住的血腥气,弥漫出来。
沈疑之掠过震惊的仙侍,走进李府。
李府瞧着十分气派,装潢样式已然改弦更张,带了南冥洲仙家楼阁的影子,奢靡而堂皇。
可惜前院富贵阴影之下的青砖地面,流满了干涸的鲜血。
沈疑之循着鲜血的源头,看见了狗笼中被疯狗撕扯得零零碎碎的李容的尸体。
小孩儿完完整整来,如今却连一块儿完整的肉也找不出来。
“仙人?”
很快,有一中年男子从后院跑出,惴惴不安地跪迎沈疑之。
沈疑之垂眸,扫一眼地面的中年修士,淡淡问:“你是李采的叔父?”
“呃,是、是……”中年男子犹豫着回答,似乎在思考眼前仙人为何提起这晦气的名字。
可不等他想明白,便觉脖颈间一凉。再低头,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中年男子瞬间瞪大眼,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头颅正在位移。
“咚——”
李采叔父的头颅跌落在地,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诶,这……”仙侍有些无奈,虽然死个小小散修无足轻重,但到底是打了他家主人的脸。
“小仙君,”仙侍趋步上前,佯装恭敬,试探问:“不知这低贱的散修何处惹了您?不如这样,我这就去通知我家主人,让我家主人亲自来向您赔罪,如何?”
沈疑之震掉剑身之血,转身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仙侍正等他这句话,闻言昂起头,扬声道:“南冥洲,明尊宠亲,月妃本家杨家嗣子杨月城……的表侄儿柳三少是也。”
“柳家?”沈疑之将手中剑插回谢问的剑鞘,细细想一番后,冷声讥讽:“就是那个攀附杨家不成,险些被逐出南冥洲的柳家?那真是好大的名气啊。难怪不在南冥洲经营本业,反倒跑来东洲隐姓埋名做起下九流的营生,真是可怜呐。”
“呃这……”仙侍面露难色。他方才所言,本是为了搬出主家身份吓退这不过金丹初期的小子。可如今听他口气,倒不像是一般人。
仙侍低了点头,收了些许傲气,正色问:“敢问小仙君何处人士?”
“这就要请你家主人亲自来问了。”
仙侍脸色一变,由于拿不准沈疑之身份,不敢擅作主张,只得遣同伴去问上峰意见。
约摸一炷香后,通过层层通传,一道狂傲虚浮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哎呀,不知何处仙君来此,竟是柳某怠慢了,勿怪勿怪。”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衣着骚包的南冥洲世家子从影壁后绕出。他面容比声音虚浮,眼下青紫一片,手上还搂抱着一个清秀的少年,显然长期浸淫.色.欲中,早失了修行的定力。
等定睛瞧见容色惊人的沈疑之,瞬间两眼放光,把什么都忘了,推开怀中少年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呀,原来还是一位美……”
利剑出鞘,冷不丁抵上柳三脖颈,拦住了柳三想碰沈疑之的手。
柳三一顿,下垂的眼角斜睨向执剑的黑衣剑修,虚浮的脸色沉下来,又威胁般看向沈疑之,“美人,出门在外,还是应当管好自己的狗啊。”
他无疑是把谢问当做沈疑之的剑侍。
一个带着金丹期剑修出门的世家少爷,背后能有多大的势力?
柳三有恃无恐,赤.裸下流的目光流连在沈疑之的细腰与脸蛋。
沈疑之面不改色,指着门外长街,平静问:“如今扶花镇的生意,可是你在管?”
“哈哈,小本买卖,不足一提。美人若是看上了,只管拿去。”
“是吗?可惜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美人喜欢什么呢?”柳三伸手捏住抵在喉间的利剑,□□着邀请沈疑之:“要不美人与我一同回飞舟,我们把酒言欢,细细商量?”
“这就不必了。因为,”沈疑之瞬间抬手掐住柳三脖颈,将人狠狠贯在地面,声音仍旧平静:“我只看上了你这条贱命。”
“呃啊……”柳三后脑勺着地,摔得脑子发昏,一身元婴修为仿佛被锁住般,完全释放不出。他睁眼看着上方气定神闲的沈疑之,心中再无淫邪之意,只觉背脊发寒。
怎么会?自己怎么会被一个金丹初期的小子制服?
“仙人……”
“三少!”
周遭霎时间乱做一团。有人上前施救,有人通知救援。瞬息间,沈疑之与谢问便被柳三带来的仙侍包围。
柳家虽然不算仙门顶级世家,但也与明尊的姻亲沾亲带故。是以门下仙侍实力不弱,俱是元婴期修为。如今十数元婴期修士结下法阵,强大的灵威震得沈疑之胸口发闷。幸得谢问拔剑相护,他才没就此脱手,让柳三逃了。
柳三见状冷笑,憋得青紫的嘴唇艰难开合,嘶声讥讽:“美人,如今这世道可由不得你逞凶斗狠。要杀我,你够格吗?”
“我够格吗?”
沈疑之倏然一笑,漂亮的眉眼完全绽放开,眼底却流露冷意。
经柳三提醒,他才想起一事,当即不管不顾,顶着法阵高压,祭出灵剑抵在柳三金丹之上。
“三少!”周遭柳家仙侍随即动作,想要救主。
然而阵法将成,他们却见欲杀柳三的青年眉间浮现耀目的金印。
那是……
东南十六洲沈家印信!
逼近沈疑之的法阵骤然一散。仙侍们面面相觑,最终收了灵器,向沈疑之俯首。
沈疑之垂下眼。耀目的金光于他精致的眉眼流转,衬得他高高在上,仿佛生杀予夺的无情神明。
“柳三,去死吧。”
柳三倏然睁大眼,看着家世身份远高于自己的沈疑之,眼底终于迸发恐惧。
“不、不——!”——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22章 富贵债三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扶花镇。
随着金丹破碎消散, 将扶花镇变作淫.窟的柳三彻底死了。
这个曾以权杀人、作威作福的世家子,如今死于更大的权势。孽债轮转,生吞百姓血肉骨髓之人, 没有冤屈可言。
扶花镇一朝得了自由,镇民却满目茫然, 他们推开压着自己的客人, 看着闲庭信步走出李府的沈疑之, 又吓得跪了下去。
沈疑之扫过这一镇麻木的人,覆手收了灵剑, 御剑离去。
“沈疑之!”
谢问追出两步, 看着一镇百姓又停下, 抬手捏决通知神剑宫门人来此善后。神剑宫门人很快赶来, 谢问隐去沈疑之主动来此一事, 简单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匆匆去寻沈疑之。
沈疑之离去已有一会儿, 谢问不确定他去了何处, 只能沿着回仙宫的方向,飞飞停停。就这样御剑半日,他终于在一条穿山而过的江面寻到了沈疑之。
时值黄昏, 天地色彩浓烈。沈疑之素衣执剑,静静站在波涛汹涌的江面, 不知在想什么。
谢问在半空等了会儿, 迟迟等不到沈疑之上岸, 索性御剑飞下,停在沈疑之身前。
“沈疑之。”
沈疑之抬眼看他,不知因为什么事情,琥珀色眼底无甚光彩, 看着很是落寞。谢问心中莫名一软,沈疑之却在这时欺身上前,一剑向他杀来。
谢问一凛,横剑抵挡。
二人距离拉近,谢问隔着倒映夕阳的剑光,看见沈疑之眼底压着复杂的情绪。他瞬间明白沈疑之需要发泄,于是祭出点灵力防御,放开手与沈疑之过招。
天边残阳如血,江面波涛怒嚎,二人剑招凌厉,如飞鸥般在江面来回飞跃,直至精疲力竭,沈疑之才极轻地笑了声,收了灵力任自己向下坠去。
“咚——”
素衣青年没入波涛汹涌的江水中。
“沈疑之……”
谢问眉一蹙,跟着跃入水中。
江水湍急,水中满是翻卷的白色气泡,使得视线受阻。
谢问顺流而下,瞧见完全随波逐流的沈疑之 ,忙祭出灵力,缠住青年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沈疑之眼皮颤颤,淡淡看他一眼,又阖上双眸,仿佛疲惫至极。
谢问不知他怎么了,只得环住沈疑之的腰,将人带出水面。
不过落水片刻,残阳已尽归西山。夜幕完全降临,天地黯淡,只余江岸些微渔火。
谢问想起沈疑之怕黑,放开人准备去生火。沈疑之却扣住他的手,顿了顿后,再一次环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第二次了。
谢问身躯略微有些紧绷。看着第二次主动靠进自己怀里的沈疑之,心脏跳动很快,却想不明白沈疑之为何这样。
是……累了吗?
谢问眼底光彩晃了晃,终究什么也没问,僵硬的手抬起,轻轻拍了拍沈疑之的背。
沈疑之抬头,鼻尖蹭过他侧脸,极近地看着他。呼吸交缠,馥郁的暖香袭来,谢问唇线瞬间抿紧。
沈疑之垂眸,挂着水珠的眼睫颤颤,接着伸出湿漉冰冷的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凑近他,背着升起的皎皎明月,蜻蜓点水般啄了下他的唇。
仿佛一滴水砸进平静的水面,涟漪四散。谢问滚了滚喉结,好一会儿才哑声:“你体内的蛊虫又……”
“嗯。”沈疑之抵上他额头,“谢问,你想做吗?”
谢问脑中轰然一炸,胸腔爆发的情绪比蛊虫的影响还要激烈,怔怔难以回答。理智上,他知道沈疑之突然主动,必定别有怀抱。可他此刻、竟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他的心跳动得太厉害了。仿佛今夜习习的风、江面翻卷的波涛、聒噪的虫子甚至飘落的一片枯叶,都在影响着他的判断。
谢问无疑也是个极其“自负”与“自我”的人,这是强者的通病。他初见沈疑之,便有种狭路相逢的紧迫感,于是拼了命修炼,只为有朝一日能把沈疑之踩在脚下。
然而如今,沈疑之只是稍稍展露柔软的一面,他便丢盔卸甲,分不清风动心动。
夜风缠绵,带得二人间的吻也温柔。
谢问轻轻托着沈疑之的腰,感受落在嘴唇的柔软触感,记不清这个吻是如何开始的。等唇分,他才会回神般放开怀里的人,迅速背过身去。
“嗯?”沈疑之曲起手指,轻轻蹭了下红润濡湿的唇,有些茫然地看着谢问的背影。
“不继续吗?”
谢问沉默,想要拒绝,可胸腔内的跳动根本停不下,好半晌后才认命般转过身,强势扣住沈疑之脖颈与腰,用力吻回去。
“嗯……”
唇舌被迫打开。沈疑之诧异地看向谢问。
谢问对上他视线,落在他后腰的手明显收紧。
沈疑之暗笑,瞬间放松下来,细瘦的手臂挽上谢问脖颈,回应青年带着情绪的热吻。
暧昧的气息在黑暗的江岸弥漫,很久很久,才随缱绻的夜风消散。
二人唇分,彼此贴着的额头,缓了会儿才彻底分开。
“沈疑之……”
“嗯。”
“为什么突然……”
“没什么。”沈疑之微凉的手摸摸他的脸,轻声道:“我想要你,仅此而已。”
谢问一怔,隔着刚刚点燃的篝火,看向对面坐着的沈疑之。
沈疑之微微低着头,精致的眉目被火光照亮,细细长长的手指轻轻蹭着红润的嘴唇,看着很……诱人。
谢问眸色一暗,心中万万千千的疑惑被复苏的情潮切断,根本不满足于一个热吻。
可沈疑之明显冷静了,没有继续的意思。
谢问终于察觉到一种难以忍耐的煎熬。
他自问不是耽于情欲的人,可被沈疑之挑起的欲.望总是……难以消除。对面沈疑之察觉他火热的视线,淡淡扫他一眼,谢问心底又漏一拍,慌忙挪开视线,看向了奔流不息的黑暗江面,也不知是想掩盖什么。
沈疑之瞧见,唇角无所畏地弯了下,垂眸看向了热烈跃动的火光,淡淡问:“谢问,你是不是没尽兴?”
谢问一愣。
沈疑之:“要继续吗?”
简单一句话,犹如火星掉入干柴堆,瞬间点燃谢问未曾熄灭的欲.火。
不知名小镇的客栈内。
谢问抱着沈疑之完全发了狠。为了确认胸腔中某种不知名的情愫,他每一下都用尽全力,直至把自己完全嵌入沈疑之的身体。
沈疑之在扶花镇想起一些旧事,胸中郁结,虽杀柳三仍不尽兴,见谢问追来,便想试试春桃娘的说法,拉着谢问修炼。
然而他千万万算,也没算到谢问这看着刻板的人做起来会这么狠。他此刻被顶得七荤八素,脑中根本想不起任何修炼的功法,只能屈辱地咬住下唇,避免自己发出令人难堪的声响。然而谢问却不放过他,精悍有力的手捏住他的下颌,接着慢慢用力,一点点迫使他张开紧咬的唇齿。
“啊,啊……”
沈疑之被迫发出怪异的声响,羞耻到令人战栗,半搭着的眼神瞬间抬起,冷厉地看着谢问。
谢问却在此时松手,捧着他的脸吻下来。唇舌被含吮,怪异地酥麻瞬间传遍全身。沈疑之浑身颤抖,眼神涣散,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谁的炉鼎,只觉自己完全被谢问捣碎了。
……
不知过去多久,谢问终于停了下来。
沈疑之昏昏沉沉躺在床内侧,一丝力气也没了。
谢问在外侧抱着他,手肘撑着床,又来吻他。
沈疑之怕了他,扬起手拍了下谢问的脸,“滚,不做了……”
“嗯。”谢问应一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抱着他睡下。
翌日清晨。
沈疑之查探自己内府,见修为又提半境,还算满意。转身摇醒完全把他锁在怀里的谢问,御剑在前,率先回了仙宫。
扶花镇一事已经传回仙宫。
作为事件的亲历者,沈疑之免不得被仙宫师长们叫去问询。
沈疑之没什么隐瞒,连自己杀柳三的事情都如实说了,只是在师长问及他为何放弃文考去扶花镇时,他忽然轻浮地笑了声,缓声道:“和谢问私会来着。”
一众师长表情一变:“休、休要胡言!”
恰逢谢问被叫来。
师长们不好对沈疑之发作,只好指着谢问,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谢问看了眼满脸无所畏的沈疑之,面色如常道:“回诸位师长,沈疑之确实是跟着我去的扶花镇,但并非私会。”
沈疑之诧异地看向谢问。
谢问面对一众人,一本正经道:“之前做任务时,我曾路过西南意外与李容相。,我见那小孩儿形容瘦小可怜,便给了他一道灵符,让他有需要随时通知我。这次文考前夕,李容传信突然传信给我。我以为有要紧事,便放弃文考赶过去。沈疑之素来与我不合,见我竟放弃文考便想抓我把柄,于是跟着我下山,谁料意外撞破柳三在扶花镇的恶行。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师长们明显松了口气,显然更愿意相信谢问的说法。
“行了。此事我们会上报宫主,你们先回去吧。”
“弟子告退。”二人行礼后离开北冥台。
沈疑之与谢问并肩走在山道,等走远些才冷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撒谎。你就不怕师长们查你识海?”
谢问:“我从未欺骗过师长,他们信我。”
“所以你就这样利用师长们对你的信任?”沈疑之忽然对谢问有了新的认识。
谢问不答,反而转过脸问他:“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说和我私会。”
“不然呢?”沈疑之:“师长们可不像信任你那般信任我。若是查我识海,知晓我们昨夜所做之事,你让我如何说?”
谢问沉默,他看沈疑之全然玩笑的态度,忽然道:“你若是不想认,可以说我强迫你。”
“认?”沈疑之糊涂:“认什么?”
谢问放轻声音:“我们之间的关系。”
“嗯?”沈疑之真糊涂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谢问一哑,笨拙的试探只伤害了自己。他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盯着沈疑之,最终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诶,谢问?”沈疑之望着山道上渐行渐远的背影,漂亮的眉眼皱在一起,因摸不准谢问方才的意思而犯了愁。
我们之间的关系……
也就互帮互助地睡了两次,能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23章 富贵债四
沈疑之一颗玲珑心, 极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眼下却真摸不透谢问的态度。
不过他思量一阵,认为自己实在不应为一个鼎炉多费心思, 便暂将此事搁置,转身下山。
乘云仙宫山脚有散修集市, 每日清晨都会开放一阵。
此时开张不久, 云游四海的商人们摆出各色货物, 用力吆喝,很快使集市热闹起来。
由于仙宫弟子还在文考, 此时能来的都是已经进入各个宗门讨生活的修士, 商人们为了迎合这批顾客, 摆出了许多划算实用的灵器。
沈疑之的纳戒在被李容吞进肚子那一刻就注定被遗弃。眼下他没有储物的东西, 便准备来集市碰碰运气, 看能否淘一个纳戒自用。
由于沈疑之腰佩琳琅,气质不俗, 他刚进入集市, 便有不少摊位老板捧出自己珍藏的好货请他品鉴。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又沉默掠过。摊位老板便觉自己的货入不了他的眼,灰溜溜退下。
可实际上, 沈疑之已经看上好几枚不错的玉石纳戒,只是没钱而已。
沈疑之大部分灵石都存放在李容吞下的那只纳戒中。
如今纳戒随李容埋葬, 他全身上下只剩十来枚灵石, 只够买一只极其廉价的低阶纳戒。
这样的纳戒芥子空间狭小, 别说储存其他东西,便是连灵石都只能存几百块儿,十分鸡肋。
沈疑之实在不是将就的性格,转一圈没看见合适的, 便准备离去。然而没走几步,来时气鼓鼓消失的板正身影,又意外闯入他视线。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身粗布黑衣的谢问站在集市的另一角,正与一个矮胖的散修商人交涉。
沈疑之望着那板正的身影,勾了下唇角,缓步过去。
不知谢问要买什么。他走近,只看见矮胖的商人捧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煞有介事向谢问介绍:“小仙君,你是识货人,我也不骗你,我这可是千年暖玉所制,品质极好,卖你六千已经是成本价了。”
什么玉制品要六千灵石?
沈疑之眉头微蹙,不自觉加快脚步。可他走着走着又忽然停下。
他过去干什么?
帮谢问省钱?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谢问丢出的问题,又被沈疑之自己高高抛起,狠狠砸在自己头上。
沈疑之冷下脸,收回落在谢问身上的视线,毫不犹豫御剑离去。
沈疑之就是这样,做事情想得很清楚,不会给自己留模糊地带的。该做的、想做的,他从不犹豫。那些他想不清楚又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只会被他快刀斩乱麻。
只是,这世间总有快刀也斩不断的事情。
晨间山风微凉,扑面还带着点水汽。
沈疑之刚到山门,谢问也回来了。
绿树掩映,晨间阳光斑斑驳驳碎金乱银般洒在地面。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完全不熟一般,前后脚走在狭窄的山道。
就这样沉默地走过一段山路,沈疑之突然发现,谢问竟没有与他分道的意思。
昨夜蛊虫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饱餐,谢问靠近他没再使他有浑身发热的感觉。可他还是能清晰感知到谢问的存在,这让他心里酥酥痒痒的,十分不自在。
恰一阵山风吹过,带来点谢问的气息。很微妙,不应该嗅到,但确实是谢问身上那令人极其安心的味道。
没由来地,他脑中浮现昨夜的画面。混沌暗昧的激烈夜晚,青年紧紧抱着他,漆黑双眸仿佛淬了火,很亮,也很深沉,纠缠着浓重的欲望,好似要将他溺毙一般,直勾勾盯着他,隐隐还带了点吞食的欲望,使沈疑之觉得自己是被猛禽盯上的羔羊。
谢问……
莫不是以为睡了他,就能蹬鼻子上脸,踩在他的头上!?
沈疑之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谢问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沈疑之……”
沈疑之一记眼刀杀过去。
谢问一哑,抬起手,将手里握了许久的木盒子递给他。
这是……价值六千灵石那玩意儿?
沈疑之冷道:“干什么?”
“给你。”
“给我?”沈疑之冰冷的表情缓和些,只是仍旧不大信任谢问。没接,上前就着谢问的手打量那盒子,细长手指抵住搭扣,轻轻打开。
盒子内竟是一枚十分精致的纳戒,通体白玉,雕刻细致,看着温润贵气,比他丢的那一枚还好上许多,六千确实算得上成本价。
只是……
沈疑之啪地关上盒子,漂亮的桃花眼冷冷盯着眼前人,没好气问:“无事献殷勤,有事求我?”
“不是。”谢问早习惯沈疑之的不识好歹,此时第一次送人东西,心思朦胧不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板板正正解释:“你的纳戒因为我才拿不回来,我理应赔你一只。”
“赔我……”沈疑之抬眼,看着谢问一身廉价的粗布黑衣,又看看盒中品质极好的暖玉纳戒,一时沉默了。
谢问不知他想法,索性上前一步,强行将装有纳戒的盒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坚硬的木盒子抵在掌心,沈疑之正想拒绝,谢问已经越过他往前走了,瞧着脚步急促,跟表了白却不敢听结果的愣头青似的。不过此时的谢问也才十八,正是愣头青的年纪,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
沈疑之一颗心莫名软了点。
他看着手里的盒子,暗叹一口气,收进怀中。即取下腰间玉珏,追上去塞在谢问手中。
谢问顿住,温热的手掌向内,竟包住他的手。
谢问手掌大而粗糙,温度偏高,握住人的时候,会有体温传导过来。沈疑之的手却像他这个人,没什么温度,但十分漂亮,触感柔软细腻,只有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带着清晰的剑茧。
这实在是截然不同的触感。二人诡异又默契地摸了对方一把,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触电般甩开。
“咳。”沈疑之蜷起手,蹭蹭鼻尖,扭头望着山间流淌的烟云,淡道:“你那枚纳戒贵重,这枚玉珏给你,抵差价。”
谢问握紧手中玉珏,不想和沈疑之算得那么清,却又不愿意把玉珏还回去。昨夜惊觉自己的心意后,他就觉得自己病了。无论是否是受蛊虫影响,他对沈疑之的那些妄念,都称得上疯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千万遍自省也无法使沉沦的自己回头,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头扎向名为沈疑之的歧途。
算了。就这样吧。
谢问垂眸,淡淡“嗯”了声,将手中还带着精致流苏的玉珏卷吧卷吧放胸口妥帖收好,与沈疑之并肩走在山道。
二人间难得有这样和睦的氛围,可惜没持续多久就被蜂拥而出的弟子们冲散。
文考结束,山间瞬间热闹起来。
陷在奇怪氛围的两人当即清醒,默契拉开了一点距离。
“疑之!”
刚考完的风萧瑟犹如傻欢的傻狗,从人群中窜出,精准锁定沈疑之的位置,飞扑上来给了沈疑之一个熊抱。
沈疑之没有防备,被风萧瑟这大块头扑得后撤几步,一下撞在身后人的怀中。
温热的手稳稳托在了他的腰间。
沈疑之意识到是谁,轻咳了声,忙将风萧瑟推开。
“诶不好意思了兄……嗳唷我靠!”风萧瑟抬头,对上谢问黑沉沉的视线,吓了一跳,瞬间把沈疑之扯开,并小声蛐蛐,“靠靠靠,真倒霉,一出考场就撞了扫把星。兄弟,我这次不会考砸吧。”
沈疑之无语,甩开被风萧瑟拽疼的手腕,抬起揉了揉。
“哟!”风萧瑟盯着他的手,惊喜道:“兄弟你啥时候换纳戒了?这质地不错啊,哪儿买的?”
沈疑之一顿,垂下手敷衍:“别人送的。”
“谁送的?”风萧瑟好奇:“男的女的?”
“你管那么多?”
“主要你从不随便收人东西,我好奇嘛。不会是上次送你桃花笺的女修吧?”风萧瑟缠着沈疑之,嘿嘿一笑,“兄弟,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那啥了?”
“没有。”
“那你这纳戒谁送的。”
“谢问。”
“……”风萧瑟没了兴致:“不说就不说,也不用这么吓唬人吧。”
沈疑之回头看了眼面沉如水的谢问,瞬间笑了声,把这真真假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丝毫没让人起疑。
“唉,不管了,我得先回宿舍睡一觉。”风萧瑟揉揉酸疼的脖颈,“这三天可累死我了。兄弟你觉得这次文考怎么样,题难吗?”
“我没考。”
“哎呀,兄弟你别逗我了。”风萧瑟完全不信:“马上不是你家那谁的寿辰,你此时犯浑,丢了沈家颜面,你爹能放过你?”
“他放不放过我……”
“诶?”周遭传来一声惊呼:“那是沈家的飞舟吗!?”
沈疑之倏然抬眼,看着半空竖着沈家旗帜的华丽飞舟,话音陡然一寒:“都已成定局了。”
飞舟逼近,乘云仙宫放开禁制,使其降落在主峰。
这一举动引起不小的议论声。
“沈家好大的阵势,直接把飞舟停进仙宫了。”
“嗨呀,世家嘛,就这样。谁叫沈家有钱有权?如今人家左手傍着明尊,右手挽着神剑宫主,是两方交好,四海行商,都快掌握天下财权了,谁敢得罪他家?”
“诶,别说了,下来了。这么大排场,不会是沈家家主吧。”
随着仙舟停稳,四周的议论声也小了。
不过片刻,两行衣锦饰玉的沈家仙侍飞下仙舟,分列两侧为仙舟的主人执剑开道。紧接着,剑尊座下首席弟子韩剑君带着十二剑侍自神剑宫主峰御剑飞来,上前迎接。
“神剑宫韩鸣,恭迎沈仙尊。”
话音落下,飞舟甲板出现一名素衣飘带的神俊仙人。
此人的身形相貌与沈疑之有五分相似,尤其那对偏细长的桃花眼,简直和沈疑之一个模子刻出来。但男人不似沈疑之冰冷,反而慈眉善目,瞧上去极有亲和感。
两人明明是亲父子,怎会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谢问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沈疑之,却发现青年此刻的眼神,冷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感谢~小天使们儿童节快乐[彩虹屁]
第24章 富贵债五
沈疑之这人, 性子说不上多坏,就是待人太冷了。
谢问作为沈疑之极其不待见的人,早就尝遍了沈疑之的冷眼。
然而那些或轻蔑、或讥讽、或愤恨的冷眼, 都不如他此时的眼神冷厉。
这是一个孩子看父亲的眼神吗?
谢问是孤儿,不知何谓父子情分, 但下意识觉得, 这不该是看父亲的眼神, 反倒像是……看仇人。
难道沈疑之和他父亲……
谢问眉头微蹙。
他思忖间,沈疑之的父亲已经与韩剑君寒暄完, 走到了沈疑之面前。
跟着沈父的仙侍立即清场, 将围观的弟子, 包括风萧瑟与谢问, 都远远隔开。
谢问被迫退后, 听不清父子俩的低语,只能看见沈疑之单薄的背影与沈父笑吟吟的脸。
不得不说, 这位沈仙尊瞧上去实在太随和、太慈祥了, 仿佛是人间寺庙里供奉的笑脸弥勒,很容易令人放下心防。
可下一秒……
“笑脸弥勒”高高扬起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沈疑之脸上。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山间。
四周弟子为之一静。
沈疑之脸与身体都被带得偏向一方。谢问匆促扫一眼, 隐约瞧见有血迹从沈疑之嘴角渗出。他心一惊,下意识往前一步, 却又被尽忠职守的仙侍狠狠推开。
谢问脸一沉, 可想到这人是沈疑之的父亲, 又不得不忍下来,担忧地看向沈疑之。然而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刚打完孩子的沈仙尊似乎往他这边看了眼。只是没等聚焦,就被上前劝和的韩剑君拉回注意力。
二人笑吟吟聊了几句, 声音传不出来,周遭的人只看见韩剑君做了个请的手势,沈仙尊便带着一群仙侍,浩浩荡荡去了北冥台。
仙侍撤走,弟子们仍没敢做大的动作。谢问满心疑惑与担忧,刚想上前看看沈疑之,一旁的风萧瑟已经冲了出去。
“疑之,你没事吧?”
谢问走近些,听见沈疑之低声说了句:“没事。”
许是用过术法疗伤,等谢问绕到沈疑之面前,青年漂亮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巴掌落下的痕迹。只是痕迹消失,不代表巴掌没有落下,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下。
“到底怎么了?”风萧瑟追问:“伯父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沈疑之一哂:“我不说了吗?我没去文考。”
“啊!?”风萧瑟瞪大眼,“你说真的啊?”
“而且,”沈疑之抬眼,“他想让我和南冥洲杨家联姻,我说,我喜欢男人。”
谢问一愣。
风萧瑟:“你疯了!”
世家看重血脉传承,最忌南风,玩玩可以,可谁若把喜欢男人挂嘴上,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很可能成为家族弃子。
风萧瑟被他这句话吓出一身的冷汗,忙道:“疑之,哪怕你不愿意联姻,也别说这种话啊。这也太……太恶心了。”
沈疑之蹙眉,扫了风萧瑟一眼。
风萧瑟一慌,“你不会说真的吧?你真的喜欢男人?谁啊?”
他环顾一周,无视呆愣的谢问,最终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随后抱着自己的胸,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三步。
沈疑之看笑了,毫不留情嘲讽:“你倒是自信。”
风萧瑟瞬间松口气,明白过来沈疑之那么说只是为了气他爹。
“我也不是自信,只是没见你和别的男人亲近。没办法。”
那就是你见得少了。
沈疑之腹诽一句,想着昨夜的翻云覆雨,收了玩笑的心思,抬手蹭了下鼻尖。
不过他确实不喜欢男人。若非体内蛊虫,他不会和任何人产生□□上的纠葛。可惜事已至此,只能物尽其用。
沈疑之淡淡扫一眼不远处的谢问,迈步掠过风萧瑟,返回宿舍。
林三生这次文考发挥欠佳,考试结束就失魂落魄回了宿舍,错过了主峰的插曲。此时见他们三人前后脚回来,强打起精神招呼三人。
风萧瑟:“你怎么了?怎么眼圈都红的?”
林三生盘坐床上抱着枕头,委屈巴巴抬起头,然而没等他哭诉,风萧瑟就兴致勃勃冲过去,拉着他道:“我给你讲,刚刚太刺激了。疑之和他爹说他喜欢男人!”
“啊!?”林三生露出与风萧瑟一样见了鬼的表情。
风萧瑟见状大笑,“哈哈,吓到了吧,实际是气他爹的。他爹要他和南冥洲杨家联姻,搁我我也不愿意。不过我没疑之的胆子。我爹如果硬要我去,我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哦哦。”林三生忙不迭点头。但视线却落在了刚进门的谢问身上。他的神经不似风萧瑟大条,知道沈疑之说话向来真假掺半,因而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一瞬之间就想起一月前好似看见谢问在洗沈疑之的衣服。
什么关系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别人洗?
林三生微微张了张嘴巴,把视线挪到沈疑之身上,恰好看见沈疑之在看谢问。
沈疑之和谢问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然而仅仅三天不见,沈疑之看谢问的眼神竟然变了。
林三生说不清哪里变了,只是莫名觉得,柔和了许多。
沈疑之其实人不坏,对身边人甚至算得上仗义,可惜一直有一层壳,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显得疏离而冷漠,如今……这层壳好似多了条裂缝,因而也让这个人变得真实了一些,不像以往那般仿佛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假人。
这是单单对谢问的,还是对所有人的?
“疑之……”林三生试着开口:“我考砸了。”
“哦。”沈疑之扫他一眼,递给他一个与我无关的冷漠眼神。
林三生:“!!”
他一把抓住身旁的风萧瑟,猛晃两下。
“啊!”风萧瑟吃痛,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你干什么?考砸了就考砸了呗,你爹又不管你。”
“……”林三生本已缓和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黯然神伤间,又见谢问走近沈疑之,佯装不禁意地轻轻碰了沈疑之一下,然后出门去了。
沈疑之明显一愣。若换以往早嘲讽谢问不长眼睛,这会儿却只是愣了一下。
林三生瞬间忘记自己考砸这件事儿,偷偷观察沈疑之,结果竟见沈疑之抬手蹭蹭鼻尖后跟出去了。
跟!出!去!了!
这不对。这绝对不对!
林三生瞬间窜起,谁料一下撞在风萧瑟下巴,两人顿时哀嚎做一片。等林三生缓过来,另外两人早没影了。
不过谢问和沈疑之并没走远。只是去了宿舍后的小树林。
像这样的小树林向来是青年弟子们私相授受的圣地。
沈疑之从前没来过,如今被谢问叫来,心里有些怪异,走到树林边缘就不进去了,停下问:“叫我出来有事?”
谢问回头,盯着他的看了半晌,又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把他的侧脸。
沈疑之不料他还会上手,被摸完才想着躲,但为时已晚。
带茧的温暖掌心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沈疑之觉得自己半边脸都触电般麻了,连带耳朵都隐隐发烫,当即无语地看向谢问,“你发什么疯?昨晚折腾一夜都没喂饱你体内的蛊……”
谢问:“脸还疼吗?”
沈疑之一哑。明白谢问叫他出来的目的了。
还挺贴心,知道关心自己的床.伴。
不过沈疑之并不需要这样毫无用处的关心。
尤其刚刚挨那巴掌不过是做做样子的。沈期还得演慈父,沈疑之就算是把他气死,他着众人的面儿也不敢发作。
那轻飘飘的一巴掌,连风萧瑟都没当回事儿,回来玩笑般和林三生说了,没想到谢问却……
实在多此一举。
沈疑之定了定心,此时方才察觉谢问有些越界,想要好好和谢问说下他们之间不过各取所需,不用搞虚情假意那一套。
然而他还没斟酌好言辞,一声呼唤又打破二人的独处。
“谢师兄!”
柳小青,真正的愣头青,理解不了小树林是什么地方,去了宿舍没找到人,便径直往宿舍后的小树林寻来。
“谢师兄,你在哪儿?”
一时之间,山鸟惊飞,带得沈疑之的心也跳了两下,当即冷眼看向谢问:“找你的。”
谢问垂眼,无奈应了声。
柳小青闻言很快过来,瞧见沈疑之双眼一亮,惊喜道:“沈师兄!”
沈疑之淡淡扫他一眼,没给好脸色。
柳小青当即沮丧的垂下头。
谢问:“寻我何事?”
“嗷!差点忘了。韩剑君请你过去。”
“韩剑君?”谢问此前为何神剑宫的人接触,不大理解韩剑君此时唤他的目的。
柳小青:“具体韩剑君没说,只是请了剑侍来寻你,叫你速去北冥台。”
“好……”谢问无奈应下,回头看眼全不在意的沈疑之,轻声:“那我去了。”
沈疑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完全不理解谢问和他报备什么。
不过等人走了,他才想起,韩鸣这会儿应该在北冥台招待沈期。他现在叫谢问过去,莫不是沈期方才察觉了什么?
沈疑之心一瞬悬起。
虽则和谢问不对付,却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气话就害了他性命。
正准备跟去看看,沈家仙侍又飘然落在宿舍。沈疑之回去,仙侍立即道:“公子,主人请您去一趟北冥台。”
我也去?
沈疑之心头疑虑更深。到了北冥台却见沈期拉着谢问的手一个劲儿夸。
“哎呀,神剑宫由此后生真是不得了,剑尊后继有人啊。”
韩鸣作为剑尊首席弟子,闻言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等见了沈疑之,立即起身,揽着沈疑之肩膀走近,“沈仙尊说笑了,若比芝兰玉树,还得是疑之。疑之去年扶摇大会夺魁,当真是有仙尊您当年的风采。”
至于为什么是去年,当然是因为今年的沈疑之没有夺魁。
沈期面上笑意不减,却放开谢问的手,挥手让两人到屏风后呆着。
沈疑之刚来就听了一耳朵唇枪舌剑,尤其是还拿他当靶子,细长的眉厌恶地蹙起。也算是明白这两人把他和谢问叫来的原因了。
感情是攀比上了。
二人来到屏风后,韩鸣和沈期还没休战。只是沈期刚吃了沈疑之的挂落,眼下韩鸣就挑沈疑之方才那句“我喜欢男人”说事儿,气得沈期连连喝茶败火,忙道:“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等他回家见过杨家姑娘,便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
韩鸣:“沈仙尊说得有理。只是孩子实在不愿,也勉强不得,否则难免伤父子和气。”
沈期:“剑君这就多虑了。疑之就这点好,到底是自家孩子,血脉亲情摆在这儿,从仙宫结业,终究是是要回家的。无门无派的散修么,选择多些,今日在仙宫修学,明日也可能来我沈家做客卿,剑君说是这个道理吗?”
韩鸣一哑,不知为何没想到这一层,忙喝水转移话题,还真怕沈期一时兴起,把谢问挖走了。
沈疑之站在屏风后,从缝隙瞧见韩鸣的反应不由得奇怪。
他重活一世,知道谢问确实是极好的苗子,日后还真接了剑尊的传承,做了新一任神剑宫宫主。
可现在的谢问不过是一个学堂弟子,虽则优秀,但是学堂哪年不出几个优秀的弟子?韩鸣作为剑尊首席弟子,自身便是天资极好的那批人,也见了数不清的后起之秀,应当不会太在意一个弟子的去留才是,为何韩鸣如今却表现得如此在意?
“沈疑之。”
沈疑之思绪一断,看向突然凑近他的谢问。
屏风后光线不明,谢问半隐在暗处,灼热的视线直勾勾盯着他,欲言又止。
外面两人都算当世大能,沈疑之怕他们听见什么,以眼神问:“什么事?”
谢问沉默,半晌后低下头,亲了下他的侧脸。
沈疑之:“?”
谢问:“不许。不许成亲。”——
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
第25章 富贵债六
由于谢问的唇碰上沈疑之的侧脸后立即就悄悄说了话, 沈疑之一时也分不清,谢问是亲了他,还是不小心碰到。
只是在这并不私密的空间,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他的心狠狠跳了下。
但……
不许成亲?
沈疑之默念这句话, 随即怀疑谢问吃错药了, 蹭了一把脸后无语地看向他。
好在大厅的两人还在寒暄, 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这边。
沈疑之稍松一口气,见谢问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意识, 又冷冷瞪他一眼。
谢问意识到什么, 压了点声音, 却不愿意退让, 抓住他胳膊一字一顿道:“答应我。”
“答应什么?”一次提醒还不懂事, 沈疑之被激得来了脾气,一把攘开抓着自己的谢问, 戳着他心口寒声警告:“谢问,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你别在这儿跟我蹬鼻子上脸。滚开!”
不小的力道使得谢问退后一步,撞上身后的太师椅。
“嘎吱——!”
不和谐的声响惊动大厅寒暄的两人。
沈期与韩鸣狐疑看来。
沈疑之收手, 再次警告般瞪了眼谢问,随即冷着脸绕出了屏风, 装作无法与谢问共处一地的模样, 极其不耐烦地问:“还有事吗?”
沈期微不可见地蹙了眉, 却没有发作,反而慢吞吞放下手中茶盏,又抬手任身边侍立的仙侍给自己擦了手,才正经看向他。
“疑之, 当着你韩师兄的面儿,怎这般没规矩?”
韩师兄?
沈疑之心里冷嗤了声,撇眼果然见韩鸣因为这被迫降低的身份抽了抽嘴角。
不过沈疑之没时间陪沈期在这儿和韩鸣打嘴炮,见沈期顾左右而言他,抛下一句“我没事我走了”后便走了,只留给沈期一个极其无礼与叛逆的背影。
沈期盯着青年不驯的身影,慈善的眉眼终于忍不住紧紧蹙起。
刚被降了辈分的韩鸣立即补刀:“仙尊,孩子大了,你也……”
“既然剑尊闭关,我也不多叨扰了。”沈期阴沉着一张脸,冲还在说话的韩鸣敷衍地笑笑,接着便十分无礼地带着一帮子仙侍乌泱泱离去。
韩鸣哑了好一阵,等人走远方才放下手中茶盏,重重拍了下桌子。
“……”谢问绕出屏风,见韩鸣气急败坏,略有些意外。这些身居高位的神剑宫剑君长老,平素在他们面前,向来沉稳大度,极少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韩鸣却没在谢问面前惺惺作态,瞧见他也没收敛,反而极不合适地当着一个小辈嘀嘀咕咕:“真不知道师尊当年为何与这样的小人相交。”
这话显然不需要自己回应。谢问略微垂眼,冲韩鸣行了弟子礼,“剑君若无其他事,弟子先告退了。”
韩鸣抬眼看向他,半晌都没回应。
谢问耐心等了会儿。韩鸣收了些许外露的情绪,意有所指问:“你和沈疑之……还是不合?”
谢问一怔,想起方才青年毫无心肝的话,心脏抽疼两下,眼尾无声垂下。
韩鸣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满意地点头:“不合就对了。富贵奢靡之家,都是腌臜地,养不出干净的孩子。沈疑之为人矜骄倨傲,虽有天姿,但慧极必伤,日后终难成大器。你平素最好少与他接……”
“剑君。”
韩鸣话音一顿,看向突然打断他的谢问,示意他说。
谢问忍了点不悦地情绪,平静道:“沈疑之很好。”
“嗯……嗯!?”韩鸣面露诧异。
谢问:“您是师长,若待弟子做不到一视同仁,最好反省下自己,问问自己是否堪为人师。弟子告退。”
方才还暗笑沈疑之无礼叛逆的韩鸣呆愣在座位上。
等谢问走远,他才回过神,猛拍了下自己脑门。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一番折腾,过于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
仙宫远山染上夕阳,天地都被镀上一层暖色。
谢问走在山道,心情却有些复杂。
过往十七年,他独自生活在山间,其实并没学会怎么和人相处。
入学一年,他修行之余也偶尔苦恼,不懂得如何与人交流。沈疑之,这个耀目又极难以打败的对手,无疑成了他学习模仿的范本。
只是观察一个人久了,就会下意识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另一人身上,观人如照己。
就好比现在,他一贯以为沈疑之这样为道痴迷的人,不会纠缠于一切俗世之事。
所以他接受沈疑之的高傲轻慢,接受沈疑之毫无感情地把他当做泄.欲的玩物。
可……
沈疑之这样的人,若迫于家族的压力,与他人成亲或结为道侣呢?
那他们体内的合欢蛊怎么办?
这一瞬把谢问推到了全然陌生之地。让谢问有种对一切失去掌控的茫然感。
在这段被迫发生关系的畸形关系下,他能控制的,竟只有自己。
而沈疑之还是自由的,沈疑之甚至可以选择一边和他睡,一边与另一个人结为道侣。
这对吗?
人间三妻四妾的男子太多,便是仙门之内,坐拥五六红颜与道侣的仙人也不在少数,世家大族对道侣更是没有忠诚可言,他们甚至不会结契,只把两人的结合,付诸人间婚礼这样毫无约束力的仪式。
这些东西,早已是司空见惯。
可这对吗!?
谢问突然产生莫大的疑问,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只有沈疑之能给他。
他会成亲吗?他情知沈疑之不愿,可迫于家族的重压,他会成亲吗?
看着眼前的崎岖的山路,谢问突然加快脚步,返回宿舍。
“沈疑之。”
宿舍内,林三生与风萧瑟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谢问踏进宿舍,环顾一圈,没见到心中想见的人,茫然问:“沈疑之呢?”
“回家了啊。”林三生:“他母亲生辰,他跟他父亲回家了。”
回家了……
回家相看什么杨家的姑娘?
谢问不安的心难以平静,垂眸回到自己床前,沉默地坐下来。
林三生狐疑地看他一眼,又问风萧瑟:“他怎么了?见不到疑之这么失魂落魄?”
“谁知道,他不一直这样怪吗。”风萧瑟没多给谢问眼神。
林三生直觉不对,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将谢问抛之脑后,缠着风萧瑟问:“沈伯父给我们发了伯母寿宴的邀请函诶,这是请咱们去吧?”
风萧瑟不以为然:“真邀邀请咱们,方才就直接带着我们上飞舟了。客套而已。不过我爹可能会去。”
“那你去吗?”林三生捏着手里的玉制请柬,一脸期待。
风萧瑟:“不去,世家大族举办宴会,短则旬日,长则半月,好不容易有点假期,我还想去各州各地看看呢。”
林三生:“那也可以去十六洲看看啊。”
“十六洲我早去过了。我兄弟就在那儿,我怎么可能没去过。”
“哦。”林三生失望地垂下视线,把手里的请柬翻来覆去看。
风萧瑟扫他一眼:“你想去?”
林三生沉默,好半晌才点了下头,“我没去过,这样的家宴,对我家来说……”
“你知道就好。”风萧瑟毫不留情嘲讽:“如今沈家势大,能进沈家门的,都是你平日见都见不到的世家人,你这样的去,就是给人当狗的命。”
当狗的命……
林三生瞳孔缩了下,攥着请柬的手陡然一紧。
风萧瑟神经大条,这时又没沈疑之从旁提醒,根本注意不到这些,见林三生不说话,耐心耗尽,敲着桌子一字一顿警告:“林三生,不许去。”
“凭什么!”
林三生陡然站起身,吼了风萧瑟一句又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盯着风萧瑟看半晌,却只憋出一句:“我就要去。”说完赶紧离开了宿舍。
风萧瑟盯着消失在暮色的好友,眉头缓缓蹙了下,下意识看向沈疑之的床,落了个空后又烦躁地锤了下桌子。
谢问扫他一眼,站起身沉默离开。
翌日,宿舍三人一同出现在去往十六洲的飞舟。
风萧瑟看着抱剑站在甲板的甲板的谢问,惊讶问:“他来干什么?”
谢问看了眼林三生,没解释。
林三生不料风萧瑟会来,低头看着甲板,好半晌才道:“你不是不去吗?我、我就让谢问陪我了。”
“啊!?”风萧瑟看看他,又看看谢问,迟钝的神经终于反馈被误解的委屈与被背叛的愤怒,“我说不去就是不去吗?我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吗?啊?”
林三生愧疚地低下头。
风萧瑟得理不饶人,嘚吧嘚吧个不停。
谢问懒得听,转身回了船舱。
仙门各州间的距离各有远近。
东南十六洲比较特殊,并不与其他几洲相连,而是隔着苍茫的南冥之海。
谢问坐在船舱,看着飞舟蝴蝶一般渡海而过,苦熬过一夜的心仍旧忐忑。
其实他今日见风萧瑟跟来,有些意外。
他一贯对这个口无遮拦的舍友没什么好印象,认为他轻浮愚蠢,全无可取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竟能为了好友,放弃自己计划了一年的出游,选择陪伴。
这让他对风萧瑟有些改观。
人,果然是复杂多面的。
只是不知沈疑之见他追去,见他为了破坏他和杨氏女的见面而追去,会不会也体察一点他晦暗不明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感谢。昨天没来得及更,九点还有一章。
第26章 富贵债 七
东南十六洲是一处被海域环绕包裹的仙洲。大大小小的海岛疏疏密密分布于此, 组成十六座仙家大城。
沈家势大,坐落于十六洲正中的青蓬仙岛。此乃这片海域灵气最充裕之地,其下更是有数以亿计的灵石矿藏。曾有沈家先辈放言, 若是放开沈家灵石矿藏的开采,便能够供养天下所有人瞬间跻身金丹修士。
至于具体如何, 众人不得而知。
但沈家确实靠坐拥这一矿脉, 将自己的生意版图扩展至九州四海, 人称海商沈氏。名头很响亮,以至不少散修商人都喜欢挂靠沈氏, 就为给自己某一个海商沈氏的令牌。
沈氏从商。东南十六洲其他世家也以沈家马首是瞻。是以十六洲的商贸十分发达, 市集规模远超其他仙洲。
青蓬岛内还有名震天下的沈氏拍卖行, 据说每天都有绝世珍品上架, 只要你有足够的灵石, 就能将其带走。
为避免他人杀人夺宝,沈氏还放出话来, 若在沈氏拍卖行成功夺宝的修士在一月内意外暴毙, 那沈氏必将追查到底,终生追杀凶手。故而多年来,出入沈氏拍卖行的修士从未遭遇杀人夺宝事件。
林三生乃是东洲极小世家的孩子, 如今第一次来十六洲,瞧见如此规模的集市, 简直大开眼见。
“原以为咱们仙宫的集市就够大了, 没想到……十六洲的集市竟然、竟然遍布全岛!”他走下飞舟, 看着遍地都是奇珍异宝的摊位与商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后一身穿昂贵鲛纱的玉面少年就冷嗤一声,没好气道:“哪里来的土包子?还不快滚开, 挡了我们公子的路,当心你的狗命!”
林三生蹙眉,不及反应就被那少年推攘至一边。林三生一个踉跄,求助般看向风萧瑟。
风萧瑟蹙眉不语,等少年主家从飞舟露面,方才冷笑了声,“我当是哪家的狗在叫,原来是声名赫赫的柳家。怎么,攀不上杨家,如今连自家的飞舟都典当出去了?”
少年身后的贵气青年闻言一怔,诧异地看向风萧瑟,随即趋步上前抱拳行礼问:“敢问几位公子……”
“二公子。”柳家嗣子话音未落,一身着黑金服饰的高大剑仆走近风萧瑟,打断他的询问。
剑仆身负巨剑,走近风萧瑟后双膝跪地,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把一件黑底金边的华丽外袍呈给了一身寻常锦衣的风萧瑟,同时沉声提醒,“主人让您出门在外,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风萧瑟垂眼,暗叹一声后取过托盘的华丽外袍穿上。
随着彰显世家身份的衣袍上身,柳家嗣子的表情明显一变,当即续起灵力,狠狠一脚踹向身边的锦衣少年,“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重装贵人!”
鲛纱少年一瞬飞出三尺,跌倒在地只来得及吐口鲜血就没了动静,应是体内金丹碎裂,顷刻间便丢了性命。
直接了结少年的世家子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让下人将少年的尸体拖走。
“某管教无方,冲撞风少爷,望风少爷见谅。”柳大转向风萧瑟,深深鞠了一躬。
风萧瑟掸掸身上衣服,看着不以为意。转瞬却沉下眉眼,拔出剑仆背上巨剑,径直砸在柳大背上。
柳大闷哼,伴随四周响起的抽气声,又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呼一声痛。
风萧瑟拄着巨剑,居高临下看着跪地吐血的柳大,冷声道:“柳大少,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管不好手下的狗,当心满门被屠啊。”
柳大立即俯首,重重给风萧瑟磕了一头。
风萧瑟一嗤,将手中巨剑插回剑仆身后的剑鞘。剑仆站起身,又招手让身后的侍从呈上两件衣服。
“两位。”剑仆叫住林三生与谢问:“两位既是公子的朋友,便是我们风家的座上宾。这临时穿用的外袍,还望两位收下。”
林三生早被方才的事情吓破了胆,饶是长袖善舞如他也不知如何破这权势倾轧之下的必死局,闻言如蒙大赦,立即拿过剑仆递来的黑金外袍穿上,“多谢。”
“林少爷客气。”
剑仆恭敬行礼,末了又看向一旁全无动静的谢问。
谢问盯着地面的柳大,仍旧是一贯的冷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萧瑟扫他一眼,但实在不想和谢问废话,当即提醒:“不想惹上事麻烦我兄弟来给你收尸就穿上。真不知道你这样的贱种怎么敢来十六洲,不要命吗?”
谢问无视风萧瑟的嘲讽,可想到沈疑之,纵使再不甘愿,也将代表着权势的黑金外袍穿上了。
剑仆完成任务,行礼离去,留三人在集市自如活动。
自穿上这件代表风家身份的外袍,再无人敢冒犯他们。林三生却没了闲逛的心思,扭头问风萧瑟,“咱们什么时候去找疑之?”
风萧瑟算算时间,“沈家主母生辰在七日后,一般是提前三日礼宾,咱们还得在岛上住四日才能登门。”
林三生家权势虽小,却也明白世家的礼节,做客人的不知礼数对主家来说便算冲撞与羞辱。他闻言点点头,失望道:“那再等等。”
风萧瑟:“在船上没见你急着去沈家。”
林三生:“我这不是想着进了沈家便算是沈家的客人,能少许多麻烦嘛。”
风萧瑟当即笑了声。
林三生:“我又想错了?”
风萧瑟正色:“沈家之上还有供养出月妃的南冥洲杨家,还有支持剑尊坐上神剑宫宫主之位的东洲东里家。在这些人面前,你以为我或疑之就护得住你?”
林三生脸色一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人物,“可……他们终究是客人。”
风萧瑟:“我去你家做客,随手打杀个不起眼的人,你管得住吗?”
林三生一霎顿悟,脸色又白几分,明明是自己想来,如今却有些退缩。
风萧瑟趁机劝:“怕了吧,怕了就回去。还来得及。”
林三生又赶紧摇头,“来都来了。我会小心的。”
风萧瑟扫他一眼,不再多言,带他们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临到付钱,风萧瑟盯着谢问,“你的,自己给。四天,一千六百块儿灵石。”
谢问取出早准备好的灵石。林三生当即上前:“我来我来。老板来,三间客房的钱。”
“好嘞。客官大气,见喜见财。”老板伸手接过,见为首青年面露不悦,忙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领他们看房。客栈大堂是一家客栈的门面,如今客流大,客人在这里因为房钱推攘,难免影响客栈生意。
风萧瑟也明白这点,想着的东南十六洲的生意多多少少和沈家挂钩,没和谢问林三生一般见识,率先上楼。
林三生瞧见,稍松一口气,连忙去追。动作间却有一袋灵石飞来,稳稳当当落在他手中。
“诶?”他回头看向谢问。
谢问已经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
三人各自回房。
谢问掩上房门,站在客栈窗前俯瞰脚下的人流,脑中回忆起下船时的事情,心中有些乱。
从前在东洲,他只是听闻世家权势已然遮天蔽月,但并无实感。直到如今来到世家云集的十六洲,他方才切实感受到强权之下,人心异变的可怕。
原来人命对于世家大族,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谢问。”林三生的声音打断谢问的思绪,“我与萧瑟去拜会风伯父,你去吗?”
谢问尚未回答,林三生又补一句,“不去也行,不勉强。”
谢问敏锐察觉了林三生的真实意图,顺着道:“不去。”
林三生松口气,招呼脸色不善的风萧瑟走了。
“早说了让你别叫他。”
“出了仙宫都是同窗,理应……”
门板难以隔音。风萧瑟不悦的声音与林三生的劝和混着街道杂乱的人声传来。
谢问理解不了林三生这种微妙的小心思,关了窗,启动房间的隔音法阵,准备修炼。
室内一瞬变得寂静。谢问卸下点心头的负累,盘坐间却察觉房间多出一缕熟悉的灵力。
“为什么来十六洲?”沈疑之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谢问眉头微蹙,又听沈疑之厉声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问:“我来找你。”
沈疑之一哑。
谢问:“你现在在哪里?家里吗?能见一见吗?”
昏暗无光的地下密室,沈疑之捏着手里泛着淡淡金光的半块玉珏,听谢问碎碎念般的追问,无声笑了。这人,怎么这样黏人?
“谢问。”沈疑之压下扬起的嘴角,又调整了语调,寒声:“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想见我,你配吗?你知不知道九州四海多少人想踏进沈家却连门槛都够不着?你这样的……算了。赶紧给我滚回东洲去!”
谢问不恼,只一味说:“我不会走。我要见你。”
“见我……”
“嗯。想见你。”
“为什么?”
“……”谢问沉默。
沈疑之耐心耗尽,不想听了,径直切断与谢问的联系。可想着谢问竟然不打招呼来了十六洲,他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莫名烦躁,害怕下面的计划,再一次因为谢问这不速之客脱离自己的掌控。
前世的谢问有这么烦人吗?
明显没有。
这辈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跟个跟屁虫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沈疑之实在想不明白,好半晌才压下怒火,将手中玉珏重重砸在密室的石门之上。
蕴藏灵力的玉石炸开,惊动门外守卫的仙侍。
仙侍推门进来查看。被灵力锁链穿透琵琶骨的沈疑之于黑暗中抬起头,缓声对仙侍道:“去告诉父亲,我愿意见杨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感谢[比心]
第27章 富贵债八
只是想见一见, 又怎么成痴人说梦?
谢问看着手里黯淡下去的玉珏,眼底的光也暗了些。
只是得益于听了沈疑之一年的冷嘲热讽,他太过熟悉沈疑之说话的真实意图。
沈疑之刚刚说那些话, 明显不是为了奚落了他。
所以……沈疑之叫他离开,是因为担心他吗?
为什么要担心他?
谢问垂下眼, 捏着玉珏的手紧了紧, 想见到沈疑之的心越发浓烈, 渐至无法克制。
“客官下午好呀,出门吗?”
亮堂的楼梯拐角, 店小二热情招呼准备出门的谢问。
谢问略微颔首, 叫住小二:“请问……沈家如何去?”
“客官想去沈家?”店小二将手中洁白的抹布搭在肩头, 细细解答:“那您可问对人了。”
“咱们这儿是青蓬岛外城。客官出了客栈, 抬头东望, 便能瞧见一座形似巨鳌的山首。此山名唤灵鳌,以其为轴心, 方圆十里俱是沈家, 也是青蓬内城,人称沈城。闻名遐迩的沈氏拍卖行便在其中。只是……”店小二尽量使语气委婉:“适逢沈家主母生辰宴。沈城谢客,暂封城门, 客官若无邀请函怕是……进不去内城。”
“我明白了,多谢。”谢问冲小二拱手, 下楼离开客栈, 于人来人往的长街抬头东望。
他来时便在飞舟之上瞧见这座形态奇异的山首。那时不知这便是沈家, 并未过多注意。如今再看,谢问才对沈家的财富有了直观的认识。
青蓬岛并非普通小岛,占地极大。沈氏动辄以半岛为家,说是仙门巨富半点不为过。
而沈疑之作为沈家的嗣子, 将来会成为这座岛屿的主人,那时他与沈疑之怕更是……
谢问抬手摸摸放在胸口的玉珏,收回落在鳌首的目光。
“谢问?”
林三生与风萧瑟见完风父回来,看谢问站在店门口颇为奇怪。
“你看什么呢?”
谢问压下情绪,神思不属地应了声,“没什么。准备出门逛逛。”
“哦哦。”林三生与他不熟,没再多问,转身继续与另一人说话,“疑之,你今晚回家吗?”
“不了。”青年碎玉般的声响破开集市嘈杂的人声,清晰落入谢问耳中。
谢问动作一顿,当即循声望去。
熙熙攘攘的人流间,一身素衣的沈疑之站在风萧瑟身旁,琥珀琉璃般的眼状似不经意扫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等会儿还有事。”
“什么事啊?”林三生将谢问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谢问盯着沈疑之,只见青年屈指蹭下鼻尖,缓声道:“约杨家女逛灯会。”
杨家女……
谢问握剑的手一瞬收紧,落在沈疑之身上的视线仿佛黏住般,情绪晦暗不明。
林三生似有察觉,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风萧瑟不大理解:“兄弟,你不是不愿意联姻吗?眼下怎么积极起来了?”
“岂不闻杨家有女,国色天香的传闻?”爽朗的女声从三人后传来。
三人回头。瞧见一身黑金劲装的高马尾女子抱剑走来。
风萧瑟瞧见来人,缩缩脖子,规规矩矩叫了声:“姐。”
风清竹扫他一眼,点了下头,继续道:“所以疑之有这份心也正常。哪个世家子能不成亲?既然要成亲,自然要选家世、门第、品貌相当的。萧瑟,反倒是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唉,姐!你怎么这样,你自己有了着落,就来催我是吧。”
风清竹攮了把弟弟,冲沈疑之颔首示意,最终将视线落在谢问身上,招呼道:“去年的……扶摇大会榜首,谢问?”
谢问颔首致意:“风师姐。”
“别。”风清竹大咧咧道:“乘云仙宫实力为尊,你这声师姐我可担不上。不过你刚才为何那样看疑之。”
风清竹敏锐,却不似林三生谨小慎微,直言道:“瞧着……像你俩有仇。”
风萧瑟:“他俩本来就有仇啊姐。”
“不是这种。”
“那你说的啥?”
风清竹捏着下巴,想了许久方才道:“就戏文里说的,床上恨。”
“哈?”风萧瑟大大的块头凝结成大大的疑惑。
风清竹解释:“类似打架打到床上去了。恨你高高在上,恨你心中无我,恨你视我一颗真心如敝履,恨你……”
“啊!”风萧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姐求你别说了。他们都是男人啊。”
“男的怎么了?只要相互喜欢……额,不对,疑之要去联姻了。”风清竹意识到这一点,抱歉地冲沈疑之笑笑:“不好意思疑之,开个玩笑。”
“没事。”沈疑之面不改色,如常道:“晚上都来吧,大家一起逛逛。”
风萧瑟:“也行。我倒是也想见见这个杨家小姐。”末了想起什么,努努嘴追问:“兄弟,你这个‘都’包括……那谁吗?”
沈疑之顺着风萧瑟努嘴的方向,看向被风清竹三两句话说得慌神的谢问,略微抬起白皙单薄的眼皮,点下头。
“毕竟……来者是客。”
是客……
谢问眉头微蹙,胸腔莫名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此前从未有过。
沈疑之却并不在意他,说完便收回视线,前往杨家人落脚的沈氏别院。
长街人流熙攘,声音嘈杂。谢问望着沈疑之的背影,攥了攥拳。
*
“诶,兄弟。”去往别院的路上,风萧瑟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颇为担忧看向沈疑之,欲言又止。
沈疑之:“吃了哑药?”
“不是。我就是突然觉得不得劲。””什么不得劲?“
“就是……”风萧瑟挠挠后脑勺,犹豫道:“杨家小姐纵然国色天香,堪与你匹配,可到底出身杨家。杨家这些年狐假虎威、助纣为虐,很是不得人心。方才我去见我爹,听我爹说北方四境世家对明尊与杨家颇有微词,近年可能……”
“胡言乱语些什么呢?”风清竹一巴掌拍在风萧瑟后脑勺,拦住口无遮拦的弟弟,环顾四周后骂道:“这是疑之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风萧瑟不懂姐姐此言的深意,委屈巴巴地反驳:“我和疑之怎么能算外人?”
风清竹一哑,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己的蠢弟弟。
沈疑之想着风萧瑟方才的话,抬手拍了拍风萧瑟的肩膀,“多谢,我明白了。只是如今各方态度不明,你方才那些话,不可再说。”
“哦,哦!”风萧瑟反应过来,惴惴不安看向四周,赶紧打住:“反正你自己想清楚……”
沈疑之点头。
几人沉默下来,转瞬来到别院门口。
别院设在外城的海边,临海靠山,风景甚好,一般客人来此,都得不到沈氏这般招待。如今沈氏将这别院拨给杨氏,拉拢杨氏之心,已然摆在明面。
只是……
沈期为何突然拉拢杨家?
沈疑之依稀记得,前世沈期似乎也提过联姻这一茬,只是他很快回了仙宫,拒不回家,此事便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被逼从仙宫肄业,四处躲藏沈家的追捕,更是不知这些事情的发展。等他从深山闭关而出,于世家之乱落败的沈家早做炮灰,成为青史册上微不足道的一行字迹。
结合如今的情况,难道是沈期对沈家的覆灭已有预见,希望依附杨家,来保全自身?
沈疑之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对前来看门的杨家仙侍礼貌地拱拱手,客气道:“疑之受父命,特来拜会杨小姐,请仙官代为通传。”
“沈公子?请稍候。”杨家仙侍散漫地行一礼,随即合上门扉,前去通传。
这一去,就是小半刻钟。
海岛夏日烈阳灼人,风萧瑟等得不耐烦,没好气道:“杨家什么毛病?在我兄弟的地盘,我兄弟亲自登门请见,他们不请我兄弟进门坐等就算了,竟还让我兄弟在门口等这么久?”
风清竹抱臂,虽也等得烦闷,但还是用手肘顶了下风萧瑟,阻止了弟弟的骂骂咧咧,同时敏锐地察觉到,沈疑之大抵是无心联姻的,否则也不会孤身前来,平白留人话柄、遭人奚落。
风萧瑟却看不到这一层,只当杨氏倨傲,见沈疑之不发话,也不好再说。
恰这时,紧闭的门扉再次打开。仙侍去而复返,回禀道:“沈公子见谅,我家小姐初出远门,如今身体不适,不便与公子会见。公子改日再来吧。”
“啥!?”风萧瑟惊了,不料杨氏嚣张至此,瞬间犹如被点燃地炮仗,上前一步,指着杨家的仙侍骂:“你家小姐身体不适是吧?行,那你家公子呢?你们杨家到底什么意思?诚心给我兄弟难堪?”
仙侍不应风萧瑟,只是一味对沈疑之躬身致歉,“望沈公子见谅。”
“我见谅你个……”
“萧瑟,无碍的。”沈疑之拦住暴怒的风萧瑟,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看着站在门槛之上的仙侍,淡淡点下头,接着对其他几人道:“走吧。”
“就这样走了吗?”林三生小声追问。
“那不然呢?还求他放咱们进门吗?”风萧瑟没好气应了句,拽着他与沈疑之就走。
林三生扭头,看着吃了闭门羹却不敢出一言以复的沈疑之,内心再一次被震撼。
在他心中,沈家已然是庞然巨物。而这杨家……竟敢以这样不屑一顾的姿态对待沈家的嗣子。
这便是世家与世家的鸿沟与天堑吗?
“行了,别拽我,我自己走。”
林三生回神,瞧见沈疑之挣开风萧瑟,慢慢落后他们半步。
风萧瑟与林三生对视一眼,以为沈疑之吃了杨家的闭门羹、心情不佳,默契地没去打扰。然而人群最后,沉默一路的谢问见此情况,慢慢走到了沈疑之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沈疑之正想后续的安排,回神扫谢问一眼,见谢问并未看他,又收回视线。
转眼日落西山。
橙红的夕阳打在二人身上,使身量模样俱佳的二人融入热闹的街景,成为引人注目的风景线。
随着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来,谢问突然靠近一步,悄然握住了沈疑之的手。
沈疑之莫名奇妙地看向谢问,广袖遮掩下的手小幅度挣了挣,又警告地看向谢问。
不知是否是这一抗拒的表现刺激了谢问。
谢问垂下视线,手握得更紧,在经过一处人多密集的岔路时,还强行将他带入了无人的窄巷。
“干什么……唔!”
突如其来的吻落下,吞没了沈疑之的质问。
沈疑之被抵在墙上进退无路。揪着谢问的衣领想挣扎,却被谢问的大手紧紧按住后腰,他力道之大,大有将沈疑之揉进身体的架势。
“嗯谢……”
谢问!
两天没做,沈疑之体内的蛊虫,轻而易举就被谢问的吻唤醒,使得沈疑之心旌神摇,下意识靠进了问的怀中。
可……
这是外面。
耳畔还有临街商人热情的吆喝声。
随时可能有路人走进这条巷子,看到他们亲密的行径。
不行……
至少此时此刻,还不行。
沈疑之清醒过来,瞬间分开齿关,照着自己与谢问交缠一处的舌头狠狠咬下。
“……”谢问闷哼一声,攻势因吃痛稍稍减弱。
沈疑之趁机偏头,躲开谢问的吻,继而迅速扬起手。
巴掌即将落下的瞬间。谢问猛地回过头,满眼委屈地看着他。
沈疑之一怔,扬起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谢问盯着他,胸膛起伏,好半晌才压下汹涌的情绪,放开他转身走了。
他走得决绝,以至沈疑之望着他的背影,茫然地蹭了下濡湿的嘴角,实在不知谢问在发了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28章 富贵债九
“疑之!”久不见人, 风萧瑟与林三生又回头寻来。
沈疑之应了两人一声,收回落在谢问背影的目光,缓步转出窄巷。
林三生见他从窄巷出来, 十分诧异,环顾四周后问:“疑之, 你这是……迷路了?”
“我?”沈疑之定定心, 淡道:“没有, 随便逛逛。”
“噢。”林三生将信将疑地点下头,没敢再问什么, 视线却隐隐在打量他。
沈疑之抿下唇, 随口转开话题, “风清竹呢?”
“清竹姐说和我们几个男的玩没意思, 自己逛去了。”
沈疑之:“那我们也……”
不料风萧瑟接力, 指着已然走远的谢问,“姓谢的又怎么了?刚刚与他擦肩, 那脸色黑得吓人。你……又和他干起来了?”
沈疑之:“……”
舌头未消的痛感还提醒着他方才经历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他此行本是担忧谢问的安危, 想让谢问麻溜滚出十六洲。如今见谢问这态度,自己也不禁来了气,当即沉下脸, 冷道:“谁知道。”
“嗨,那别管他了。”风萧瑟乐得沈疑之不搭理谢问, 抬手勾住沈疑之的脖颈, “走, 喝酒听曲儿去。”
“嗯。”沈疑之不再管谢问,与风林二人去了外城最大的酒肆。
适逢沈家宴会,青蓬游人多,带得酒肆也热闹起来, 此时已无空余的雅间与厢房。
风萧瑟这一粗犷的北地人并不在意这些,有则有、无则无,拉着沈疑之与林三生在大堂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喝什么酒兄弟?”风萧瑟倒在舒适的躺椅,慷慨道:“我请。三生你也是,随便点。”
沈疑之没客气,接过酒倌送来的菜单,随便勾上几笔后丢给风萧瑟。
风萧瑟扫一眼,又与林三生挨一处商量喝什么酒。
“这个鲛人醉是什么?”
“不知道,试试吧。”
“这个海龙饮呢?”
“不知道,试试吧。”
“还有这个这个……”
“不知道不知道,都试试吧。”
沈疑之看两人一气儿勾下一面酒,没忍住笑了声,将视线投向了酒肆大堂正中的舞台。
舞台光线很暗,垂落的纱幔在昏沉蓝光的映照下,轻轻荡漾,宛如海浪微波。舞台正中,一舞姬穿着轻薄飘逸的鲛纱,配合幕后琴师的乐曲跳着曼妙诱人的鲛人舞。
沈疑之闲散靠上椅背,等一舞结束,从风萧瑟那里要了一万灵石,然后在风、林二茫然的目光下,一口气豪掷上舞台。
灵石落在玉石舞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霎时间灵光铺地,使得整个酒肆流光溢彩。
舞姬连带在场的酒客,从未见人一下打赏这么多灵石,一时间都兴奋起来,无数的目光在舞台下逡巡,最终聚焦在了沈疑之的身上。
出身贵胄的世家公子,此刻懒懒散散坐在人群之中,向着舞台上的舞姬慵懒举杯,“姑娘,来喝一杯吧。”
“沈……沈公子。”舞姬认出沈疑之的家世,旋即盈盈行礼,“谢公子赏,待妾换身衣裳。”
沈疑之含笑点头,顾盼之间,真是做足了风流纨绔的架势,使得周遭议论纷纷。
然而最震惊的,却是沈疑之身边的两个好友。
风林二人端着酒杯,彼此对视一眼,都怀疑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人,还是他们熟悉的沈疑之吗?
沈疑之一贯冷淡,又自律严苛,往日下山都只是端一杯清酒慢慢啜饮,绝不让自己醉,更别说沉溺于温柔乡。如今怎么……
风萧瑟以手掩唇,压低声音道:“我兄弟被人夺舍了?”
林三生也懵,思索半天,揣度道:“谢问惹他生气了。”
“这和谢问有什么关系?”风萧瑟完全不理解林三生为什么这么说,自忖半天,忽然道:“我明白了!”
林三生看向他。风萧瑟自信满满:“定是联姻前最后的放纵。”
林三生:“你觉得疑之那样的人会贪一晌的欢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盛着半盏美酒的玉杯叮当落桌,沈疑之敲敲桌面,阻止了二人的低语。
二人一尬,醉醺醺地冲沈疑之傻笑。青蓬的酒相当醉人,这俩显然没有防备,已然晕乎了。
沈疑之无言,眼尾余光扫过怒而离场的一行青衣人,眼底闪过一瞬得逞的暗光。
他方才果然没看错。占据二楼雅座的,就是杨家人。
杨家人既走,沈疑之也没了扮纨绔的心思。
他看着盈盈走来的舞姬,正要指风萧瑟与林三生旁边的位置,落在身上的光却是一暗。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他。沈疑之蹙眉,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黑衣的青年。
“谢问……”
酒肆灯光暗昧,使得两人的神情都不甚清晰。沈疑之不知方才的场面被谢问看去多少,此时有些尴尬,正要起身。谢问却拉过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
“你想喝酒吗?”
沈疑之:“嗯?”
谢问:“我陪你喝。”说完径直端上桌面的半盏海龙饮,一饮而尽。
沈疑之:“……”
姗姗来迟却没了位置的舞姬:“……”
茫然的风萧瑟与吃瓜的林三生:“……”
然后,在众人各色的目光下,一脸严肃的谢问头一偏,毫无征兆地倒在了沈疑之怀中。
沈疑之少见地吓了一跳,害怕谢问在此时被合欢蛊夺去理智。然而等他微凉的指节触及谢问烫得有些吓人的脸,才反应过来,谢问醉倒了。
这么不禁喝吗?
“哈哈哈哈!”
旁边突然爆发震天的大笑。
沈疑之回神。
风萧瑟勾着林三生脖颈,指着谢问道:“半杯倒!竟然是半杯倒!我第一次见比疑之还不能喝的……”
因为一杯倒而只喝半杯的沈疑之:“……”
“算了,撤了。”原本杨家人走了就没必要再做戏,更何况谢问还醉倒在自己怀里,这让沈疑之胸腔升起一股热意,有些心猿意马。
“这……”林三生看看一旁站着吃瓜的舞姬,又看看俨然抱在一处的两人,极有眼力见儿地建议:“要不叫人送谢问回去?”
沈疑之不语。怀里的醉鬼却不安分地动了下,抬手环住他的腰,哑声:“沈疑之,我想要你。”
沈疑之:“……”
林三生:“!!!”
“这货还挑上了。”风萧瑟满眼清澈:“换我就给他扔街上去。”
沈疑之配合地笑笑,宽袖遮掩下的手不动声色捂住了谢问的嘴,赶紧扶着人起身,对风林二人道:“你们继续。我送他回去。”
风萧瑟以为沈疑之还来:“早去早回啊。”
林三生却恍如贯通任督三脉,目送沈疑之半搂着谢问离去后,突然坐下来抓住风萧瑟肩膀猛猛摇晃,“啊啊啊啊啊萧瑟,他们……他们……他们……”
风萧瑟已喝了不少,此刻被揺,胃中翻搅,很快……
“呕……”
被吐了一身的林三生:“……”
“呕!!!”
舞姬:“……”
“那个公、公子……”舞姬以手掩鼻,实难忍受,决绝道:“这个灵石退你们,妾退下了!”
酒肆之外,海岛的天色早已暗下来。长街两侧的商贩们为了吸引路过的顾客,都为自己的小摊或门面挂上了各色的灯笼与发光的灵石宝器。相较白日的富庶繁荣,夜晚的青蓬宛如坠落人间的璀璨星河。是以长街仍旧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天不夜。
沈疑之扶着谢问,被长街微凉的晚风一吹,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脸有些热。
他深吸口气,扭头看向靠在他肩头的男人,冷不丁道:“行了,别装了。”
谢问眼皮颤颤,抬头看他一眼,又晕晕乎乎地倒在他肩头,“我装什么?”
沈疑之一怔,拍拍谢问的脸,看那漆黑的眼珠子直跟着自己的手转,发现这人是真醉了,只是还没彻底失去意识。
事情一下变得麻烦。
沈疑之暗叹口气,只得延后算账。然而谢问这人醉得快,醒得竟也快。沈疑之刚拖着他走过一条街,谢问虚浮就脚步就变得扎实,搭在沈疑之肩膀的头也慢慢挪开。
脖颈离了温暖的触感,风过时便带了涔涔的凉意。沈疑之扫谢问一眼,见这人又变作平日板正的模样,不由问:“酒醒了?”
谢问:“嗯。”然后踢上青砖,步履踉跄,又迅速恢复直立。
嗯,醒了,但没完全醒。
这个状态,应该是人最不设防的时候。
沈疑之蹭了下鼻尖,忽然问谢问:“你最近发什么疯?”
“没有发疯。”谢问忽然停下,盯着地面二人平行的影子,轻声道:“我就是想你。”
沈疑之一怔,看着眼前青涩直白的青年,胸腔传出异样的震动,带得他的心尖都有些发颤。这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情绪,犹如鬼魅一般,吸引着他,诱他堕落。
沈疑之很久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了,此时却少见地忐忑,心不安宁。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压了他一辈子、险些害他道心破碎的谢问。
沈疑之觉得自己又着了谢问的道,原本放下的那些警惕与防备又一瞬提起。
“是吗?”
冷冰冰的惨蓝海月之下,沈疑之平静盯着谢问,轻声反问:“你是想我,还是想*我?”——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29章 富贵债十
谢问一瞬钉在原地, 被夜晚的冷风吹得酒醒。
他看着眼前对自己毫无信任可言的青年,心脏一抽,想解释, 喉咙却仿佛塞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许久后,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额穴, 垂下眼艰涩道:“沈疑之, 或许你是对的。”
沈疑之当即冷笑。一切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谢问就是道心不坚、色中饿鬼, 千里迢迢追来也只是馋他身子, 亏他还以为……
算了。
并不重要。
*
一切说开,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
完全隔音的客栈房间内, 沈疑之侧躺, 脸埋进柔软的枕头,极其沉默。谢问似有察觉, 低头抵上他额头, 小狗蹭小猫般将他的脸从凹陷的枕头里拨起来。
沈疑之抬眼看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泛红,若忽略眼底那道萦绕不去的冷眼, 看着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谢问心脏停了瞬,抬手拨开沈疑之面颊垂落的发丝, 哑声问:“不舒服?”
沈疑之咬着牙关, 被撞得气息破碎, 根本没法回答。谢问却仗着酒意,执意要一个答案,见沈疑之不说话,竟然停了下来。
沈疑之体内运转的灵力一滞, 当即露出诧异的神情。
谢问从略高处俯视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底确实有什么东西和往日不一样了。沈疑之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却明白他如果不回答,谢问大抵要就此罢工。
这对修炼到一半的沈疑之来说无疑极其难受,为了哄着谢问继续,他只得忍下谢问莫名奇妙的脾气,轻轻摇了下头。
谢问仍旧盯着他。
沈疑之漂亮的眉头蹙起,看着突然犯倔的谢问,竟生出一丝无可奈何,好半晌才松开紧咬的齿关。
“没有……啊!”
沈疑之搭在谢问腰间的手陡然收紧。
他半低头看着又开始认真干活的谢问,心头一怒,凑上前狠狠咬住谢问的脖颈。
毫不留情的撕咬带来的疼痛配合翻涌的欲.望,竟意外刺激人的情绪。
谢问盯着沈疑之,看他将脸埋在自己颈窝,仿佛乖乖地依偎着自己,忽然低笑了声。
可惜终究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许久后云消雨歇。一身湿汗的两人放开彼此,各自呆在床的两侧,静默无言。
沈疑之又被谢问折腾得不轻,虽则于修行一道收获颇丰,金丹已斟圆满,但心中终究憋了口闷气,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为了谢问多走这一遭。
难道真是这要命的肌.肤之亲令人着迷?
沈疑之攥下拳,冷冷扫了眼床头沉默坐着的青年,明白其实是自己的心乱了。他暗叹一口气,当即决定不再管谢问的死活,穿上衣裳径直离开了客栈。
三日后,沈家主母生辰。沈城城门复开,广迎仙门来客。
沈疑之作为沈家嗣子,今日穿了件极为昂贵的鲛绡衫子,跟着家主、主母在前院正门迎客。
沈家主母姓袁,母家袁氏原也是十六洲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家族势力一度直逼沈家。可惜流年不顺,近年来经营失误,又逢家主陨落,子侄争权,家族地位便一落千丈。为此,沈家主母的称谓也慢慢从袁仙尊,变成了沈夫人了。
如今沈夫人自担被孩子分剥灵力的风险也要怀胎生子,为的就是携嗣夺权,以稳固自己在仙门的地位。
前世沈家覆灭,沈夫人杀夫夺权,也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最终失败被沈期反杀,却也点燃了家族权斗的导火索,为沈家覆灭埋下伏笔。可惜……人纵有千算,终究算不过天。
“父亲,母亲。”沈疑之率先到正门,扭头见沈期与沈夫人过来,不咸不淡地招呼了声。
沈期略微颔首,见他衣着得体并未犯浑,便下台阶吩咐管家注意各项事宜。
紧随其后的沈夫人却极为冷淡扫沈疑之一眼,没应他的招呼,看着不大能瞧得上他这个继子,但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却悄然托了下自己平坦的腹部,是个极为防备的姿势。
沈疑之淡淡看着,转身挂上抹敷衍的笑,走下台阶与沈期一道迎客。
今日赴宴的贵客颇多。南冥洲杨家、陈家,东洲东里家都派了不少人来。沈期瞧着颇为满意,押着沈疑之一一见礼。
等到风家车队抵达,沈疑之扫过队伍中仍旧选择跟来的谢问,眸色沉了沉,但转瞬恢复如常,上前招呼风萧瑟与风清竹。
“兄弟!”风萧瑟冲上来揽了下沈疑之的肩膀,随后便与他待在一旁看沈期与风父寒暄。
风萧瑟是个二愣子,其父风宴却不然。此时高大魁梧的风宴挽着沈期有说有笑,那长袖善舞的功夫,比之沈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萧瑟听了一阵儿便直打哈欠,连声催促风宴:“爹,你都堵路了,还有多少话与沈伯父叙?”
一旁风清竹闻言用手肘戳了下自家傻弟弟,“没规矩。”
前方的风宴也回过头不满地瞪了眼风萧瑟。
沈期忙笑着摆手说没事,接着又挽上风宴的手,与其一道进入府邸。当然,并非是沈期与风宴交情深厚需要亲自迎入府内,而是风家之后,再没有哪方势力需要沈期亲自接待。
风清竹见自己父亲给人做了筏子,无奈摇头,冲沈夫人行礼后,揪着风萧瑟的耳朵进了沈家。
风家一行人随即跟上。
混在人群中的谢问路过沈疑之,目光顿了顿,终究没什么反应,顺着人流进去了。
然而只因沈疑之多看了谢问一眼,再回头,沈夫人已经含笑盯上了他。
待将来客都迎进府邸,沈夫人看向孤身站着的沈疑之,意有所指问:“沈疑之,那日夜里,你宿在何处?”
沈疑之不答,望着陆续进入沈家府邸的人流,缓声道:“母亲。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亲的吧。”
话落似惊雷,一下将沈夫人钉在了原地。
“你胡说些什么!?”一贯高傲的沈夫人陡然拔高音调,先声夺人,“你自己和男人混上了床,如今竟还敢来攀咬我和我腹中的孩儿?”
沈疑之见她承认有孕,当即一哂:“我没这意思,只是想提醒母亲一句。母亲欲以沈家百年基业做赌,携嗣废长,算盘打得固然好。可惜……”沈疑之走近沈夫人,轻声道:“母亲入门晚,怕是不知,父亲早年练功伤了根基,自与我娘诞育小妹后就不能有嗣了。所以,母亲肚里的孩子,还是藏好吧。”
沈夫人脸色一霎变得惨白。她看着沈疑之与沈期极其相似的脸,攥紧的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动,显然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沈疑之却点到为止。“母亲,宴席快开了,咱们进去吧,你可是今日的寿星,迟不得。”说完向沈夫人躬身行礼,先行进入沈家府邸。
沈家豪奢,一场生辰宴办得极为热闹,光是食案便摆了千余桌,更别提其间还有助兴的歌舞姬与伺候的侍从。
沈疑之入宴时,后院的宾客已然热络起来。作为一家之主的沈期,此时正带着几个沈家长辈与其他家主寒暄。家主团中一人峨冠博带,青衣翠玉,气势隐隐压过其他人一头,细看下正是明尊座下第一宠臣,如今的杨家家主,杨月城。
杨月城正对后院的月洞门站着,见沈疑之进来,细长的眼眯了眯,当即没了与沈期交谈的兴趣,带着其弟杨月松先行入席。
前世,杨月城死于其妹无相宫宫主太阴娘子之手,沈疑之没和他打过照面,只是听说这位杨家的家主刻板严肃,极其看重礼节,最厌纨绔,认为人无礼当死,无仪当诛。
前几日沈疑之极其冒犯的举动,无疑踩了杨月城的底线。
沈期知晓此事,气得不轻,原本还想趁机说和,但见杨月城态度坚决,绝口不再提两家联姻的事情,只好先招呼众人落座。
沈疑之见此,无视沈期抛来的眼刀,无所谓地扬了扬嘴角。
然而当他落座,沈期身边的仙侍却跑来,低声同他说了句话。
前世改变他命运的节点就这样无声袭来。
沈疑之想起那些颠沛流离的苦修之路,忽然暗笑了一声,随即故作诧异地看向沈期,“父亲这是何意?”
“只是让你舞剑而已。比起你干的那些事情,这难道还算折辱你?”沈期冷眼看他,大抵真是气得不轻,一时间竟然旧事重提:“说起来,你那卑贱的生母便是青蓬有名的舞姬,当年若非他到沈府卖艺献身,如今也轮不到你在欢场里一掷万金。怎么,当年你娘能跳,你就不能跳?”
沈疑之不料沈期突然说起往事,眼底温度一寸寸冷下去,险些就暴露胸腔中那骇人的杀意。幸得沈夫人入席,分去沈期一半注意力,他才转过头,猛闭了下眼,强行压下了胸腔中翻涌的恨意。
“行啊父亲。”沈疑之缓了缓,接着凝出长剑,转向沈期寒声道:“孩儿今日便舞一曲,为您助兴。”话毕,他执剑起身,飞入宴会中央,与莲台之上的舞姬同舞。
满含杀意的剑招在水袖之间绽放。沈疑之剑招凌厉,与舞姬柔美的舞蹈形成鲜明对比。众人讶然看着,虽也有惊艳的目光自人群中射来,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看笑话。
沈期折辱沈疑之的意图太过明显。没有任何一个世家豪族的嗣子需要当众献艺,这太掉身价,不由得让人怀疑沈疑之在沈家的地位不稳。
可沈期膝下仅有一子,他为何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敲打自己的继承人?
众人思绪纷纷,还有不少人还将视线砸在了沈夫人的身上。
沈夫人迎上这些探寻的目光,手落在小腹,心中惊疑不定。
沈期对沈疑之太狠,以至于她没法相信沈疑之所言的沈期已无法生育。
毕竟世家看重传承,若沈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怎可能不如珠似玉地呵护着?怎可能还年复一年地折磨他?
他就不怕一时失手,害自己断种绝嗣?
可沈疑之言之凿凿,她又怕有些话一出口就是一尸两命,因此不得不多存一番顾虑。
沈夫人思忖间,沈疑之已经舞完一曲。
台上丝竹管弦缓缓停奏,台下宾客阒寂无声。大家望着舞台上负剑而立的沈疑之,都在等这场闹剧的下半阙。
然而,沈期尚未发话,青蓬岛上空的流云倏然静止。
不待众人反应,一道强劲的威压陡然炸开,瞬间笼罩了整个青蓬岛。
“剑出若惊霜,寒梅凝冰雪……沈郎,你终究还是藏私了。”男人喑哑而轻浮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杨月城率先色变,带着一众杨家人向着从虚空中走出的高大男人跪地行礼,“恭迎尊上。”
众人见杨家反应,方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来者是谁,赶紧起身相迎。其中沈期的速度明显快过他人。明尊落地之际,他已经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恭迎尊上,不知尊驾来此……”
“行了。”男人面色虚浮,抬手打个哈欠后向着沈期摆了摆手,“既不在南冥之境,便无需守这些虚礼。”
说完指了指舞台上的沈疑之,漫不经心对沈期道:“沈郎啊,这人我要了,把他洗洗干净送我天月宫去。”
沈期笑容一僵,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明尊。
众所周知,明尊是仙门百年难得一见的大色鬼,尤其偏爱世家娇生惯养的矜贵公子。世家中人为了讨好明尊,谁没送过几个子侄去天月宫讨赏?沈疑之这样貌,被明尊看上本不奇怪。可这到底是沈家的嗣子,若自家嗣子都被明尊强占,那沈家日后还能在世家中抬起头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期身上。
沈期顿觉如芒在背,思忖许久方才理清明尊此行的目的,赶紧上前将沈疑之护在自己身后。
一旁的沈夫人见状,心中明显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30章 富贵债十一
明尊已经许久没被人忤逆过, 如今见沈期挡在自己的面前,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甩手便给了沈期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蒙了沈期, 也让周遭看客瞬间噤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勃然大怒的明尊与逆来顺受的沈期。沈期迎面挨上这一下, 嘴角当即见了红, 却没有丝毫怒色, 只是当着一众世家权贵的面,毫无体面地跪在了明尊脚下。
明尊瞧着一乐, 伸手捏上沈期的脖颈, 轻而易举就逼迫他抬起头,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 沈郎还想自荐枕席?可惜啊,沈郎老矣, 姿容不复当年了。”
沈期眼皮一抖, 面对强大到可怕又阴晴不定的明尊,连为自己辩解都不敢。
明尊见他乖顺,忽然沉下脸甩开他, 暂绕过他这一次,转身道:“沈琅被我玩死了, 换个新的来。”
沈期闻言, 脸色明显一白, 这时才是真的慌了。
周遭其他人瞧着,却是云里雾里,不知沈家哪里得罪了明尊,直到沈家四伯冲出人群, 哭着让沈期还自己儿子的命来,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沈期借送人之故,私联月妃,这才惹怒明尊。
如此一来,事情又与月妃的母族杨家联系起来。杨月城一听,想起沈期前日执意与自家联姻的事情,当即冷汗涔涔,忙不迭膝行到明尊脚下,连声解释自己并不知情。
明尊冷眼看着两人,过了会儿又笑道:“太阴愿为本尊忧心,好事啊,你们怎么如此惧怕?莫非,真意欲对本尊不轨?”
“尊上明鉴!”杨月城拔高声调:“属下绝无此心!”
明尊又看向沈期。
沈期被自家丧子的四弟缠得脱不开身,此时见明尊看来,只得无奈一叹,“尊上,多年情谊……您竟疑我?”
明尊眯眼,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没再为难沈期,反而上前一步,将沈期扶起。
沈期心下忐忑,正思考明尊这是何意,便被温热的鲜血淋头。
鲜血配合四周的惊呼滑落,沈期挣扎着抹开眼,却见明尊以指作剑,将吵闹不休的沈四封喉。
沈四握着鲜血喷涌的脖颈,死不瞑目,尸身倒下前都还悲愤地瞪着他这个一家之主。
沈期垂在长袖之下的手紧攥了下,眼尾余光瞧着周遭一众人投来的或愕然或异样的目光,只觉奇耻大辱
可面对实力强劲的明尊,他无可奈何。
“此事便这样吧。”杀鸡儆猴,明尊总算消气,此时乐呵呵看着满脸鲜血狼狈不堪的沈期,歉疚道:“哎呀沈郎,扰你家宴实属不该。不过听说青蓬佳酿名传四方,沈郎陪本尊小酌一杯如何?”
“某幸甚,尊上里间请。”沈期忙请明尊入内,同时转身吩咐沈夫人去安抚沈四一家,沈疑之留下待客。
周遭其他家主见明尊离去,纷纷起身。有的与杨月城一道,迫不及待追上明尊献媚;有的则被明尊的威压骇住,害怕被牵连,忙趁乱带妻小离开沈家。
不过片刻,热闹的宴会便撤走大半人,只剩些走不掉的大家嗣子与不敢走的小家弃子。
沈疑之淡淡扫过一圈,向众人抱拳,“疑之剑术不精,让诸位见笑了。”
如此便是轻描淡写带过了方才的插曲。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这席还怎么吃下去。
同时,经过方才一事,沈家豪奢的假面,也被撕扯下一块遮羞布。
原来坐拥庞大灵石矿脉、瞧着如日中天的沈家,面对绝对的强者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那沈家这家族地位,比之强者如云的南冥洲杨家、陈家,东洲东里家就差得远了。单论沈家的战力,怕是连北地的风家都不如。
一息间,众人对沈家的态度,有了全新的变化。
如今还留在客座首席的杨家次子杨月松闻言一笑,玩着桌面的酒杯毫不客气地评价:“确实差得远了。沈公子,这献媚邀宠的伎俩,你还得多向你父亲学学。”
沈疑之颔首,平静道:“确实不如杨叔叔跪得利落。”
杨月松面上一沉,被沈疑之一句杨叔叔架上了长辈的位置,即便被怼,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频频向身后的小辈使眼色。
小辈们皆非杨月城所出,平日里被杨月松这同岁的小叔叔欺压得厉害,每个瞧着都蔫头耷脑,没一个人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事情。
倒是一旁的陈家嗣子看穿了杨月松的意图,笑盈盈道:“不说这些了。疑之,父亲他们去陪明尊,大抵得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这时间左右无事,我们行酒令如何?”
沈疑之淡淡看向那人,点了下头。
风萧瑟适时道:“疑之,到我们这儿坐。”
沈疑之略有些犹豫,但看着与风萧瑟同席的谢问,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风清竹见状主动让出一个位置。
沈疑之谢后道:“风清竹,可否帮忙去后厨看看酒可煨好了?”
风清竹看他一眼,叹口气,嘱咐风萧瑟不可鲁莽后便起身离席。
沈疑之顺势坐下,一旁的风萧瑟立即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不会有事吧?”
沈疑之淡道:“各大世家家主都没走,料想问题并不严重。只是父亲这老好人当得太过,四处逢源,终究触了明尊底线,明尊才来敲打一番。”
“原来如此,不过,啥底线?”风萧瑟浆糊脑子,完全没听明白。
沈疑之:“简单来说便是,我与你好的同时,还与谢问私相授受。”
风萧瑟:“那绝对不行!”
沈疑之一笑。恰此时,陈家的也与杨月松商量出了行酒令的规则。
“沈公子,便玩个简单的,击鼓传花如何?”
沈疑之并无意见。陈家嗣子便故作大方,要沈疑之来推击鼓的人选。
沈疑之没拒绝,回头看看后座的谢问,又看看吓得跟个鹌鹑似的林三生,犹豫片刻轻声道:“林三生,你去吧。”
离了酒桌,便少了被戏弄的可能。林三生松口气,忙起身去了鼓前。
“好了,来吧。”沈疑之太过从容,仿佛还没认清自家的地位。陈家与杨家的对视一眼,当即扯下了虚与委蛇的假面,肆无忌惮地针对起沈疑之这一席。
击鼓手林三生被封住视听,虽猜出这群人想要为难沈疑之,却完全帮不上忙,只得凭感觉击鼓。
然而他再怎么有心,也无法猜出,席面上的人竟敢无耻到攥着花球,直到他停鼓才抛向沈疑之那一席。
风萧瑟看着径直落在沈疑之怀中的花球,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怒地看向对面的杨月松。
杨月松只当没看见,笑着问沈疑之:“是行酒令还是罚酒?”
这里的行酒令不是作诗,而是抽签定惩罚。可这席的签文,是杨月松与陈家的定的。
风萧瑟再蠢也就知道这俩人不怀好意。不等沈疑之开口,便先将沈疑之身前的酒杯端来喝了,“不用问,我们罚酒。”
杨月松看向帮着沈疑之出头的风萧瑟,面色黑了几分。陈家嗣子笑问:“疑之,你觉得这合适吗?”
沈疑之拾起落在自己脚边的花球,也问:“你觉得这合适吗?”
杨月松:“怎么不……”
“诶,杨兄。”陈家的拦住杨月松,“我们是客,应当客随主便。”他说完示意沈疑之开始下一轮。
沈疑之听着复又敲起的鼓点,淡定将球抛出。
席面并非都是看杨、陈两家脸色行事的世家子,然而沈家得罪明尊一事却是板上钉钉,大家正看沈家的笑话,如今有人带头闹事,其他人便也存了看戏的心思,所以这花球,十九□□都落在了沈疑之这一席。
风萧瑟还算海量,可青蓬的酒不比其他地方,上供仙门世家的酒向来不能凭灵力化解,所以这一杯一杯喝下去,风萧瑟也逐渐受不住了。
杨陈两家却并没有叫停的意思。
沈疑之知晓他二人势必要让自己难堪,当再一次接到花球,便按住了想要替酒的风萧瑟,对众人道:“这轮便行酒令吧。”
“好啊。”陈家嗣子乐了,“不过疑之啊,落子无悔,言而有信,你家行商,你当明白这道理吧?”
沈疑之:“自然。”
“那边抽签吧。”杨月松将签筒抛出。
签筒在半空悬停摇晃。
沈疑之祭出灵力,随手抽出一签。
竹签从竹筒飞出,又受灵力招引,落在了杨月松手中。
杨月松拿起一看,当即笑出声来,将竹签递给邻桌的陈家嗣子。
陈家嗣子接过,扫一眼后对沈疑之道:“疑之,你抽到了劝酒签。顾名思义,得劝一人喝酒。不过嘛……”陈家嗣子没忍住笑,顿了下才接着道:“这签文的注释是‘胡姬压酒劝客尝’,疑之可懂这注释的意思?”
沈疑之不语。
陈家嗣子便招了招身后的美貌侍女,“来给沈公子演示一番。”
侍女应声,随即坐在他家公子腿上,口含一杯酒,唇贴唇渡了过去。
风萧瑟被恶心得不轻,骂道:“酒肆歌楼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你也敢拿到席面上来玩?”
杨月松冷声:“你与沈疑之不是花前月下的常客么?怎么,没玩过?”
风萧瑟眉头一拧,正要反驳,沈疑之却将他按下。
风萧瑟看向他,惊声:“你真要玩这个?”见沈疑之默认,他连退三步,摆手道:“兄弟,虽然但是,这我可帮不了你!”
沈疑之一笑,拍拍风萧瑟肩膀示意他坐下,随即端起桌面盛满酒液的琉璃杯盏,向众人示意。
席面上的世家子唯恐被贴上二椅子的标签,纷纷挪开视线,无一敢对上沈疑之的目光。
沈疑之见状一笑,缓声问陈家嗣子,“陈公子可要再来一杯?”
陈家嗣子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以不胜酒力婉拒。
沈疑之颔首,视线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下一席的谢问身上。
谢问石头般枯坐许久,此时对上他的视线才仿佛活过来,默默将座椅向后挪了点。沈疑之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接着端着酒杯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了谢问怀中。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沈疑之一哂,仰头饮下杯中酒,喉结一滚咽下八分,接着一手撑上椅背,俯身贴上谢问的唇,将余下的酒液缓缓渡了过去,直至一滴不剩。浓烈酒香在二人唇齿间弥漫,熏人欲醉,沈疑之白净的肌肤很快染上桃红,谢问坚毅的眼底也泛了一分醉意。
一旁的风萧瑟近距离直击了这毫不作假的“劝酒”,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当即“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然而如风萧瑟这般懂得非礼勿视的终究是少数。其他世家子的目光就仿佛黏住一般,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疑之给无名散修渡酒的荒诞场面。
他们本是想折辱沈疑之。可沈疑之太过从容,一举一动都仿佛高高在上的君王在临幸自己的宠妃,毫无局促与羞赧,更不以此为耻。周遭想要戏耍沈疑之的人看着,莫名其妙觉得不对劲,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糊在自己的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咳不上来,难受得像是被迫咽下一大口熬得浓稠又滚烫的糖浆。
嘈杂的席面突然安静下来。
直至沈疑之反手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琉璃酒盏,众人才从方才诡异又燥热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各自面红耳赤地收回视线,尴尬得无地自容。
沈疑之却坦然靠坐在谢问怀中,因为几分醉意,卸下点忍辱负重的伪装,冷眼睥睨席面众人,语调带着点寒意似笑非笑问:“还玩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