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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肚皮有池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圣堂孤花(4)


    霁花脑内“嗡”的一声,像是久旱的荒原之上,突然平地燃起一层焚天的烈火,烧得他头痛欲裂,口干舌燥。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生居然还有机会,能够有幸再次见到这张脸,这个人。


    *


    谢无言作礼过后,四下沉寂一刻,半晌过去,依旧没人应声。


    他悄然抬起目光,却见到霁花长老在小楼上头踉跄一步,险些摔倒,纯金面具虽然将他的五官遮蔽,却掩饰不了男子不停起伏,急喘不停的胸口。


    当谢无言微微蹙眉,不知霁花长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对方用极轻极沙哑的声音,喃喃着两个字——


    “谢家……”


    霁花长老念着念着,忽然猛地抬起头,像是个被一瓢冷水一下砸中,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霁花长老抬起手指,对谢无言冷冷出声。


    “你,把头抬起来。”


    霁花故意压低了声音,令自己听起来更显得吓人一些,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厌恶,又令多少人心生恐惧,不敢接近。


    他也非常擅长且熟练地利用这一点,对他人施加恐惧。


    然而他的声音再沙哑低沉,谢无言却还是表现得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畏惧之心,他放下双手,血红的两袖垂落下来,抬起的双眸之中,锋光狠厉,看不出一丝情绪的变动。


    淡漠至极,如微波细涟的一眼,却足以胜过那灼目耀眼的万千金玉。


    霁花险些无法站稳。


    谢无言刚一抬头,耳边便听到一声长长的抽气声,他眼含不解,注视着对方坚固的纯金面具,无法确定霁花长老反应如此大的原因。


    传闻中的霁花本就是个怪人,还与谢家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关系,谢无言代表谢家而来,并不知道霁花究竟是对他有反应,还是对谢家有反应。


    不论问题出在哪里,霁花的表现,都实在无法用“普通”或“正常”来形容。


    霁花长老随意地撑在阑干边上,十足像一个被迷了心智的痴人,久久才回了神智,重新仰起了头。


    谢无言目露警惕。


    黄金面具之下,男人轻轻张开干燥的唇,出声道:“你……既然是谢家的人,我便问你一个问题。”


    谢无言不紧不慢地应声:“长老请说。”


    霁花看着他,用低沉的,残留着些许沙哑的声音,问道:“谢家牡丹有灵,却只能生长在红霞一线天,一旦易土,必死无疑,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霁花长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含着一股满溢的情绪,怒气冲冲地说出来的。可是说到最后几个字,喉咙却是打着颤在出声的。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是生在谢家的谢无言也不曾听说过,当然也就不知道答案。


    谢无言低眉思索一刻,然而,仅仅过去一刹那的功夫,还不等谢无言开口说一个字,面具下的霁花长老发出一声冷笑。


    “你想的……也太久了吧?”


    太久?


    谢无言不解地抬起双眸,无法理解霁花为何如此之心急,只是犹豫思考了一瞬间,难道这对他来说,都算是太久了?


    霁花长老对此并没有任何解释,他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了——凛凛然寒光乍现,腰际剑鞘一颤,一柄长剑陡然出鞘,“嗖”的一声,迅速飞入了霁花手中。


    谢无言双瞳骤然一紧,作礼的双手还端端放在身前,视线迅速飞向前方,警惕地盯着霁花长老的一举一动。


    荒芜的孤峰之上,顿时杀气凛凛。


    不论他作何回答,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换做其他人,这时准是要服软的,偏偏与霁花对峙的不是别人,而是谢无言。


    即便与他利益相关,谢无言也绝没有低头求饶的打算,只冷声道:“长老要求我说出答案,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未免太严苛了。”


    “机会?你还想要机会?你以为你真的是他吗!”


    “他?”谢无言皱眉。


    霁花长老死死扣紧剑柄,五根干枯细瘦的手指几乎快要把可怜的剑柄掐断,他看起来气势汹汹,好像随时都可能手执长剑,冲上来与他一战。


    然而,他手里的长剑却跟着他的手臂一起颤抖个不停,胡乱削着空气。


    金面具之下,霁花的声音怀着深深的恨意。


    “我要找的人,根本就不会为这个问题犹豫半分,你根本就不是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扮成他,在我这里装神弄鬼……莫非、莫非你是药圣堂的人嫌我活太久,非要扮成这样来吓我?!”


    霁花长老越说越混乱,再后来,嘴里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了。


    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流下,疯狂地往下淌个不停,霁花长老死死抓住脑袋,乌黑的长发狂乱地散在风里。


    看他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那副面具之下,一定藏着一副痛苦至极的面孔。


    谢无言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想起刚刚来霁花峰的路上,周疏儿悄悄告诉他,霁花长老经常胡言乱语,眼下看来,周疏儿说的话的确不假。


    霁花长老一会儿表现得像是认识他,甚至还对他恨之入骨,一会儿又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还怀疑他是药圣堂派来的人。


    谢无言并不想嘲讽这个可悲的人。


    他就和黎琛一样,在疯狂之前,一定经历过非人的待遇,才会被扭曲成现在的样子。


    等到霁花胡乱地发泄完脾气以后,长剑也被他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


    霁花说话的声音,也少了一些狂乱的气力和情绪。


    趁着这个时机,谢无言出声打断他的呓语,冷静地闯入了对方混乱的视线里。


    “霁花长老,您恐怕误会了。”


    霁花一下子沉默下来,似乎在等着谢无言往下说。


    进展还算不错。


    谢无言继续道:“我从前并没有见过您,今次来拜访,是奉我父亲,谢家家主谢锦声的委托,特意来探望长老的,和药圣堂并无关系。”


    霁花僵在原地,谢无言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一层厚实的泥浆,只能一点点钻进去,以极缓慢的速度灌入霁花的脑内。


    “你父亲……谢锦声?是谢锦声派你来的?”


    谢无言微微颔首:“是。”


    半晌的沉默过去之后,霁花终于像是回过神来,恢复了一些常态,手腕边的青筋也淡下去不少。


    他扶了扶额,叹了口气,问:“你叫什么?”


    “晚辈姓谢,名无言。”


    “你……”


    霁花长老上一刻还气势汹汹,像是个来索命的厉鬼,这会儿却又犹豫地摩挲掌心,像是有无数的心里话想要对谢无言说,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不知该先挑哪一句出来。


    无穷无尽的犹豫终于爆发,他烦躁地一摆手:“罢了!谢锦声那王八蛋要你来做什么?我与谢家早已决裂了!不想再和你们有什么牵扯了!”


    像是个暴躁易怒的孩子。


    谢无言权当他是一个病人,无视他异于常人的反应,泰然自若说着自己的事:“父亲近来病重,于是找到我,说有一宝,想赠予长老。”


    霁花长老也不推辞,直截了当地抬手说:“……拿来。”


    他的嗓音,听起来多少有些疲惫。


    谢无言抬起左手,五指轻蜷着,将精致小巧的金色储物戒摘了下来。


    当他打开储物戒,张开掌心,里面仅仅放了一件东西——


    一枚金针。


    细的几乎看不见,宛若指缝里的一道光,这么小的东西,好像稍不注意,就会掉进什么罅隙里,瞬间消失不见。


    好在,金针针头的逆端,是一朵绚烂绽放的牡丹花,花瓣重重叠叠,彼此交错。和一般的雕刻还不一样,这朵金色的牡丹花雕得极为精致,工艺奇巧,根本不似凡物。


    这朵金色的牡丹花,是这枚金针上唯一可供人捏住的地方。


    在将它交予霁花长老之前,谢无言低着眉眼,悄然打量着这枚金针,不知它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作为一件礼物,赠予这位谢家重视的友人。


    直到他在一片牡丹的花瓣外面,看见了两个比针尖还小的文字——


    临江。


    谢无言顿了一下,下一刻,这金针突然就从他手中消失了。他迅速看向霁花长老,金针竟然已经被对方捏在手里了。


    是逆灵决。


    谢无言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一枚砂砾,很快就弄清了金针消失的原因,是霁花通过逆灵决,调换了他们手里的东西。


    不愧是八大长老,不仅长生千万年,使用逆灵决对他来说,也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拿到金针的霁花沉默不语,他手握金针,看着这个似乎是他“好友”之人的名字,眼里竟逐渐生出浓浓的嫌恶。


    他毫无笑意地弯起唇角,冷声道:“谢小少爷……你可知道,谢锦声为何要你将此宝赠予我?”


    “不知。”


    谢无言敏锐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尽可能少说话,避免一会儿被发狂的霁花当做挑刺的把柄。


    霁花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徐徐道:“以前……也不知道是哪个活太久的蠢货告诉你们,我和谢临江交好……怎么可能!你们居然还拿他的物件送给我,是非要气死我是吗?!”


    看霁花长老的样子,他与谢临江不仅不是好友,关系还尤其不好。


    若真是如此,谢锦声这件别具心意的赠礼,不仅没有安抚霁花长老,还把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了。


    谢无言拾起被霁花丢掉的金针,不禁有点烦闷。


    霁花再可悲,对谢无言来说,他的性格都极其麻烦。若不是谢无言与谢家都需要他,他根本不可能与这样一个巨大的麻烦相处这么久。


    在谢无言冷眼沉默的时候,霁花的心情越发糟糕,他踩着阑干,一下子跳到谢无言面前,朝着他毫不客气地撒泼怒吼:“不仅是谢家,还有你……你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要接我任务的家伙是吧?想来我这儿打探消息,做你的美梦去吧!我就算把这安魂花一把火烧了,都不可能分给你!”


    谢无言感谢他的纯金面具,将霁花愤怒的表情封印在里面,不至于让自己更加心烦。


    这位比他稍微高一截的高境界长老,此时此刻,却比那些没教养的小孩还要吵闹。


    拿黎琛跟他相比较都不太合适,毕竟现在的黎琛可跟他完全不一样,黎琛没有癫病,还知道看他眼色,而霁花发作起来,却比犯了癫病还可怕,总是愤怒地朝着他抱怨个不停,让他们的对话听上去没完没了,根本没有尽头。


    就算谢无言一时忍他让他,依照霁花的性格,之后也还会再次发作。


    所以他决定干脆一点,索性结束这一切。


    谢无言面朝着那副吵闹的面具,拱了拱手,不等霁花反应过来,他就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这一走,急得却是霁花长老了,身后传来男子追逐的足音,以及一声喊叫:“慢着!你要去哪儿?!”


    谢无言似是并不在意他的阻拦,又走了几步才缓慢停下来,微微侧过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留给霁花。


    “既然霁花长老无意与谢家重修旧好,也不愿听我说话,我还何必留下来自讨没趣。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是我无礼,打搅到长老您了,还请长老不要放在心上。”


    霁花长老听了他的话,越发气愤起来,怒道:“重修旧好?别假惺惺的了!谢家早就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这十年来,你们姓谢的一个也没来见过我!我寄过去的信也……你们现在来谈什么重修旧好?是想耍我耍到什么时候?”


    谢无言却从他愤怒的怒吼里,听出一丝端倪。


    他转过身,盯着霁花停顿一刻,忽然出声,问:“谢家的事,长老您难道不知道吗?”


    霁花一愣,毫不客气地问:“什么事?”


    “……”谢无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霁花长老……莫非一直以为联系不上谢家,是因为谢家不愿再与他来往了?


    谢无言叹了口气,尽可能简要地跟他解释了一遍谢家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事情。


    即便谢家如今境遇的确不佳,谢无言自始至终也绝不想用“家道中落”这个词来形容谢家的处境,他与谢锦声还在,谢家的命数一定还有转机。


    若是其他任何修仙者声称自己不知道谢家的事,听起来都很匪夷所思,但如果这个人是霁花长老,就说得通了。


    霁花长老久居深山,长生千岁,不问世事,与谢家断了联系的这十几年对他来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对谢家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十几年。


    霁花沉默听完,安静了很久,才摇了摇头,语气恍惚又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眼看着谢无言点头,霁花再次陷入沉默,好像谢无言刚刚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天书。


    既然解释完了,谢无言也不打算再留下去。


    “晚辈告退。”


    谢无言简单作礼,正打算再次离开,这一次,却被霁花长老更早地叫住:“停下!”


    谢无言并没有立刻停下,结果,肩膀就被追赶上来霁花长老狠狠摁住了:“……我喊你停下!你听不懂吗?!”


    他不解:“霁花长老为何要留我?”


    “你……!”霁花长老愤恨地咬出一个字,揪着谢无言胸前的衣服迫使他留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谢无言斜开眼神,眉间隐隐写着不耐烦,霁花长老的焦急都快满溢出面具了,还端着架子说:“你急着回去,是要去找那个寻亲的小孩儿?我好心劝你一句,如果那个小孩儿准备将所有人都见一遍的话……我的霁花峰,绝对是他最后才敢到的地方,你何必特意赶过去找他?”


    这回,谢无言倒是明白了霁花的意思。


    言下之意,是让他留在这里,一直待到成小鳞过来为止?


    霁花别扭地挽留他,谢无言却不领情了,轻飘飘地答道:“长老似乎想得不够周到,若是我师弟在来霁花峰之前,便已寻到亲人,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还是说,长老您就是我那位师弟的亲人?”


    “当然不!”霁花长老嫌恶地否认,急得快要跺脚,半天才生硬地憋出几个借口,“……这附近山脉复杂,层峦叠嶂,又有妖兽出没,还有不少奇花异植,看着虽别致,都是喜欢害人的东西。若是无人带路,恐怕很难走出去……”


    霁花长老的情绪显然平静多了,虽然焦急,但是一旦不发脾气,说的话也令人更容易接受了,也不会再东一句西一句了。


    霁花越说越小声,露在外面的耳根有点发红。


    “多谢霁花长老挂心,我自会注意。”


    谢无言承认自己这么说,的确有点报复的成分。


    虽然他的这一句话成功把霁花长老气得羞愤离开,但是谢家与他的误会,却已经在刚刚解除了。他能明显感觉到,霁花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谢无言走至光秃秃的霁花峰边,背后早已没了霁花的气息,他原本准备离开这儿,暂且先去和温灼他们会和。


    但是现在这个计划,不得不推迟一点了。


    谢无言走至不远处的悬崖边上,拔剑出鞘,用力刺向脚底的巨石,巨石宽大却不厚,被长剑轻而易举地贯.穿。


    谢无言踹了一脚悬崖边的石子,警告道:“滚出来。”


    从刚刚开始,就有一股刻意隐藏过的气息,正潜藏在他的附近。暴怒中的霁花可能没注意到,但不代表谢无言就能忽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黎琛就偏爱藏在这种阴暗的小缝隙里,实在是没新意。


    悬崖底下传来一声惊呼,谢无言蹙眉,接着就听到一道有点结巴的人声——


    “谢少爷,是我是我!”


    谢无言一怔。


    对方并不是黎琛。


    从悬崖底下翻上来的张览肩膀被刺破了一截,仰视着他,有点纳闷,又喊了他一声:“谢少爷?”


    “无事。”谢无言抬手示意自己没什么,转而问张览的来由。


    张览翻上悬崖,来不及整理衣摆,忙道:“谢少爷,刚刚送您来霁花峰的人,是叫周疏儿吗?”


    谢无言点头称是,张览抹了把汗,犹豫试探地告诉他说:周疏儿是他们药圣周文洪的孩子,就在与谢无言分别后不久……失踪了。


    “……他与我才分别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只是去其他地方办事也有可能,怎就说他是失踪了?”


    张览抿了抿干燥的唇:“他……哎。”


    若只是一时找不到,张览还不至于这么着急,他这么慌张的样子,一看就是出了什么事了。


    然而谢无言问他理由,张览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郑重地嘱咐道:“还请谢少爷待在霁花峰,暂且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待您的两位友人寻亲结束之后,自会有人将他们送过来,恐怕不久之后,您就能与他们二位重逢了。”


    谢无言越听,眉间的皱壑越深。


    张览话里的意思,是要将他们暂时软禁在霁花峰的意思?


    谢无言不可能无缘无故答应这种事,张览大概也知道,抹了把汗:“谢少爷,您别急……我一点点给您说清楚吧……”


    他已经急得有点头晕,但仍是尽可能清晰地向谢无言解释此事有多紧急。


    周疏儿不仅是药圣之子,这次遭遇的事情,非比寻常。


    他与周疏儿都拜师于药圣堂八大长老之一的慕霞仙子门下,与双灵根天赋的张览不同,周疏儿天生木系天灵根,灵根纯净,又极爱钻研医术,深受慕霞仙子喜爱,两人跟谢无言与黎琛一样,是结契师徒。


    就在刚刚,正在闭关,尚未突破的慕霞仙子突然出关,发了疯一样找来张览以及其他几个徒弟,让他们赶紧派人去找周疏儿,越快越好,就算翻遍药圣堂的每一个犄角旮旯,也一定要找回周疏儿。


    如今人还没找到,张览不敢妄议周疏儿到底遭遇了什么事,但是谢无言一听到慕霞仙子的反应,心里大概也就有了底。


    让闭关中的慕霞仙子如此惊慌地想要寻找徒弟,必定是她通过师徒契,感应到了什么事。


    师徒契作为一种几乎完全被动的契约,只有在某一方违背契约的情况下,才会触发契约的效果。


    但是,在一种情况下,师徒契也会主动生效,不仅如此,当初结契时,双方身上浮现出的图腾印记也会一并产生反应,或滚烫或至寒,总之,情况不同,反应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所出现的,都只会是极度强烈的反应。


    一旦发生这些事,就只意味着一种情况——


    师徒契,被切断了。


    慕霞仙子既然平安无事,就意味着周疏儿一定出了事,他要么是进入了某种完全与外界隔断的幻境或秘境,要么就是……死了——


    作者有话说:11月啦!!


    今天凌晨剁手剁的……尾款人的死期到了呜呜呜


    从今天开始挑战日6!第一天!成功!(骄傲


    第122章 圣堂孤花(5)


    周疏儿既是药圣之子,又是长老慕霞仙子的结契弟子,难怪他们会这么着急,到处搜寻周疏儿的下落。


    张览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拱手告退。


    谢无言望着张览御剑离去的背影,脚底是悬崖万丈,他半阖上眸,无声叹了一口气。


    说到这个份上,不必张览再多作解释,谢无言也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是现在执意离开,一步走错,说不定会上升到药圣堂与谢家,甚至是与镇海山庄的矛盾。


    背后突然传来霁花的声音:“怎么?你不走了?”


    话里似乎藏着一丝庆幸。


    事已至此,就算谢无言不想,他也不得不再与霁花长老独处一阵子。


    毕竟最后一个与周疏儿见面的人,就是谢无言。


    一旦周疏儿出了什么事,他自当是最有嫌疑的人。但是比起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怀疑,谢无言更在意的是,这件事未免也太巧合了。


    自他与周疏儿分别,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如果周疏儿真的遭遇不幸,肯定是在离开霁花峰之久后,就被什么人盯上了——或者说,对方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周疏儿,一直等到他与谢无言分别,才痛下杀手。


    就好像……是谁故意想要给他泼脏水,企图将一个无比可怕且巨大的麻烦引到他身上。


    谢无言转身越过霁花,没有理会霁花被无视后气到快要,简单扫视了一圈周围。这座山头光秃秃的,虽然藏有阵法,但是霁花在,肯定不会允许他调查阵法。


    就算他只是想要暂且找一个地方落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一片荒芜的山峰除了霁花长老那座二层小楼以外,什么也不剩了,连个小憩的地方都没有。


    霁花像是能听到谢无言的心声似的,犹犹豫豫地瞥了他好几眼,道:“就算你回不去,我也没地方招待你,别以为在我这儿能住多好的地方……不过,要是你肯吃点苦,我倒也不介意你和我挤挤……”


    “不必,我去别处修炼。”


    谢无言冷淡拒绝,把霁花气得不轻。


    霁花拽住他,硬是把谢无言留了下来:“……我都说了我不介意了!你别废话了!跟你说话真费口舌,能不能干脆点?!”


    谢无言:“……”


    霁花的固执程度远超谢无言想象,如果他不答应,恐怕霁花从今以后都要因为这事记恨他了。


    因为周疏儿的事,谢无言不确定自己还要再在药圣堂停留多久,总之,他尽可能不想再招惹更多麻烦。所以在霁花吵闹之前,他先一步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再打搅长老您一阵子了。”


    霁花一愣,目露满意,却又偏要故作不满地撅撅嘴唇。他转身走向红墙小楼,头也不转,示意谢无言跟上。


    二人跨越荒原,呼吸着冷清稀薄的气息,推开朱红大门,进入了那座神秘的楼阁。


    谢无言才走进屋中一步,就已经开始皱眉了,这屋子阴暗昏沉,像是一个深邃无光的洞穴,令他只能勉强看清脚边的状况——


    几捆卷轴从左边的书架上垮塌下来,将他左侧的道路堵得满满当当,有一个卷轴甚至滚动着铺开,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古文字。


    至于他的右侧……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甚至还有破碎的木屑木块散落在它们之间。


    这样一个地方,实在称不上整洁。


    霁花一进屋子,就轻车熟路地步入了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将谢无言留在原地,面对着一地狼藉,陷入沉默。


    无法忍受脏污的谢无言,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霁花从里面喊了一嗓子,隔着一堆又一堆的杂物,令霁花响亮的喊声都变得模糊,他话中大意似乎是让谢无言不要乱走,在原地等他一会儿。


    谢无言默默在指尖燃起一团不大的火焰,明亮的火光登时充满了四周冰凉的空气,他走至书架边,借着亮光看向一边的书架。


    霁花毕竟是个医修,所收集的藏书多是一些与炼丹制药有关的书籍,甚至不用翻看,光看封皮上的书名,便能看出这些都是一些木灵根功法。


    昏暗寂静的室内,摇晃的火苗静静燃烧,光影在书架与墙壁之上乱舞。谢无言借着亮光,绕过地上一堆又一堆杂物,一边走一边扫视着书架。


    走至一半,谢无言突然收紧双眸,迅速停了下来——在刚刚一瞬间,他分明在摇曳的火光里,看见了一排精致端正的牡丹纹。


    他踢开脚边的杂物,走到书架近前的位置,身子缓缓前倾,试图找寻到那一抹牡丹纹的所在。


    “你在干什么!还不停下!”


    暴躁的声音谢无言指尖的火苗都抖了一抖,险些熄灭,他迅速斜过眼神,瞳孔里所映出的,是霁花无比震惊的表情。


    谢无言极为自然地抽回身子,一脸镇定地转过身子,霁花已经冲至他面前,手掌聚以浓郁的灵气,“嗖”的一声,扇灭了谢无言指尖的火苗。


    “你想烧光我的书吗?你们这帮火灵根的是不是全都一样!都以为全天下都是点不着的东西?!”


    霁花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在做什么,只是担心谢无言烧了他的藏书,过来弄熄火苗的。


    然而,几乎所有仙界书籍所用的都是特殊材质的纸张,霁花为何要如此惊慌?


    谢无言扫视周围重新暗下来,宛如深渊暗窟的房间,淡道:“若非这附近太暗,我也不必燃这火苗,霁花长老的藏书如此之多,房间却暗得一个字都看不清……”


    “知道了知道了!”霁花脸颊通红,羞愤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看脚边乱糟糟的,寸步难行的杂物堆,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地方用来接待客人,实在不太妥当。


    “……你要是想看我的藏书,日后随便你看……但是现在不可以,因为我很快有重要的事问你!你、先出去等着!”


    “……”谢无言才进来一会儿,就又被霁花赶了出去。


    红墙小楼里传来一阵阵杂乱的动静,霁花似乎在清理房间,听起来却像在拆家。


    谢无言默默等在门外,一直藏在他衣服里的火团飞出来透气,毛茸茸的小红脑袋转来转去,想在附近找些草籽来吃,都找不到一粒。


    虽然谢无言喂了它一点灵草,但是火团还是在地上蹦蹦跳跳,一脸奇怪地打量着这片荒地。


    谢无言默默回忆着刚才的事。


    刚刚霁花突然出现,打断了谢无言搜寻的动作,但是这并无大碍,他已经看清,并且已经确认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霁花的书架里,存放着至少一本谢家的藏书。


    与其他任何功法古籍都不一样,绘有牡丹纹的书籍是谢家独有的藏书,除了谢家的族人或门生,其他人是不被允许谢家藏书的,更别说私自占有这些藏书了。


    霁花当然不是谢家人,而且很早就拜入了药圣堂,千年来一直作为药圣堂长老隐居深山,他并不符合看藏书的任何一个条件,可在他的书架上,却明目张胆地放着一本谢家的藏书。


    这是谢无言闻所未闻的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谢无言很好奇那本藏书的内容,谢家一向不收平凡无为的庸人,对待书的态度也是一样。


    不久之后,红墙小楼的木门终于再次打开,从他背后传来霁花的声音:“……好了,你进来吧。”


    谢无言“嗯”了一声,稍稍侧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山风吹至微皱的衣摆,当他转身的时候,突然看见了霁花的脸。


    谢无言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承受霁花别扭吵闹的声音,可当他见到霁花的时候,却见他怔在门边,一声也不响,唯有双眸死死地定在自己身上。


    霁花涨着血丝的瞳孔之中,映着谢无言的赤衣,他像是睡着了似的,根本听不见谢无言试探性的呼喊,但是他清楚透光的双眸,让谢无言知道,他很清醒,或许,只是清醒过了头。


    在谢无言皱起眉,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惑的时候,霁花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飞快转过了身,一句话也没说就冲进了屋子里。


    谢无言盯着他消失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霁花的一句话——


    你根本就不是他。


    霁花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似乎,反应就很奇怪。


    他从最初就误会了谢无言的来由,对待谢无言的态度,也不像是对待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这一切异常的反应,在此之前,还能以“霁花长老性格古怪”为理由搪塞过去,可现在,他那些一点点的,细碎微妙的反应,实在令谢无言感到蹊跷。


    如果霁花只是脾气暴躁,其实思路正常,根本不是个有疯病癫病的人……那么他说的这句话,就很有意思了。


    或许,霁花说的那个人,就是黎琛口中,那个他所寻找的,和谢无言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谢无言的眼神沉了沉,他虽不介意他人的想法,但总被看作另一个人,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沉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谢无言思考着这件事,立刻有了一个想法。


    黎琛对那个人的身份一直守口如瓶,但是——霁花呢?——


    作者有话说:日6的第二天……失败了QAQ


    灰溜溜地日了个3,呜呜呜,但是这个月之后会不定期掉落加更or2(撅一个很高的pp,给宝子们赔罪)


    话说之前,我和左右说,我经常会在作话里用这个表情:=3=


    左右:?你是老妖怪吗!这表情也太古早了!现在年轻人哪会用“=3=”这个表情!


    本肚:???那“XD”和“orz”呢!


    左右:……(震惊+同情的眼神)


    PS:其实左右用的表情也很古早!!被我揭穿之后她就悄悄换了,哼哼


    本质是两个老妖怪的互相伤害罢了……


    第123章 圣堂孤花(6)


    如果他能够从霁花这里,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也就不必费心如何撬开黎琛的嘴了。


    停留太久,张开的门扇内传来霁花不耐烦的声音:“喂!”


    谢无言收起想法,默默走进小楼之中。


    被霁花收拾过的楼阁明显亮堂宽敞了,谢无言扫了一眼书架,书架边捆着像网兜一样的东西,网兜里装着荧光珠,将这一整个房间都照的光彩熠熠。


    屋子里的气息也变得清新多了,虽说霁花只是把地上的杂物收起来,但总归比刚刚整洁多了。


    霁花似乎对楼阁现在的样子相当满意,朝书架抬起下颌,骄傲道:“这儿都是我的藏书,里面有不少都是我自己写的功法,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抄一份,好好读读。”


    谢无言一边不失礼貌地应声,一边斜睨向书架一角,堆积成山的古籍与卷轴堆叠在一起,在它们的缝隙之间,悄然露出了一抹深藏于黑暗之中的赤色。


    谢无言轻轻移开视线。


    霁花领着他走至里屋,借着荧光珠的亮光,谢无言扫视四周,这才完全看清了这座楼阁内部的样子。


    这里与寻常的楼阁,寻常的摆设都不同,明明是白天,却门窗紧闭,昏暗无比,房顶高悬着许多丝线,丝线末端捆着一枚荧光珠,静静散发着亮光。


    霁花不允许他登上二楼,而在他们附近,除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以外,就全是书架,一排又一排的老旧木质书架堆满了小楼内的每一寸地方,还是霁花引着他走至深处的一个茶座,谢无言才发现这里还存在着书与书架以外的其他东西。


    霁花会沏茶,但是动作显然不太熟练,考虑到他的性格,恐怕霁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招待过什么人了。


    霁花也有些烦躁,不过还是忍着不耐沏完了茶。要是失踪的周疏儿在场,看见霁花居然会对他沏茶礼待,恐怕要惊讶得眼睛都滚出来了。


    谢无言接过瓷制的茶杯,杯中茶水微温,他抬眸看向霁花,问:“霁花长老可知道,你们药圣堂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


    霁花一愣,轻嘁了一声,嘟囔道:“不就是姓周的小王八蛋失踪了吗?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无言盯着他:“长老与周疏儿有过节?”


    霁花哼道:“当然了,姓周的小王八蛋怕我怕得要死,你看着吧,他们准是要怀疑我的,毕竟那小王八蛋得罪过我……他居然搞错我的月例,害我险些没法炼制延年益寿丹!”


    延年益寿丹,居然是霁花所制的丹药?


    意外知道这件事,谢无言略有些惊讶。据说延年益寿丹可以在不突破境界的情况下,直接提升修仙者的寿元,且能维持容颜,青春不老。


    只可惜,这延年益寿丹的来由一直是个谜,只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听说有谁遇到了神秘丹修,斥重金买到了延年益寿丹,可是当其他人想要去找那位丹修的时候,又全都无功而返。


    时至今日,恐怕除他以外,还没有第二个人知晓这位神秘丹修的身份。


    谢无言对延年益寿丹的成分相当感兴趣,只是,他现在还有另一件更想知道的事。


    谢无言轻抿了一口茶水,升起的薄雾晕染了他的眉梢,令他明艳的五官稍显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余光瞥了一眼霁花。


    霁花正端坐在他对面,一双眼睛睁得血丝密布,几乎快要酸胀到流泪,像是试图用眼神刺破谢无言的脸一样。


    谢无言轻轻启唇,适时地开口道:“霁花长老如此聪慧,应当知道我此行的来由吧。”


    霁花一愣。


    谢无言闭了闭眼,接着说:“谢家如今已在危难之中,父亲与我都知道您的事,想要与您交好。”


    套话是一件极需要技巧的事,对不同的人,自然也有不同的方法。


    霁花性格古怪又易怒,软硬不吃,不论是套话还是拉拢,都要等到他把情绪发泄完之后,才有可能去和他谈更深一步的话题。


    在谢无言坦白说出自己的目的之后,霁花虽然样子有些狐疑,但不久之后,果然还是开始了冷嘲热讽,用尖酸的文字抒发着自己对谢家的不满。


    “长老既是如此熟悉谢家,又长生千岁,见多识广,或许……”谢无言捏着下颌,缓缓垂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霁花长老您,是否认识一个与我相貌相似的人?”


    提到这个,霁花脸色登时变了,满脸写着紧张与警惕:“你问这个干吗?”


    谢无言没再说话,沉默一刻,才阖上双眸,道:“没什么,长老不必在意我的话。”


    “不行!你给我说清楚!”


    霁花瞬间站起身来,却撞到茶座,一下泼翻了滚烫的茶水,他甩去水渍,狠狠“啧”了一声。


    谢无言的话让霁花焦躁不安,偏偏谢无言点到即止,任凭霁花说什么,他都不再向下延伸那个话题了。


    霁花气到不行,纯金面具好像都变得滚烫滚烫的:“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虽然霁花已有近万年的岁数,但是他的性格其实单纯得很,比秦枭羽还好懂——顺他心意的话题,他能喋喋不休说上半天吗,但是一遇到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他一点就炸,瞬间就能狂躁起来。


    谢无言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当着霁花的面,轻叹了一口气,道:“此事于我来说也万分重要,长老若是想知道,就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这件事,我总不能白白告诉你。”


    霁花着急得不行,想都不想就答:“那你就快问!”


    “长老可以再多想想。”谢无言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又抿了一口,视线像是一把暗藏在刀鞘里的利刃,锋光半露,已知其危。


    在霁花压抑着的心情即将到达顶峰之前,谢无言这才找准时机,开了口——


    “霁花长老,您与临江仙……究竟是什么关系?”


    霁花的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临江仙无疑是他最痛恨提起的人,谢无言掐着他最急躁的时候提起他们,瞬间就激起了霁花的熊熊怒火。


    霁花的纯金面具几乎快要烧起来了,谢无言几乎能听见他心脏狂跳的声音,人在极度暴怒之时,是很难拉回自己的理智的,尤其是本来就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霁花。


    只是,与谢无言想象中的暴怒情况不同,霁花并没有为临江仙三个字大发雷霆,而是像踩入了怒火的旋涡一样,沉默良久,不言不语。


    忽然间,霁花气极反笑,问谢无言:“你们谢家的人,对谢临江的为人,真就没有一点了解?”


    谢临江,也就是在仙界扬名的那位临江仙,虽然在千年前便已陨落,但算起来,因为谢家家主在任时间都很长,所以谢临江其实与谢无言也差不了几代。


    谢临江这样一位美名远扬,拥有着无数奇闻传说的修仙者,还是死生之书的主人,从前却很少有谢家族人提及过他。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有着卓越的成就,谢家历代家主,却不曾为他修建过什么用来纪念他的楼阁,这对于注重家族名誉的谢家来说,是很少见的。


    谢无言对这位谢临江的为人,性格,还有他做了什么,又为何惹霁花不满——这些事,他自然也无从知晓。


    见谢无言沉默,霁花再次冷笑,眯起眼瞪着他,阴森森地说:“你,还有谢锦声……不止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的谢临江是什么样的!是谢家骗了所有人!”


    谢无言并不惧怕他恶鬼般的表情,只道:“我的确只认识书中的‘临江仙’,不如长老认识得充分,我无意勾起长老的伤心事,请您勿怪。”


    说罢,谢无言朝他简单作了一揖,便告退离开,霁花怔怔地看着他离开,只觉得愤怒像是被丝线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憋屈得很。


    那个和谢无言一模一样的人是谁——这个敏.感的问题现在还不适合提出,谢无言清楚,自己得慢慢来。


    他知道,因为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霁花对他其实也抱有一定好感,如果谢无言与他更亲近一些,说不定也能打好关系。当然,这不太可能。


    毕竟,现实是:且不提霁花什么性格,谢无言自己就并不喜欢亲切他人,所谓的“与霁花打好关系”,也就成了空谈。


    他只能采用其他的方式。


    现在,谢临江的话题再次提醒了霁花,他与谢家存在不和,矛盾难解,因此霁花对他的情绪逐渐变得复杂,并且越是这样,霁花就越对谢无言好奇——谢无言也就更有可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安静地待在这儿,与霁花保持一段距离,等他想好了,自然就会亲自来寻找谢无言。


    谢无言离开小楼,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刚一出门,火团就拍着翅膀飞过来,样子有些奇怪。


    小鸟飞得不太稳,像是个酩酊大醉的醉汉,拍着翅膀飞到他肩头,用脑袋胡乱地拱着谢无言,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


    火团似乎不太舒服。


    谢无言将小鸟握在手里,它的脸色似乎有点发紫,显然状态很差,谢无言迅速取出一颗小小的丹丸,让火团吞下去,它气息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然状况不好。


    霁花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给我。”


    谢无言抬头看向霁花。


    霁花别扭地移了移视线:“把它给我,他吃了有毒的草籽……我是医修,你总不会忘了吧?”


    谢无言没有犹豫,将火团交给了霁花,霁花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把灵宠这么直接地托付给自己,有些意外。


    他撇撇嘴,假装不在意,带着火团快步走回屋中,迅速翻找起那些装满丹药的瓶瓶罐罐,忽然又转身,朝谢无言“喂”了一声。


    “记得告诉你的人,别再鬼鬼祟祟地待在附近,要出现就出现,要滚蛋就滚蛋,别老是藏来藏去,跟条蛇似的……”


    谢无言蹙起眉,“什么人?”


    听谢无言这么一问,霁花反倒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反问他:“你带过来的人,你自己不清楚?”——


    作者有话说:今日晚餐之争——


    冰箱里剩了三个菜:土豆,粉藕,青椒


    厨师:我和左右


    左右的想法:炒个青椒,然后炒土豆丝


    本肚的想法:自创菜品,粉藕和土豆煮熟捣成泥,青椒切碎,然后搅在一块做成蛋饺的馅料!


    左右听完以后:?有你这么做的吗???


    本肚: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总之,我要去尝试一下!!明天作话给个反馈,嘿嘿


    第124章 圣堂孤花(7)


    他,带来的人?


    即便谢无言并不像霁花说的那样,偷偷带了什么人,可一听到霁花这么说,他几乎在瞬间就有了答案,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黎琛果然还是来了。


    霁花比他境界更高,也更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他见谢无言没有多惊讶,“啧”了一声,道:“他现在不在,我才提醒你一句,别乱往我这儿带人!你自己的人,你自己去收拾,我让你在霁花峰暂时待上一阵,已经是我大发善心了,懂吗?”


    谢无言低垂着双眸,仿佛没听见霁花的话。


    在霁花攥了攥拳,准备与他继续纠缠的时候,谢无言突然转过头,问:“霁花峰寸草不生,火团为何会吃到有毒的草籽?”


    霁花倏地一愣。


    被霁花喂下药液的玄鸟正软软地趴在一边,睡得很香。


    霁花的视线左右游移,小声嘟囔着说:“草籽,说不定是被风吹来的也说不定,关我什么事……”


    霁花的回答明显不太自然,即便如此,谢无言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这座山峰里藏有阵法,火团误食的有毒草籽,可能就是从阵法隐藏的区域找到的。


    谢无言将小小只的火团握在掌心里,待在红墙小楼里停留了一阵子。因为刚刚的诸多事情,霁花似乎不太愿意与他独处一室,独自上了二楼,将谢无言留在了这栋空荡荡的楼阁里。


    谢无言再次确认了一遍那本谢家藏书的位置,但是,现在并不是打开这本古籍的最好时机。如张览所说,不久以后,温灼他们也会被转移到霁花峰,到那时霁花的警惕心更强,如果这本藏书真的事关什么秘密,可能会被霁花偷偷拿走,藏到别的什么地方。


    谢无言在一排偏远书架的背面,找到了一个较为宽敞且隐秘的角落,非常适合作为藏东西的地方。


    谢无言扫了一眼身后,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背靠着另一排书架,刚准备解开绑卷轴的细线,突然间,他感受到几股陌生的灵力,正在同时靠近霁花峰,靠近他们这里!


    待在二楼的霁花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嘟囔了一声,迅速迈步往下敢。


    “外面来人了!姓谢的?他们是不是来找你的——你在哪儿?!”


    霁花小跑着下楼,穿越一排又一排书架,尤为焦急地寻找着谢无言的踪迹。在奔跑至最里侧的书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手捧功法书的谢无言。


    谢家藏书早已被谢无言藏进了隐秘之处,而他手里这本,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功法。


    但是为了试探霁花的反应,谢无言故意选了一本红纸制的功法,色彩与谢家大部分藏书一样。他有意无意地用手挡住了藏书顶端的位置,令身侧的人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不是谢家藏书。


    果然如谢无言所料,霁花嘟嘟囔囔地跑到他身边,瞬间就被他手里这本功法给吸引了目光。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无言握住卷轴一侧的红纸,犹豫了一刻,似乎想伸手去抢却又不敢做的太明显,只得用僵硬的语气问他:“你……你在看什么?”


    霁花果然不希望被发现自己有谢家藏书的事。


    “没什么。”谢无言一脸镇定,将手里的普通功法递到霁花面前,越过他,径直走出了小楼。


    光秃秃的山峰之上,将近傍晚,山风越发冰凉。


    在他走出红墙小楼的瞬间,恰好望见温灼一行人御剑飞至霁花峰上,他们总共来了三个人——温灼,成小鳞,还有给他们带路的药圣堂弟子张览。


    他们过来,就证明成小鳞寻亲结束了。


    三人见到谢无言,自然而然地上前问候他。谢无言轻轻瞥了一眼成小鳞,少年虽是微笑与他说话,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装的多么成熟,都无法用一个笑容藏起所有的情绪与心结。


    谢无言又看了一眼温灼。


    温灼明白他的意思,默默摇头。


    很可惜,这次的寻亲并没有着落,成小鳞的哥哥并不在药圣堂。


    站在一旁的张览朝他们作了一揖,恭敬道:“这几日要辛苦诸位仙长,在霁花峰挤一挤了,请仙长放心,等到我师弟有下落之后,一定好好招待诸位仙长。”


    说着,张览的声音忽然转轻,小声道:“霁花长老的性格……不太好相处,还请诸位多包容。”


    温灼微笑着看了过去,不紧不慢地提问:“既然张师弟说,这位霁花长老不太好相处,为何又要我们来打搅他呢?若是因为我们,惹得霁花长老心生厌烦,可就不好了。”


    张览一愣,擦了把汗,说:“现在事情传出去了,其他长老那边也都在帮着找人……实在腾不出地方。”


    温灼应了一声“好”,张览松了一口气,这才告退。


    三人默契地没有提成小鳞寻亲的事情,温灼望向谢无言背后的小楼,略显意外地问:“这就是霁花长老的住处?”


    这上下两层的红墙小楼实在不大,与镇海山庄的那一座座高耸入如云的楼阁更没法比较。


    楼阁太小,里面住着的霁花长老又不好相处,成小鳞沉下眼眸,当即说:“我境界不高,应以修炼为重,不必进去歇脚,还是两位师兄进去住吧。”


    要是只有谢无言与温灼两人,这小楼应当也是住得下的。


    温灼沉思一刻,还未作出任何回答,三人背后就传来霁花的声音:“还不快滚进来。”


    成小鳞与温灼看见那怪异的纯金面具,不由得一愣,霁花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屋里,没再理会他们。


    温灼微笑道:“既然长老亲自邀请,成师弟还是一同进屋吧,一会儿更深露珠,山风可不比海风弱。”


    成小鳞犹豫地点点头,跟着他们一同进屋了。


    药圣堂要他们待在这儿,一定也是他们考量过后的结果,霁花阴着脸,明显对门派的决定不太满意。


    和谢无言初来乍到的时候一样,霁花嘱咐温灼和成小鳞不许上二楼,先让他们在一楼候着,他去收拾住处。


    虽然温灼两人都说不必麻烦,但是霁花脾气倔,坚持要腾个地方给他们,还特意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让自己眼前清净,不必时时刻刻看到他们。


    霁花离开以后,三人暂时坐在茶座边上,谢无言端坐着读功法,静静聆听着另两人的对话。


    成小鳞初来这里,寻亲无果,再加上遇到周疏儿的事,几乎一直在默默喝茶,有些心不在焉的


    温灼微微一笑,安慰他说:“成师弟切勿灰心,仙界医修众多,不一定都在药圣堂,其他的门派,例如玲珑门便设有医门,里面也有不少有名的医修。”


    成小鳞若有所思地点头:“……嗯,多谢师兄。”


    “倘若你愿意,往后留在镇海山庄,成为我庄内弟子,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成小鳞惊讶的目光下,温灼不紧不慢地说道,“山庄旁边的啸眼秘境每一次开启的时候,全仙界的门派都会派人过来,你也有更多机会寻找你的那位兄长。”


    温灼是在邀请成小鳞,成为镇海山庄的正式弟子?


    谢无言略感意外,抬眸扫了一眼温灼,没想到温灼会这么看好成小鳞。不过在此之前,温灼对待成小鳞的态度也已经够好了,显然他对这个勤奋的小少年很是上心。


    成小鳞没料到温灼会邀请自己,惊讶到说不出话。温灼则很是冷静淡定,转而微笑着问谢无言:“谢少爷以为如何?”


    谢无言低头看着书,淡淡地答:“成师弟自有想法,由他决定即可。”


    成小鳞暗暗松了一口气,朝谢无言投去感激的眼神,转而向温灼道谢:“多谢温师兄关心,我会好好考虑的。”


    温灼点头:“这是大事,你当然不必急,得花时间好好想想。”


    成小鳞放心地微笑了一下,但很快,笑里又掺了一丝犹疑。


    温灼的提议很不错,成小鳞吸了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理智地去想这件事:如今他无家可归,暂住在镇海山庄,还没什么事,可要是长久下去,寻亲一直没有结果……他也不好意思赖在这里太长时间,倒不如干脆作为弟子,成为山庄的一份子,也好让长久以来孤苦伶仃的自己有个去处。


    镇海山庄条件不错,可成小鳞天赋并不高,除了他尚未寻到的哥哥以外,基本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像他一样平凡的,可能一生都碌碌无为的弟子,在仙界各个门派都有。


    如果成小鳞选择留下,那么从今往后,他至少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都会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弟子,一直待在镇海山庄,不停地修炼,再修炼……


    他与谢无言的人生,便要就此错开了。


    或许是他贪心,没有天赋,才能,偏偏又不甘平凡。


    成小鳞犹疑地看了几眼谢无言,期望谢无言能给他一些建议,可是温灼在场,这个问题实在不方便问。


    成小鳞默不作声地敛去目中的那些痛苦,尽可能一如往常表现得乖巧平静。温灼似笑非笑地勾着唇,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小少年的异样。


    不一会儿,霁花来了,要“赶”温灼与成小鳞去新收拾好的房间。


    两人谢过霁花,然而到地方的时候,却都惊住了。


    霁花将他们带到的地方,并不是那栋拥挤的红墙小楼里的任何一个房间,而是楼阁之外的另一座楼阁。


    而这个地方,刚才分明就没有任何东西!


    谢无言知道自己不可能记错,他确定,这里之前的确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寸草不生的那种。甚至谢无言还从这里经过了一次,完全没有遇到什么隐形的墙壁或是其他任何阻碍。


    然而霁花并不想解释原因,他将他们领到地方,便迅速转身走远,一刻也不愿多停留。


    谢无言只能猜测,这件事……恐怕是跟这里的阵法有关。


    温灼与成小鳞虽然摸不着头脑,但现在也不适合思考这种事,他们与谢无言道别之后,便进入了这座同样有赤红墙壁的楼阁。两座长相相似的楼阁同时矗立在一片荒芜平地之上,这画面实在看着有些奇怪。


    进楼之前,温灼邀请谢无言进去坐坐,明里暗里都在告诉他,还是不要与霁花住在一起。


    温灼大概是在警惕着霁花这个人,所以在谢无言拒绝他的好意过后,目露担心地闭了闭眼:“谢少爷莫要太信任别人,凡事一定要以自己为重。”


    即便谢无言有心想留下,为了那本谢家藏书,他也得再次回到霁花那里。


    但是在那以前,他还有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谢无言从储物戒里取出了百里棘,被装上蜈蚣毒筋的百里棘每一根倒刺都透着深紫色的光,坚硬又锋利。


    他慢步走至悬崖的方向,每一步都踏在冷冷的山风里,在这冷若冰窟,寂静一片的黑夜,他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无比清晰。


    谢无言对月举起百里棘,狠狠抽在悬崖边上,震得周围一时有了地动山摇之势,不够结实的碎石尽数滚落下去,朝着万丈深渊坠去——


    “你若是愿意一直藏着,我不介意少一个徒弟。”


    “那可不行,师尊只有我一个徒弟,少了一个,就谁也不剩了。”


    黑夜中,传来少年毫不收敛的笑声。


    衣袍翻滚的声音霎时在悬崖底部响起,黎琛一脚踩着剑,另一只脚轻轻使力,瞬间就从悬崖底部翻了上来。


    “我还想多看师尊一会儿呢,结果就被发现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尊的眼睛。”


    今夜的月光似乎有些刺眼。


    谢无言轻轻避开他的笑容。


    “发现你的人是霁花,不是我。要是你真的不想被发现,就别轻易露出马脚,居然连外人都看得出来。”


    闻言,黎琛有点意外,不满道:“下次我可不会被发现了。”


    下次不会被发现,就意味着他下次还要跟踪……


    谢无言无法理解黎琛的做法,沉下一口气,问他:“所以,你为何要来?”


    “想见师尊……当然也是一个理由。”黎琛坏笑着吐了吐舌尖,被谢无言抽了一鞭子的悬崖摇摇欲坠,他却还不慌不忙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玩。


    谢无言将他一把拎了回来,丢到安全的位置,他紧蹙的眉头已经写满了不悦,更别说黎琛才一到他身边,悬崖的位置就“轰”的一声,碎掉了一大块石块。


    “师尊完全没必要担心我,因为……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师尊你自己。”


    黎琛的笑容里,忽然混入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师尊,宇文江雪来了。”——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万圣节,和左右去了趟网吧,玩一个恐怖联机游戏。


    我:这个游戏有点恐怖哦(嘱咐


    左右:没事!


    还是左右:(打开游戏,开始颤抖着看游戏片头)


    依旧是左右:啊啊啊啊!!!(尖叫鸡尖叫)(PS:片头还没看完)


    我:?


    不过后来还是玩的很顺利的!


    尤其是左右,玩的特别安心,因为一上来就被鬼干掉了,很安心地躺在地上等死……


    第125章 圣堂孤花(8)


    谢无言的双眸骤然收紧。


    在此时此地听到宇文江雪的名字,的确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谢无言迅速看向黎琛,沉声追问:“他现在,在药圣堂?”


    黎琛耸耸肩,算是承认了这件事:“要不是我来提醒师尊,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谢无言若有所思,还未问话,黎琛便抬了抬手,告诉他:“我知道师尊想问什么——宇文江雪说,他是代表谢家来的,要与药圣堂堂主商量要事,哦对了,那个周疏儿的事,也是宇文江雪挑起来的。”


    “堂主周文洪在闭关,可宇文江雪执意要见周家的人,还说这是谢家与周家两家之间的事,不能由其他长老代为沟通。”


    “那帮长老也是愚钝,被宇文江雪耍的团团转,想把周疏儿推出去,作为临时堂主和宇文江雪交涉,周疏儿不愿意,之后才失踪了,估计是偷溜到哪儿去了吧。”


    谢无言叹了口气,几乎想要扶额。


    宇文江雪的出现与搅局,令这件事注定不能平静收场了。


    即便他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相信宇文江雪——名义上,他还是谢家现在唯一的门生,家主谢锦声的行踪不对外公开,那么宇文江雪说自己是代表谢家来的,无人知道内情,当然也就无人可以否认。


    谢无言跟随温灼,成小鳞一起前往药圣堂的事,并没有特意命人保密过,不算是是个秘密。


    宇文江雪就是冲着他来的。


    谢无言完全知道宇文江雪是怎么想的——他自称代表谢家而来,间接导致了药圣堂堂主之子周疏儿失踪,甚至是生死不明……八大长老已经对此很不满了,若是药圣堂堂主周文洪出关,更会令周家谢家结仇。


    如果谢无言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就不得不现身,亲自维护谢家的名誉。但是这样的话,也就不得不面对宇文江雪……


    毫无疑问,他是想逼他现身。


    也不奇怪,他心心念念的死之卷还在谢无言这里,怎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等到谢无言离开镇海山庄,宇文江雪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黎琛继续踢了一脚旁边的小石子,问他:“师尊打算怎么办?要不赶紧回镇海山庄吧,药圣堂这么点人,也关不住我们。”


    “为何要走?”谢无言冷笑一声,“他既然来了,我们自当好好招待他。”


    说着,他招来火团,让小红鸟停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谢无言侧过头,在火团耳边低语了一阵,玄鸟也很乖,专心致志地听着他的话。末了,他嘱咐完了,火团就“啾”的叫了一声,好像在让谢无言放心。


    黎琛望着火团飞进黑夜里的模糊背影,好奇地问谢无言:“师尊刚刚对它说什么了?”


    谢无言惜字如金地回答了两个字:“找人。”


    要找的人,无疑就是周疏儿。


    药圣之子周疏儿的失踪,是宇文江雪这盘棋里相当重要的一环。赶在其他人之前找到周疏儿,也就能反过来搅乱宇文江雪的计划。


    黎琛新奇地眨了眨眼:“就它?它能找到吗?”


    “火团随我修炼了很久,妖力早已胜于其他任何妖兽,只需它一声号令,便可使百兽听命。”谢无言目光专注,仔细琢磨着这件事,“你这几日帮我盯着宇文江雪,他有动作,立刻告诉我。”


    黎琛努努唇:“师尊真会使唤人。”


    黎琛佯装成不太乐意的样子,但是正到办事的时候,还是不会马虎的。做事利落干净不留痕迹——这算是黎琛为数不多令谢无言觉得满意的地方。


    火团与山间妖兽一同寻找周疏儿的下落,黎琛则负责盯梢宇文江雪,以免他暗中做什么小动作。


    谢无言,温灼,以及成小鳞三人在霁花峰又待了四五日,药圣堂依旧没有找到周疏儿的踪迹,火团也没有回来过,这件事也逐渐传开了。


    温睿舟听说这件事之后,命灵鸽传了好几次信询问情况,温灼暂时隐瞒了实情,只称他们留下来是因为受到了霁花长老的邀请,并没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虽然这样做,不至于让山庄的人们担心过度,但是时间一长,终归会露出端倪。


    黎琛每晚会在霁花峰的悬崖边与谢无言见面,他在第六日的夜晚传回消息,说今日温睿舟亲自造访药圣堂,执意要他们放人,为此险些与慕霞仙子吵起来。


    温睿舟已经察觉不对,亲自过来逼药圣堂放人了。


    但是慕霞仙子也不是好说话的,这么多天了,周疏儿仍旧毫无音讯,她痛失爱徒,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谢无言他们。毕竟与周疏儿最后一个见面的,就是谢无言。


    要不是因为他是谢家的人,以慕霞仙子火爆的个性,恐怕已经将他抓去动私刑了。偏偏谢无言身份特殊,慕霞仙子想动他也动不了。


    据黎琛说,宇文江雪的计划很成功——周疏儿一直失踪,师徒契断开,难以冷静的慕霞仙子已经彻底将谢无言认作凶手了。


    现状虽不太妙,黎琛也不着急,还悠悠闲闲地说:“这慕霞仙子倒真是重情,为了一个才金丹期的小徒弟,居然肯这么费力气。”


    见谢无言沉思着想事情,没接他的话,黎琛坐在悬崖边,一边百无聊赖地用冰粒子堆雪人,一边问:“要是我死了,或者,师尊找不到我了,会不会也这么着急?”


    谢无言轻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然而他越是沉默,黎琛越是喜欢追问,谢无言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只道:“无稽之谈。”


    黎琛坏笑着收了声,他朝谢无言眨了眨眼睛,突然间凑近了他的脸。


    谢无言皱着眉后退。


    “师尊,我有事要跟你说。”黎琛很是无辜,一本正经地说,“明日我们换个地方见吧,这儿不是个好地方。”


    “理由?”


    黎琛“唔”了一声,轻轻说:“理由……师尊可以去问问那个藏在石头缝背后的人,谁知道他为什么想听我们的话。”


    说着,黎琛突然抬起二指,一道细细的冰蓝闪光骤然出现,几乎是擦着谢无言的肩侧消失的。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瞬间响起,黎琛阴森森地笑了一下,迅速追了过去。


    他当即踩着霜杀剑御剑飞去,谢无言紧随其后跟过去,夜半时刻,山中寒风猎猎,又快到冬日,山风刮起来比刀子还疼。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这偷听的人丝毫没有因为被发现而乱了阵脚,迅速御剑离开,绕过霁花峰,连人带剑飞入了茫茫黑夜里,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谢无言御剑速度绝不慢,却还是很快被甩在了他身后,半晌过去,连那人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简直熟练得像是个老手中的老手。


    谢无言与黎琛终还是没有追上这个偷听者。


    黎琛一脸不满意,还打算继续搜山寻找,被谢无言叫住后,他才悻悻作罢,掉头离开。


    谢无言倒反应不大,毕竟他与黎琛每一次见面,都会在周围贴上无声符,他们说话的内容一定不会泄露。


    只是黎琛与他私下见面的事,恐怕还是被那人发现了。


    谢无言唯独在意一点——发现黎琛的人,如果是霁花峰里待着的这三人倒还好,可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恐是要生出变故,被有心之人利用。


    即便他在意,此事一时也得不到答案。


    毕竟从周疏儿出事开始,这件由宇文江雪所挑起的纷争,注定充满了变故与意外。


    翌日一早,药圣堂弟子张览一如既往来到霁花峰,给谢无言他们带去一些“赠礼”。


    这些赠礼,张览说是药圣堂为招待贵客所准备的,每日都有,但是药圣堂若真是将他们当做贵客,又怎会将他们几人困在小小的霁花峰上?


    霁花长老与他们多相处了几日,态度渐渐也好了一些,张览过来送礼的时候,他还会阴恻恻地在旁边说上几句,告诉张览,这既然是赠礼,便弄得好看些,隆重些,别折损了药圣堂的面子。


    托霁花的福,这几日的赠礼一直都很丰富:十余种不同口味的灵丹,各种类的灵药,还有药圣堂种植的灵草灵植,数量绝不算少。


    只是周疏儿一直找不到,他同门师兄张览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这一日,张览过来送礼,还未来得及离开,慕霞仙子居然造访了霁花峰。


    那慕霞仙子身穿浅紫色夕颜花纹百褶裙,衣袂飘飘,面容娟秀,丰姿冶丽,只是与谢无言相似的是,她眉眼太过凌厉,轻轻一眼瞪过来,便令人心里生出一股寒意,有着让外人难以接近的强大气场。


    慕霞仙子来到霁花峰,首先便见到了谢无言几人。


    谢无言从黎琛那儿已经知道了慕霞仙子对他的猜忌,这么一看,慕霞仙子当真是极善于伪装,即便觉得谢无言就是真凶,仍是忍着嫌恶,微笑有礼地一一问候他们。


    只是在与谢无言眼神相接的一瞬间,慕霞仙子黯淡无光的瞳孔里,闪过了一抹诡异的异光。


    紧接着,女修便立刻带着张览走远,两人站在悬崖边的位置说了些悄悄话,张览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慕霞仙子微妙地瞥了他一眼,默默离开霁花峰,留张览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无话。


    张览低着头,一脸阴沉地坐在悬崖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霁花峰。


    毕竟也有了几天的交情,温灼怀着好意上前,试探性地关心张览,却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知道的一点是:从今往后,在真凶找到以前,张览必须和谢无言他们一起,被软禁在这座孤零零的霁花峰上。


    谢无言回想起今早慕霞仙子的眼神,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便在晚上,在新地方和黎琛碰了头,询问了此事。


    黎琛笑笑,直截了当地说:“慕霞仙子除了怀疑师尊你,张览也是她的怀疑对象,把你们聚在一块儿,当然只有一件事了。”


    谢无言的眼神微微一变,有所察觉。


    黎琛微笑着,一点儿也不意外地往下说——


    “当然,就是为了杀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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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圣堂孤花(9)


    药圣堂坐落于群山之间,平日里,药圣堂的长老弟子们,如生活在山中的野兽鸟雀一般,眷恋着自己所在的土地,几乎从不离开药圣堂。


    他们大多数人都过着封闭单一的生活,修炼医术,种植药草,炼丹制药。平日里唯一能见到的外人,只有上门求医的伤患们。


    在这样极度封闭的环境下,三个并非伤患的修仙者们突然造访药圣堂,紧接着就闹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说慕霞仙子,就连其他长老,其实也都在心中悄悄认定了凶手——不是谢无言,就是与谢无言同行的那两人。


    但是其他长老认定了,却都会保持沉默,若是因为事不关己的事情而令他们得罪谢家,这就是一件相当得不偿失的事了。


    只有周疏儿的师尊,慕霞仙子为这件事牵肠挂肚,辗转难眠,若是她白白失去一个爱徒,却又不能报仇,这简直是将慕霞仙子的颜面丢到地上,当烂泥去踩!


    想清楚这一切,她做事倒也利索,将可疑者丢到一块儿,准备直接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如果真凶真的在他们之间,那么慕霞仙子的确可以干脆利落地解决这件事,但现实是,真凶并非霁花峰上的几人……


    总而言之,已经没有多久时间可供他们耽误了。


    黎琛打量着他,有些好奇地问:“师尊不觉得意外?难道师尊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合情合理,为何意外?”谢无言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况且现在,慕霞仙子身边可是有一个相当能说会道的人,能做出此事,也不奇怪。”


    黎琛略显惊讶地睁了睁眼,微笑道:“师尊猜得不错,的确是宇文江雪怂恿她的,事已至此,师尊打算怎么‘招待’他们呢?”


    “你明日去调查清楚,慕霞到底打算怎么下杀手,不必等到晚上,一有消息就来告诉我。”谢无言捏着下颌,清晰有条理地说道,“我明日会去霁花那里要一些用得上的丹药,等你回来,再与我细说对策。”


    “没问题。”


    黎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刚准备离开,又忽然瞧见谢无言盯着他,郑重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黎琛佯装无奈地一笑:“师尊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盯着你的人,可比盯着我的多多了。”


    说笑的声音与少年一起消失在了山风里。


    翌日一早,谢无言在红墙小楼里等待了很久,神出鬼没的霁花终于现身了。


    他向霁花要了几枚易容丹,以及一些效果极其强烈的救命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霁花的灵丹灵药数不胜数,在这方面还是挺大方的,然而谢无言拿的都是一些救急救命的东西,令霁花逐渐觉得不对。


    他赶紧将还没给谢无言的一盒解剧毒的丹药收了起来,像只担惊受怕的猫儿,满眼警惕地问:“你要这些东西干吗?”


    谢无言盯着他,如实回答道:“我要去处理些事情,有备无患。”


    霁花有些恼了:“处理什么事情需要用这些东西!你把我的丹药还给我!我才不给你!”


    活像是一个胡乱发脾气的孩子。


    谢无言闭了闭眼,镇定道:“长老您也知道,即便您不给我丹药,我依然会去。”


    “你……!”


    见他转身似乎要走,霁花赶紧又追上去,拼命想要阻止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然而,霁花险些把舌根子都嚼烂了,也依然没能拦住谢无言,看见谢无言踩上长剑准备离开,霁花几乎气得快要原地烧起来了。


    谢无言刚准备御剑离开,后背便被一个重物击中,他顺势将那东西捞了过来,才发现这袋重重击中他后背的东西,居然是装了一布袋的丹药。


    里面有霁花刚才没给他的解毒丹,还有十余个小瓷瓶,里面全装有许多芝麻粒一样小的药粒,方便藏匿,起效又快又强。


    谢无言转过身,只看见霁花气冲冲摔门离开的背影。


    霁花给的这些丹药,只要利用得当,在谢无言的计划里至关重要。在慕霞仙子对他们痛下杀手之前,他们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


    谢无言在悬崖边盘腿打坐,凝神聚气,等待黎琛将新的消息传回霁花峰。


    *


    慕霞峰。


    四季如春的秀美山巅之上,花朵依然繁盛,只是无人修建枝杈,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紫裙靓妆的女修静坐在山巅外围的一座小亭子里,与药圣堂的另几位长老喝茶闲聊,当然,谁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提周疏儿的事。


    然而其他长老再怎么想安慰慕霞仙子的心情,她也始终魂不守舍的,倚靠在小亭一边,时不时附和一句,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正当其他长老焦心的时候,小亭外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慕霞仙子。”


    众人看了过去,原来是这几天帮慕霞跑事情的小弟子,这小弟子并非慕霞的徒弟,但是却比徒弟更令慕霞省心。


    毕竟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万一慕霞其他徒弟过来,张口便叫她师尊,岂不是要时时刻刻勾起慕霞的伤心事了?


    “弟子有事想寻仙子商量,不知您是否有空?”


    长老们犹豫地看向了慕霞。


    慕霞听到声音,缓慢转过脖颈,阴森森地扫了那人一眼,遂才转头与其他几个长老一一道歉道别。


    慕霞仙子一走,其他几个长老同时松了一口气。


    有人试探地问:“慕霞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最该伤心的堂主还没出关呢,她就闹得这么大,真要是惊动了堂主,我们都得倒霉……”


    也有人听不下去,帮着慕霞说话:“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慕霞最喜欢的小徒弟,她怎么就不能伤心了?”


    几个长老顿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还是年纪最长的一位见势不对,站出来,朗声道:“这些事有什么好吵的,你们每天过来,帮忙盯好慕霞,陪着她多说说话,咱们药圣堂最会用毒的就是慕霞,你们千万看住她,别让她做傻事。”


    其他长老们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


    那弟子与慕霞仙子一道回到了她所居住的楼阁里,精致的小楼现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留在这里,徒弟们更是深知慕霞的脾气,早早逃远了,哪敢故意在慕霞心情不好的时候乱晃。


    两人一起走进了楼阁深处里的房间,一进去,慕霞向后轻轻一扬手,门扇瞬间“啪”的一声闭紧了。


    小弟子也不废话,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仙子,这是您要的东西。”


    “嗯。”慕霞伸手打算接过去,结果那小弟子突然收回手,把纸包拿了回去。


    慕霞一脸惊讶,怒道:“你……”


    没等她说完,忽然间,小弟子相貌平平的五官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微笑着的俊美面孔,他眉眼柔和,肤质如同细腻的玉石,生来便有着夺目的光彩。


    “慕霞仙子,是我。”


    慕霞狐疑地看了他好几遍,确认是宇文江雪本人后,才松了口气,问:“易容丹?”


    宇文江雪微笑着答:“仙子猜的不错。”


    “……你又有什么事?”


    “昨日我与仙子您商量的事情,您应该记得吧。”


    慕霞仙子挑了挑眉:“你后悔了?”


    “是……实在惭愧。”宇文江雪带着温和又内疚的笑意,“谢小少爷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他犯下弥天大错,我也仍然狠不下心……”


    慕霞别过脸,咬着牙齿狠狠地说:“杀人偿命,他该死!”


    “仙子说得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杀人就该偿命,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宇文江雪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可仙子您并非是为了杀他而杀他,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慕霞不解,攥着拳,满是警惕地问:“……别卖关子!你想说什么?”


    宇文江雪缓缓垂眸,向慕霞走了两步。


    慕霞死死瞪着他。


    宇文江雪对她笑了笑,俯下身,用劝诱蛊惑的语气轻轻说道:“我听说……药圣堂有一种特有的丹药,名龟息丹,服用后可令人昏迷不醒,进入假死状态。”


    说着,宇文江雪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了慕霞手心里:“我昨夜外出了一趟,在谢小少爷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慕霞看向掌心,是一枚没有气味的土绿色丹丸。


    她瞬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龟息丹?”


    龟息丹是一枚工序相当复杂的丹药,由于他的炼制条件相当苛刻,龟息丹很是稀有,即便在药圣堂,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拥有最多的龟息丹的,恐怕就是最擅长炼丹的霁花长老。


    “这龟息丹虽然稀有,但我与谢家交好,也有幸得到一些。”


    “龟息丹的用途,仙子您一定不会不知道吧?由此看来,那位姓周的小少年,很可能还活着……”


    “啪”的一声,慕霞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将笔墨纸砚撞散了一地。


    墨汁泼在地上,越散越开。


    “慕霞仙子说的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宇文江雪低垂着眉眼,循循善诱地对慕霞说。


    “仙子不妨将毒药换成龟息丹,将谢小少爷带去单独审讯,如此一来……他一定会将您爱徒的下落说出口的。”——


    作者有话说:我发现,猫是根本不怕人的。


    七月无数次伤害房东的墙纸,让我胆战心惊……不知道之后要赔多少555


    我怎么教育七月,她都不听!第二天或者过几天还是继续挠继续挠!


    于是!我!聪明的肚皮!想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让另一个更强大的野兽来管她!


    没有野兽怎么办?没关系!


    因为我可以成为野兽!!


    左右:?


    在我四肢狂舞嗷嗷呜呜地赶跑了挠墙纸的七月之后,左右的表情:?


    我的牺牲真的很大,呜呜呜


    希望这个办法有效果吧,七月再挠下去,我底裤都得赔光了555


    第127章 三人成局(1)


    慕霞仙子倏地一怔,摇晃的眼睛里,满满装着动摇的神色。


    宇文江雪微笑着说:“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查不到仙子您这儿,毕竟药圣堂唯一会制龟息丹的,只有那霁花长老,不是吗?”


    慕霞沉默片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告诉我这些,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宇文江雪歪歪头,颇为无辜:“心思?”


    “你帮我打探谢无言的行踪,帮我收集他的罪证,现在又要帮我给他下药,我总不能傻乎乎地以为,你这一切都是不求回报的吧?更何况,你与谢家密不可分……宇文江雪,我很好奇,你做这些事,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


    “仙子心思缜密,想的的确在理。”宇文江雪低头一笑,“只是我并没存什么特别的心思,恐怕要让仙子失望了,唯一算的上私心的,大概是……”


    说着,宇文江雪敛了敛眉,眼中流过一丝酸涩,他躬身拱手,郑重道:“希望仙子大人大量,网开一面,留谢少爷性命,我毕竟是谢家门生,受人恩惠,不可不念及旧日恩情。”


    慕霞打量着男人哀戚的表情,沉默不语,似乎在揣测他说的是真是假。


    慕霞越是看得仔细,越是觉得迷惑,不论宇文江雪是真实流露还是伪装出的悲伤,他的神情都没有一丝令人觉得不自然的地方,简直像是一副用哀凉为锤,细细雕琢出的玉面具。


    “……我答应你,我不会杀他。”慕霞别过脸,冷冷出声,“你应该不止这一颗龟息丹吧?”


    “为仙子您办事,当然该事事周全。”宇文江雪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盒丹药,放到了慕霞身边的木桌上,翻开盖子,两排丹药规规整整地填满了丹盒。


    宇文江雪走后不久,他所易容成的那个小弟子本人,这才叩响了慕霞的房门。


    慕霞仙子示意他坐下,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计划,以及刚刚宇文江雪的话。小弟子的眼睛落在龟息丹上,越发紧张不安。


    “怎么?怕我让你去办这件事?”慕霞皮笑肉不笑,转瞬间,神色又凛然如霜,“收拾一下,陪我去见张览。”


    小弟子一愣,低下脸颊也藏不住侥幸的笑:“是。”


    两人很快就抵达霁花峰。


    他们沿着霁花峰边缘,寻了一处矮坡落脚,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小弟子朝慕霞拱了拱手,迅速弯着腰潜入山中,不一会儿就将神色匆匆的张览带了过来。


    憋屈了一整天的张览一见慕霞来了,喉头一滚眼睛一热,双膝登时就跪了下来,喊道:“师尊!徒儿是冤枉的啊!”


    慕霞仙子阴着脸不说话,她身边的小弟子瞧了一眼慕霞的表情,心道慕霞现在最忌讳听到“师尊”二字,这张览真是有够笨的。


    偏偏张览急得红了眼睛,根本没发现慕霞神情有变,声泪俱下地说:“师尊,虽然我过去的确一时糊涂,与周师弟起过争执,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周师弟毕竟是我的同门,我在您身边待了那么久,怎会愚蠢到做出残害同门这等事情?”


    慕霞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忽然放柔了声音:“张览……其实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张览惊喜地一怔:“真、真的?”


    “嘘。”慕霞在唇前竖起手指,蹙着眉一脸不满地说,“张览,就算你与疏儿有过节,你我师徒一场,我怎会轻易怀疑你?再者,我将你留至此处,是有要事需你帮忙,你现在就慌成这样,实在是难当大任。”


    张览神色一紧,赶紧俯下身拱手作揖,希望慕霞能原谅他的冲动与愚钝。


    慕霞给了旁边的小弟子一个眼神,小弟子心领神会,双手捧着装满龟息丹的丹药盒,递到了张览面前。


    张览一脸茫然地打开药盒,药盒之内,是两排涂满橙黄药粉的丹丸。


    “这些丹药都做成了驱寒丹的模样,气味也掩盖过了。”慕霞一脸平静地说,“你要想办法,让谢无言他们放松警惕,服下这些‘驱寒丹’。”


    “师尊,这……”张览汗如雨下,慕霞是远近闻名的用毒高手,而他又并不知道龟息丹的事,理所当然以为这些丹药都是毒药。


    如果能够洗清自己的冤屈,慕霞让张览做什么,张览都会赴汤蹈火,可是这件事,他……


    张览心头一凉,悲哀地想,慕霞这是让自己做替罪羊,给谢家少爷他们下毒啊。此事要是暴露了,张览别说再做慕霞的徒弟了,就算是活下去都难了。


    “这是毒药,你一定要让谢无言那帮人全吃下去,懂吗?”慕霞轻轻走至张览身边,用纤长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张览,你怎么了?你怕成这样,不会是以为……我是想让你顶罪吧?”


    张览不敢说话。


    “我怎会让你顶罪,你小子,真是疑心有够重的。”慕霞冷笑,从储物戒里取出又一枚橙黄色丹丸,递给张览,“这枚是真正的驱寒丹,混入了一些热毒粉,我教过你解毒的方法,不必担心。这盒子的所有毒丸都各不相同,你只是‘恰好’会解自己的毒而已,没有人会怀疑。”


    张览怔愣片刻,重重松了一口气:“谢师尊,我马上去办。”


    在慕霞的注视下,张览吞下了橙黄色的药丸,苦涩的滋味顿时布满了喉腔。慕霞和小弟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笑而不语。


    “张览,你要尽早办好这件事,我已经失去了疏儿,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此事要是办好了,我身边的结契弟子之位,也能有个合适的人选了……”


    张览浑身一震,赶紧跪下来,叩谢师恩。


    *


    在慕霞二人离开霁花峰后,藏于暗中的眼睛视线一转,屏息注视着张览。


    张览收好丹药盒,步伐缓慢地走到悬崖边,和昨日一样,他坐在悬崖峭壁边,一副若有所思,心无外物的样子。


    接了一个如此危险的任务,张览正是最警惕敏感的时候,但当他察觉到一丝异样,迅速看向周围时,黎琛早已藏身进黑暗中,躲得远远的了。


    黎琛回到约定的地点,将慕霞等人的动向一一转述谢无言。


    少年像是干惯了偷听的事,熟练得惊人,谢无言暂且不去想为何他会如此熟练,转而问道:“慕霞说,她给张览的是毒药?张览信了?”


    黎琛耸了耸肩:“许是这人原本脑筋就不好,居然连这种荒唐事都相信。”


    慕霞仙子再怎么冲动,也不会蠢到明目张胆对谢无言下毒,她自己可是有名的用毒高手,倘若谢无言他们在这个时候中毒身亡,第一个受到怀疑的,一定就是慕霞。


    慕霞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需要一个替罪羊,此人正是在药圣堂名声颇差的霁花。至于张览,只是一个用来替她下药的工具而已。


    谢无言想了想,基本明白了慕霞的想法——她喂张览所吃的不是什么毒丸,而是普普通通的龟息丹。张览只要在假死之前,劝诱他们所有人服下龟息丹,这就够了。


    霁花峰上,除霁花以外的所有人都服下龟息丹,这才显得自然,否则,就张览完好无事,这也会引人怀疑。


    等到他们所有人假死以后,慕霞一定会将他们所有人掳走,藏匿于药圣堂层峦叠嶂的山脉之中,让他们的失踪,变得与周疏儿失踪的情况一模一样。


    在那之后,慕霞就有充足的时间审讯谢无言,就算有其他人被找到,他们都身中龟息丹,自然被怀疑的对象不是慕霞,而是霁花。


    慕霞心肠够狠,计划布置的倒也周到,若是谢无言没有早早准备,恐是也会被她阴到几分。


    谢无言正思索着,突然听黎琛念叨:“慕霞仙子可真是个重情的人,对徒弟如此之好,我都羡慕了。”


    谢无言皱眉,“她对张览,也算好?”


    “对她来说,只有结契弟子才是她真正的徒弟,至于张览那等人,都只是她利用的工具罢了。”黎琛似乎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在抒发自己内心的感慨,“她所冒险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周疏儿,即便犯下大错也要救他,即便他死了也要拼命复仇,师尊难道不觉得她重情?”


    谢无言并没有理睬他的胡言乱语,只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枚圆滚滚的东西,“啪”的一下丢到了黎琛手里。


    黎琛看了眼手心,有些意外:“易容丹?”


    “你易容过后,去找张览,想办法让他以为自己服下的是毒药。”谢无言思路冷静且清晰,仿佛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只是眼前无形棋盘里的一步棋,“让张览以为自己被舍弃了,必死无疑,他才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慕霞绝不会想到,张览居然敢背叛她。”


    黎琛捏着易容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师尊是想让我易容成谁?慕霞吗?”


    谢无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总不会是……”黎琛盯着谢无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一瞬间堆满了嫌恶的表情,“……我不要!太恶心了!!易容成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黎琛几乎想要将这枚烫手的易容丹扔出去。


    谢无言盯着他:“做不到?”


    黎琛扭过头:“你怎么不找成小鳞?他比我更听你的话,说不定他愿意做这个苦差事呢。”


    “好。”


    谢无言的语气没什么起伏,黎琛脸却黑了。


    谢无言起身作势要走,黎琛一路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谢无言走到快要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才追过去喊:“师尊!”


    “你厌恶宇文江雪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谢无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龟息丹会在一日内发作,张览今日之内一定会下手,这件事必须得尽快。”


    “我知道了,我做就是了!”黎琛追上来,不情不愿地撂下话,“事先说好,我恶心死他了!这种事绝对没有第二次。”


    说着,他捏住手里的易容丹,往嘴里一丢,狠狠咬碎吃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魔都降温的巨快……QAQ不幸淋雨发烧呜呜呜


    大家一定要多多穿暖!!


    想起19年的时候,我当时超级不注意保暖,大冷天的穿个薄薄的风衣,然后脸上挨了一记喷雾就出去了,结果出门在室外呆了五分钟,我直接烧到39.5度还得了肺炎,吊了一周瓶子才好QAQ还好当时是19年不是20年,不然我就凉凉了。


    从那以后我就超级警惕了啊啊啊,大家千万千万要注意保暖!!!!都把羽绒服电热毯暖宝宝用起来!!!


    第128章 三人成局(2)


    如今的易容丹,都是丹修们无数次改良之后的成果,已经不再需要易容对象的体.液,免去了诸多恶心的步骤。


    即便如此,要想易容成某个特定的人,也需要对对方的体型,外形,与声音足够熟悉。黎琛虽然憎恨宇文江雪,但也对他足够了解。


    黎琛狠狠咬碎吃下药丸,没不久就脸色一绿,背对着谢无言艰难咳嗽起来,谢无言见他似乎很是难受,想要给他几颗温润灵力的药丸,然而黎琛缓缓转过身子时,却令谢无言神色一顿。


    黎琛摸了摸陌生的脸蛋,才反应过来易容已经成功了,顿时恶心到五官皱紧,这样的表情用宇文江雪的脸做出来,倒是添了几分诡异。


    黎琛苦着脸,让他易容成自己最厌恶的人,实在是种折磨。谢无言难得有了想笑的心思,但是面上依然平静如水,嘱咐道:“张览那边交给你,结束后,你还是在这里等我。”


    黎琛别扭着脸:“……嗯。”


    他只淡淡应了一下,便又立刻止住了声音,黎琛现在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声音此时却是从自己喉咙里钻出来的,这滋味简直比生嚼黄连还苦。


    变成宇文江雪的模样只是易容的第一步,黎琛之后还要想办法骗过张览,难度可不小。


    谢无言知道黎琛再不情愿,也不会在正事上马虎,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他去做,自己则返回霁花峰顶,去寻温灼几人。


    若是和往常一样,温灼与成小鳞此时应该在霁花峰上练习功法,被软禁在此的这几日,他们倒也习惯的很好,一直没有耽误修炼。


    然而今日霁花峰上光秃秃的山顶寂寥无人,谢无言隐约有些不安,快步朝着他们所住的小楼赶去。


    谢无言担心的是张览动作太快,已经将龟息丹送了过去,好在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谢无言远远看见温灼的身影出现在小楼底下。


    看见他,温灼也有些意外:“谢少爷?我正想去找你呢。”


    谢无言快步走来,“成师弟人呢?”


    “成师弟在楼里,与宇文仙尊一道喝茶呢。”


    谢无言的动作霎时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温灼:“宇文江雪来了?”


    “嗯,仙尊正在楼上,说是特意来见谢少爷你的。”温灼盯着他的表情,似乎也发现哪里不对,“谢少爷与他关系不好?”


    他转头朝温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温灼有些意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闭嘴不说话。


    他眼珠陡然一转,窥到了角落里一丝鲜嫩的翠绿色。


    他眼疾手快,抬手一挥,那一株隐蔽的小花便燃起火焰,烧了个精光。黎琛告诉过他,所有花草都是宇文江雪的耳目,而且霁花峰连根草都不长,怎会凭空无故出现这一株花。


    多亏霁花峰上寸草不生,这里但凡出现一点点红色或绿色,都会格外明显,也就让宇文江雪没了可趁之机。


    烧了花草,他甩出张无声符,才算安心。


    温灼轻声试探:“谢少爷?”


    闻声,谢无言抬起如炬如火的双眸,一眼摄心魂。


    “温少爷,你信我几分?”


    温灼一愣,笑说:“十分真心,不敢有假。”


    “这是我从霁花长老那里要来的丹药。”事不宜迟,谢无言将两个宝匣推到温灼手里,“这里面,黄色丹丸为剧毒,红色丹丸为解药。一会儿张览会劝说你们服下一种丹药,你们要将他的丹药暗中换成毒药,全部服下。”


    温灼变了变神色,稍显有些惊讶:“此事竟有万般紧急?”


    谢无言点点头,又嘱咐温灼,服药之后一定要找到霁花,如此一来,即便解药不够,或是又横生出什么变故,霁花也一定会救他们。


    无声符挡住了他们对话的声音,谢无言深知此事一刻都耽误不得,但仍是郑重其事看向温灼,叮嘱他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们故意服下毒药的事,万不可被霁花知道……我来不及向你们解释什么,若是温少爷以十分真心信我,便帮我一回,若是不信,我也会护你们周全。”


    “我既说了信你十分,就是十分,一分也不少。”温灼深深看了他一眼,也郑重地答,“谢少爷,放心好了。”


    谢无言知道温灼是个做事稳妥可信的人,这件事拜托给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默默敛去眉间的厉色与杀气,跟着温灼走入楼中。


    这座小楼是霁花供给温灼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倒还算是个别致的住所,只是宇文江雪来了这里,


    待客的茶室里,清茶散出一缕白雾,弯弯绕绕飘起来,朦胧了那位贵客的五官,却也挡不住他那永远如常,春风化雨的微笑。


    宇文江雪早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这会儿还佯装刚发现他,抬起头,惊喜地说:“谢少爷终于来了。”


    谢无言与他对视一刻,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倒也没特意回避宇文江雪,仿佛在黄泉秘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场虚晃的梦。


    坐在宇文江雪对面的成小鳞一下子看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显出拘谨不安的神色,向谢无言投来求救的眼神。


    谢无言望向茶座上摆着的三枚丹药,心中了然。


    “方才张览张师弟为诸位送来三枚驱寒丹,正巧,诸位也都到齐了。”


    宇文江雪笑看他们,三枚驱寒丹被乘在小碟上,上面亮晶晶的粉末,散发着危险的光。


    谢无言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张览实在是胆小到了极点,慕霞命他下毒,他虽是答应了,却终是不敢没有勇气亲眼见着他们服毒。虽然不知道宇文江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此时,他顺便就接过了张览的任务,也更难被看出破绽。


    要是与宇文江雪一样弯弯绕绕的说话,他们还不知道要彼此推拉多久,谢无言最不喜麻烦,索性直言道:“这驱寒丹,温少爷与成师弟先拿走便是,我有事要与宇文仙尊单独谈谈。”


    “我与谢少爷关系亲近,旁人无需回避。”宇文江雪出言阻拦。


    “我要与你谈谢家的事,旁人自当回避。”谢无言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不怒自威,“宇文仙尊再如何尊贵,也是受恩于谢家的门生,这一点,仙尊应谨记于心。”


    闻言,宇文江雪轻轻垂眸,一副恭敬的样子:“江雪自然不敢忘恩。”


    当真是演到了极致。


    谢无言平静沉稳地坐在他对面,宇文江雪微笑着沉默一瞬,为他沏上一杯茶。在外人面前,他们一人是谢家的门生,一人是谢家的少爷,谁尊谁卑,众人心知肚明。


    谢无言假意抿了一口茶,却半点没咽下去,宇文江雪的茶,他可不敢乱喝。


    “仙尊与谢少爷既是故人相逢,一起叙叙旧,也是应该的。”温灼收下两枚驱寒丹,领着成小鳞朝二人作了作揖,“今日能在此遇到仙尊您,实属荣幸,这驱寒丹,我们二人先收下了,希望二位聊得尽兴。”


    温灼顺势将两枚驱寒丹收入袖中,转身作势要走,宇文江雪静静地望着他们,起先也没什么反应。


    直至他们快要走至门边的时候,突然间,一道细长寒光从宇文江雪那里陡然飞出,而他抬手的动作,竟是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谢无言双瞳骤张,见那银光一瞬间插中门扇,没有伤及温成二人,这才放了放心。


    但宇文江雪这一个动作,对常人来说已经足够惊悚了。温灼停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了他。


    那刀子寒光凛凛,宇文江雪却满面春风笑:“张师弟叮嘱过我,要我看着二位吃下才行,近来天气骤然转凉,山中严寒难挡,若是诸位身上有什么闪失,张师弟可就要怪罪我了。”


    温灼与成小鳞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但凡心思活络一点的,此时都该发现,这些黄色丹药有不对劲的地方了。成小鳞从刚才起就神色不对,他过去是医修,不用温灼提醒,就已经通过丹药的成色察觉到不对了。


    谢无言眼神一暗。


    宇文江雪是不怕他们怀疑这丹药有问题的,毕竟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完成张览的任务——让谢无言一行人服下丹药。


    反正,这只是张览送来的丹药,他们再怎么怀疑宇文江雪,甚至在事后幸存,想要清算他,都没有能绊倒他的证据。


    如果温灼与成小鳞不吃这“驱寒丹”,宇文江雪自然还有其他办法与理由,但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们极力拒绝,宇文江雪很可能会就此生起疑心。


    成小鳞眼神闪动,极力想要暗示温灼什么,然而温灼早就与谢无言沟通过,此时坐怀不乱,假装没有看见成小鳞的暗示,微笑着告诉宇文江雪:“仙尊真是尽责,既然如此,我与成师弟可得让张师弟安心才对。”


    温灼从袖中轻盈取出两枚丹药,分给成小鳞一颗,他毫无犹豫,当即就抬袖遮面,吞下了那枚橙黄色的丹药。


    成小鳞闻了闻丹药,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不过在看见谢无言一如既往坚定的眼神后,他不再踟蹰,将圆滚滚的小丹丸吞了下去。


    谢无言静静盯着他们。


    宇文江雪不知道的是——这“驱寒丹”一开始是慕霞送来的龟息丹,到了现在,真正被温灼他们吞下去的,却调换成了致命的毒药。


    谢无言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着,完美无缺。


    温灼是个聪明人,自始至终没有与谢无言进行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他心里很清楚,宇文江雪眼睛很尖,是个实打实的人精,想要在他手底下悄悄做什么动作还不被发现,实在难如登天。


    温灼他们与宇文江雪又寒暄了几句,这才退出屋外,房间顿时空了许多。


    谢无言轻抿了口温热的茶水。


    放下茶杯,一抬眸,就对上了宇文江雪别有深意的一双笑眼。


    “无言,这儿已布好无声符,既然只有我们两人了……有些话,我便与你挑明了说,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宇文江雪笑着推了推眼前的一个小碟,碟子里,还乘着最后一枚橙黄色的丹丸。


    谢无言盯着他,双眸犹如深潭,将人的七情六欲通通锁入其中,使他的表情淡漠如冰,看不出任何起伏。


    “说。”他冷冰冰地甩出一个字,他素来对旁人冷漠,对宇文江雪则程度更甚。


    宇文江雪的笑意越来越深。


    “……若是谢少爷面前,有一条死路与一条生路,你会选择走哪条呢?”——


    作者有话说:最近每天深夜都被左右抓去网吧打游戏QAQ


    前段时间还好,这两天真的特别特别冷呜呜呜,我全副武装出去还得被冻得滋儿哇乱叫那种!


    结果,左右这个纯血东北人,根本就不带怕的!!


    本肚:呜呜呜好冷啊,这个冷风也太冻了吧。


    左右:就这?这不是秋天?


    本肚:?


    绝对不是我有问题,绝对是左右对秋天的认知发生了偏差(捶墙


    第129章 三人成局(3)


    外人一走,宇文江雪索性连装也不装了,唯一不变的,只有他那副素来温文尔雅的笑容。


    谢无言并没有回答他,冷漠的眼神轻轻划过茶座,看也不看他一眼。


    宇文江雪挑了挑眉:“谢少爷?”


    “我为何要选?”这回,谢无言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轻蔑,“宇文江雪,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宇文江雪微笑着,神色却暗下去一些:“谢少爷方才一言,颇有谢仙尊当年的风采……只可惜仙尊如今病重,早已不如过去那般威严强大了。”


    谢无言微微阖眸,一副见都不愿见他的模样:“你想说什么,大可以挑明了说。”


    “既然谢少爷要求……”宇文江雪的笑里掺杂了一丝复杂混沌的情绪,“谢少爷,可否恳请您将死之卷交予我呢?”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谢无言毅然睁开眼,满目厉色:“死之卷是谢家世代守护的法器,为何要交予你一介门生?”


    “谢家并不需要使用死生之书,可我需要。”宇文江雪笔直望着他的双眼,“完整的死生之书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谢少爷应当清楚吧?我需要的,仅仅是得到完整的死生之书而已,谢少爷若是成全了我,便能彻底结束谢家的灾难,不是吗?这是我们都希望着的结局。”


    拥有能够令死者复生的逆天法器,从没有人验证过它的能力,但是为此亲自拜访谢家,警告临江仙的上神,已经彻底证明了它的能力。


    谢无言并不在意宇文江雪到底想要复活谁,冷声反驳道:“暂不提死生之书本就属于谢家,根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了死生之书,杀过谢家多少人?谢家的灾难并非源自死生之书,而是源自于你!”


    宇文江雪微微睁大了眼,竟是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像是无法理解谢无言的语言一般。


    “谢少爷是在为此生气?为什么?”


    谢无言皱起眉,愠怒不语。


    与他对视的宇文江雪双眸圆睁,瞳孔之中却并无亮色,完全像是一片黝黑的潭水:“谢少爷与他们的确是血脉至亲,不过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你甚至没有见过几次,甚至在赶走你的时候,他们也出了不少力。”


    宇文江雪捏着下颌,作沉思状:“你与他们没有亲情可言,这样的人死去,谢少爷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还要动怒?”


    “谢家的人犯错,日后我自会清算,从来就轮不到你出手。”


    不等宇文江雪回话,谢无言眼疾手快取走了茶座小碟上乘着的“驱寒丹”,抬袖掩嘴,将龟息丹换成毒丸,毫不犹豫吞入喉中。


    宇文江雪一怔,看过来的时候,谢无言已经放下袖子,抿完一口清茶,便将茶杯摔在宇文江雪面前,将茶座上的壶与杯通通砸了个粉碎。


    他站起身,隔着茶水蒸腾起的雾气,窥见了宇文江雪眼底深藏的杀气。


    谢无言面上无波,心底冷笑。


    上钩了。


    *


    温灼张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红色的丹丸,是他体内剧毒的解药。


    一旁的成小鳞已经吃下了解药,犹豫地问他:“温少爷,谢师兄那边……真的没事吗?”


    “嗯,你放心吧。”温灼握紧掌心,转过头,以一抹温和的淡笑安慰少年,“谢少爷聪慧过人,自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好。”成小鳞点点头,稍显有些落寞。虽然他对谢无言究竟想做什么,药圣堂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毫不知情,但至少他看得出来,温灼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显然谢无言告诉过温灼什么,但是他却……一无所知。


    成小鳞心里滋味复杂极了,偏偏他心里最清楚,温灼要比自己可靠的多,自己对谢无言来说,既不如黎琛讨喜,也不比温灼可靠……


    成小鳞出神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温灼的小动作。


    温灼低下头,用手指拨了拨解药,慢慢抬起手,将红色的丹药含入口中,细瘦的脖颈喉结微滚。


    解药顺着喉咙滚入腹中,缓缓消散生效,生出滚烫的温度。


    温灼沉下眼,慢慢收回手,将一个小小的东西藏入了怀中的暗囊里。


    在他们正前方,隔着一道门的地方,正传来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响声,不多时,一个身影急急撞开门,小跑着推开他们,冲进一个高高的木柜前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


    成小鳞犹豫了一刻,出声道:“霁花长老,我们吃过解药,您不必……”


    “闭嘴!没看见我在忙吗?!不想留下内伤就乖乖等着!”


    一个瓷瓶突然从柜顶翻落,“啪”的一声砸碎在地,散开一片暗绿色的粉末,霁花气得叫了起来,烦躁地抓了一把黝黑长发,怒气几乎快要冲破他脸上的纯金面具。


    没有人再敢出声说些什么,在霁花发怒的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在触他的逆鳞。


    不过,现在成小鳞与温灼对他都有所改观。


    方才他们按照谢无言的意思,回到霁花长老的小楼里,虽然一开始收获了不少冷嘲热讽,但是在他们二人逐渐毒发之后,身为药圣堂长老的霁花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谢无言所挑选的这种毒丸,毒发时起效明显,四肢会开始长出纯黑色的藤蔓形斑纹,宛如一条长蛇,逐渐缠绕,吞噬中毒者的身体。


    这是极稀有的剧毒,寻常人根本难以接触到,成小鳞在机关谷做医修时从未有机会见过此毒,毒发时,更是毫无办法。


    霁花虽然嘴巴又毒又不饶人,但是在发现温灼与成小鳞中毒以后,比他们还要着急,忙里忙外赶制毒药,就算温灼说自己储物戒里有强力的解毒丹,他也丝毫没能放心。


    直到霁花盯着温灼与成小鳞喝下他所配置的解毒汤,他这才松了口气。


    霁花犹犹豫豫地问:“谢家那小子……真的没中毒?”


    温灼尤为自然地答道:“谢少爷正与好友闭门畅谈,应该并没有服下驱寒丹。”


    霁花没有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收拾刚刚被他砸碎的瓶与罐。


    成小鳞木木地望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样,心情摇来摆去,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了口:“温少爷,谢师兄他到底……”


    “成师弟。”


    少年下定决心才敢说出的话,突然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成小鳞愣了下,后来细想起来,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温灼如此严肃的声音,以至于在今日今时,他听到温灼的声音,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当成小鳞抬眸看向温灼的时候,后者笑意亲切,依旧是那一位他熟识的,性格温和讨喜的小少爷。


    成小鳞缓慢回神,刚想开口,就被温灼一下按住了肩膀:“成师弟,我现下有事要离开一趟,你答应我,好好待在霁花长老身边,好吗?”


    成小鳞的唇开开合合,最终还是轻轻闭上,憋在心里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他点头的动作。


    他望着温灼消失的背影,脑海里却尽是谢无言的脸。


    成小鳞脑海里存在着的那些谢无言,很少是形只影单的。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成小鳞都时常会梦见谢无言。


    在梦里,他的身边总是有着陪伴他的人——黎琛,温灼,盛今朝,亦或是一片总是追在他脚后,却永远不被他发现的影子。


    他的确变强了,甚至比以前强上太多,可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还是只能做影子呢?


    *


    正如温灼所言,谢无言做任何事,都自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即便他吐着血,被宇文江雪锢住脖颈的时候,谢无言佯装出惊讶的神色,心底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如果一切意外都在他的算计之内,那这就称不上是意外。


    他顶着剧痛与满目鲜血,被宇文江雪用一条白布挡住了双眼,湿润的血液瞬间浸湿了白布。


    周围传来麻绳窸窣抽动的声音。


    谢无言闭着眼,一边平复气息,一边静静地确认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毫无疑问,宇文江雪会将他打晕,绑走,但是因为他造访药圣堂的事,他并不会将谢无言带到更远的地方,这是关键。软禁他的地方,一定在药圣堂的势力范围内。


    宇文江雪想借慕霞的手办事,慕霞又要将罪责栽赃给霁花,才布了这一场局,彼此都揣着一肚子坏水,又都不敢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偏偏他们谁也没想到,谢无言会掺和这么一脚,将龟息丹调换成毒药,让慕霞的栽赃计划彻底失败。


    毕竟,不是人人都敢为了拆穿谎言,而自愿吞下剧毒。


    而等到谢无言失踪之后,慕霞会因为毒药的事被追究,宇文江雪也会因为谢无言的事遭到怀疑,再然后……


    窸窣的麻绳像蛇一样一点点爬上了谢无言的手腕,紧紧将他的双手禁锢在背后。


    谢无言失血过多,想要扶住前额勉强支撑意识,然而双手被禁锢,只能凭着意志力,抵御一阵又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


    这个计划,他还没有与黎琛商量过,但是以黎琛的头脑,在听说谢无言失踪以后,他自会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去想办法找到他。


    只要这个计划后期实行的足够顺利,宇文江雪在仙界的名声也就完了。


    谢无言并不打算与任何人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只是宇文江雪的名声太好,如果谢无言不做出一些牺牲,根本无法撼动那些仰慕着“宇文仙尊”的人们。


    而这个计划里唯一的意外,也是谢无言唯一没料到的一件事,就是温灼的出现——


    作者有话说:最近七月(好久没在作话有姓名的我家肥橘)有个超级可爱的习惯!!


    我和左右租的是二层loft,七月这几天,每天都跳到二楼的桌子上,探出个大脑袋喵喵叫,喊我和左右去看他。


    我们抬头一看就是一个肥肥大猫头挂在头顶2333


    每次都好像在说:妈妈快看!我居然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了!


    太可爱了呜呜呜


    第130章 三人成局(4)


    当时,四下寂静无声,宇文江雪正折过谢无言的手臂,试着用缚仙绳将他缠得更紧一些。


    谢无言原本不在乎宇文江雪到底想怎么折腾他,可是手臂被对方触摸的感觉实在太恶心,弄得他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恶心,猛一抬脚,发狠力气踹开了宇文江雪。


    “……”宇文江雪发出了一声很轻的闷哼,他根本没预料到谢无言会突然反抗,痛意在他的胸口剧烈扩散,短暂牵制住了宇文江雪的行动。


    谢无言受的伤着实不轻,外面被弄得血淋淋的,里面也断了几根骨头,碎骨刺进肉里,更是难以忍受。修仙者不会因为伤口死去,不代表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如此剧痛的体验,但凡换个人,咬牙坚持一会儿,也该昏过去了。


    在他踹向宇文江雪的时候,谢无言原本坐着的椅子也翻倒了,他跟着摔了出去,重重倒在地上,内伤外伤一并遭到了撞击,同时开始用痛觉折磨他的神志。


    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声响起了。


    “吱呀”的声音突兀响起,像是带着一股电流,瞬间钻入了谢无言的耳中,他猛然睁开双眼,却只能看见一片无穷无尽的深红。


    紧接着,有脚步声响起。


    本不该存在于此的第三个人,进入了这间屋子。


    周围灵力暴涨,理所当然的,那人与宇文江雪厮杀起来,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气味。


    谢无言静静等待两人分出胜负。


    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在未完成的画作上泼洒了一片墨汁,他被蒙住双眼,尚且无法判断,这是一场即将到来,近在眼前的灾难,还是一个精巧绝妙,值得期待的点睛之笔。


    一瞬间,宇文江雪似乎被什么东西短暂牵制住了,他的对手得以脱身,和他雨点般的脚步声一起,赶到了谢无言身边。


    “出去。”


    被白布与鲜血遮蔽了双眼的谢无言,唯一暴.露在外的两眉紧皱起来,以近乎命令的强硬语气,冷声勒令道。


    即便他心里知道,这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谢无言望着一片黑暗所说的话,也像是坠入深潭里似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那人捏着他的下唇,迫使他张嘴,似乎在检查什么,谢无言忍住恶心,也忍住了狠狠咬下去的念头,这人既然不是宇文江雪的同伙,很有可能是自己人。


    黎琛?霁花?或是……成小鳞?


    就在谢无言在心底猜测对方身份之时,那人却突然开了口,轻轻在他耳边低语:“你光是把解药给了我们,怎么不知道给自己解毒?”


    温和清亮的嗓音,低沉着,混入了一丝无奈。


    ……


    那是温灼的声音。


    谢无言愣住了。


    他不是没想到,这座霁花峰上还有温灼这号人,只是温灼的出现,实在不符合谢无言对他的认识。


    温灼是个非常典型的好人,这毋庸置疑。


    他不仅待谢无言好,还待人人都好,虽然没有惊艳四方的才能与长处,不过,他作为一个聪明的善人,这一点就足够令人对他产生好感了。


    温灼很聪明。


    他聪明的很隐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不起眼,让人难以发现的,不过,若是他没有这么聪明,就不能年纪轻轻就让一整个门派的长老弟子,全都敬他服他。


    修仙界从来只认可强者,倘若没有强大的天赋,就得靠智谋与头脑服人。温灼就属于后者。


    温灼这样唐突地闯入此地,与宇文江雪进行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决斗——这样无谋的决定会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他不可能不清楚。


    温灼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无言脑内飞快思索着原因,温灼试图用手指撬开他的嘴,想要喂给他什么东西,然而谢无言狠狠将他手指咬出了血,都不肯吞下那东西。


    温灼突然抽身离开,似乎是去加固防御,继续牵制宇文江雪,他返回的时候,语气稍显有些急了:“……张嘴,我有解药。”


    “我不需要。”谢无言冷声警告他,索性连敬称也不喊了,话里满满都是疏离,“温灼,我自有计划,不需要你管。”


    温灼梗了一下,沉默之中只有呼吸声响起又落下,紧接着,他便继续说:“……你觉得,做到这一步,这件事才会被重视?”


    谢无言轻蹙起眉,温灼的话,简直就像是知道他的计划一样。


    可谢无言分明从未对谁说起过此事,对黎琛,也没有将完整的计划告诉他。


    “是又如何。”谢无言注意到,宇文江雪的脚步声近了。


    “我知谢少爷有勇有谋,但你魂魄本来就有恙,再身中剧毒,恐怕撑不过几天。”温灼压抑着声音,越说越快,他背后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这解药我已经吃下一半,这是剩下的,效力也只有一半……我理解你的计划,但是不论如何,你得先活下去。”


    谢无言心里一顿,抵在他唇边的丹丸,确实只有一半大小。


    谢无言脑内迅速分析着当前的情况,犹豫了半刻,便将这一半解药吞了下去。


    宇文江雪的脚步声已经愈来愈近了。


    然而温灼喂完他解药,却还全无离开的意思,谢无言猛地起身,拿血淋淋的额头撞上温灼的脸颊,力道丝毫不留情。


    “不想死就快走。”


    他没法保证温灼活下去。


    能够站在他身边,一同与他对抗宇文江雪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温灼前途无限,不该在此白白丧命,太浪费了。


    “……谢少爷想做的事,我基本知道是什么,你不必在意我,是我执意要闯进来的,我是死是活,都是我乐意接受的结果。”温灼忽而笑了,“而且,我也不是全无防备,就贸然闯进来的。”


    温灼话音刚落,一瞬之间,他们背后轰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炸裂的声响,即便谢无言看不见,但还是下意识转过头,向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他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四周,鼻息间的空气都能挤出血来。


    *


    漫长的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在意识恢复的前一刻,他昏昏沉沉的,下意识感到恶心与反胃。他并不在意疼痛,一身脏污血渍才是他最不能忍耐的,他回忆起那些气味腥重的血味,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然而,当他真正恢复意识,猛然睁开双眼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却根本没有半点猩红。


    纯白。


    静静躺在地上的白,飘飞在空中的白,停靠在枝杈花瓣上的白。


    谢无言一下怔住,他警惕地退了一步,环视四周。


    这是一片雪原。


    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偶有寒风吹袭而过,将原本温柔的雪星子化作冰冷的晶体,一阵又一阵地往人脸上砸。


    谢无言摸了摸脸颊,凶狠的冰雪瞬间在他的触碰下融化了。


    为何会有雪?


    谢无言皱着眉,在自己的回忆里努力搜寻了一番,自己并没有从宇文江雪那里逃离的记忆,他是在血泊里失去意识的,却又在一片雪原里醒来。


    谢无言环视四周,周围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漫天飘雪,唯有一片近在咫尺的松树林,在厚重白雪的笼罩下,点缀着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不等他继续思考,松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谢无言警觉地看过去,下意识向自己腰侧摸了过去,却摸了个空,这里并没有他所熟悉的赤链剑。


    好在树林里传来的,是他熟悉的,温灼的声音:“谢少爷?”


    他顿了顿,沉声回答:“温少爷。”


    远远的,谢无言看见一颗松树背后走出一个人影,隐约能看见他脸上惊喜的神色。


    “真的是你,太……”


    温灼的样子有些怪,身着过分厚重与朴素的冬装,不太像仙界的穿着。


    谢无言还未来得及思考这些,温灼朝他快步走来,已经走至他近前了,青年高兴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搭住谢无言的肩膀。


    谢无言下意识抬手,想推开对方过分亲近的动作,然而彼此一抬一落的手,却在空中重叠……穿透,又分开。


    两人都是一愣。


    白雪飘飞,两人沉默片刻,彼此都抽回手,动了动手指,也没感觉什么奇怪。谢无言皱着眉,试着往温灼身体里挥了挥,果然又和刚刚一样,他们的身体像是不存在似的,轻而易举就穿过了对方。


    温灼闭了闭眼,用猜测的语气说:“这……大概是虚空禁制。”


    他们在禁制里?


    对上谢无言投来的充满疑问的视线,温灼慢慢解释说:“虚空禁制和其他禁制差不多,只是……你和我,其实是被关在两个地方,不过为了方便控制我们,就以同一个禁制关押了。”


    温灼说到一半,转而看向谢无言:“谢少爷还记得,自己最后被带到了哪里吗?”


    谢无言摇头否认,不过并不紧张:“火团会知道。”


    温灼抬眸,有些意外:“那只玄鸟?”


    谢无言“嗯”了一声,平静地说:“我来之前嘱咐过火团,它可以与药圣堂里的灵兽沟通,凭着气味就能找到我们,再过几日,就会带人来山中寻我们的本体了。”


    温灼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谢少爷能自信到故意被捉住,不过,若是谢仙尊知道,应当会很担心吧。”


    “……”这是在变相提醒他,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谢无言假意没听见,反问:“你呢?”


    温灼不解:“我?”


    谢无言眯起眼睛:“你说自己‘有备而来’,是什么意思?”


    “哦,那件事。”温灼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琐事,“我在宇文江雪身上做了点‘标记’,我父亲很熟悉那个‘标记’,只要他看见,就会明白的。”


    谢无言微微垂眸,放心不少。


    温灼的失踪,一定会令温睿舟无比担心,就在这时,这位忧心忡忡的父亲看见宇文江雪身上有温灼留下的标记,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温睿舟是个硬骨头,有他和宇文江雪对着干,谢无言的计划会顺利不少。


    正当谢无言打算与温灼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之时,他们背后的松树林里,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喊声——


    “宇文少爷!”——


    作者有话说:我和左右两个人拼起来,一共有肩周炎,过敏性鼻炎,腱鞘炎,风湿,心脏……等等各种各种毛病QAQ现代病太闹心了,又怕还有别的毛病,我今年一定要体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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