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盏微顿,他有些僵直了身子,脑中快速思考,一时间沉默下来。
但那个说话的人还在继续:“当时小陆还问了他是谁呢,那个男的就直接说自己是小陆舅舅的债主,还准确说出来的小陆舅舅的名字。
“但是小陆一个学生他能有什么钱,最后商量半天也只能给出来三千。”
警员微皱了下眉似是意外,但他很快将视线转到了陆容盏身上,探究地望着他:“你来说那天的情况。”
陆容盏抿了下唇,他抬眼与警员对视,动了动唇瓣似乎要开口说什么。
但他怀里的垂枣却忽然挣扎起来,倏地就摆脱了陆容盏怀抱,径直闪身就快速朝着院子外面跑去,竟是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垂枣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给那个男的钱的是自己,陆容盏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让陆容盏独自面对审问,他现在急需变成人形救场。
他突然的动作打断了陆容盏的话,让陆容盏下意识去追,却是没能追到。
恰好,人群里的其他人开口了:“对对那天闹得很大,那个男的嗓门特别大,吼得我们整个巷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容盏的注意力勉强被从垂枣身上拉回,沉默不语间他余光看向孙庆山,却捕捉到了他心虚带着慌张的神情,似是还有什么没有说。
“不对,那个男的才不是孙庆山的债主,”忽然,一道略年轻的男声响起,“我看到他们两个勾肩搭背一起离开了巷子!”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少年人。
是小旭。
小旭瞬间成了焦点,这让他有些拘谨地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但他还是开口:“当时、当时他们两个还分了手上的那些钱,好多张呢全是现金。”
现金?
陆容盏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眸子微垂,下意识想要摸向自己装着几张红票票的口袋,但瞬间他就止住了动作。
“你放屁!”
孙庆山是情绪最激动:“我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我、我可是他舅舅,难道我还能骗他要钱吗?你这小孩儿眼瞎看错人了吧!”
小旭被他一吼,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他心里发怵,但后退几步还是坚持:“我才没看错人呢!就是你!”
孙庆山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警员呵止,不得不憋住了嘴。
陆容盏也挡在了小旭的身前:“你怎么做不出来?你连我的贫困补助都会抢走,你还有什么骗钱的手法用不出来?”
他将勒索的事情三言两语带过,但似乎又侧面默认了这件事。
当垂枣匆匆换上系统提供的西装再赶回来时,见到的就是陆容盏挡在小旭身前的画面。
明明两个人之间的年龄相差也不过三四岁,陆容盏看起来却是那么沉稳可靠,瘦瘦高高立在人前,叫人心里一软。
“任警察,”垂枣从人群里走近,他撑着原主的架子,按照系统的提醒,先是礼貌地打招呼,“这么晚了还在调查案件啊。”
状似自然地靠近,但垂枣的手心都冒着汗。
那位警员看到垂枣时也有些诧异,他冲垂枣点了点头:“垂总怎么来了?”
他说着,视线在垂枣和陆容盏的身上来回扫视。
“小陆是我们酒店的员工,我们也很熟悉,”垂枣在陆容盏的身侧站定,他说着,轻轻将手放在陆容盏背上,似是安抚,“听说他和这件事有关,我很担心,就来看看。”
陆容盏甫一见到他就莫名有了底气,乖巧地靠近了垂枣一些。
任警员点点头:“暂时没什么——”
“小任,”却是忽然,一道女声打断了任警员的话,她带着手套,示意任警员靠近,“你过来看一下。”
女警员看到垂枣时微顿,她冲着垂枣略一点头,就再次看向了任警员。
而她刚出来的地方,正是陆容盏的卧室。
卧室的窗户本来就被木板给封上了,看不清里面的状况,此时女警官的神色严肃,让人更忍不住多了些大胆的猜测。
任警员迅速与另一位男警员交接了孙庆山,他随着女警员进到了屋里。
陆容盏的视线死死追着卧室方向,他忽而动作,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倏地进到了屋子里面。
不需要再往里面走,只是站在客厅位置,就能将他的卧室看得清清楚楚。
在昏暗的、没有开灯的屋子里,被封死了窗户的卧室更加阴沉灰败,那是陆容盏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
然而,就在这样一间他视为庇护所和牢笼的地方,此时星星点点亮着幽幽的蓝光,带着极其梦幻又神秘的质感,好像到了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墙上、地上、木板上甚至是破旧家具上,都斑驳着各种各样的蓝色光点。
血,全都是血。
陆容盏愣愣地望着里面,他下意识向前迈步,却被两位警员制止,呵斥声在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让他茫然又无助地靠在了墙上。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血?”
陆容盏讷讷发问,他下意识拽住身边警员的衣袖,鼻子一酸刺激着眼泪往外涌:“那些都是血吗?”
慢了陆容盏一步的垂枣刚进门时,也被满墙满墙的蓝色斑点震住,但他并不知道其中包含着的意味。
只是他明显感受得到,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周围的气压很低,陆容盏的失控和哀伤情绪也让他的心脏狠狠揪起。
“陆容盏、陆容盏……”
垂枣忍不住唤着陆容盏的名字,他尽可能轻柔的安抚,也不希望妨碍到警员们的调查。
但陆容盏恍惚着,他靠坐在墙角处,颤抖着身子连话都说不出了,他躲避着人群,狼狈地蜷缩着,好似被人追赶一般。
“他有精神病吧?”
孙庆山闲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并不知道卧室的情况,只看得到陆容盏的反应,继续往陆容盏身上泼脏水:“这小孩从小就鬼的很。”
垂枣看着陆容盏的模样,竟也有些喘不上气了,他连忙跟上去,单膝跪地慢慢的靠近陆容盏:“陆容盏,没事的你不要害怕,我在、我在这里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会安慰只能磕磕绊绊地给予支持。
“我妈妈死了、死了。”
陆容盏小小声反复地念叨着,双目无神地飘忽。
这副模样,让人一震,也给周围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翳。
垂枣忍不住双膝跪地,他凑上前,伸手缓缓地搭在了陆容盏的手上,试探着不知该不该再进一步:“那、那怎么办呢?”
他这样说着,自己的眼眶里都蓄起了泪花。
亲人去世当然是一件很难受很难受的事情啊,怎么可能没事,垂枣说不出不让陆容盏将这件事放在心里的话,却也不想让他太伤心不断折磨自己。
因为没有被陆容盏躲避,垂枣又靠近了些,他唤着陆容盏的名字,几乎将人搂在了怀里面,尽可能的去安抚。
垂枣的脑袋搭在陆容盏的肩头,只需轻轻一偏头,陆容盏就能埋进熟悉的怀抱里,温温暖暖带着毛绒绒的气息,让他的情绪满满地缓和下来。
但眼睛一眨,一滴泪就从眼眶逃离,顺着脸颊往下滴答,最后没入垂枣的衣领之中。
“我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低低的男声在耳侧响起,呼吸交缠间垂枣与陆容盏对上了视线。
陆容盏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他望着垂枣,似是在告诉他也似是在告诉自己:“我拖累了她好多、好多……”
垂枣紧紧抿着唇瓣,他点头:“好,法律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闻言,陆容盏的眼睫却是轻轻颤了颤,他低垂下眉眼,乖巧地将脑袋埋进垂枣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最后才轻嗯了声。
或许吧。
·
天色早已暗下,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但小陈还是带着司机,尽职尽责地赶到了陆容盏家门口。
此时人群已经被警察们疏散开,没有路灯显得很暗,明明是夏天,却莫名的冷肃。
将陆容盏哄上车,垂枣却在门口停下了步子。
“还真是,第一次见你对谁这么温柔。”
调侃的女声响起,垂枣循着声音望过去,便与那位女警员对上了视线。
江里欢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冲着垂枣轻笑:“我今天听说三花大酒店有案子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好久不见。”
垂枣伸手轻蹭了蹭鼻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面前人聊天:“好久不见。”
但某种程度上,他现在的表现倒也合适,因为江里欢算是原主的前女友,不算是真的前女友而是因为拉郎配谈过一周但期间只见过两面的那种。
江里欢穿着一身利落的警服,头发低低的在脑后规矩盘好,但额前总有一些不听话的发丝凌乱着,配上清冷的气质,很有高智感。
她和原主一样,从小到大都被家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年纪轻轻就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站到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个案子事我已经看过了,”江里欢也不再多寒暄多废话,直接道,“问题不大,到目前为止,给他们两个定罪还是很简单的。”
闻言垂枣定了定心:“那债务上?”
“法律上不强制要求所谓的父债子偿,”江里欢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虽然无法断绝血缘关系,但也足够他摆脱这些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语毕她冲垂枣笑了下:“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垂枣微顿,还没开口就见江里欢的视线望向了车子的方向,他也下意识望过去,就对上了陆容盏还噙着泪的亮晶晶眸子。
“走了走了下班了。”
江里欢摆摆手,临走前不忘提醒:“他的卧室被用过鲁米诺,没彻底清洁的情况下不建议再入住,如果非要住最好清洁后再通风超过两天。”
垂枣下意识点头,却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岂不是,自己要和陆容盏以人形同居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