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哥儿…”许安安呐呐叫道,心中波澜起伏,目光虚浮落在许建房门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手中的温度拉回了他。
许安安看向宽慰着自己的许归然,抿了下唇,他做阿爹,不能再让然哥儿去操心了。
见两人如此,王里正不禁目露同情,显然是误会许安安是因许建讲话难听而难过,也没计较许安安半天没应话。
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许安安深吸了两口气,略有些虚弱地说道:“多谢里正好意,我已同夏禾商量好了,租借了他家的房屋,就不叨扰您了。”
闻言,王里正颔首,既是这般,那也好。男人目光扫过面前几人,心下有了几分了然,看来秦家很快要有喜事了,难怪他们这般热切地帮许安安,是不想要许建这样的亲家公吧。
要是让夏禾知晓王里正的想法,定要恼了,竟质疑他和许安安的情谊。早在许安安说要和离前,他就有问过许安安愿不愿意结为亲家,现在这般努力,也只是想帮好友脱离苦海。
不过王里正面上并未显露,他将手上的两张纸递给许安安,说道:“你得空记得去府县的官府登记。”见许安安了然地点头,男人也没再多解释,只抛下句:“事情都解决了,那我走了。”
“今日的事多谢里正了,等我安顿下来再登门拜访您。”许安安看着男人,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要不是方才王里正明面上看起来是劝说,其实是给许建施压,此事不会如此好解决。怕还真的要赔上手里头全部银钱,才能让许建心甘情愿签下断亲书。
男人点了点头,淡声道:“无妨,马上要农忙了,此事不急。”话毕,大步离开了。
见里正走了,聚集的村民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有相熟地凑在一块说着闲话,妇人小声跟同伴问道:“怎么还要去官府?”
同伴:“我咋知道,你去问问里正。”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许安安,哥儿刚刚直接点头说好,应是知道原因。比起严肃的里正,两人还是觉得许安安和善些,遂没有走,想问一问。
许安安收回视线,转头在许归然耳边低声说:“阿爹没事了,等回去再说,你去看看明渊怎么样了。”他松开手,轻轻拍了两下许归然的背,秦明渊是替他孩子挨的这一拳。
许归然抬眼看向阿爹,确认许安安真的没事后,有些焦急地去找秦明渊,刚刚情况紧急人又多,他没能确认秦明渊如何了,许建那一拳是使了吃奶的力,秦明渊都被打退了几步。
两妇人凑在夏禾身边,看许安安得空了,拉着夏禾就去和许安安闲聊了。
夫妻和离之后,女子哥儿按律要去官府登记,此后才能再婚嫁,若是有前夫家找上门,再解决也会方便许多,这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不怕人胡搅蛮缠。
许安安跟几人说了一通,前任皇帝时就有这个律法了,不过当时不能由女子哥儿来提出和离,只能由男子写放妻书。在家中时,许安安爱读书,这些律法他都是清楚的。
“原来是这般。”闻言夏禾感叹了句,也没多想,和唠嗑的妇人道别,转头就让自家男人去拿豆腐木盒走人。
儿子虽然皮糙肉厚的,但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视线一扫,就看见许归然正凑在秦明渊身边,满脸担心的要接过男人手中的东西。
秦明渊左右躲着,就是不愿给许归然,见着自己亲爹过来连忙递了上去,还不忘说道:“谢谢爹。”压根没让秦云开口说话,许归然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也说了声谢谢秦叔。
本来听夫郎话就要来拿的秦云愣了下,有些无语地接过,转头和夏禾对视了一眼,眼中明晃晃地,这小子,也太殷勤了。夏禾偷笑了声,凑到秦云耳边:“也是随你了。”眼睛亮堂堂,挂着不加掩饰的喜色。
秦云闻言挠了挠头,被夏禾捏了把胳膊,老实跟在拉着许安安讲话的夏禾身后,往家中走,余下的人也跟在秦云后头。
”你真没事?”许归然像只小雀,绕着秦明渊转了个圈,有些担忧的问道,手中的包袱不知怎的已经跑到秦明渊手上去了。
见男人肯定地点头,许归然眼中闪过狐疑,但又不能像前世那般,在秦明渊洗澡时看个清楚,哥儿哼哼了声,只能暂时不管此事。许归然余光瞥见要走的好友,连忙几步上前拉住李小苗。
他刚刚看见了,李小苗蹿到自己身前要护着他,心中不免感动。这小哥儿个头才到他肩膀呢,小小一个,在村子里从来都是躲着人走的,却每每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小苗,先别走,一起去我家,认认路,以后可以来找我玩。”许归然微微低头,牵着李小苗的手,有些孩子气地说道。
李小苗咬着唇思考了一会,点头说好。他是抛下手中的活赶过来的,反正回去都要挨骂,也不差这点时间,他想去归然哥的家看看,两个小哥儿亲亲密密地贴在一块,说着小话。
耳边突然传来“嘶”的一声,只见秦明渊眉头微皱,大手放在背着包袱的肩头上,一副伤口痛的模样。许归然一看,一下就急了,完全忘了秦明渊被揍到的是抬着的那只手的后背,不是肩膀。
“你不是说没事吗,快把包袱给我。”许归然上手去拿,两条细眉拧在一块,一双眼睛只装着秦明渊。哥儿接过包袱后有些气恼地瞪了秦明渊两眼,就知道逞强。
被瞪了的秦明渊嘴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温声道:“这会才感觉到痛。”言下之意,他不是逞强,只是现在才痛。
一旁的李小苗有些震惊,没想到许建力气竟然那般大,秦明渊这么大块头被他揍了一拳痛的都拿不了东西。不过他从前被打了,也是过后伤口才痛的厉害,哥儿转念一想。
见许归然担心秦明渊,李小苗隔了段距离,爱屋及乌地:“归然哥,我家还有你之前给我的草药,我待会拿些给你吧。”
许归然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俩受的伤不一样,那草药不合适的,你自己留着,别舍不得用。”其实是合适的,但是他怕李小苗全拿来,这小哥儿受的伤可严重多了。
而且,许归然反应过来了,秦明渊被打的地方压根不是他捂的那处,思及此处,许归然怒嗔了秦明渊一眼。
秦明渊浑身硬邦邦的腱子肉,被许建揍那一拳压根没什么感觉,退后的那几步也是他故意的,演给里正和乡亲看的。
只是他不想看许归然和别人如此亲密,那包袱也不重。男人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只是点头谢过李小苗的好意。
前头的许安安听见他们的声响,有些担忧地回头望去,嘴上说道:“明渊好像伤的挺重,要不去看看大夫,拿些伤药,或者让然哥儿看看,他和许阿爷学了几年医,小伤小痛还是能治的。”
“成,待会让然哥儿看一下吧。”夏禾回头看了眼就猜到自家小子在搞什么了,也没着急,淡然地应着许安安。
不过,两个哥儿对视了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李小苗的家事许安安有听许归然提过,在河边洗衣时,大家伙闲聊时也说过。李爹喝多了就爱动手,小苗被打的那叫一个可怜,他亲娘也不管,还推着小苗上前挨打。
秦云离的近,听了全程,只在许归然说你俩受的伤不一样时,看了眼李小苗,心头闪过疑惑,这小哥儿受啥伤了。男人一天天,要不就窝在地里,要不就对着铁炉,压根不知村中夫郎妇人间的闲聊。
闲聊中,秦家到了。
李小苗仔细瞧过,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路,发现许归然的新家里他家更近了,心中有些开心,对着许归然雀跃道:“归然哥,这离我家更近呢,我有空定来找你玩。”
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斥骂声:“李小苗!你个欠揍的,跑哪躲懒去了,家里一堆活,就等着你娘干是吧,快滚回去干活,你爹你弟还等着吃饭呢!”
听到声音的李小苗身体一抖,嘴唇一下白了,那还见刚才的开心样。
来人是李小苗的亲娘郑春花,女人本来在家中打扫着鸡圈,见李小苗去割草久久没回来,出来找正好撞见刚刚在许家的妇人,问了一番,才知道李小苗跑来许家了,还跟着许归然他们走了。
郑春花也是圆脸,皮肤有些黑,隐约能看出年轻时也算是清秀,只是常年的操劳让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
女人迈步走近,粗糙的手一把捏住李小苗的耳朵,狠狠地拧了圈,李小苗痛的哼了声。哥儿脸颊通红,在朋友和外人面前被阿娘这般对待,让他窘迫不已,但李小苗不敢反抗,怕郑春花扇他,只乖乖道歉,说自己现在就回去。
这一通来的太快,几人一下愣了,也不知道该说啥,怕阻止了郑春花,等李小苗回家后会再被揍一顿。
“郑阿婶,是我叫小苗来的,小苗之前救了我,我想请他吃顿饭。”许归然上前不动声色地拨开郑春花的手,将李小苗拉向身后。
女人有些不爽,许归然一个小辈竟然敢上手,而且家里还有活呢,怎么能让李小苗留下,郑春花正要拒绝。
许归然连忙又说道:“我阿爹还说想吃了饭,给小苗包个红包呢,多谢他救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爹,眼神示意阿爹应上。
“对,多谢小苗了,要不然哥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也是郑婶教的好,小苗是个有善心的。”许安安走到两人身前,忙不迭地点头说道,面上还挂着笑,捧了郑春花一句,夏禾也笑呵呵的应和着。
郑春花眼珠子转了圈,不知想到什么,换脸般挂上了笑意,和善地说:“哪里哪里,那行,小苗你就留在这吃饭吧。”一点不见方才凶狠的模样,一边说要赶回去做晚食,一边脚下生风地走了,半点没过问李小苗。
站在许归然后头的李小苗盯着自己破洞的鞋面,强忍着泪水,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
突然,夏禾一把将李小苗拥进怀中,哥儿摸了摸李小苗的头,说道:“秦云,你去把家里的鸡杀了,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庆祝安安哥和离,也谢谢我们小苗救了然哥儿。”
“好诶,谢谢夏阿叔,我和小苗去弄吧,我想吃鸡油饭。”许归然第一个应声,见众人都点头,许归然转头拉着被放开后呆愣的李小苗去看秦云抓鸡。
许安安也没阻止,夏禾早在几日前就说好了,等成功和离他们得好好吃一顿,知道好友的心意,许安安自是不会说些扫兴的话,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苗哥儿也是可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