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夫哥儿重生之幸福人生》 第1章 青鱼村 1 惨白一张脸,身穿红色嫁衣的许归然坐在饭桌一边,不满地看着桌上单调的饭菜。一碗杂粮粥和一碟子咸菜,还有一块干巴巴的饼子被撕了一半,对面的男人正拿在手中吃着。 “你夫郎可是村里的大厨诶,你就吃这些,对得起我的名声吗。”许归然伸长手,用青白细瘦的手指戳戳男人瘦削的脸,习惯地吐槽道。 见男人没回应,许归然也不气馁,接着絮絮叨叨:“你个举人老爷,不去过好日子,非要窝在这书院,住的地方就这么一点大,整日苦巴巴的。”他转头看向里头桌上供奉着的牌位和画像,嘴一撇,心里头有些酸涩。 许归然飘到男人身后,指尖熟练地抚过秦明渊两鬓发白的发丝,眼底盈满了愧疚,嘴上喃喃:“已经十年了,秦明渊,你该放过自己了。” 要是当年,他没那么笨,没那么自卑就好了,两人也不会落得这生离死别的下场。 男人似有所感,吞咽的动作一顿,突的男人身体一颤,手中的饼竟脱落在桌上,叭嗒一声后,竟听见秦明渊痛苦的喘咳声。 许归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的浑身一震,他慌忙绕到男人身前,只见秦明渊正捂着嘴止不住地呛咳。他清晰地看到,男人那只消瘦到指骨分明的大手指缝间溢出了股股黑血。 轰的一声,许归然脑子中似有什么断裂开,耳边嗡嗡地响,他张开嘴想呼救,第一声险些堵在喉口之间:“来..来人啊,救命啊!”撕心裂肺的喊声却只有许归然能听见,他伸出双手想抱住秦明渊,却捞了个空。 哐当一声,脱力的秦明渊倒在地上发出巨响,也叫醒了许归然,他已经死了,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救不了秦明渊,甚至不能,不能碰到秦明渊。 许归然跪坐在秦明渊身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面色越来越白,气息正在逐渐消散。许归然再清楚不过这个感受,十年前,他就是这么躺在床上,在可怕的暴雨声中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是,秦明渊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他是个好人,他帮了很多遭受冤屈的百姓,他应该过好日子,要子孙满堂,要活到牙都掉光,变成一个皱巴巴的老头,然后在亲人的围绕之中,安然离世。 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房间,还未到三十,就悄无声息,毫无尊严地死去,然后变成像他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的鬼。许归然不甘地垂头咬牙,拳头死死的紧掐,身后的发丝似被赋了形,根根飘起,淡淡黑气自他身体中散出。 “许..归..然,...许..归然。”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的声音,锲而不舍地呼喊着。许归然猛的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地上的男人笑的温柔,黑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知般,脸上尽是再见爱人的欢喜,没有一丝即将死去的惶恐。 许归然的眼泪断了弦般大颗大颗的滑落,他扑到秦明渊身边,颤抖的手却不敢去碰秦明渊,发红的眼眶死死地看着男人,哽咽道:“不要死,不要死,秦明渊...你别死..” 许是秦明渊快死了,两人竟能看见彼此。 男人干净的那只手缓慢地抬起,轻轻擦拭着许归然的眼泪,秦明渊看着许归然,眼底是化不开的爱意,他强忍着五脏欲裂的痛楚,轻声道:“不要哭,许归然,别哭,我不痛。” “骗子,怎么可能不痛!”许归然听着男人强忍痛楚的声音,下意识反驳道,却动也不敢动,任由秦明渊擦拭着自己流不尽的泪水,生怕自己一动会让秦明渊更难受。 “真的..不痛,我..好..开心。”秦明渊一字一句道,笑意中参杂着一丝痛楚,他说的艰辛,身体里的毒已蔓延全身,他连吐气都艰难,却还是努力安慰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小竹马。 许归然如从前一般骂道:“傻子,被人害成这样了还开心。”愤然的情绪染皱了他的眉头,他眼睛瞪的溜圆,为秦明渊打报着不平,到底是谁,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一声轻笑响起,打断了许归然的思绪。这还是变成鬼的许归然第一次看见秦明渊发自内心的笑容,许归然心底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只觉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痛的厉害。 秦明渊双眼眨也不眨,怎么也看不够般痴痴凝望着许归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是因为..见到你..”地上的男人带着幸福的笑容闭上了双眼。 好半晌过去,房中还是只有许归然一个鬼,他茫然地看着秦明渊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血红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就这么直愣愣地倒下。 许归然恍然已坠入暗黑的绝境之中,巨大的恐慌混杂着窒息感缠绕着他,在自己都不知的情况下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 “然哥儿,然哥儿,快醒醒,你怎么了!?”焦急的声音在许归然耳边响起,额头上传来熟悉的抚摸,许归然下意识往热处蹭,叫出了他放在心中不敢再想的称呼—— “阿爹,阿爹。” 跟出口的话语一起回来的还有许归然的五感,他闻到浓烈的苦味,下意识又嗅了嗅。许归然脑袋因为高热又痛又晕,鼻子没有先前灵敏,只能闻出麻黄,白芷的味道。 听着耳边满满担忧的呼唤声,许归然挣扎着睁开了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哥儿看着三十来岁,皮肤白皙,一点红痣在左边脸颊中央处,布衣也不掩秀丽的脸跟许归然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更加锐利,他手上端着碗药汤,有些欣喜地望着醒过来的许归然。 来人正是许归然在他十六生辰那日,因意外死去的阿爹许安安。 还没等许安安说话,许归然猛的掀开被子,强撑着虚软的身子一把扑到许安安怀中,哭嚎着:“阿爹,阿爹,我好想你呜呜呜,阿爹啊呜呜。” “哎呦,咋啦这是,小心点药,别洒你身上了。”许安安茫然地回抱住孩子,听着许归然撕心裂肺的哭声,心头莫名酸涩的厉害,他转念一想,轻声问道:“阿爹这两日不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前些日子,许安安接了隔壁村的婚宴席面,要在开席前一日去主家候着备菜,当天做完席面之后太晚了便没有赶回来,第三日他得了消息早早赶回来,一到家就看到自己的独哥儿浑身发热地在床上昏睡。 听许阿奶说,是然哥儿自己失足落了水,被救上来后就开始发热昏睡。许安安来不及深想,匆匆拿钱借了牛车,去相邻村里的大夫那抓了药,刚煮好要给人喂下,就听见许归然凄惨的叫声,现下又抱着自己哭的厉害,定是自己不在,被人欺负了,连睡着都不安稳。 许安安越想越确定,有些急了:“然哥儿别怕,谁欺负你了跟阿爹说,阿爹这就去帮你报仇。”他拍拍许归然的背,示意人先起身说话。 趴在阿爹怀中的许归然不舍得起身,他摇了摇头,固执地抱着许安安,生怕自己一松手,阿爹就消失了,他脑中还浆糊一般,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对了,许归然猛地抬头看向许安安,焦急地问道:“秦明渊呢,阿爹,你有看到秦明渊吗?” “秦明渊?前几日你夏阿叔跟我说他去镇上考秀才了,还没回来吧。”许安安被问的一愣,他挠挠头,思索一番后回应道。 考秀才,秦明渊不是已经考上举人了吗,许归然双眼呆滞,茫然地趴回许安安怀中。 “先起来喝药,放心,阿爹不走。”许安安也冷静了下来,耐心地哄着好像变回六岁小孩的许归然。不急这一时,在这村里的人也跑不掉,先让然哥儿把药喝了先。 在许安安轻柔的安抚下,许归然虽还疑惑着,但心里安定不少,他顶着红扑扑的脸缓慢地坐直。顶着满脸的泪珠,吸溜着鼻涕,接过药碗,一鼓作气咕嘟嘟的喝完,一声阿爹还没叫出来,嘴里就被塞了块饴糖。 手快的许安安有些愧疚地看着呆愣的哥儿,他这孩子打小味觉和嗅觉都异常灵敏,对旁人来说一分的苦,这孩子能感受到三分。 可这孩子懂事的很,从前喝药苦的厉害也不跟自己说,不愿自己操心,他平日忙着干活也没发现,还是秦家那小子告诉自己的,故而许安安现下喂糖才如此的快。 许归然咂巴着口中的甜意,嘴一瘪,眼泪掉的更厉害了,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鲜活的阿爹,自阿爹死后,许归然好多年没有尝过糖的味道了。 死前不舍得吃,死后什么也吃不到。 “好了,别哭了,跟阿爹说说到底谁欺负你了,怎么哭成这样。”许安安见人一碗药汤下去,看起来精神多了,心安了些。他拿过一边盆中的布巾,挤干水,擦干净许归然满脸的鼻涕眼泪。 盆中的凉水已经被夏时的热气熏的温热,布巾也是温热的,抚慰了许归然哭的发肿的眼睛鼻子。听到许安安的询问,许归然有些呆,谁欺负他了? 许归然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在他十八那年,因被人刁难留下的烫痕没了,而且,他将手放在胸前,掌心下是有力的跳动。 他好像回到了阿爹死前一个月,他十六这年。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在阿爹死前一个月,他跟人起争执,推搡中掉下水发了两日高烧,醒来后,他不想给阿爹添麻烦,只说是自己不小心。过了一个月,在他生辰当天,阿爹因意外落水身死,许归然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却找不出证据。 如今,一切重来,他定会护住阿爹。还有,许归然眼底闪烁过愧疚,他再不会推开秦明渊。 巨大的咕噜声突然响起,把屋中两人都吓了一跳,许归然摸摸空瘪的肚子,巴巴的看向许安安:”阿爹,我饿了。”他好想念食物的味道和阿爹的手艺。 许安安好笑地说道:“好好,阿爹给你做吃的去。”他把被子给人裹严实,顺手捏了下许归然的耳垂,便起身往灶屋去,他算看出来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主意了,现在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先把饿了两天的人喂回来先。 屋外,许阿奶坐在小马凳上,惶惶不安地看向走出来的许安安,一副窝囊样的女人满头白发,苍老如六,七十的人,她手上还在绣着手帕。 但是许安安知道,许阿奶今年才刚满五十,是为了儿子,硬生生劳累成如今这般模样,心软的哥儿叹了口气,开口道:“然哥儿没事了,让他多睡会。”其余的话懒的再说,十五年了,他说够了。 许阿奶被耷拉的皮肤挤小的眼睛发出亮光,她边点头边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她抚了抚胸口,面上的关怀不似作假。她似是想起什么,起身回自己屋中,打开柜子,把原本要攒着拿去卖钱的鸡蛋拿出一个。 “这个给然哥儿补补吧。”许阿奶走进灶房,小心地放在灶台上,也没等许安安回应,说完就走,想趁着天还亮堂,多绣点帕子。 许安安面色复杂地看着这颗孤零零的蛋。 第2章 青鱼村 2 许安安自小跟着父亲学厨,他爹许宁在杨洲江都府中开了家酒楼,既是老板也是主厨,许宁就许安安这么一个亲生孩子,自是把毕生所学传授于许安安。 十七年前,一家人因战乱分离,许安安逃难到了云州的一个小村——青鱼村,被村中唯一的大夫许家阿爷所救,就这么在这落了户,嫁给了许阿爷的儿子许建。 婚宴上许安安说什么都要亲手下厨,想把自己的好厨艺在村里宣传出去,果然不出他所料,自此,凡是成亲,孩子百日宴等大事,村里人家都会来请许安安去做席面,一传十十传百,就连隔壁的几个村子都知道了许安安的大名。 一年平均下来,许安安每个月能接个四,五场的席面。 此时,灶房中的许安安手脚麻利把主家给的谢礼理好,这次的人家出手大方,给了块成人半个手臂长的猪五花,油纸包的饴糖和一小麻布袋的小麦磨的面粉。至于办席给的150文,给然哥儿买的两包药就花了100文,还剩50文,许安安贴身放着。 然哥儿醒来还哭的厉害,许安安有些忧愁,他眉头微皱,显然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又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刚刚给许归然喝药,饴糖已经被拆开拿了一小块出来,现下许安安把糖包好放到阴凉干燥处。许安安做饭前习惯想好再做,他转头看向肉,思索着做什么,这肉是上五花,肥的多,现在天又热,肉放不久,许安安眼睛微眯,有了打算。 另一边,刚才的药汤似是起了作用,许归然舒服了些,不再畏冷,六月的天还裹着被子只是为了捂汗。他平躺在床,思绪纷飞,要想过上好日子,除了努力干活,还得摆脱他爹许建这赌鬼才行。 男人就是个无底洞,自许归然四岁记事起,许建就经常不着家,窝在镇上吃酒赌钱,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为了要钱。 许阿爷在世时,曾因这事把许建腿都打折了一条,可惜没什么用,男人把腿养到能下地后,就马不停蹄地往镇上跑,还借着这由头卖可怜逼许阿奶给钱。 许阿奶做姑娘时曾跟当绣娘的姑姑学过绣活,虽比不上正经以此营生的绣娘,但做出的手帕络子也是能拿去卖钱的,这赚来的钱通通给了许建,人还嫌许阿奶赚的不够多,全然看不到许阿奶越发弯曲的脊背。 在许归然六岁那年,许阿爷上山采药时出了意外摔了一跤,被村里人发现接回家没多久,就去了。许建更是无法无天,捏着恩情逼许安安给钱,还逼许阿奶把许阿爷留下的钱拿出来还债,而许阿奶爱子意切,自是给了。 后来许建没人管,越赌越大,为了还债,家里的二十多亩田地被卖的只剩三亩旱地,两亩水田,还是阿爹忍无可忍,拿着菜刀骂了一通才保住的,最后许家多年积攒的家底除了田地,就只剩这间青石瓦砖的房子。 许家4口人的生计就全靠阿爹,若是许建没有烂赌,靠阿爹的手艺,是绝不用为吃喝发愁的。 再后来阿爹死了,为了不失去许阿奶这最后一个亲人,许归然拼命干活想让阿奶轻松些。许阿奶说儿子会变好的,他信了。说他一个孩子钱握不住,还是得让阿奶保管,他也信了。 可最后呢,他染了咳疾病倒在床,许阿奶哭天喊地却拿不出钱带人去看病,许归然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这辈子,他不会再心软了。 外头的两人怕打扰许归然休息,动作较往日放轻不少,房中一片安静,许归然心里莫名发慌,他卷缩着身子,脑中不受控制的闪过阿爹意外落水后,那惨白肿大的身体,眼看人要陷入魔怔之中,许安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欸,秦家小子,你不是去镇上参加院试吗,这么快回来啦。”许安安的声音在院子中响起,他端着给许归然准备的吃食正要往里送,恰好瞧见院门前的秦明渊。 秦明渊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 吱呀一声,双颊酡红,裹着被子的许归然酿跄地从屋子里快步走出,视线之中,许安安和秦明渊都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缓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 还是少年郎却已长的高大壮实的秦明渊站在院门前,俊俏的脸一如既往的板板正正,望向许归然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担忧。 原来秦明渊有来,只是前世今日自己还在昏睡中。许归然在之前一直以为秦明渊连自己病了也没来慰问过,病好清醒后又不禁回想起那日与人争执中听到的话语,心中难受,单方面跟秦明渊打起了冷战。 许安安连忙把手中的碗碟递给许阿奶,几步上前扶住了许归然:“怎的起来了,刚好,快进去坐着吃饭了。”说着就把人往堂屋扶,见人的目光还停留在秦明渊身上,忍不住噗嗤一笑:“好了好了,阿爹知道了。” 说完这句,许安安对着风尘仆仆,手上还端着一簸箕桂圆的秦明渊说到:“是你阿爹叫你来的吧,快进来,牛车我停在后院了。”村里头虽然规矩没那么多,但还是不好直接把外男邀进来,许安安说成是秦明渊阿爹的叫儿子来拿回牛车,倒也合情理了。 村里人都知道许安安和秦明渊阿爹夏禾关系好,前两日许安安不在,夏禾只知道许归然一直没出门,猜人是不是病了,上门想看看人怎样了,却被许阿奶拦在门外不给进。 夏禾没法子,毕竟非亲非故的,他也不知道许安安具体去了哪户人家办席面,只能叫刚好要去那村子的人去跟许安安说一声,牛车也是他借给许安安的。 闻言,秦明渊终于收回粘在许归然身上的目光,淡淡说了句:“叨扰了。”便从大开的院门走进,他跟在许安安身后,将桂圆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向许安安解释道:“家里的桂圆树结果了,阿爹叫我拿些过来。” 许安安笑容灿烂,忙不迭说道:“哎呦,这桂圆一看就甜,帮我跟你阿爹说一声,等然哥儿好了一定来我们家吃饭,这次多亏你阿爹帮忙了。”哥儿语气认真,秦明渊也没推辞,点头说好。 许阿奶在屋外听着,面上有些难看,她不喜然哥儿和秦明渊有来往,自是不想和秦家有多联系。但她也没出声,这家现在全靠许安安撑起来,她自是不敢唱反调,何况这次确实多亏了夏禾一家。 “阿爹,我明日待日头出来,去山上摘点笋吧,刚好明日午食拿来招待夏阿叔他们。”许归然坐在椅子上,突然说道,他还对着秦明渊眨眨眼,这是他们从小的默契,去干活时顺便见面。 而且他记着,后面的日子许安安接了席面,招待秦家的事被放到了许久之后,还是趁明日有空办完这事吧,他也有话想和秦明渊说。 那成想,秦明渊和许安安同时说道:“不行,你病还没好呢/不急这一时。”两人面上是一样的不赞同,关怀之意再明显不过。 许归然被堵的一愣,他连忙拍拍胸脯,朗声说道:“我好多了,今晚再吃副药,明日肯定好全了。”见阿爹表情似有松动,乘胜追击地:“好阿爹,我躺了两日难受死了,就让我去吧,我不贪多,摘够我们吃的就回来,好不好嘛。” 见人实在想去,许安安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行,那明渊,你跟你阿爹说声,明日中午来我们家吃饭。”明天跟你一块去,还没说出口,就换了句话,许安安看到了面前两人的眼神官司,他心下了然,也对从小看到大的秦明渊放心。 村里人结婚早,大多十五,六便定亲了,两人也到了这个年岁,既如此,许安安没说和许归然一块去,放任这两孩子了。 秦明渊低声应好,他也不好多待,便开声说家里还等着牛车用,先告辞了。许安安带着人去赶牛车,屋内只剩许归然一人。 见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人都好好的,许归然终于放松下来,面前肉酱面和葱油饼的香味一下明显起来。半肥瘦的猪肉被剁成肉沫,再加入葱,蒜沫炒至猪肉变色,最后加上盐,一点点糖和许安安自制的豆酱翻炒均匀,肉沫黑亮浓稠,别提多香了。 成人一只手大的瓷碗,碗面上满满一层都是肉酱,上头还码了个猪油煎的荷包蛋,黄灿灿的,喷香扑鼻。 面条是许安安现擀的,他手艺好,面条粗细有致,开水烫熟后又过了遍凉水,吃起来口感微弹又不会过硬。许归然看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拿起筷子将面条拌好,迫不及待夹了一大筷子混着肉沫的面条,跟着荷包蛋一起往嘴里送。 他吃的脸颊鼓鼓,脸上不禁浮现幸福的笑容,现在天热,虽然刚刚说了一会话,但面条还是跟刚出锅一样温热。 真的好久没有吃到了,变成鬼魂那十年,虽然不会肚子饿,但却能闻到食物的香气。而且他好像和话本里写的鬼魂不一样,不能离开秦明渊身边,就算是白日也能跟着秦明渊到外头。 每当走过街上,看着那些美味的吃食,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吃,许归然别提有多馋了。 一旁的碟子上,码着3个小孩巴掌大的葱油饼,是面糊和葱碎混合而成,加了点盐调味,再放进熬过猪油的锅里小火煎熟,饼两边金黄焦脆,吃入口中只有满满的葱香味和猪油香,又没有葱的辣味。 许归然不知不觉把面和饼都吃了个干净,他满足地摸摸有些鼓胀的肚皮,溜圆的杏眼闪着亮光,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 他咂巴咂巴嘴,又把视线移到秦明渊送来的桂圆,黄色的外皮圆溜溜的,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够甜,汁水也多很有桂圆味。许归然剥开一个品鉴着,核也小,他满意地点点头,拿去给阿爹吃吃。 吃饱饭又发了一身汗的许归然全身舒坦,他把被子放回自己的屋中,拿着满满一手的桂圆就跑去传来熟悉香味的灶房中找许安安,顺便烧壶热水擦擦身。 第3章 青鱼村 3 许归然迈着轻快的步子刚走进灶房,一股花椒被猪油炸过的麻香强势袭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许安安身边,明知故问道:“阿爹,阿爹,你做坛子肉吗?”一边说着还将桂圆递给正在等肉炸好的许安安,双眼冒光地盯着铁锅。 滋滋冒泡的猪油中里是被切成方形的五花肉,做肉酱面时,许安安就将剩下的肉分好,一大块白板拿来炸油,余下的五花肉将肉皮用灶火烧过,用菜刀刮干净,加入盐,和在镇上买的花椒腌制。 送走秦明渊后,腌制的也差不多了,许安安便去灶房将猪肉洗净,切成了小孩巴掌大的方块。这是许安安在家时学的做法,叫坛子肉,他之前也做过,教过许归然。 许安安接过桂圆,摸了下许归然的额头,不似先前那般滚烫,他心安了些,出声应道:“天太热了,这样做好了不怕肉坏。”他没吃桂圆,顺手放到一旁的木桌上,抬脚往外走,嘴上说道: “你先看着,阿爹烧了热水,拿盆添些给你擦洗一下。”他养大的孩子他能不了解吗,从小就爱干净,这两天卧病在床,能起身了肯定想洗洗,只是烧刚退不能洗澡,先擦擦吧。 灶台有两个烧火的坑,许归然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坑上正烧着热水,他又有阿爹疼了,许归然嘴角翘起,心里暖暖的。 许安安端着许归然房中的洗脸盆过来,拿木瓢舀了些热水,用洗净的手搅了搅确认冷热,对着不知为何一脸开心的许归然叫到:“去你房中吧,灶房油烟大。”拿着盆又往许归然屋中走,嘴里还碎碎念,还没好全,擦擦身就好,等明日看看,阿爹再给你烧水洗头洗身。 “好!”许归然迈着开心的步伐,像个小跟屁虫,几乎贴着许安安的身侧紧紧跟随着。 怎么今日这么粘人,许安安眼神带着几分莫名,但心里也开心,孩子又像小时候那样黏着阿爹,他自是欢喜的,想到此处,天下血缘最为紧密的两人脸上挂着如出一撤的笑容。 随着时间推移,锅中的猪肉漂浮起来,猪皮呈红褐色,表面被炸起油泡,这是炸好了。许安安放好盆回到灶房,时间正好,他拿着格外长的筷子将猪肉夹出,放在早准备好的碟子上,等晾凉后放入瓷罐再淋上猪油,封好盖子便可以了。 冷却后猪油会变成白色的固体,想吃的时候就拿一块坛子肉出来,只要面上始终有猪油覆着,猪肉便能保存好几个月不坏。 煮肉的香味顺着烟囱往外散,住在许家隔壁的王家自是闻到了,王婶五岁的儿子蹲在院子里玩沙子,被馋的口水直流,对着王婶叫道:“阿娘,我也想吃肉。” “哪来的肉,从你娘身上割一块给你要不要。”王婶也在灶房里做饭,但只是煮了个杂粮粥,配个清炒豇豆,还是自家种的。 现在还不到农忙,村里人连在晚食焖个干饭都不舍得,哪会煮肉吃,也是许安安有厨艺傍身,能赚钱还有肉拿,不过也是人厨艺好,她也盘算着自家大郎娶亲请许安安来做席面呢。 味道又好,做出来的菜品也好看,够体面的,自家再跟着帮忙打下手,应该给个100文就行了。下月小麦收成,秋分时水稻也熟了,这两加起交个一成粮税,留些自家吃的就全卖了,手上攒够钱就能给大郎讨媳妇了。 王婶轻笑一声,世道太平,当今做皇帝的为百姓想,粮税收的少,按人头给她们分田,男子五亩,分别是3亩水田,2亩旱地。而女子哥儿三亩,1亩水田,2亩旱地。还研究出个增加收成的法子,她们如今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 犯不着因为煮个肉就对许安安有意见,况且,王婶想到许建,不干活就到处胡混,连田都卖了,那可是在地里刨食了几代的他们的根呐。 还有许阿奶,对着来帮忙的夏禾闭门不理的,那可是读书人的阿爹,人儿子十三便中了童生,还是什么案首,村里人人夸,哪户人家不想把女儿哥儿嫁过去,读书可是能改换门楣的。 就算没能当官,但是秦明渊识字还懂学问,在镇上想找个活干还不简单,她娘家村里就有个童生,考中的时候年纪比秦明渊大多了,如今在镇上的钱庄里当账房先生,每个月工钱听说有4两银子。 王家男人多,一年到头的种地除去粮税,吃喝用,最多也就能攒个10两银子,要不是王婶只有两个儿子,都想舔着脸跟夏禾多多来往,做个亲家了。 许阿奶倒好,为了自己的私心,硬是不顾然哥儿的以后着想,给夏禾吃了个闭门羹。其他人可能以为许阿奶是爱惜然哥儿,怕门不当户不对,然哥儿嫁去会不好过,可王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独子的独哥儿,现如今也和前朝不同,朝廷颁了律法,女子哥儿都能自立门户,就连他们在村里头都听闻了这个消息。为了能给许家传宗接代,许阿奶是报了别的心思,也不看看家里被许建拖成什么模样了。 而且她今早看见许安安着急忙慌地买药回来,才知道然哥儿这两日没出门是病了,许阿奶能不知?她手上可能是没钱给人看病,但还把来探望的夏禾赶走。想到许阿奶给许归然看中的郎婿,王婶叹了口气。 哥儿也是亲生的呀,怎的就如此心狠。 若是换自己嫁了这么个人家,王婶摇摇头,那日子不知要多难过了。 “狗蛋,去地里叫你爹和大哥回来吃饭。”王婶将豇豆切好,没再多想,对屋外的小男孩叫到。 可还没等人应声,她揣着一文钱快步走出,对着小儿子说道:“你去隔壁问问你许阿叔有没做豆腐,要是有你就买块回来。 这村里只有许安安会做豆腐,卖的不贵,做的好没有豆腥味,只是用小葱清炖都好吃。 王婶想着家里男人好歹是个老实憨厚肯干活的,自己嫁过来没多久就分了家公婆都跟着大儿子去住了,现在自己小家过活,家里家外都是王婶把事,买个豆腐添个菜的闲钱还是有的,也不能苛刻了自家男人孩子。 话毕,将手中的钱递给小名叫狗蛋的儿子,村里小孩子容易夭折,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还没有大名的狗蛋乖乖应好,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才五岁的小孩跑腿已十分熟练。 许归然擦洗过,端着盆出来院子倒水,正好撞上狗蛋,穿着单薄粗布衣的小男孩丝毫不见外,大声问道:“许阿哥,我娘让我来问有没有豆腐。” “今日没做呢,你跟你娘说,我家后日才做豆腐,要是想吃跟以前一样,下午未时来买。”许安安封好肉,从灶房出来,三两步上前接过许归然手中的盆,拍了拍然哥儿的后背,让人回屋休息去,转头朗声回应狗蛋。 狗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也没好意思跟人讨肉吃,要不回家阿娘肯定会揍他,小男孩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肉香,咽了咽口水,转身快步跑去地里叫人。 云州邻海,夏日不仅热的厉害,天黑的也晚,许家三人将吃饭的桌子搬到院子里,吹着晚风吃晚食。 村里人农闲时一般只正经吃两顿,一顿午食巳时末吃,白日时间长,所以午食也就吃的更丰盛些,家境好些的会焖干饭,炒个时蔬。因邻海,鱼便宜,也会时不时买些回来做成鱼干,配饭吃。 晚食是申时过半吃,村里头晚上没事干,大家睡的也早,所以大多煮个杂粮粥配些咸菜就算一顿了。 许安安给许归然煮面时已是申时,故而他肉酱和面条都多做了些,留着晚食吃,怕许归然吃腻了,许安安还切了一小盘先前用芥菜腌好的酸菜,跟猪油渣一起炒了炒。 芥菜本身有一点苦味,腌制过后苦味不见了,变得口感酸爽,金黄金黄的,加上猪油渣还多了一分肉香,十分的开胃,正适合苦闷的夏日吃。 许归然明明才吃饱不久,吃了几口酸菜胃口大开,他装了小半碗面和一点肉酱,就着酸菜慢慢吃着,他看向许安安,毫不吝啬地赞美道:“阿爹,这个酸菜好好吃啊。”他眼睛又圆又大,眼尾下垂,就这一双眼睛跟许安安不太像。 “好吃就多吃点,吃完了阿爹再做。”许安安愣了一下,温柔的回应着孩子,他伸出探了探许归然的额头,温度没有变化,但还是不能彻底放心:“等吃完饭,阿爹再给你煮次药,你喝了就去睡觉。” 还在往嘴里送面条的许归然点点头,看着有些傻气。阿爹在,秦明渊也在,真好,许归然在心里感谢着,不知哪路神仙,能让他重活一次,真的太好了,他一定好好活,多做好事,不白费这一次生命。 一旁的许阿奶安静地吃面,不舍得夹酸菜,本还说不要肉酱但被许安安拒绝了。若是以往,许归然肯定会主动给许阿奶夹,但是现在,他不会再把好心给不值得的人了。 三人吃完后,许阿奶主动拿碗去洗,许归然什么也没说,许安安更是不会阻止,他的孩子差点病死在床上,许阿奶甚至还不如夏禾一个外人,既不舍得钱看病也没有去找自己。 从酒楼的少东家变成村里赌鬼的夫郎,天壤之别,许安安都没有放弃过,除了他性子坚韧外,然哥儿也给了他许多支撑,对许安安来说,这么多年,是两人相依为命过来的。 然哥儿就是在他肚子里时都没闹腾过,记事以后更是乖的不得了,还没自己腿高,就凑过来帮忙干活。 还记得那日自己和许建争执,然哥儿才十岁,见许建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挡在自己身前,但他人太小了哪里比的过成年男子。许安安当时也怕,可看见然哥儿心里就生出了勇气,他挥舞着菜刀,硬是吓住了许建,因此他才能保住田地,也能存下一点钱。 许安安因为许阿奶这事是彻底心寒了,这许阿奶和许建怎么对自己都没关系,可是万万不该这样对然哥儿。他蹲在炉子前,小火焖着药,十六年了,已经过去十六年了,他心中暗暗决定了什么。 许归然接过药碗,跟先前一样咕嘟喝完,嘴里含着糖含糊道:“阿爹,我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这房子是许阿爷的爹还在世时盖的,许家医术是代代相传,自然是有些积蓄的。这屋子盖的大,除了一间吃饭待客在正中间的大堂屋外,旁边各有两间睡人的小侧屋,后边院子有个茅房,相邻的是洗澡的澡房。 前边院子右半边是灶房和堆放药材粮食的房子,现下这药房只放着几本医书和粮食。左边是鸡鸭圈,晚上睡觉时,许阿奶会把鸡鸭赶进去,白日再把鸡鸭放出来。 许阿奶睡在堂屋东边的房子里,相邻的房间本来是给许建和他媳妇,但是许建根本不着家,自许安安举着菜刀挥舞之后,许家人再不敢管许安安,他自是不可能睡在那间屋子。 索性搬到许归然隔壁睡觉,在许归然七岁后,两人就没再一起睡过了,许安安想让孩子独立些。 但是,许安安想到许归然醒来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现下又期盼地看着自己,一下心软了,点头应了。 天黑了,两人洗漱过后,许安安抱着自己枕头被褥到孩子房中,村里头晚上静悄悄的。许归然像孩童时那样抱着阿爹,耳边就是许安安有力的心跳声,重生回来就撑着一股劲的许归然后知后觉地累了。 没一会,许归然挂念着明日和秦明渊一起摘笋,沉沉睡去。 第4章 青鱼村 4 清晨,青鱼村后山,有两道身影正沿着山路,一前一后地往上走,前头是个纤细的少年,皮肤白皙,小巧的脸上一双杏眼格外亮堂,鼻子小巧秀挺,左边嘴角下方一颗小小的红痣,彰示着他是个哥儿。 后头那位要比哥儿高上一个头,小麦色的皮肤,鼻梁挺直眉眼深邃,嘴唇两旁却有些肉呼,能看出年纪还不大。男人布衣下能隐约看到鼓囊的腱子肉,是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头的。 二人正是一大早就出来摘笋的许归然和秦明渊,这个时辰山上没什么人,但他们还是保持着几步距离,恪守着规矩。 这几天日头大,山路也被晒的干巴,并不难走,许归然主动说来摘笋,却筐都没背一个,锄头也放在秦明渊的筐里,一身轻的在前方带路,时不时还回头看秦明渊两眼,嘴里叭叭说着等会摘来的笋要怎么做。 秦明渊的爹是相邻几个村唯一的打铁匠,做饭用的铁锅菜刀,下地用的锄头,都是去秦叔那打的,要是用久了钝了坏了也是去秦叔那修,除此之外秦家还有三十多亩的田地,这才能供的起秦明渊走科举路。 秦叔的手艺是家传的,独子去读书也不想荒废了,在秦明渊闲时就会教人打铁,农忙时秦明渊也会下地干活,故而男人虽是个读书郎,身上却是锻炼出一身腱子肉,身形比其他读书郎都要高大,更别说许归然了。 讲着话的许归然瞟过男人胸前的布料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有些羞涩,声量一下提高不少,秦明渊也不觉奇怪,许归然惯然如此,讲到兴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男人嘴角微勾,他喜欢听许归然讲话。 许归然嘴上不停,脑中思绪也不停,不由想起秦明渊在自己死后那瘦骨伶仃的样,羞涩变成酸涩,说话声也突然停下。 偌大一座山,只有林中的小麻雀还在叽喳叫着,这下可奇怪了,许小麻雀竟然不说话了。秦明渊有些疑惑地走上前,观察着许归然的脸色,低声问道:“要不停下歇会。” “嗯?不用不用,我都看到竹林了。”许归然回过神晃晃脑袋,指着前头的竹林,想起笋子的鲜美,心情一下变好,现如今自己在这,还怕秦明渊会饿瘦吗。 许归然瞬间干劲十足,伸手去拿秦明渊背篓里的锄头,眼神示意男人跟上,便大步往前。 六月中旬,竹林中的马蹄笋恰是刚长成之时,这笋根部又圆又大,越往上越小,到顶只剩个尖尖,因状似马蹄便得了这么个名字。 许归然仔细观察着竹节长短,连接之处有无挂着白霜,这白霜也叫竹节霜,只有当年竹上才有,也就是长了差不多三年的竹子。 这样的竹子旁边一圈就会有竹笋,而竹节短而密实的竹子也代表笋子扎根不深,不会过老,这样的笋子才脆嫩好吃。 不枉许归然早早起身赶来,竹林地里一片片小尖尖,正是马蹄笋。这笋刚长出,他们来的比村里大多人都早,所以还有这许多可以挖。 许归然抬起锄头在马蹄笋边边小心地挖开,不想伤了根基。铲净土后,哥儿蹲下身,用着巧劲摘笋。 后边的秦明渊往四周看了看,他深吸一口气,步子略显僵硬地走到许归然身边,男人铲开笋子旁边的土,蹲下后却没有动作。 突然,“许归然,你可愿做我的夫郎?”在哥儿身边挖笋的秦明渊冷不丁地说道,他面上平淡,仿佛在问人吃饭否。但若仔细看去,能发现秦明渊拿着锄头的手在微微发抖,不过是强装镇静罢了。 蹲在一旁的许归然拔笋的动作一顿,熟悉的话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他眼睫微颤,一时没出声。 前世,在阿爹死后,秦明渊一家主动上门帮忙处理后事,许安安是逃难来的青鱼村,可以说,在这只有许归然这么一个亲人。许阿奶不顶事,许建不着家,许归然从未经历过,这还是他至亲的白事,幸而有秦家帮了他许多。 一切处置好后,秦明渊找到他,问自己愿不愿意嫁给他,男人怕他误会,少见地说了很多,说怕许归然在许家挨欺负,这才不顾孝期急忙来问,只要许归然愿意,明日便让夏禾阿叔来上门提亲。 许归然看着秦明渊,耳旁却恍然听见许阿奶在哭诉的声音,若是他也离开这个家,许阿奶怎么办,要不到钱的许建会不来找他吗。他已是一身腥,怎能把前途大好的秦明渊也拖下水。 “我才不要嫁给秀才过苦日子,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考上举人当上官。”许归然脸一撇,嘴里吐尽伤人的话。 他本以为秦明渊会发恼,骂自己一介农家哥儿,家里一老一赌鬼,要求还怪高,没成想男人只是眉头紧锁,慎重地点头,向他承诺自己一定尽快,望许归然再等等。 听到这话的许归然喉咙一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快步离开,一滴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连我才不等你都说不出,生怕哽咽被听见。 许归然陷入回忆,半天没声响,尚且青涩的秦明渊似是误会了什么,他眼底一沉,再开口时,声音都蒙上一层落寞:“待一月之后,届时院试结果出来,我再问你。” 他现下不过一介童生,不知到何时,才能让许归然过上他想要的好日子,若是考中秀才,或能打动许归然。 现在就问,是因秦明渊害怕,怕许归然会嫁给旁人,怕自己以后再无身份能留在许归然身边。故而秦明渊虽自认此举卑劣,却还是迫切的向许归然求一个承诺。 许归然转头看向秦明渊,拧着眉头眼睛却是在笑的,鼓着嘴问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考上秀才我就巴巴贴上去了吗!”要不是见过男人在自己死后都要把牌位娶回去相守,肯定气恼地要锤人了。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把许归然说成瞧不上人似的,秦明渊要考中秀才来给他好看呢。 嗯?秦明渊茫然地看向许归然,面无表情的外表下是清澈的双眼,显然不明许归然在气恼什么。 聪明才智全用在读书上了,许归然双眼眯起,有些无语。看来秦明渊早想跟自己成亲,只是前世自己病好后一直躲着人不见,秦明渊问不了他。现下自己主动叫人一起来摘笋,秦明渊便急撩撩地问了。 罢了,不急,慢慢教这个呆子开窍,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许归然眉毛一挑,语气戏谑,故意逗问道:“若你没考上怎办,我还能不能嫁你。” 这下秦明渊彻底呆住了,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呐呐道:“我..等..我..”重复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院试两年三考,若是这次不成,他想说自己有把握再来定能考上,可,这都是空话,他不愿耽误许归然,但也实在放不开手。秦明渊盯着地上的黑土,垂头丧气的,活像赵叔家偷肉吃被骂了一顿的大黄。 眼看人不知道想到哪去了,许归然止住偷笑,连忙打断:“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后面那遍说的慢,不愿教秦明渊误会他在说笑。 因许建的关系,村里哪有人家看的上他,生怕沾上被许建要钱,到了适婚的年纪也压根没有媒婆上门。怎么在这呆子眼中,自己就这般好了呢,连让自己等等他,都说不出口,许归然鼻头一酸,他垂头装作擦汗,把眼角那一滴泪抹掉。 面上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秦明渊哪还有平常的冷静,男人似是怀疑自己身处梦中,突地狠掐自己一把。 小麦色的手臂被秦明渊掐出个黑红印子,痛,是真的,秦明渊缓缓抬头看向许归然,一双桃花目带着万分情意,他郑重道:“我定会实现你的心愿。” 许归然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秦明渊怎突然掐自己,又被这句承诺搞懵,他头一歪,满目疑惑地问道:“什么心愿?”他怎么不知道。 男人却不说话了,只意味不明地深深看了许归然一眼,被小哥儿给胸口来了一拳,秦明渊被打的闷声道:“等我能做到再告诉你。”话毕,怎么都不肯说了,只埋头挖笋。 嘿,这人,许归然眯起双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看秦明渊这模样,是不可能说了,那只能靠他自己想了,许归然努努嘴,跑去另一片地方摘笋,脑中疯狂回想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许归然不知和小秦明渊说过多少话,许过多少愿,要阿爹阿奶不再辛苦干活,要去镇上住,要当大厨开饭馆,秦明渊来的话可以免费吃.... 到底是指啥呢,这闷小子,许归然愤愤瞪了一眼悄然往自己这挪的秦明渊,连原先要说的事都忘了。 直到两人带着满满一筐的马蹄笋下山,离许家还有段距离,但再往前走就会撞见人了,两人不好一起过去,会遭村里人非议。 许归然停下要拿笋时,才想起要说的,他边从背篓里捞出几根不大不小的笋,边快速低声地交代道:“你别和夏阿叔说来提亲,等我家的事处理好先。” 接着不等秦明渊问询,就转头往家中走,只留下个决绝的背影。 秦明渊看着闹小脾气的许归然,冷淡的脸挂着难以察觉的浅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温书。 第5章 青鱼村 5 一大早,许家三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许阿奶去镇上跟相熟的铺子卖手帕,许安安去海边买鱼,在山中摘笋的许归然成了第一个回家的人。 村里人家光景大差不差,压根无外来小贼惦记。村中人户大多世世代代在此生活,为了安身,也不会做出偷盗的事,故而家家户户院门并未锁上。 若是家中无人,便会将房屋大门门闩用绳系住,人一走,从门缝中在外头一拉,木头门闩落下,再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旁边的门柱上,便能防住大风吹开房门,也能告诉别人家中无人,别找个空。 许归然抱着满兜的笋和一把锄头,只得用脚推开院门,他将笋和锄头放在灶房门前,解开系在木头桩子上的绳结,抬手一拉,门闩顺力而起,房门便打开了。 这一来一回还要摘笋,花费了不少时间,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要吃午食。阿爹应该也快回来了,许归然放好锄头抬头看天,日头正盛,他有条不紊地先开始备菜。 许阿奶去镇上得下午才回来,午食就他和阿爹,还有秦家三口一起吃。出门前,许安安便和许归然商讨好了菜。 分别是酸菜鱼,竹笋炒坛子肉,萝卜干炒鸡蛋,凉拌茄子,再来个清炒觅菜,焖个干饭。鸡蛋是能拿来卖钱的,村里人的隔三差五才煮那么一个给孩子吃,也算是个荤菜,有鱼又有肉的,是很丰盛的一顿,拿来招待人正好。 萝卜干是冬日里用盐腌好的,出门前许归然便将其放在大陶碗里用水泡着,要不吃起来太咸。茄子和觅菜自家有种,不用买。 许归然将萝卜干捞出,切成碎丁备着,然后把陶碗的水倒进院子中,又从还有半缸水的缸中舀了满满一瓢水,端着陶碗回灶房。 未经处理的马蹄笋若是直接拿来做菜,会苦的难以下咽。许归然手脚麻利的把五个马蹄笋剥开,切成细条后,丢入碗中浸泡。 要去地里摘菜,还得把那拢共10只鸡鸭喂了,许归然用衣袖抹了把汗,脚下不停,背上背篓便用木棍赶着鸡鸭去了菜地。 村里养鸡鸭更多是散养,菜地,草丛里的各种虫,嫩草是它们的主要食物,也得人看着,别把菜吃了。等农忙秋收后,散落的谷粒也会让鸡鸭去吃,鸭子还能赶去池边吃小鱼小虾,不过现下就许归然一人,只能一起赶去菜地了。 马上要到小麦收成的时候,家里地多几乎是扎根在农田里,仔细伺候着。许归然家里地少,也就在地里花的时间少这一个“好处”了,种的小麦和水稻交完粮税,剩下的再加上成熟的快的杂粮,也就堪堪够一家三口吃。 许家的地都在一片,两亩旱地金灿灿一片,几乎长满了麦子。水田绿油油,水稻还要再过三个月才到成熟时。许安安先前辟了一小块地拿来种时令蔬菜,还有做豆腐的原料——黄豆。 黄豆一年也就熟两次,先前储存的黄豆用的差不多了,幸而今年种的这一茬熟了,许归然蹲下身拨了拨饱满的黄豆荚,眼里都是丰收的喜悦,又抬眼看了看,鸡鸭都在乖乖的抓虫吃。 许归然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他拿出背篓里的锄刀便开始割起黄豆,先收点。 在植株根部留出3指长度便整根割下,丢到身后的背篓,不一会许归然的背篓已满了大半,他适时收手,转身摘了几根鲜嫩的绿皮茄子,剩下的半筐空地都由觅菜占满。 “这觅菜看着多,煮起来却缩水的厉害。”许安安背着满筐觅菜,对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孩子说道。现在许归然已能自己去摘菜了,在灶房中处理鱼的许安安听见脚步声,停下手出门看向背着筐的许归然,心中百感交集。 人还没走到院子,一声:“阿爹,你回来啦!”许归然挥舞着木棍,在瞧见许安安身影时开心地喊道,他赶着鸡鸭到院中,顺手拉上院门,接着说道:“阿爹,这次种的黄豆长的可饱满了,等吃过午食我去收完。”边说还示意许安安往背篓里看。 许安安笑吟吟说了声不急,待日头不那么烈再去。他干净的手摸了把许归然热烘烘的头,便走到许归然身后接下背篓,将茄子觅菜拿出,看到饱满的豆荚时,眼里一亮,看来这次不用去买黄豆了,他回头对许归然说道:“去堂屋歇会,喝碗水,这里阿爹来。” “我不累,阿爹。”许归然摇摇头,扬声说着。水缸就在灶房门旁,他舀水洗净手,又去堂屋把许安安提前倒好的凉白开喝完,便也挤进灶房。 村子往南走个两刻钟便是海,天未亮就有渔民出海捕鱼,有好几个人一起驾驶着大船出海打鱼的,大都是供应给镇上饭馆酒楼。也有独自一人驾着小船的,这种便是卖给附近村民的。 若是带着鱼去镇上散卖,路上得走好一会,还要怕鱼在路上死了,故而他们宁愿价低些,在相邻村子里卖。 许安安去的早,赶在人刚打捞上来时,买了一大桶鱼,不只是做酸菜鱼的黑鲷鱼,还买了些黄花鱼打算做成鱼鲞,总共才花了三十五文,却是能吃好一段日子了。 前脚许归然刚走去摘菜,后脚许安安便回到家开始杀鱼了,6条成人巴掌大的黄花鱼,和一条3斤多重的黑鲷鱼被处理干净,内脏被归置到大碗中一会喂鸭。 黑鲷鱼刺少肉多,许安安刀工好,几下便把鱼骨和鱼肉完整分离开,见许归然不愿休息,便余下鱼肉打算给许归然练练手,他将菜刀递给许归然:“你来,按阿爹之前教的那样。” 这用酸菜煮鱼的法子是许安安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酸辣爽口,凡是爱吴茱萸辣味的,去许家酒楼时都会点上这么一道菜,这做法许安安自是早就教过许归然。 许归然从6岁就跟着许安安学做菜,许安安接席面时都会带上他,上次没去是许归然想留在家中做豆腐,让家里多个添头,没想就跟人争执落水了。10岁时,许安安便让许归然拿起菜刀练基本功,片个鱼自然不在话下。 接过菜刀的许归然熟练的将鱼的排刺切除,再将鱼肉斜切成微厚的片状,这样煮开后鱼肉不会散开。清水洗过一遍后,在鱼片中加入盐,提前备好的葱姜水,顺着一个方向抓匀,直到鱼片出胶上浆,这样吃起来才弹牙。 云州人口味清淡,对辣味接受度也不高,许归然拿料时将吴茱萸,花椒的量都减了半。 油热,将鱼头和切成块状的鱼骨丢入铁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再倒入开水,生姜,大火将鱼汤熬至浓白。另起锅灶把酸菜炒至微微变色,就把鱼汤倒进炒酸菜的锅里,先前准备好的调料也丢了进去,熬个一会。 许归然舀了勺汤在碗中,尝了下味道,他毫不犹豫地加了一勺盐,搅拌搅拌再尝尝,这次刚好了,许归然满意地点点头,又让许安安尝。 “味道刚好,然哥儿手艺越来越好了。”许安安细细品味一番后,真心夸赞着,酸辣咸三味融合的恰到好处,只这么一口汤都让他胃口大开,想抓紧配饭吃了。 再没有比食客的夸奖更让一个厨子高兴的事了,而且许安安在吃食的味道上要求很高,连许安安都说好,许归然开心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他身子得瑟地晃悠两下,将铁锅端到另一个灶台,下鱼片时得暂时离开火,要不怕煮出来生熟都有。 趁煮鱼的功夫,许安安也在另一边开始炒菜了,两人经验丰富,余下的都是家常小菜,做起来很快。 酸菜鱼在灶台上盖着保温,许归然拿了个小马扎坐在灶房门旁择菜,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低下头思索着什么,手下动作倒是没耽误,一会就将觅菜有些老的根部摘完了。 满满一簸箕的觅菜都摘完了,许归然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了决心般,端着簸箕往灶屋去,他凑到正在炒菜的许安安身边,小声却认真地说道:“阿爹,你跟许建和离好不好。” 锅铲脱手砸到铁锅发出一声闷响,一片云恰好飘过遮住太阳,有些昏暗的屋内,许安安缓缓回头,神色不明地看着许归然,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归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许安安会是怎样的反应,虽说今朝颁出了女子哥儿和离后能够自立门户的律法,但...真敢这么做的人却不多。 一是没有立身的本领,若真离了,能不能养活自己都难说。二是难免不被人指指点点,就连家人可能都会视其为耻辱,连家都不让人回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阿爹不一样,许归然定了定神,凭他们两人的手艺,没有了许建拖累,这日子自是能红火起来,村里人更不用理了,他会带着阿爹一起离开这个村子。 许家的恩情,阿爹十多年当牛做马的还不够吗,许建的生恩,他上辈子早就用命还清了,他们两人不欠许家的,至于许阿奶,许归然眼神黯淡了几分,罢了,这都是她自己选的。 许归然将这些想法隐去了自己死过一回的事,跟许安安全盘托出,眼巴巴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许安安。还没待许归然等到阿爹的回应,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响起: “安安哥,小归然,我们进来啦!” 第6章 青鱼村 6 “归然,等会我们聊聊好吗?”许安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岔开话题突然问道,阳光照在他脸上,哥儿眼中交织着似愧疚又混杂欣慰的情绪,他眉眼弯弯,柔和的笑脸一如往常。 有些粗糙的手抚过许归然泛红的眼角,擦去眼泪的同时也抚平了许归然不安的心,许归然重重地点头,用脸颊蹭了下许安安的手,再抬眼时已恢复成元气满满的样子。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许归然侧耳听见,连忙开口说:“阿爹你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许安安点头,虽说和夏禾一家关系好,但有两个外男在呢,不好让还未成亲的许归然单独去接待。他让开位置让许归然接手锅灶,又拿扁圆的簸箕装了点自家种的花生,和昨日的饴糖,这才离开灶屋。 铁锅里正煎着切成片的坛子肉,这么会功夫,猪油都煸出来了,浓浓的肉香侵占灶屋中每一处,刚好到火候能下用水煮过一遍的竹笋了。许归然用锅铲将肉铲散,把控干水分的笋倒下去,劈哩叭啦的声音响起,许归然在做饭上是老手,自是不怕这声响。 坛子肉本身就有味道,炒竹笋时再加一勺盐,小半勺糖即可。用铁铲将其翻炒均匀,笋香混杂着肉香,两者格外和谐。能听见夏禾在外头念叨好香,啥时候能开饭呀。 闻言,许归然止不住的嘴角上扬,他将炒好的菜装入盘中,高声回道:“马上了,夏阿叔。” 后头蒸饭的锅灶飘出茄子的清香,许归然将锅盖掀开,用筷子将杂粮饭上的4条茄子夹出放入大碗中,趁晾凉的功夫,开始调料汁,葱蒜末,一勺糖,半勺盐,一勺醋,再倒点去镇上打的芝麻油和酱油。 家里别的没有,做菜用的调料倒是十分齐全,皆因现下许安安只能在吃食上尽力满足许归然,也只有这点他能让许归然同自己少时一样了。 用筷子撕茄子前,许归然又煮了锅热水,将觅菜丢入其中烫熟。待拌好茄子,菜也煮好了,捞出放在碟子里,加入香油和酱油,翻拌均匀便好,这菜正当季,十分鲜嫩,简单烹饪过就很好吃。 还剩个萝卜干炒鸡蛋,许归然利索的转身,打了5个鸡蛋,在其中加入萝卜干搅拌均匀,就倒入烧热的铁锅中,等萝卜鸡蛋液成形再翻炒,萝卜干自带的甜咸味和鸡蛋十分合拍,只用再加点酱油就好。 菜好出锅,饭也好了,许归然熄灭柴火后伸了个懒腰,转身想去水缸中舀瓢水洗洗手脸,太热了,夏日里窝在灶屋炒菜可不是好受的。 恰在此时,灶屋外传来晃悠的水声和男人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许归然步子都迈到门边了,他探身往出看,是秦明渊担着两桶水刚要放下。 两人就这么在门旁打了个照面,视线相交,秦明渊保持着个别扭的姿势,呆愣地看着许归然,似是没想到许归然会出来,两桶满满的水挥洒了些在地上。 还是许归然先反应过来,快步绕到男人身边,要帮着卸下木桶,嗔骂道:“秦明渊!发什么呆呢。”明明才一会没见,这人怎么越发呆了,担着这么重的水也不知道放下。 “我来。”秦明渊侧身躲过,自己弯腰把桶放好,他将挑水的木板放好,又不停手地把水倒入大缸之中,压根没给许归然动手的余地。 许归然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人总这样,好似自己是什么金贵的富家少爷似的,生怕提个水会累到他。拜托,他可是能抡大铁锅的人呢,许归然不服气捶了下秦明渊的大臂。 嗯,还是让秦明渊来吧,许归然晃晃捶痛的手,对着秦明渊说道:“给我舀瓢水。”说罢,双手合起呈捧水状,接着秦明渊倒下的水,他将手洗净,努努嘴示意男人再来一瓢。 手中清凉的溪水扑上许归然通红的脸颊,他舒服地喟叹一声,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站直身时有几滴水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流进衣领之中,正想问男人怎么去打水了,却发现秦明渊双手握拳贴着腿,视线移开不敢看自己。 许归然不解地歪头,还没想明白,余光中看见堂屋的三人走出来,许安安还问道:“是不是好了,阿爹来端菜,快去里边坐着吧。” “好了,阿爹,我们一起来。”被这么一打岔,许归然将疑惑抛之脑后,也没时机问秦明渊怎么就去打水了,就转身进了灶屋,五人搭手,一趟就将饭和菜拿到堂屋去了。 堂屋正门大开,午时日头正好,阳光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桌子被挪到屋子中央,上头摆满了菜,一人一碗杂粮饭,几人到这会也饿了,又都是相熟的,故而没有多客气,许安安一声快吃,几人齐齐下起筷子。 村子邻海,秦家三人可以说是吃鱼长大的,对鱼都有些腻味了,可这酸菜鱼这做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用酸菜煮鱼不是没有,但都是把鱼切成块,再加点盐煮的。 许家这做法多加了吴茱萸花椒,先熬鱼汤再加酸菜,又将鱼片成没有骨头的鱼片,鱼肉十分入味吃着也方便,一下让这菜变得与众不同起来,吃了一口便停不下来。 秦家两父子一样的沉默寡言,甚至秦明渊的爹秦云更加,夏禾常和许安安说,在家里只有鸡鸭能和他聊个尽兴了,虽是玩笑话,但也能知道这父子两有多闷了。 但这次秦云一筷子下去,竟是粗声说了声好吃,秦明渊也微微点头,两人埋头干饭。更别说夏禾了,他眉飞色舞地:“嗯!好吃,虽然有点烧嘴,但是好吃!”哥儿手下不停,又夹起别的菜。 竹笋鲜嫩,坛子肉的油都被榨了出来,吃着一点不腻,还带着一点微麻,让口感更加丰富;茄子软糯,酸甜的酱汁一拌,竟是比肉还好吃;鸡蛋中带着微甜的萝卜干,甜咸交杂十分和谐;觅菜吃的就是本身的味道,一点酱油提鲜就很好吃;都是很下饭的菜。 夏禾每吃一道,眼睛都是一亮,他嘴巴鼓鼓对着许家两人直点头。许安安好笑地看着好友,温声道:“快吃吧。”又转头对许归然说道:“你夏阿叔这是彻底被你的厨艺征服了,阿爹也能放心让你出师了。”哥儿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自豪。 被连番夸赞的许归然骄傲地扬起头,拍拍胸脯大方接受着众人的赞美,几人见状都是忍俊不禁。秦明渊看着许归然骄傲的小模样,眼中的开心都快满溢出来,许归然就应该这样,他暗自肯定着。 一顿饭吃下来,做的和吃的都十分开心,秦家父子更是添了两次饭,五人将满满的几道菜吃个干净。秦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也没做什么就吃人家这么多,他扯扯夏禾的衣袖,两人眼神一对,夏禾就明白了,自家男人这是觉得占许家便宜了。 他递回一个眼神示意男人安心,夏禾和许安安十多年的交情,是在许归然出生前便成了朋友。 前些年许安安日子难过,他们家帮了许安安不少,虽然许安安没说什么,但夏禾知道,许安安不想一味接受,而是想有来有回,这才是他的交友之道。以前没法子,现在许安安能制住许建,日子好些了,便想着能回报秦家。 见许安安能过好,夏禾是真心为许安安开心,而且许安安先前也教了他不少的做菜法子呢,才不是他夏禾一厢情愿地贴上去,村里那些人就爱乱嚼舌根,夏禾不屑地想到。 他们是真朋友,才不拘泥于这些小事。思及此处,夏禾突地笑了两声,他长的好,秦明渊一双眼睛便是遗传了他,夏禾这么一笑,面若桃花。 把秦云都看呆了,男人黝黑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自家夫郎开心就好。两人相伴十多载,秦云看向夏禾时,还如毛头小子般。 看着桌子对面的两人,许安安眼中转瞬即逝过一丝怀念。 许归然正忙着问秦明渊怎么会去打水,也就这么错过了,要不肯定得趁空闲时问个明白了,莫不是阿爹逃难前在家乡有心悦的人,毕竟许建可是从来不着家的,两人之间更是没有任何事可怀念的。 “水缸快空了。”饭桌上秦明渊就坐在许归然身边,听见许归然问,便低声回道。 见男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许归然被堵的一噎,他去别人家可不会见水缸空了便去打水,这一来一回的可累人呢,而且阿爹也没阻止,就像是,像是认了秦明渊这个郎婿,由着人来干活。 难不成他煮菜时夏阿叔说了什么,许归然眉头一挑,不是让你先别说吗,眼睛一瞪。秦明渊马上明白,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呢。 许归然狐疑地看着秦明渊,片刻后,嘴一撇,男人从没骗过自己,想必是没说。那是,许归然回过头,只见许安安和夏禾正一脸打趣地看着自己,秦云已经在院子外踱步消食了。 “阿爹,夏阿叔。”许归然半撒娇地叫到,有些羞涩的,虽已是半确认的婚事,但被这么看着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长辈看在眼里,夏禾早在私底下问过许安安,愿不愿意当亲家,见两个孩子感情越来越好,许安安自是没有一口回绝,只说要问问许归然。 现下看着许归然和秦明渊的互动,两个阿爹对视一笑,夏禾先开口:“好好,我们不看,下次夏阿叔再提着礼来。”言下之意,下次带着礼来提亲。 许归然被打趣的脸通红,秦明渊也不似以往平静,他摸摸鼻子,悄悄看向许归然,又想起许归然先前的话,等回家再跟阿爹说吧,就说他想有了成绩再来娶许归然。 屋外,秦云都开始劈柴了,煮饭烧水都要用柴,是他们日常中或不可缺的东西,秦云知道要来吃饭,夏禾又说不用带什么贵重东西,他便去山上拾了一早上柴,来时背到了许家。无事可干的他把木柴卸下,找了个斧头,将大块柴火劈开。 听到声响的夏禾无奈地笑骂道:“这人真是,闲不住。”许安安倒是着急了,连忙示意夏禾让秦云别干了,那有请人来吃饭还干活的,秦明渊要去打水他实在劝不住,可不能再来一个了。 见许安安真着急了,夏禾拍拍许安安的手,说道:“没事,那我们走了,家里还有活呢。”说罢就起身,头一抬示意秦明渊走了。 许安安跟着去送,突然在夏禾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见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又认真地点点头,声音有些抖:“你别因我嫌了然哥儿。”眼神躲闪不敢看夏禾,世道如此,就是夏禾接受不了也正常。 那成想,“说什么胡话呢,到时你一起搬来我屋头住,我家大,住的开。”夏禾正色道,他紧紧攥着许安安的手。 秦家已分了家,夏禾公婆跟着小儿子去了镇上,一年到头也没回来过,秦云又听夏禾的。许安安知道夏禾是真心的,他眼眶微红,到底没应下,只推着人说回去吧。 夏禾一步三回头,知道一时说服不了许安安,只能不甘地走了。 一旁的许归然似是察觉到什么,他凑到许安安身边,期盼地盯着阿爹,眼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什么,只见许安安笑的轻松,捏了下许归然的脸,温声却坚定地说道:“阿爹要跟他和离。” 今天迟了一点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青鱼村 6 第7章 青鱼村 7 当今圣上是大越朝的第三任皇帝,这位后宫只有一位哥儿皇后,听闻这哥儿十分得皇帝爱重,又逢太平盛世,因这种种,如今哥儿女子的地位要比前朝高上不少,律法也更加“公平”。 若是丈夫有打人,烂赌到变卖家产等行为,是能由女郎夫郎提出和离的,不似从前那般,为了好名声,哥儿女子只能受着夫家磋磨。若是男方不肯和离死缠烂打,拿着证据告上官府,衙门会派人将男子抓拿,由官府出面解决此事。 朝廷开设新律法,自是要靠人力宣传开来,毕竟整个大越朝不识字的人占多数。州城的府县先收到消息,会在县衙前派人宣讲。再传到下面各个镇上的巡捕房,由专门的讲师在巡捕房门前,讲给镇上的人听。再是村里的宣传,巡捕房的人会统一告知各个里长,由里长开大会告知村民。 早在前几年,许归然跟着许安安去镇上采买时就听闻了这个律法,他焦急地想让阿爹和离,许归然还记得,听到这话时的阿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片刻后,那光亮没了,阿爹只是面色复杂地叫他以后莫在家里提起这个。 可现在,许归然看着面前这一叠债条,震惊地说道:“阿爹,原来你早有准备啊。”震惊完,哥儿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欣喜地看向许安安:“太好了,阿爹,这下就能尽快和离了。” 许归然本来想着还要再花银子还债收集证据呢,太好了,他细细看着这一张张证据,最大头的一笔40两,是几乎卖空了家里的地才还清的。 余下好几张5两,10两,许归然看着看着眼睛有点酸涩,阿爹接一次席面才赚个100文,还要下地干活,多久才攒到这些钱,全都白白给了许建。 近些年因为阿爹吓住了许建,也因只有许安安才能赚来钱供许建赌,许建收敛了许多,没再搞出个巨额欠债,可还是时不时回来要钱,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念着当年要不是许阿爷,许安安就死了。 许阿奶也在一旁念叨,那有当夫郎不把钱给男人的,她卖手帕的钱全给儿子犹嫌不够,还要拉上全家人给许建垫背。 “总不能把我们两人的一辈子都耗在许建身上。”许安安摸着许归然的头,知子莫若父,他家归然最是心软,若让他嫁人后再不管阿爹,不管这个家,怕是不可能。 不若自己和离,至少在许归然看来自己是脱离苦海了,许阿奶那头,女人年纪也大了,自己给钱,拦着不让她去找然哥儿就是,等多几年就好了。许安安眼睫低垂,眉间却久久萦绕一股郁色。 若是秦家小子有能耐,真能当上官带着许归然离开,料想许建也不敢找上门去,到那时,他就能去找爹娘团聚了,还有..二哥,许安安轻轻地笑了。 “阿爹,你早该这样想了。”许归然突地握住许安安粗糙的双手,他定定地凝视着许安安,接着说道:“阿爷死后,这个家就靠你撑着,赚来的钱全填了许建的赌债,你不欠许家的,阿爹,你该为自己想想了。” 许安安思绪被打断,他抬头愣愣地看向许归然,突然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流下,这之后,泪水如开了闸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出口的却全是无法抑制的哽咽,他撑了许多年,怎么这会就撑不下去了呢。 短短一日,许家父子调了个位似的,换成许归然把哭泣的许安安拥入怀中。阿爹竟是早有和离的打算,那前世自己怎么浑然不知,阿爹死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归然拍着怀中人的脊背,眉头紧锁,他鼻间有些发酸,这还是阿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阿爹,你莫怕,咱俩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许归然轻声说道,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秦明渊考上秀才,至少还要去府县读个三年的书。不是他想咒秦明渊,是因举人三年一考,秦明渊正好撞上这档口,得等三年才能再考试。 而且当年秦明渊考上了举人,并没去京中会试,可能是没信心吧,许归然猜测着,若是像前世那般,秦明渊成了书塾中的夫子,那就会在府县长居了,也是实现了他少时的一桩心愿。 现在他和阿爹两人一起接席面,若能把名头打出去,能接上有钱人家的席面,那就赚的多了,还能去镇上摆摊卖点吃食,那10年,许归然可是看到可多新鲜吃食了,现在拿出来卖肯定能赚钱,没了许建的拖累,定是能攒到钱的。 然后去府县盘个小铺子,凭着两人的手艺,阿爹娘家又是开过酒楼,虽然不知规模有多大,但也是有经验的,开个食肆铺子应是不成问题。许归然越想越美,为了宽慰许安安,他把这些还是想象的打算都细细说了出来。 许安安哭了一会就冷静下来了,他坐直身抹净眼泪,听到自家哥儿信誓旦旦地说出秦明渊要去府县读书,好笑地说到:“成绩还没出呢,对秦明渊这么有信心呀。” 在孩子面前哭了这么一场,许安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瞟着。许归然假装没看见,念念有词地:”阿爹,秦明渊在学业上可聪明了。”小时候阿爷教他认字,秦明渊来找他玩,就这么在窗外听了一会秦明渊就全记住了。 还是他告诉夏阿叔,秦明渊这才开始认字读书,往着科举路走,许归然毫不谦虚地点点头,他是秦明渊科举路上的开路人呢。 “好好,阿爹相信你们。”许安安眼眶还有些红,但神情已恢复往日的模样,他带着答案问道:“然哥儿,你想嫁给秦明渊吗。”在看到许归然点头后,许安安眉眼弯弯地笑了,说道:“夏禾和秦云人好,秦明渊也是我看着长大,你嫁给他阿爹也放心。” 说罢,许安安起身带着许归然往自己屋中去,他从放衣物的柜子里掏出个漆黑的小盒子,盖子一开,许安安把里面的几根发带拿出,手摩挲着盒子往下一按。 盒子底座弹起,下面竟是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装着约莫5两银子,还有一个玉镯,那镯子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质,旁边还有一副圆环形的金黄耳坠。 “这,阿爹,这些是?”许归然满脸惊讶,嘴张的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阿爹手里竟有这些东西。 许安安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就是再苦时,他都没舍得动里面的东西,哥儿强压着哀伤,慢慢地说道:“这镯子是在我6岁时,阿娘死前留给我当嫁妆的,现在阿爹传给你。耳坠是我年少时爹给打的首饰,现在应当也值个10多两银子,到时去当铺换成钱给你添到嫁妆里,还有这…” 话说到一半,就被许归然截住了,哥儿声音夹杂着细碎的颤音:“阿爹,那你呢?”许归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阿爹怎把全副身家托付给他了,而且有这副耳坠,阿爹当年应是有钱的,怎么就嫁给许建了。 许归然想到也就问了,他只隐约知道一些当年的事,阿爹不愿多说,许建和许阿奶倒是一直念叨,说当年许安安一身落魄的被许阿爷带回家,身无分文,要不是许阿爷,许安安早饿死在外头了。 这也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呀!许归然满脸疑惑,巴巴地看着许安安,等着阿爹为自己解惑。 许安安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地说道:“当年,杨洲有外敌来袭,靠海的宁安县最先遭殃,战火愈来愈烈,就要打到阿爹住的江都府,二哥被强制拉去充壮丁,我爹只能带着我往南跑。 “阿爹,二哥是谁呀,前头还有个大的?”许归然仔细听着许安安讲过去的事,莫名出现的称呼让他有些疑惑,更奇怪的是,阿爹提起这人时,脸上神情并不像提起爹娘那般,而是有许归然说不出来的情愫在里头。 许安安低头轻笑一声,都要和离了,然哥儿也这么大了,思及此,哥儿抬起头,轻飘飘的丢了句:“二哥,是我爹给我找的童养夫,是然哥儿你的亲爹。” 啊?!许归然人都呆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没等许归然理清混乱的思绪,许安安又说道:“归然,你不欠许建什么,生和养,他一个都没做过,若是以后他找上门要钱,你别被他蒙骗了。” “好好。”许归然茫然地点点头,显然还没从前一个消息中回过神,现在不管许安安说什么他都会点头说好。 显然许安安也看出来了,他轻拍许归然的脸颊,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逃难到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现在想想,你阿爷应该也是因这个才救了我。”说到此,许安安嘲笑一声。 才接着说道:“许建不能人道,许叔想要个孩子能为许建遮掩此事,也想百年后,许建能有人送终,而我又恰好出现了。”话毕,许安安叹了口气。 许归然不解地追问道:“阿爷当时到底做了啥,你怎就甘愿待在这呢。”阿爹有钱有手艺,到底发生了啥,阿爹会欠了许家恩情,在在这操劳多年,许归然眼睛都急红了。 第8章 青鱼村 8 许安安五岁时,阿娘得了肺病,寻遍了杨洲的名医都没能治好。 一年后,阿娘死了,在女人墓碑前,许安安扑进爹爹怀里哭的厉害,许宁绷着一张脸,只沉默地拍着孩子的背。 是在夜里,许安安本就睡的不安稳,又一直听见隐约的压抑哭声,那是他第一次见许宁哭成那般涕泪横流的样子,那夜后,青壮的男人发热不止,足足躺了三天,为了和爱人唯一的孩子又努力振作起来。 ”二哥”就是在那年被许宁领回家的,小男孩10岁大,却比6岁许安安还要瘦小。 男孩家是不知那个地方的村里佃户,因逢旱灾,一路逃难到杨洲的,家人都活活饿死了,只剩他一个,侥幸遇着去施粥的许宁。 见男孩可怜,许宁便把孩子带回了家,想着给许安安做个伴也好。男孩姓沈,也没个正经名字,家里都是按大小叫的,他排行老二,便叫沈二,许安安就叫他二哥。 后来,许安安给男孩起了名字,尚且年少的哥儿笑的灿烂,抓着沈二的手,轻俏地说:“岁岁无虞,长安常安,我叫安安,二哥就叫无虞好了。” 得了新名字的沈无虞露出个傻气的笑,乖乖点头,寸步不离地护着跑去疯玩的许安安,两人一起长大,互生情愫。 许宁本就想给自家哥儿招婿,现下有个知根知底,许安安又喜欢的,男人自是同意的。在许安安十六那年,两人成了亲,许安安去接许宁的班,在酒楼后厨大展身手,沈无虞就在前头镇场,他小时就被许宁送去学武,学成归来只为护的住许安安和许宁。 可才过了一年,“当时有人传来消息,说被拉去充壮丁那一批人都死了,二哥也在其中。”这么多年,这是许安安第一次回忆往事,他声音微颤,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接着往下说:“江都县尸横遍野,为了活命,只能舍下那边的一切。” 二人收拾好东西一路往南逃,许宁本就留着病根,又遭逢巨变,逃难路上得了病,是有钱也找不着大夫,只能撑着继续走,刚走到离青鱼村不远的镇上落脚,许宁便驾鹤西去了,许安安撑着一口气将父亲下葬,处理好后事。 “我当时也不想活了。”许安安平静地说道,他凝望着匣子里的物件,两眼放空犹如一潭死水。 许归然早已泪流满面,他轻声唤道:“阿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失去亲人爱人,孑然一身来到异处,若换作是他,许归然抿了抿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一双略有些粗糙的手轻轻擦去许归然停不下来的眼泪,许归然抬眼看去,许安安笑的轻柔,哥儿眉眼微上挑,板着脸时气势十足,可笑起来时,却恍若变了个人,眉眼弯弯,嘴右边一颗小小的梨涡,十分亲切。 此时许安安故意转开话题,温声道:“然哥儿眼睛跟你爹很像。”他抚过许归然的眉眼,面上是真切的笑意。 闻言,许归然也露出个笑容,阿爹和爹很相爱。幼时他也曾渴望过父爱,得到却只是嫌弃谩骂,嫌他是个哥儿,骂他是赔钱货,甚至一边花着许安安赚来的钱,一边嫌许安安出去干活,抛头露面不知羞耻。 是阿爹说要是许建再敢骂许归然,就别想有钱拿,许建这才不说了,只是当看不见许归然的存在。 久而久之,许归然收回了那份渴望,变成了深深的恨意,有时候他想,自己身上怎么就流着那个人的血呢,阿奶还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血浓于水,许建永远是他亲爹,要好好孝顺许建。 如今知晓那个人渣不是他亲爹,太好了。 “后来呢,阿爹。”许归然吸吸鼻涕,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开口问道。 许安安回忆着,三言两语把当年的事说出:“我从河边跳下,被路过的许叔救下,他说我肚子已有了你,我当时身上还有这些东西。”许安安指了下盒子。 “本想在肚子大起来之前,再靠着手艺在镇上支个摊,赚来钱再回报许叔的恩情。”肚里和沈无虞的孩子让许安安起了活下去的念头,许安安永远记得知晓这个消息那一天。 这是沈无虞留给他的,唯一的遗物,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孩子。 “可是。“许安安叹了口气:“许叔求我嫁给许建,他是我的恩人。”许安安被教的极好,只知道知恩图报,不知这世上竟有这般的人,为了私心,挟着恩情就要绑着人一辈子不放。 许归然满脸心疼,怒气冲冲地:“阿爷为了自己的孩子,要赔上你的一辈子,太过分了。”他抓住许安安的手:“阿爹,这么多年,这恩情你早就还清了。”上辈子甚至到死,阿爹都还在给许建还赌债,还不够吗。 “还清了吗?”许安安声音轻的像在自问,他有些困惑,脑中思绪杂乱。 得到的是许归然反问:“外公救了我爹一命,甚至还把爹好好养大送去学武,有想过困着爹在家里劳累一辈子,逼着他娶你吗?”他自然地叫着真正的家人。 “自是没有,是二哥自己也愿意…“许安安连忙摇头,先前说的童养夫不过是一句戏言,他和爹从未这样要求过,说到一半,许安安恍然大悟,原是这样,倒是他作茧自缚了。 他和许建家已是两清,许安安沉默半响,突地轻快地笑了,眼角似有泪花,困着他多年的枷锁终是卸下了。 见状,许归然上前紧紧抱住许安安,声音闷闷的:“阿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他感觉头被摸了一把,耳边响起许安安的声音:“是辛苦你了,归然。”明明是他的事,却影响了孩子,许安安后悔不已,当初就不该因心软答应许阿爷。 两父子在屋里倾诉了好一会,日头已不像正午那般灼人,许归然背着筐,跟洗完碗正在腌鱼的许安安挥挥手:“我去割豆子。”话毕,他踏着松快的步伐往田地里走。 微风吹过,吹散了许归然身上的燥意,哥儿嘴里哼着从阿爹那听来的睡前歌谣,手下不停。 等许建回来,就先跟他提和离这事,要是男人不愿意,便去官府报官,许归然绷着脸,狠狠割下一把豆苗,俨然把这当成了许建,凶神恶煞地割了一大片,才舒服些。 许归然背上一个筐,两手还各拎着一个,沉着气往家中走。 许家院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味,许安安已经把鱼抹好调料,放入罐中用石头压住,腌个一夜,第二日再拿出来洗净,晒个4、5日的,鱼鲞便做好了。 想吃时,得先用水提前泡一会,要不会很咸,再简单煎一下就好,和杂粮粥很搭。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许安安带着笑看过去,看清来人时,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只点头叫了声:“阿婶。”他不愿叫许阿奶做娘,他娘才不会嫌他只生了个哥儿。 许阿奶不知为何,脸上木木的,女人嗯了一声,挎着篮子往自己屋中去。许安安也没多在意,拿上装着脏衣服的木盆和洗衣皂往溪边去。 许归然到家时,院中只坐着许阿奶,她卖了一批帕子,又拿了一批回来接着做,只是许阿奶似乎太过专心,见许归然回来还吓了一跳,女人下意识出声:“回来啦,然哥儿。” “嗯。”许归然应了一声,将筐放下,去堆放粮食和杂物屋子里拿了几个簸箕出来,一一放在阳光照着的地方,将黄豆倒进去,得暴晒过才能做豆腐。 铺好黄豆,许归然也没多待,喝了口水,又赶着鸡鸭去河边找吃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许阿奶,女人好的不彻底,坏的也不彻底。 虽说前世许归然的死,有许阿奶的一份,但是,许归然撇了撇嘴,阿奶也曾疼过他。罢了,许归然摇摇头,就此结束吧,待阿爹和离,再不和许阿奶相见就是。 村里有两条小溪,一是平日里打水做饭洗衣的,溪水浅浅,会有小孩在河水下流玩耍。另一条小溪要深些,水中有鱼虾,村里人多在这边赶鸭。 鸭子天生会水,自己便能在溪水里抓到小鱼小虾吃,鸡便在溪边吃草。许归然蹲坐在溪边,看着鸡鸭吃饭,刚好休息会。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许归然猛地转头,站起身,欣喜地唤道:“李小苗!”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一张瘦削又毫无生色的脸露出来,明明是圆脸,却因为太瘦,两颊内凹,原本清秀可爱的长相都淡了几分,整个人透着几分凄苦,他眉尾藏着颗小小的红痣, 哥儿神色怯懦地看向声音来处,在看清是许归然时,他脸上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容,两个酒窝明晃晃地呈着开心。 李小苗也是赶着鸡鸭来河边的,见鸡鸭都熟练地去觅食,他几乎是跑着向许归然走去,嘴上念着:“归然哥,你病好啦!” 两人聚首,拉着手晃悠了几下,许归然点头刚想说好了,耳边突然传来不速之客的话语声: “许归然,你还敢来这呢,不怕又掉进水里啊。”说这话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明明离溪边还有段距离呢,声音却格外大,生怕有人听不见似的。 第9章 青鱼村 9 许归然不耐地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闲的慌,刚见着他就要找上来。许归然放开李小苗的手,转头看向不远处,身着一身嫩绿色的衣裙,发髻上还簪着朵绢花的少女,不咸不淡地高声问了句:“这是你家的地方?” “你傻了不成。”刘芳嗤笑一声,还算秀丽的脸因这表情有些扭曲,这溪边怎么可能是她家的,还没等刘芳再说些什么。 许归然蔑了她一眼,丢下句:“那我来不来关你什么事。”便拉着李小苗往另一边去。懒的跟这小姑娘计较,他生前生后加起来可快三十了,比这人大了快一辈呢。 刘芳个子不高,才到许归然肩膀处,她被这话噎的一滞,见人长腿一迈就要走,也顾不上身旁的小姐妹,连忙小跑上前,一把拉住许归然的衣袖,嚷嚷道:“不准走,你怎么还敢出来,那日你衣裳都湿透了,大家肯定都看到了!” 这话一出,软柿子般性子的李小苗都忍不住站出来,驳了句:“你别瞎说,当时旁边根本没有人,而且,而且那是你的错。”音量大的一旁的两人都诧异了。这事关许归然清白,也难怪李小苗发恼。 “你放屁,关我什么事。”刘芳这时才注意到李小苗,她有些慌张的大声说道,眼珠子一转,又道:“你知道个啥。”上下扫视了遍面前这人,直把李小苗看的脸色一白,又缩回许归然身后。 许归然轻拍了下李小苗的手,往前一步,忍无可忍地:“行了你,别没完没了的。”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多说,这人还起劲了。 落水那日,刘芳约他来此处溪边,说有要事,结果他来了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许归然安静听了一会才搞清原委。 原是刘芳到了岁数,家里打算给她踅摸亲事,刘家人多地多,多年积攒有些家底。刘芳她娘前头生的都是儿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全家人当宝一般的宠着,嫁人这么大的事,也是想挑姑娘心仪的。 怎料,刘芳看上了秦明渊,求着娘上门去问,结果被夏禾委婉拒了,小姑娘气不过,知道秦明渊和许归然走的近,更是生气了。 就这么一个穷哥儿,仗着有几分姿色,肯定是许归然故意勾引秦明渊的,从小要什么有什么的刘芳恼恨地骂道:“定是你巴着秦明渊的,才会让他跟夏阿叔说拒了我,也不看看你家是什么光景,不要脸的家伙。” 许归然都被骂到脸上了,虽然被戳中了心事,但他也不是个软和的脾性,当即回骂道:“总好过有些人想巴都没得巴,秦明渊连你叫啥都不知道吧。” “你..你..不要脸!”没想到许归然直接承认了,还反过来讥讽她,刘芳气的话都要不会说了,情绪上头,狠狠推了许归然一把。 溪边都是碎石,当天白日的时候还下了雨,许归然压根没想到这人还会动手,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溪水之中。 这溪水其实就到许归然腰上一些,他又会水,掉下去也就慌了一瞬就站起来了,只是身上的轻薄夏衣全被打湿了,瞧着刘芳被吓一跳跑走的背影,许归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是你推了我吗?还是为了男人,你名声还要不要。”许归然轻声问道,抬眼正色盯着刘芳。 刘芳不自在地挠了挠脸,她特地挑了没什么人去的时候约的许归然,此刻嘴硬道:“你别胡说,村里都传开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她越说越小声,显然是心虚。 一边的李小苗冒出个头,也小声说了句:“我都看到了,我给归然哥做证。”被刘芳瞪了也不躲,只是握着许归然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别来烦我了。”许归然说罢,见逐渐有人往溪边来,不想再纠缠,撇下被这一通说的有些害怕的刘芳,牵着李小苗走了,他还有事想问问李小苗呢。 那日,天边都已染上一层暮色,家家户户都在家吃饭呢,李小苗怎会突然来到溪边,恰好撞见刘芳推许归然落水,这才将许归然拉起,借了自己的外衣给许归然遮着回家。 为了不让李小苗回家被爹娘骂,被人多嘴,许归然便说是自己失足落水,李小苗救了他,两人这才一个湿漉漉,一个只着里衣的在村里走。 许归然拉着李小苗坐到没啥人的角落,直截了当地问道:“小苗,你那日怎么会来这。” 年长些的哥儿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关怀之意,看的李小苗眼眶发红,垂头诺诺地:“想来走走。” 闻言,许归然眉头紧锁,着急地低声说道:“你爹是不是又打你了。”也不给人糊弄的机会,他一把扯开李小苗的衣袖,细瘦腕子上横着一道道青红交杂的伤痕,十分可怖。 那像被棍子抽出来的疤痕上只堪堪结了层薄薄的血痂,显然刚被打没几日。许归然看着都痛,更何况真真切切被打的李小苗。 瘦小的哥儿默默收回手,拉下衣袖,木然地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还出声安慰着一脸担心的许归然:“没事,过几日就好了。”李小苗的娘总嫌他木着个脸,害怕村里唯一愿意跟他说话,帮他的许归然也嫌他,李小苗又连忙露出个讨好地笑。 见人不愿意多说,许归然叹了口气,摸了把李小苗的头:“有事来找我,知道吧。”前世许归然虽担心李小苗,但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摘点草药给李小苗送去。他幼时和阿爷学过几年医,这最基础的药材用法他还是懂的,不过给人治病就不成了。 后来,阿爹死了,许归然操持后事,前前后后忙了大半个月,李小苗来过,帮他做些琐事,李小苗娘却找上门跟许归然要帮工钱,李小苗愧疚的不行,再没敢来了。许归然自暇不顾,也没能看出当时李小苗绝望的神情。 想来当时,李小苗是想求救的,但是见许归然家发生了这些事,自己的亲娘还这般对待他的朋友,李小苗开不了口。 许归然再次听闻李小苗消息时,人已经死了,说是得病死的,但是村里人都传,是李家要把小苗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 那老男人是个坏的,喝醉酒就爱动手,前头那个村里人私下说是被他打死的。李小苗接受不了嫁给跟亲爹一样的人,害怕自己也沦落到那个下场,誓死不从,就被他爹打了一顿,关进柴房几日都没人管,就这么没了。 思及此,许归然面上的担忧越发明显,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若是李小苗不来找他,他也没有名头去做些什么。 许归然抓住李小苗的手,反复念叨着:“有事来找我,别怕麻烦我,知道没。”等到李小苗连连点头,郑重说自己知道了,许归然这才没再说。 很快,两人另起了话题,互相叽喳着没见面时发生的事。松快的时间总是飞快流逝的,也快到吃晚食的时辰了,李小苗着急回家干活,匆匆跟许归然道别,赶着鸡鸭就回去了。 等许归然带着鸡鸭回到家,许家灶屋里又飘来香味了,隔壁的王家在午食那顿就被馋的厉害,怎么到了晚上也这么香。 王婶男人突然问道:“许家是不是明日卖豆腐。”他昨天听自家小子提起过,见王婶点头,王叔接着说:“明个晚食买点豆腐吃吧。” 一旁坐着的王婶大儿子连连点头,小儿子狗蛋更是脆生生地:“好啊好啊,我明天去买。”许叔家的豆腐好吃的呢,嫩嫩滑滑的。狗蛋看着面前跟前日一样的豇豆,吃饭的手都停下了。 王婶嗤笑一声,敲了狗蛋脑门一下:“行了,快吃饭。”又看向男人:“知道了,明日再买条鱼来炖豆腐吧,也好久没吃肉了。”王叔不置可否,反正家里钱都是王婶管,王婶定就好。 “好耶!”狗蛋戳戳兄长的手肘,明明都坐在一起,但还是傻里傻气地分享着喜悦:“阿哥,明天有鱼吃嘞。” 另一边的许安安端着碗猪油渣炒萝卜干出来,猪油渣是昨日炒酸菜剩的,萝卜干中午泡的还有几条,切碎一起炒了,配杂粮粥吃。中午才吃丰盛的一顿,晚食随便吃点,主要现在手头也紧,实在无法顿顿吃肉。 许归然没意见,更清苦的日子都过过,现下能把东西吃进肚里,不知多开心。许阿奶更不会多说,村里人晚食都这样吃,能用猪油炒已是很好了,她将桌椅搬到院子里,又去端剩下的碗筷。 三人坐到桌前,慢悠悠吃起晚食来。 饭后,许归然去收院子里的黄豆,夜里露水重,等明日早上再拿出来晒。许安安把要用来做豆腐,10斤左右的黄豆倒入大木盆中,用水泡个一夜,第二日才能磨来做豆腐。 夜里也没别的事可做,三人洗漱过后便各回各房间了,只是许阿奶不知怎地,一直心神不宁,进屋时还被门槛绊了脚,险些摔倒。 许归然看的眉头直皱,他将许阿奶扶到床上,探究的目光让许阿奶更慌了。女人下意识避开许归然的视线,催促着许归然快去休息。 烛火油灯价格不低,村里人除非必要少有点灯的,许家也不例外。此刻在月光下的照耀,许阿奶做了多年针线活的眼睛,根本看不清许归然面上的神情,她越发惶恐,双眼止不住的眨。 最后,许归然什么也没说,安静的离开了。 修了一下剧情[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青鱼村 9 第10章 青鱼村 10 天边一丝白光渐起,许家鸡圈里唯一的成年公鸡亮起今日第一声鸣叫,村里公鸡打擂台般,此起披伏的鸡鸣响彻青鱼村。许归然一惊,猛然睁开双眼,回来的第二个早上,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屋外头,已能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许归然翻了个身,原先睡的位置已经被体温熏的热腾腾了。六月天热,许归然上身穿了件纯白的挂脖小衣,下边的裆裤长度还不到膝盖,胳膊腿大喇喇地裸露在外,竟是比衣物还要白上几分,他遗传了许安安,是怎么都晒不黑的体质。 就是这般打扮没有盖被,许归然都出了点薄汗,他抬手抹了把修长脖子上细小的汗珠。好热啊,有阿爹说的冰就好了,许归然双眼放空,脑中思绪纷飞。 他幼时听阿爹说过,杨洲和云州不同,到了冬日会下雪,外头湖面结冰,冷的很,得在家里烧炕才能度过冬日。 每到这时,府县里的酒楼食肆会专门拿大缸装干净的水放在外头,然后将结成冰的水缸放在特制的冰窖里,到了夏日就能卖冰食,在江都县很是受欢迎。 许安安家的酒楼也会在夏日添上这冰食来卖,不过不多,毕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家里没那么大地方存冰。 生在云州的许归然想象不出来,冰到底是啥样,在夏日里吃真的很舒服吗。 还是在鬼魂形态的第二年,府县里开了家独一无二的新食肆,专门卖冰食的。那是许归然第一次见到阿爹口中的冰,有一块块透明的丢在各类饮子里;也有被磨成薄碎,一片片叠在一起,形成个小山,再加入糖和乳酪的。 本来还在讶异秦明渊怎么会来此的许归然,全副心神都在这新鲜吃食上了。许归然从点完单的秦明渊身边飘走,去看别的客人桌上的冰食。 虽然最远也只能分开3个手臂的距离,还是许归然的手臂,不过够了,许归然变成鬼了,嗅觉还是十分灵敏。他鼻子轻嗅,绿豆、寒瓜、紫苏、牛乳,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这间不大不小,却几乎坐满人的店面里。 旁边一桌客人是一家三口,店小二吆喝着介绍品类,时不时还指指悬挂在店里的水牌,上边写着招牌冰食。 小女孩看起来约莫六岁左右,扎着两个小辫,脖子上挂着个银打的长命锁,圆乎乎的小脸被晒得红扑扑,她也不闹腾,就眼巴巴瞧着别人桌上的寒瓜冰碗。 瓜肉被切成块状,上头原先的黑色小核也被挑个干净,果肉红色的汁水染红了下面的冰碎,食客大口大口吃着,汗湿的脸上是明显的舒爽。 女孩耳边突然传来,“客官,这是您点的荔枝冰乳酪,请慢用!”店小二端着个菜盘,上头托着两个精致的白瓷盏,他将其中一个放到秦明渊桌上。 许归然几乎凑到了这白瓷盏边,这冰食上的荔枝是云州特产,只每年夏日才有,价格还行,但是许归然生前手头紧,压根舍不得吃,只听人说过这果子很甜,汁水也多。 荔枝去核,被切成碎块洒在冰乳酪上,果香和牛**莫名相配,许归然眼巴巴地盯着秦明渊用小勺子舀了一口吃着,只见男人被冰的眉头轻皱,又想到什么似的,眼中满是思念。 那盏不大,没一会秦明渊就吃好了,他又招手让小二打包一份带走,店小二边打包边说:“两碗荔枝冰乳酪拢共60文,打包费2文,收您62文了,对了,这冰要尽快吃,外头热,没多久就会化成水的。” 许归然暗暗咋舌,好贵,一碟子肉菜也才30文呢,这么小小一碗冰跟肉一个价了。不过他曾经听阿爹说过,杨洲大酒楼的冰食因为冰稀罕,能卖到一两银子呢,两厢对比,这老板还挺实惠,许归然肯定地点点头。 恰在此时,那小女孩点的桂花冰乳酪也上了,她拿手去摸,小手冰冰的又摸上自己的脸,软声道:“阿娘,这个比冬日的水还凉,好舒服。”是夸大其词了。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她爱说话,边吃还边形容这冰多好吃,多凉快。 听的许归然是满脸渴望,虽然变成鬼感觉不到冷热,只能闻到味道,但是他也好想摸摸啊。 好似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紧紧绑着许归然和秦明渊,许归然人已飘忽地被秦明渊带走了,还在巴巴看着冰食店。 府县里瞧见冰食店生意的商人都眼馋着这店,四处寻这制冰的方法,甚至威逼利诱那冰食店里的人。最后,冰食店老板无可奈何,但又气不过,竟是直接将这法子广而告之,让那些人吃个闷亏。 原是用硝石制冰,这硝石是从老板家乡带来的,那老板原是波亚海商。大越朝繁荣,又有许多洲城都临海,所以兴海外贸易,在临海的洲城设有专门的市集,供海外人来大越朝做生意。 这老板就是搭着船来到云州,想着做些生意,发现云州天热竟没有冰,这才起了卖冰食的念头。 现下法子大家都知道了,硝石还得跟波亚人买,这老板生意没变差,反而更好了,还多添了一个卖硝石的路子,因这人家中就是波亚的大硝石商,专卖硝石给波亚人的。 让许归然没想到的是,秦明渊竟也去买了点硝石,他看着男人默不作声制冰,又将法子抄写下来,在许归然牌位前烧掉,他站在牌位前许久,声音低哑道:“你做冰食肯定最好吃。” 原是为了他,许归然有些发愣,他就说,这闷小子什么时候对新鲜吃食有兴趣了,还捣鼓这许多。想着想着,许归然泪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这两年来,秦明渊只要看见了没吃过的东西,都会去试试再打包一份给他。 是因为许归然曾经跟秦明渊说过,想要尝尽,学尽这世上所有佳肴的做法。 到时候去府县的波亚市集找找波亚人,许归然心想,既是波亚人日常用的,那肯定不止波亚老板一人能卖。 赖了这好一会,哥儿人已清醒了,他利索起身,从柜子里拿了套褐色的单薄布衣套上,今日要干活,穿粗布衣方便。许归然推开房门,许安安正蹲在院子里洗漱,许归然脸上一个灿烂的笑,声音轻快:“阿爹,早安。” 许安安一手拿着树枝,吐出一口水,也满是笑意地回头应了声。哥儿爱干净,没余钱买牙粉,就入乡随俗跟着村民用柳树枝漱口。许归然打了瓢水也蹲到阿爹身旁,天越来越闷热了,他拿着拧干的巾帕细细擦过脸颊,脖颈,这才舒爽些。 “灶台上蒸了番薯和馒头,吃完再干活。”许安安先起来的,在锅里煮了早食才来洗漱,等会要磨豆子,家里没有牛,全靠人拉磨,这可是个体力活,不吃可不行。 许归然洗完脸,现在嘴里含着口水嗯嗯地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有些疑惑地扫过许阿奶紧闭的房门,奇怪,平常这个点,阿奶早就起来收拾鸡鸭圈了。 一声然哥儿转走了许归然的注意,许安安递给许归然一个陶碗,里面装了两个粗壮的番薯和两个成人拳头大的杂粮馒头,是许安安早上做的,他转身去拿两个小马扎,和许归然坐在院子里吃,早上有风,凉快些。 馒头掺了杂面,吃起来有些些颗粒感,但越嚼越香,有谷物的香甜,十分扎实。番薯软软面面的,很甜,就是两个一起吃完有点噎。 许归然去喝了半碗水,才把这感觉给喝没,他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心想,下次可以把番薯放在灶台烧柴洞里烤着吃,也别有风味。 院子里,许安安担着水桶要去打水,走前嘱咐许归然先用剩的水给石磨洗洗再磨豆子。这做豆腐很费功夫,前前后后好几道工序,故而两人才早早起身开做,这样下午才赶得上拿来卖。 粮食屋外的墙面上支了个棚子,下面就放着个半人高的石磨台,以往都是磨粮食才用,近年许安安想着做豆腐,这才时常用上。屋外尘大,放了两天没用,石磨上有些尘,几瓢水往上一泼,又用抹布擦擦,这才挪来一大盆黄豆开始磨浆。 石磨出口处下方放着一个大陶缸,用来接磨出来的浆。许归然往磨眼里倒了半勺豆子,双手抓握着边边的磨棍,使劲往前走,转着圈磨豆。 等许安安把大水缸装满,豆子也磨了小半了,期间许归然还听见许安安叫许阿奶去灶台拿馒头吃的声。 许归然重复着倒豆,磨浆,有些无聊。他双眼放空,开始回忆着前世许建何时会回来,得让阿爹快点和许建和离,十多年前的事情,许归然有些记不清了。 好像是七,八日后吧,许归然苦思冥想,终于想起,许建在外又欠了一笔赌债,着急回来要钱,阿爹给了钱把债条收在手里了。 本来想还完这次有了证据再让阿爹和离的许归然,想起昨日看到的一叠证据,太好了,可以剩一笔了,许归然笑眯眯地盯着前方。 “你去灶屋喝点水,我来。”许安安放好木桶,走到许归然身边,拍拍孩子的肩膀。许归然也不逞强,日头越来越亮,他磨了这许久也渴的厉害。 灶屋的案台上放着一碗水,许归然端起仰头大口喝着,垂眸余光中看见许阿奶从鸡圈中出来,手上跨着个木篮子走了。 奇怪,帕子不是昨日才去卖了吗,阿奶这是去干啥,许归然眉头微皱,昨晚许阿奶很奇怪,他脑中闪过一丝疑虑。 再看看吧,许归然放下碗,叹了口气,反正这世他定不会再听信许阿奶说的话了。 许家父子两交替着磨了一个时辰,才将10斤黄豆尽数磨好,接下来就是过滤了。两人将大缸搬进灶屋,铁锅里煮了开水,是要倒进豆浆里冲浆的,这样豆腐出来才嫩。 加了热水的豆浆静置一会后,将干净的簸箕放在大铁锅上,许归然拿来布网盖在上头,许安安将豆浆一勺勺往里倒,分离出一大包豆渣出来。 过滤好的豆浆煮沸,就可以开始点豆腐了,镇上有专门卖点水的,价格实惠,许安安买了许多。10斤豆浆就要加入一碗点水,这是许安安和许归然试过多次后得出的结论,这样出来的豆腐够嫩又能成型。 最后将半凝固豆腐倒进专门的木盒之中,把布包好盖上盖子,用石头压着,放到下午就能拿来卖了。 许归然看着盆中的豆渣,声音有些虚脱地:“阿爹,午食就吃豆渣饼吧。”他扭头看向许安安。阿爹也是有些累,此刻半靠着灶台,闻言点点头示意好,他眉毛一挑说道:“对了,许阿奶说午食不回来,不用留吃的了。” 午食不回来,许归然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莫不是,他眉头紧锁,显然想起了什么。 第11章 青鱼村 11 两人忙活一上午,正好到了吃午食的时候,也没精力再煮饭炒菜,又剩了一大盆的豆渣,许归然便提议煎些豆渣饼垫吧垫吧,许安安自是没有异议,还赶着人去休息,他来做便好。 豆渣微黄一团糊状,有些像只加了少许水的面粉。在豆渣里加入半碗面粉,一些葱沫和适量的盐调味,揉匀后分成小团,再拍扁,放入烧热了猪油的铁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就好。 刺啦一声,许安安将饼丢进铁锅里,一股葱香扑鼻,其中还掺杂着豆子的香味。没一会,成人掌心大的豆渣饼煎好了,整整齐齐码在碟子上,大约有三十来个。 热腾腾的还烫手呢,许安安另拿个碟子夹出大半,又将其放到案台上提前备好的木篮子里,对着灶屋外的许归然叫道:“然哥儿,你过来,把这个送去秦家。” 这么多的豆渣饼他们两人也吃不完,天热又放不得,不如拿些给秦家尝尝,两家交情好,也不会嫌这饼是豆渣做的。 许归然在屋檐下挂好最后一条腌好的鱼,他拍拍手抱着洗净的陶罐往里走,不忘应声:“来了,阿爹。”他眨眨眼,拿过篮子也不走,就看着许安安的背影,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怎么了?”许安安感受到自家哥儿火热的视线,不由转身问道。 话音刚落,许归然立马轻声问着:“阿爹,阿奶知道我不是许建的孩子吗。”在看到许安安肯定地点头时,许归然有些嘲讽地:“难怪。”难怪许阿奶几乎日日在他耳边念叨,许建是他亲爹,越是心虚越要强调的。 “不过她不知当日的具体情形,只听许叔说的,我身无分文被救回来。”许安安补充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怀着许归然时,因不知肚子里孩子性别,许阿奶确实也对他好过,家中的活计都不用他做,饭桌上的肉蛋也是他吃大头。 后来嘛,许安安叹了口气,孩子出生那日,发现是个哥儿。许安安听见了,许阿奶抱怨着白让许安安吃那些肉了,肚子这么不争气。 听的许安安一阵心寒,敞开的心也收回了,只是看着许阿奶对许归然还算好,便没有多说,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着吧。 许归然了然地点头,又宽慰着面带郁色的许安安:“不想这些了,很快就能彻底摆脱他们了。”要去秦家前,许归然想起什么似地:“对了,阿爹,我能跟秦明渊说你要和离的事吗?。” 本来摘笋那日许归然就想说他想让阿爹和离后,再和秦明渊成亲,但这毕竟是阿爹的事,他都还没和阿爹说过,怎么能先告诉秦明渊呢。 许安安略一思索:“你说吧,我已经跟夏禾说过了,迟早他们也会知道的。”许安安和离之后,许归然和秦明渊成亲也要提上日程了,这事怎么也得说清的,或早或晚罢了,然哥儿想说便说。 只是然哥儿说的到府县开食肆,许安安望着许归然离去的背影,眉头皱起一瞬又很快松开了,怎么自己还先怕起来了,不过是白手起家,他爹当年一人都能做到,他和许归然两人还怕不成吗。 秦家屋子离许家不远,许归然走到时,手中篮子里的饼子还冒着热气呢。 院门开着,夏禾正准备去灶屋煮饭,因他家地多,秦云要去地里忙活又要打铁,所以他家早食有吃,午食吃的就晚些了。 “夏阿叔,阿爹叫我拿些豆渣饼过来。”许归然在院外招呼道,两家还没有真成亲家呢,他不好直接进去,会招闲话的。夏禾显然也知道,村里人的嘴巴可不饶人,虽也不怕,但也不愿天天被人指着说。 夏禾连忙走来,面带喜色地接过篮子,往里一看,嘴上说道:“这么多,太好了,午食有口福了。”他厨艺平平,只能保证菜不糊锅,味道方面还是跟许安安学过了,才算过的去。 可能他在这方面没啥天赋吧,夏禾心想,也不强求,幸好家中两个汉子不挑嘴,啥都吃的下。 “这碟子我下午买豆腐时给你送去。”夏禾端出豆渣饼,对着许归然说道,他声量有些大,路过回家吃饭的男人们都听见了,有好几个问道,许归然家下午做豆腐啊,他回家跟自家婆娘/夫郎说声去买,这几日没吃,有些想了。 许归然一一点头回应道:“对,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时辰卖。”说完,他有些感激地看向夏禾,在村里卖豆腐,可不得有人知道才成,又不好一家家地去说,夏阿叔这么一嗓子倒是帮他们宣扬开了。 夏禾笑嘻嘻地揉了揉许归然的脑袋,催促道:“快回去吃饭吧。”这个时候送来,他知道许归然他们肯定还没吃。 “好嘞。”许归然轻快地回应道,眼神却飘到秦家正对着院门的堂屋里。秦明渊正坐在椅子上拿着本书,在听到许归然的声音时,就一直看着许归然了。 现下两人视线相交,是一样的欣喜。 明明才一日未见,许归然有些懊恼地收回视线,他都有点想去镇上逮许建,让他快点跟阿爹和离。念头一出,许归然先摇摇头,不行,去镇上不好找人,要是许建不愿意,一番折腾得花多少时间。 只是,许归然离开前最后看一眼秦明渊,好想快点成亲啊,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和秦明渊黏在一块了。 夏禾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人,一个在屋子里念念不舍地盯着,一个走着还忍不住回头看两眼。夏禾把碟子放到堂屋吃饭的桌子上,调侃着自家小子:“这样还让阿爹晚些提亲呢。” 闻言,秦明渊终于收回视线,看了夏禾一眼,就把目光放回书上,沉声道:“先立业再成家。” 这小子装着吧就,夏禾暗自诽谤道,要是许归然说明日就要成亲,秦明渊肯定巴巴地应上了,那还顾的上什么先立业。 看着两人长大的夏禾早就看明白了,想起昨日在许安安那听到的消息,定是然哥儿想解决完阿爹的事再成亲,这孩子是个孝顺的,放心不下他阿爹。 “去叫你爹回来吃饭,我炒个菜就好了。”夏禾一巴掌拍到秦明渊背上,没再多对此事说些什么。 就是许建真能乖乖听话吗,要不他拉上全家去给许安安撑腰,夏禾往灶屋走,拧着眉头思索着。下午买豆腐时和许归然先串通好,要是同许安安说,哥儿定会为了不麻烦他而拒绝的,夏禾点点头肯定着自己这个法子。 吃过午食,外头烈日当空,大家伙都在家中休息呢,许阿奶却在这时回来了,许归然起身如厕完正好碰上,他看到女人篮子空空,面上却带着几分笑意。 许归然心中一阵不好的预感,真是他想的那般吗,跟前世一样,不,似乎比前世还要糟糕,快要击碎许归然心中对许阿奶最后一丝亲情。他深吸一口气,佯装不知,还问了句许阿奶吃饭没,灶台还有剩的饼。 女人笑意盈盈地说吃过了,她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是看许安安在不在,院子里很安静,许安安房门虚掩着,应是在小憩,他惯有此举,午间会小睡一觉。 许阿奶似有微词,她去了这么一趟心中好像多了点底气,此刻阴阳怪气地:“你阿爹又在午休啊,不是我说,有这个时间就应该多干点活,家里如今是什么光景,怎么还睡得着。” 明明外头热得和火炉似的,两人还在院子里站着,许归然却心里一阵发凉,家中没钱到底怪谁,许阿奶不知吗,他和阿爹忙了一上午赚的钱,恐怕还不够许建赌两场的,阿爹只是休息一会都这般多话。 ”阿奶,你儿子还在镇上玩乐,烂赌。”许归然面无表情,冷冷重声道。 他从来没用过这个语气和许阿奶说话,把女人吓了一跳,然哥儿自从病好,好像跟以往不一样了,许阿奶细小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嘴里却下意识地为儿子辩解道: “你..建儿他是男人,在外头多见见世面是好的,而且他会改的,建儿现在没像从前那样赌了。”许阿奶想说你爹,却又想起昨日听到的话,不自在地改口成建儿。 许归然前世已经听惯那些辩解了,此刻也不愿再在上头多生气,只是那声未完的你,他眼睛微眯,回想起昨日种种,肯定地说道:“你偷听到了。” 许阿奶被揭穿也不见慌乱,她昨夜想了一晚,许安安是留不住了,那许建以后怎么办,靠她卖手帕的钱压根不够花的。那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她止不住地埋怨许安安,嫁夫随夫不懂吗,怀着孩子来到许家,许建他爹把人救下,自己给了他那么多肉吃,就应该留下来伺候许建一辈子,怎么敢和离的。 全然忘了许阿爷是为了私心救下许安安,求着人来的许家,忘了自己用恩情逼着许安安当牛做马了十五年,忘了自己还曾和许阿爷谋划过,找人来让许安安再怀胎,生个男孩出来。 女人背地里恨恨地骂,却不敢去找上许安安,那把菜刀不止吓住了许建,也吓住了许阿奶。 不过,许阿奶想起许归然,这孩子心软又孝顺,自己去哭一哭求一求,哄的人留下,再把她挑中的人给赘进来,等有了孩子,许归然就走不了了。 故而许阿奶一大早就去找了那户人家,好说歹说才让人愿意让自家小子做赘婿,那10两的礼钱就拿许安安私藏的盒子好了,谁叫他要走,许阿奶暗自做好了打算。 思及此,许阿奶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抓着许归然的手嚎道:“然哥儿呀,阿奶不是故意的,阿奶只有你了啊。” 又来了,许归然冷眼瞧着,跟前世给阿爹办丧事时一模一样。 !暂定从今日开始日更到下周三(发出来监督一下我自己嘿嘿[鸽子]) 突然想起来小然小明生前生后加起来互相喜欢10多年了,连啵啵都没有过 许归然:急急急 秦明渊:急急急 我也急急急,快了快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青鱼村 11 第12章 青鱼村 12 许阿奶见许归然冷脸,以为是因她方才说了许安安,心里还暗骂着,面上却找补道:“我也不是怪你阿爹,就是你年纪到了,该成亲了,这可不得花钱,阿奶一时心急这才说了两句,这都是为了你呀,然哥儿。” 见许归然面色平平,许阿奶立马哭诉着自己命苦,男人死的早,儿子也不着家,孤苦无依只有许归然了。还说自己对许归然有多好,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吃的喝的紧着许归然。 女人抽抽嗒嗒了好半晌,许归然似是不忍直视许阿奶的愁容,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闷:“阿奶,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这是说什么呢,自是为了你呀。”许阿奶忙不迭的肯定着,这是起作用了,她就知道,许归然最是心软,趁热打铁地:“阿奶一大早带着东西出去,也是为了给你寻个好亲事啊。” 许阿奶殷切地凑前两步,声音有些兴奋:“那隔壁村王家的二儿子王二柱年岁和你相差不多,阿奶去说过了,他们家愿意让王二柱上门入赘。” 这多好呀,许归然就是个哥儿生了孩子也能照样姓许,村里人都认定许归然是许建的孩子,许归然生的孩子也是上许家家谱的,许家香火没有断在她手里。 果然,许归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还真让他猜对了。前世许阿奶就张罗过这亲事,在他十九那年,阿奶当时怎么说来着,“阿奶年纪大了,你还孤零零一人的,阿奶不放心。王家小子虽然有些毛病,但不嫌你年纪大还愿意入赘,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不料连那人的面都还没见着,许归然就突然病倒了,他整日操劳身体早就亏空了,只是一时没注意受了凉,就发热又咳嗽。 病魔来势汹汹,家里的钱刚被许建全拿走,秦云夏禾跟着秦明渊去府县参加乡试了,再没人能帮他了。 屋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听起来像是石头砸地,噼里啪啦格外大声。 许归然躺在床上,哥儿消瘦的厉害,几乎是皮包骨头,此刻病恹恹地听着许阿奶说个不停:“怎的好端端在这时病了,那王家还等着礼钱呢,你这一病还怎么赚钱。”没曾想过要不是许建拿了钱,怎么会拿不出礼钱, 她压根没觉得许归然会病死,只认为人和以前一样是小病,熬熬就过去了。许归然没力气再说话了,他一张口就是停不下来的咳。 这三年的日子,磨尽了许归然的生气,他面上死气沉沉,看不出一丝曾经那活泼的少年样。 许归然垂下眼不愿再看许阿奶,他应该是要死了,身子难受的紧。终于能去找阿爹了,他双眼闪过一丝亮光,就是可惜,死前也没能见秦明渊一面。 电闪雷鸣之间,许归然闭上双眼,眼角滑过一滴泪。 许归然再有意识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红花布带,木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许归然看着自己一身做工精致的嫁衣,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四处看。 穿着喜服的秦明渊正坐在铺着喜被的床上,头发全都束在发冠之中,其间几丝白发格外显眼,男人双眼遍布红丝,面色沉重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明渊?”许归然下意识唤道,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踌躇想上前,秦明渊先动了,男人起身大步往外走,方向直直冲着许归然,就这么从许归然身体中穿过。 许归然惊诧不已,还没等他想明白,腰间一紧,许归然飘起来了,他嘴巴张成了个小圆。 他茫然地被秦明渊带着从屋外席面上的人群里穿过,在众人的低声交谈中,搞清了状况。 原是秦明渊考中举人,回村途中遇到个道士,说要将命格合适的许归然娶回家中,还要办宴席,要不会有灾祸,村里人自是捧这新晋举人的场,应邀来吃席。 只背地里念叨几句,秦明渊莫不是被道士和许建串通骗了,那许建问秦明渊要了二十两银子彩礼呢 席间,“然哥儿也是可怜见的,活着的时候被亲爹拖着找不到好人家,死了又被卖了。他阿奶看上去和善,实则背地里也坏。”住在许家隔壁的王婶也来了,她轻声说道。 “怎么说?”同席和王婶有私交的妇人凑上去听。 王婶接着道:“许阿奶前段时间其实给然哥儿寻摸了个亲事。” 闻言,妇人说道:“然哥儿都十九了,虽晚了些,但也正常吧,家中那样的光景,许阿奶还行的。” “你知道找的是谁吗,是隔壁村王家那个傻子,说什么招婿,这不是害然哥儿吗,招了个吃白饭的回来。”王婶低声道,那王家傻子是她二伯家的,早在前几年王婶就知道许阿奶上过她二伯家门,提起过此事。 女人抬头就看见秦明渊那发白的鬓边,男人虽然从前就面上冷沉,但今日,王婶叹了口气,秦家小子是真喜欢然哥儿,那道士说不准是秦明渊自己找的,她大胆猜着。 许归然在那三年被许阿奶贬习惯了,真听信阿奶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年纪大了,阿爹死了,还被人说是克爹命。 现在在众人身后听到王二柱是傻子,也没多意外,阿奶说他年纪大,王二柱是有点毛病,但人家正常的好男郎哪会愿意上门呢。 直到重生,他做回了有阿爹爱的小孩,秦明渊对他一如既往,许归然才活回从前那般样子。 许归然闭了闭眼,阿爹还在,他也不曾拒绝过秦明渊,可阿奶已经要招个傻子回来做他的夫婿。 看来前世不过是阿爹死了,她没钱给彩礼才没一开始就提这亲事。如今阿爹还在却要和离,为了绑住自己,许阿奶这才着急忙慌地去定下,回来一通哭,她在赌许归然会心软。 他曾以为阿奶是真心为他好,看他拒绝秦明渊后,不愿成亲也没有多说。到他十九了,才提起这事,甚至愿意给哥儿招婿,这在村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青鱼村没有哥儿姑娘不嫁人的。 她这算盘要打空了,许归然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许阿奶,面上平平看不出喜怒。 许阿奶还以为先前的笑是开心的意思,乐呵呵地说道:“那王二柱虽然有些毛病,但等他入赘那就是你当家做主了,这在自己家里肯定比在别人家痛快,阿奶都帮你定好了。”话间暗戳戳踩了秦家一脚。 “你胡说什么呢。”许安安从屋里冲出来,他头发有些凌乱,脚下的布鞋半穿着,显然是被许阿奶吵醒,着急忙慌的出来。 他一把将许阿奶的手掰开,将许归然护在身后:“然哥儿的婚事没定!”他只听清许阿奶乐呵呵说的那句,此刻气的眉毛倒竖,怎么能给许归然找有毛病的人,还说什么定好了,这不污然哥儿名声吗。 眼看许安安要和离,许阿奶没的钱拿,也不装软和了,急道:“你个当夫郎的哥儿怎么和婆婆说话的,我说定就是定了,用不着你管。”还没和离呢,儿子夫郎就是该听她的。 许安安有些惊讶,他还没见过许阿奶这般讲话,只是事关许归然婚事,许安安是不会退步的,都要和离了还听什么呢。 只是他还没说话,身后的许归然出声了:“拿不出礼钱王家怎么可能让人上门,那天你都听到了吧,我和阿爹一分钱也不会再给你们的,你趁早去说清吧,别到时王家人来找你麻烦了。” 闻言,许阿奶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她没想到,许归然竟然如此心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女人恨恨骂道,见许安安一脸凶狠地看过来又收声了。 “等许建回来,签了和离书,我和阿爹就走。”许归然淡淡丢下一句,拉着疑惑不已的许安安往房中走,独留许阿奶在院子里哭诉。 他不会再心软,许归然赤红着双眼,反复想着。 回到许归然房中,许安安也想清了,因是那日许阿奶回来时正好听见了。他本来还奇怪呢,去镇上来回用不了这般久啊,许阿奶一大早就去,怎会到那个时辰才回到,想必是怕被发现偷听,故意晚些回来吧。 就是,许安安叹了口气,许阿奶对然哥儿还是好的,现下因为要站在他这边,会让阿奶伤心,然哥儿心里定不好受。不该牵扯孩子的,许安安愧疚的不行,轻轻摸了摸许归然的脑袋,拉着人躺回床上,拿过大蒲扇摇风。 许归然被晒的热乎乎的,脸蛋扑红,被阿爹一摸眼泪就忍不住落下了。 他是伤心,但不是因为许安安想的那般,是他发现许阿奶从未爱过他,不过是为了许建才对他好。看到阿爹愧疚的神情,许归然知道阿爹误会了,他轻声解释道:“阿爹,阿奶说的人是个傻子,我是伤心阿奶这般对我。” 哈?傻子!许安安气的摇蒲扇的手都停了,想出去找人理论,又放心不下伤心的许归然,他深吸两口气,温声安慰道:“有阿爹在呢,阿爹哄你睡一觉,好不好。”这样的事情再多的言语都是单薄的,让然哥儿好好休息会,过去了就好了。 见许归然点头,许安安轻声哼起从阿娘那听来的歌谣:“月亮高高挂天顶,嫦娥住在哪,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抱着紧紧看……” 许归然睡了个饱觉,再醒来时,屋外豆腐都差不多卖完了,只剩夏禾还留在许家院子里,和许安安说着什么。 歌是首闽南歌,凤飞飞的《心肝宝贝》,歌词写的非常好啊,听的时候想到了安安和归然,听的我眼泪汪汪的[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青鱼村 12 第13章 青鱼村 13 睡了快一个时辰,许归然感觉全身骨头都软了,他面上一片轻松,起身伸了个懒腰,套上衣服鞋子往外走。出房门时,他瞥了一眼许阿奶的屋子,房门紧闭着,应是躲在里面,平常女人都是在院子缝手帕的。 许归然收回视线,得尽快找房子才行,这样待在一块,总觉得心慌,哥儿拧眉思索,脚下直往阿爹那走。 院子里,许安安支了个桌子在院门口,上边摆着装豆腐的木盒,豆腐是用许安安专门定制的木方块模具切的,一个小的,切开约巴掌大,一文一块,另一个大的有吃面的碗大,三文一块,现下木盒里头只剩两块小的。 夏禾手上端着个大碗,正凑在许安安身边,见许归然过来也没停,小声说着:“我家情况你知道的,那房子空着,你和归然直接搬过来就是,要是再说钱我可生气啦。” 秦家是青鱼村人,几代都居住在此,在村里也是有几分资产的。不过打铁这营生是从秦云的爹那代开始,秦爷爷是去镇上拜师学的手艺,回村成家后又教给两个儿子,后来孩子都大了,各自成家,因些原因起了分家的念头。 两个儿子相差五岁,个性大不相同,大儿子秦云寡言少语,只知道埋头干活,小儿子秦天却是个油滑的,嘴甜会哄人,不想待在村里,便托了亲爹的关系,去了镇上秦云爹学手艺那家打铁铺里做工。 一来二去,秦天竟讨到了铺子东家闺女的欢心,人自然不乐意将孩子嫁到村子里。秦天便去爹娘跟前说好话,求着爹娘将钱拿出来给他在镇上买房,说以后一定好好孝顺爹娘。 当时夏禾已经嫁给秦云三年了,得此消息自是不情愿,那有用公家钱给小儿子买房的,那里头也有他和秦云挣的呢,秦天在外头没见拿钱回来反到要贴钱,那村里头的地可都是他男人干的。 最后说来说去,便要分家,秦云的爹娘偏疼小儿子,明面上把村里的五十亩田地分了三十多亩给大儿子秦云,村里的房子也留给了秦云,可却把钱全带走了,一分没给秦云。 夏禾想起此事就不忿,那有大哥赚钱给弟弟成亲的。公婆自己偏心小儿子,嘴巴上还要骂他泼辣,是搅家精。 幸好秦云还是个好的,在前头将爹娘这话顶了回去,说:“这事因谁而起,爹娘再清楚不过,别赖在小禾身上,要不我去找秦天岳父家说说。”秦云爹娘这才住了嘴。 可毕竟当朝孝字最大,秦云也没法子改变爹娘的决定,最后就这么分了,分给秦天的地全卖了换成银子,秦天带着爹娘和多年攒下来的家财去了镇上生活,秦云便在村里过。 故而夏禾才让许安安带着许归然过去住,秦家房子是真的大,原先秦云爷奶还在时,一间主屋一大家子一起住,主屋里有四个房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是住人的,院中布局和许家差不多。 后来秦云要成亲,主屋不够住,便在主屋隔壁起了间屋子,院子是打通的,那屋子里就两间住人的房间。到了秦天成亲,因要去镇上便没再起屋。现下秦云一家都住在主屋,隔壁的屋子没人住,就堆了些杂物。 “那屋子虽是小了点,但你和归然两个人也够住了,我回去就让秦云把院子封起来,之后你们再找人搭个灶屋什么的。”夏禾低声劝道,本来就是他家的房子,对外说卖给许安安就是了。 许安安鼻头有些发酸,他跟夏禾非亲非故的,这人却愿意做到这份上,不嫌他将要和离名声不好,还主动提出封院子,这是要将房子白给他住了。 “阿爹。”见阿爹眼眶微红,许归然轻声唤道,他听见夏阿叔说的了,夏阿叔真是大好人,他满脸感激地看向夏禾,黏糊糊地叫了声:“夏阿叔,大恩不言谢,日后再回报。” 夏禾好笑地揉了把许归然的脸,开朗道:“就这么定了,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应该的。”话毕,他用空着的手牵住许安安的手,晃了晃,说先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夏禾眼睛亮亮的,反正那房子也是空着,现下可以帮到许安安和许归然,他很开心。 “以后都是好日子了,阿爹。”许归然看着夏禾的背影,不由说道。又转头看许安安,突地狡黠一笑,往许阿奶门前走,声量故意提高些道:“咱们别去地里干活了,又带不走。” 许安安一听就知道许归然要做什么,马上就要收成了,粮食没人收会烂在地里,还有粮税…许阿奶该急了。他还记着许阿奶要给许归然招个傻子回来,当即应道:“是啊,反正田地也不在我们名下,不用我们交粮税。” 大越朝律法,除了秀才,举人各能免四十、六十亩的粮税,其余人只要名下有田地便要交粮税,收了多少粮食,就交总数中的一成即可。若是交不齐,村中里长会视情况而定,真是穷的厉害会宽恕些日子,若想许建那样不去收,便会罚钱罚地。 许家的田地卖的只剩许建名下的几亩了。 许阿奶在房内气的不行,这两贱人。她焦急地左右踱步,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她年纪这般大了,那还有力气下地,请人收也没钱。许阿奶没办法了,她往床上一坐,低垂着头想,建儿啥时候能回来嘞。 屋外两人也在想,许建快点回来吧,和离了他们才能走的彻底。 许安安将剩的两块豆腐铲到大碗里递给许归然,一边说道:“晚食就吃豆腐吧,你去地里摘点番柿。”一边麻利地收拾着木桌,又想起什么,叫住要走的许归然:“你帮我和秦明渊借下纸笔,明日再给他还回去。”他要写和离书。 “好嘞,阿爹。”许归然清脆应道,也猜到许安安要纸笔做什么了,没有多问,豆腐放到灶屋案台,便提着篮子往出走了。 许安安将桌子搬回堂屋,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慌,他大步去了自己屋子,翻出那放着镯子的木匣,得找个地方放好,他心想。若是那日的话都被听见了,保不齐许阿奶还会搞幺蛾子。 地里分了一小块地方专门拿来种菜的,其中红彤彤的番柿格外水灵,许归然蹲下身将熟的厉害都摘了下来,晚上做不完,拿来熬些番柿酱,可以放的久些。 摘完番柿,许归然才往秦家去,他脚程快,没一会就到了。 天色还早,却没有适才那么闷热,还有阵阵微风抚过,只见秦家院中,秦明渊正在将他读书写字专用的桌子搬到院子里。外头比里面亮堂,夏禾怕他在堂屋里学,看坏了眼睛,便把人叫出来了。 许归然四处望望,周围没人,他绕到边边,声量小却尖的:“秦!明!渊!”一边还勾勾手。 男人疑惑地转头,在看到许归然的那刻,双眼如同被点着的灯油,霎时亮堂起来。秦明渊随手放下桌椅,大步跟着许归然往秦家屋后头走,那边的路通常没人走,许归然看起来有话要跟他说。 “秦明渊,我.就是...”许归然低头扣着手指,不知如何说起,哥儿主动提出和离,村里几乎没有这样的事,他不知道秦明渊会怎么看,可那是他阿爹,要是秦明渊敢敢说阿爹一点不好,那他… “怎么了,许归然。”秦明渊有些莫名,他微俯身去看许归然,不知哥儿在纠结些什么。 闻声,许归然抬头看向男人,不知怎的,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他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直说好了:“我阿爹要和离,来跟你借下纸笔。”接下来关于许家人做的事正要说。 下一秒,秦明渊点头,说:“好,我去给你拿。”脚下生风般就要走,许归然还有话想说,着急之下,一把抓住秦明渊的手,两人当场呆住。 许归然愣愣地盯着被自己握住的手,男人的手热热的,骨节分明,比他的要大很多。秦明渊明明只是小麦色不算很黑,却因许归然太白了,光照之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肤色差格外大。 “我.我还没说完呢,你转过来。”许归然放下手,先说话了,因为他发现秦明渊面上虽没有明显的表情,整个人却红的不行,像秦明渊打的铁块一样。 秦明渊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听到许归然的声,像跟木桩子一样,直挺挺地转回身,声音有些哑:”你..你说。” 看的许归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本来还担心秦明渊或多或少,会对他阿爹和离这事有意见,毕竟他在许阿奶那看见的就是那般态度,没想秦明渊对此事的反应还没有许归然抓到他的手大。 许归然眨眨眼,感觉像吃了颗饴糖,心里头发甜。那没什么可说的了,他释然道:“你去拿吧,我在院门口等你,阿爹还等着我回去呢。” 秦明渊被人叫住又说没事,他也不恼,反而有些开心,碰到许归然的手了,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点头应好,步子有些激动地去拿纸笔。 今天还有一更[比心] 马上就和离啦!应该大概下一章能行[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青鱼村 13 第14章 青鱼村 14 秦家院门处,秦明渊将纸笔递给许归然,他盯着许归然接过东西的手,突然说了句:“别怕,许归然。” 他方才一想,知道许归然叫住他是想解释什么,但是不用,他只知道许归然说出那句话时,是轻松快乐的。那就够了,他只要许归然开心就好,那些所谓的世俗眼光都不重要。 况且,许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秦明渊眉头紧锁,许阿叔和离是对的,他暗暗想到。 阳光下,许归然的眼睛亮亮的,哥儿缓慢地眨了下眼,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眼前的空气,却如同扫过了秦明渊心上,男人胸口感觉细细麻麻的,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想止住这股痒意。 许归然一双眼睁的溜圆,他抬着头看向秦明渊,嘴角翘起,声音轻快地:“秦明渊,等这事解决了,你让夏阿叔来提亲吧。”脸上不见一丝羞涩,坦荡地仿若说的不是自己的亲事一般。 倒是秦明渊耳朵红了,明明他比许归然还要大上一岁,可每次一遇上许归然,他的镇静就好像都消失了,情绪被许归然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男人点头,郑重说:“好。” 夏禾从灶屋里出来,就看见自家小子和许归然站在院门,他几步上前,刚才有话忘说了,许归然来了正好。 走近一看,两人虽规规矩矩隔着距离,可眼神却十分黏糊,痴痴地看着对方,夏禾左右扫视了下,忍住了调侃,听见许归然说来借纸笔,夏禾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夏禾凑上前对许归然嘱咐道:“要是许建回来了,你要来叫我们,明渊这段时间都会在家里的,要不就你们两个哥儿对上他们,保不准会吃亏。” 闻言,秦明渊在一旁点头,许归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只见秦云扛着个锄头,看上去是刚从地里回来,他走到家中就听见自家哥儿说的,秦云站立在夏禾身前,少见的开口道:“听你夏阿叔的,他说的对,别吃亏了。” 明明许建和许阿奶才是朝夕相处受尽好处的人,可还不如秦家人对他和阿爹好,许归然嘴忍不住瘪了下,他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胡乱点点头,下意识从篮子拿了几个番柿塞给夏禾,生怕人会拒绝,揣着篮子小跑着离开了。 独留秦家人看着许归然远去的背影,夏禾两手满满的番柿,有些好笑,他瞥了一眼还在盯着许归然背影的秦明渊,说道:“人都要到家了,快去看你的书吧,等下吃饭我有事要说。”让许安安他们搬过来的事,夏禾已事先和秦云商量过,就是还没告诉儿子。 不过看秦明渊那痴心的样,定是不会反对的,说不定还要主动去给许归然家搭灶屋。 院子里,许安安正在洗米,他听见声响抬头去看,只见许归然跑到院门前停下,脸蛋都跑红了。许安安起身去接,不由疑惑道:“怎么还跑回来了,阿爹也没这么急。” 许归然缓了口气,对着许安安说了一通,现下父子俩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让许安安想起了还在杨洲的日子,他怀念地笑了笑,温声道:“好,咱们别辜负了夏禾他们的好意,尽快把这事解决了。”许安安接过纸笔,被许归然推着去写和离书。 “快去吧阿爹,晚食我来做就成。”许归然拿起地上装着洗净杂粮的陶碗里,往灶屋去。 杂粮下锅加水焖煮,番柿用热水淋过去皮,再切成小块,那两块豆腐已经被许安安洗过切好了。 许归然蹲下身点火,铁锅烧热后加入一小勺猪油,油热后先倒入豆腐,煎至两面金黄盛出,也不用洗锅什么的,直接把番柿倒进去,刚摘下来的番柿格外新鲜,特有的酸甜味弥漫在灶屋之中,把番柿煮到汁水溢出,就可以加入豆腐了。 轻轻翻炒一番,再加入盐,糖调味,炖个一会就好了,这菜酸酸甜甜,十分开胃下饭,故而许归然晚食焖了杂粮饭。许归然擦干净灶台,心想,多的番柿给了夏阿叔,下次再熬番柿酱吧。 二人坐在院子里,吃着晚食,期间许阿奶一直没出来,许归然和许安安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说什么。菜和粮食许阿奶都知道在哪,女人有手有脚的饿不着。 饭桌上,许安安思索后,轻声道:“许建应该快回来了,他上次回来拿钱已是几天前了。”哥儿语气不复之前的疲累。等人这次回来之后,就再也不用供着许建去赌了,许安安神色轻松,从前轻生的想法随风飘散,他还要和然哥儿一起开店呢。 许安安目光似水,柔和却蕴含力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只要有一线希望,汪洋的水能覆盖过一切生活降于他的苦难。 “阿爹,我教你凫水吧。”许归然突然说道,他们不用管家里的地了,其实是有些空闲的。虽然还不知阿爹前世怎会突然掉进水里溺亡,但要是教会阿爹凫水就多了分保障。 村里临海,只要是土生土长的村中人都会凫水,夏日时,哥儿女子也会结伴去凫水,一般都是家中长辈教会的,许归然幼时就是夏禾教的。 男人会避开哥儿女子去凫水玩的浅滩,若是有男人想来偷看被抓住,会挨村中里长罚的,只要被发现的通通打个十棍。村里之间大家也都重名声,生怕干了混事被指着骂赶出村子,这种种原因之下大家都老实了。 许安安面露惑色,不懂许归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说道:“阿爹会凫水。”杨洲也临海,他小时候学过,只是来这之后没再和人提起过。之前他是真的报了死志,跳进河里也不动弹,许阿爷才不知他会凫水。 见许归然不说话,许安安转念一想,难道是,他有些愧疚地道:“你小时候我忙着干活,没空陪你去,你要是想玩水,过几日阿爹陪你去。” 阿爹会凫水!许归然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连后头许安安说的话都没听见,哥儿双手止不住地发颤,到了后头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把许安安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然哥儿,你怎么在发抖。”许安安焦急地站起来,把许归然揽入怀中,仔细看着,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抖起来了。 许归然断断续续地说自己没事,只是埋在阿爹怀中,紧紧抱着阿爹不放。许安安轻轻拍着许归然的背,轻声哄着,他疑惑不已,然哥儿这状态好像那日发热醒来后,这是怎么了。 好一会,许归然心情才略微平静,他松开许安安,面色有些难看,但嘴里却说着:“阿爹,我没事,迟些我再跟你说好吗。”他一时不知应该怎么说,重生的事阿爹会信他吗,许归然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阿爹前世的死绝不是意外,若是阿爹前世也有了和离的心,按照阿爹的性子定是要一切做好了再跟他说。 许归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阿爹的死和许建绝脱不了关系,他得先想法子让阿爹信他。 七日后,青鱼村村口,一身黑布衣,头发束起的男人走来。男人个子不高,和青鱼村大多数男子差不多,看上去就比许归然高上一点,他的一条腿似乎有问题,走路一瘸一拐。 村口有一颗长在这许久的粗壮大树,村里的小孩不时会在这附近爬树玩。几个穿着肚兜的小男孩正在玩闹,突然,其中一个小男孩停下了,他打量着不远处的瘸子,似乎在确认什么。 “欸!狗蛋,你这就回家啦。”正要往树上爬的男孩看见小伙伴爬走,着急问道。 被叫作狗蛋的男孩大声回道:“对,我下次再来。”狗蛋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归然哥说的人真的今天回来了,王狗蛋惊奇不已,但更多还是对松子糖的渴望。 归然哥说了,只要他在村口看到了这瘸子,回去和归然哥说,就有糖吃嘞,那可是过年才能吃到的松子糖欸,归然哥做的比外面买的都好吃。 村口那瘸子正是许建,他在镇上混了10来天,拿的钱全都花光了,还欠着赌场一笔,正急着回家拿钱呢。他视线扫过盯着自己走路的孩童们,眼神阴森,大声骂到:“看屁看,小心我揍死你们!” 小男孩们互相看看,都有些害怕这奇怪的家伙,牵着手跑去别处玩了。许建这才收回目光,这群臭小子们,他暗骂一句,又忍不住想,这其中要是有他儿子就好了,怎么都好过家中那个迟早要嫁出去的赔钱货哥儿。 王狗蛋着急的不行,跑的飞快,才到许家院门便先喊道:“归然哥,归然哥,你说的瘸子来了!” 许归然和许安安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今日豆腐做的不多,早早卖光了。听着王狗蛋的声,许归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知道是许建回来了,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狗蛋,你帮我去秦家叫下秦明渊好吗,就是我前几日带你去过的,说我有事找他。等明日,我给你肉吃。”许归然大步走向狗蛋,拉着人的小手轻声道。 王狗蛋自是应下,跑腿叫个人有肉又有糖,他是在过生辰吗,狗蛋忍不住咧嘴笑,开开心心地就往秦家跑,他记着呢,就是不远处,院子里头有颗桂圆树那家。 下章就能和离了[加油] 修了一下,一下忘了前面写的许建在外又欠钱了[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青鱼村 14 第15章 青鱼村 15 许家位置离村口不远,许建虽一条腿曾经被亲爹打折过,但他爹就是大夫,自是不忍不给儿子治好的。虽不可避免地落下些病根,导致许建走路有些瘸,但也不至于太慢。 他比秦家人先到一步,许建往家中瞧,许阿奶正站在院门口,见着他过来,女人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许建一把推开了,男人满脸嫌弃:“不用你假惺惺。”当初没见她拦住那死老头,现在凑上来干嘛。 许阿奶被推的踉跄几步,也不见恼怒,反而满脸愧疚地看着儿子,她阴狠狠地剜了院子里许安安几眼,寻求依靠般说道:“建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许安安他要跟你和离啊!” 什么?!许建不可置信地望向院子里的正在收拾东西的许安安父子俩,哥儿感觉他的视线一脸平静地回望过来,旁边的许归然正满脸厌恶地瞪着他。 男人在外大手大脚的花钱,吃喝嫖赌,除了他□□不行没得嫖,其他的无一不沾,他整个人被酒肉侵染的满肚肥肠,那张脸被肉挤的看不出年少时的端正模样。 他被两人激的大怒,面目可怖地斥骂道:“你竟然敢提和离,是不是疯了,你这条命都是许家的,你敢提和离!还有你这个小崽子,竟然敢这么看你老子我,欠打是吧!” 许归然可不怕,他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你才不是我爹,被许安安拉了下手,他转头看阿爹,许安安摇摇头,示意他现在先别说。许安安看向许建,语气平静地:“这么多年了,我不欠你们的。”他直直地盯着许建的双眼。 这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看的许建有些虚,不禁回想起许安安挥舞着菜刀的模样,男人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许安安的手。 这个举动把许建自己气的不行,不过是个哥儿,他竟然会怕个哥儿。许阿奶在一边嚷嚷:“你一个哥儿还敢忤逆自家男人,就该将你狠狠教训一顿才知道好歹。” 许建听的心一动,他娘说的对,这许安安就是欠打了,才敢生出和离的念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可比许安安壮实多了,男人带着一身肥肉,拧着个脸拖着个瘸腿冲上前,挥着手就要往许安安脸上打。 他心想,看许安安还敢不敢这副神情看着自己,他要打烂这张漂亮的脸。还没等男人手挥出去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许建看到许归然一脸欣喜地望向自己身后,这兔崽子看什么呢,奇奇怪怪的。 伴随着闷砰一声,许建被赶来的秦明渊一把扯开,倒在地上。许阿奶急匆匆扑上前,哭嚎道:“我的儿诶,秦明渊你个多事的,推我儿做甚。”女人狠毒地看向站在一边的秦明渊,男人比许建要高大不少,她不敢动手。 许建摔了个脚朝天,他哎呦哎呦地叫,屁股痛的厉害。他打眼一看,推自己的是个高大年轻的男人,正在给许安安递些什么,刚刚还在的许归然不见踪影。 他撑着许阿奶想站起来,但他一个大男人,体重还不轻,一条腿瘸了难发力,许阿奶哪里来的力气被他撑着。好一会,许阿奶才勉强将许建扶起,男人一站好,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推他的男人身形高大,比自己还要高一头,不过面皮稚嫩,半扎着发,年岁应该不大,对着许安安的神情带着尊重。他娘刚刚叫人秦明渊,他听过这个名字,村里人都在说,什么13岁的童生案首,将来一定不得了。 听的许建嫉妒地牙痒痒,童生怎么了不起了,他也是童生,去了镇上书塾读书,那里头人才辈出,他比不过,又被同窗引诱着沾了赌,一开始只是小赌怡情,到后头他见同窗赌的大赚的也多,他看着也起了心思。 后来欠了赌债他还不上,赌场的人来书塾催债,被夫子发现,两人被赶了出去,那同窗家是富商,还能回家继承家业去,他就不一样了,只能回家跟着亲爹学医务农,但有了赌瘾,那里还停的下来,不知不觉,就成了今日这样。 这秦明渊甚至没去镇上读书塾,想必家中平平,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多也就是做工的命。 但又忍不住想,这秦明渊怎么就不是他的种,都怪他爹当年不给他及时还钱,害的他被打到要害,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现下看到秦明渊护着许安安两父子,他怒极反笑,恶意道:“我管教自家夫郎关你何事,莫不是许安安找的奸夫,我说呢怎么突然要和离,原是在外头有人了。”他知道两人不是那般关系,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恶心人罢了。 “你少在那放屁!”许归然拿着个包袱跟和离书出来,刚好听见许建说的话,他快步走到许安安身边,嘴上大声骂到。 许建眉头一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许安安出声打断了,哥儿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冰冷,淡声道:“别在那扯嘴皮子,签了,要不我就上官府报案,你说这些能不能让你挨顿板子。”他扬了扬手中的欠条。 “你浑说什么,官老爷怎么可能管这种事,还打人。”许阿奶一脸不屑,嘲弄着许安安异想天开。虽是听过里长说女子哥儿也能提和离,还说县令老爷会管,但许阿奶可不信,那么大的官怎么可能管这种小事,只是说说罢了。 秦明渊冷冷扫了许阿奶一眼,明明年纪不大却格外有气势,他沉声道:“纠缠不放,无端掰扯,够了。”话毕,他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许建母子俩。 那沓欠条看的许建冷汗直冒,那些都是他先前问村里人借钱时签下的,他躲在镇上不去管就是想着许安安给他还,没成想这人竟然把欠条都留下了。 许建冲上去想将欠条抢回,被秦明渊一把推开,男人一个踉跄被许阿奶扶住。女人看儿子这般模样,又听秦明渊那么一说,也开始慌了,连忙问道:“建儿,他说的是真的吗,不可能吧。”女人犹豫的否认着。 ”签不签?”许安安没有管许阿奶,只是看着许建,再次出声问着。 “行,你可真行,签,我签行了吧。”许建眉头紧锁,咬着牙应下来,他在镇上有见到过,有一女子成亲后,才知道她男人暗中在外烂赌。那女子要和离,男人不愿意纠缠不清,女子家中便告上官,男人直接被捕快拿下。 许建至今还记得,那男人害怕的屁滚尿流的模样。他狠狠瞪了许安安一眼,手上老实接过纸笔,在和离书签下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敢再多手,没见秦明渊正虎视眈眈站在一边。 “滚吧,和离的哥儿,我看你能去哪。”许建将和离书丢回许安安,字字重音嘲讽着,他倒要看看许安安离了许家还能去哪,一个逃难来的难民,等着被村里人排挤吧。 许安安接过纸,一个眼神都不给许建,冲拿着包袱的许归然摆摆头,示意走人。秦明渊很有眼力见的,已经拿上装豆腐的木盒了,三人正要往出走。 眼见许归然也跟着走的许建急了,他伸出手想抓着许归然,被秦明渊一把挡开。男人顾不上秦明渊,也压根看不上那木盒,他急忙说道:“你走什么走,你可是我许建的种。”他还要许归然去赚钱来孝敬自己,怎么能跟许安安走了。 许归然嗤笑一声,知晓一切般的眼神扫视着许建,轻声反问道:“我是你的种?”他眉头微挑,故意摆出个看不起人的神态。 “你..你..你你…”许建你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许归然都知道了,许建眉头一跳,许安安竟然敢说出来,他不怕自己捅出去,许安安还没成亲就有孩子,让村里人都知道去唾骂许安安吗。 “你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吗。”许归然慢条斯理地轻声说道,但几人离的很近,秦明渊有些诧异地看了许建一眼。 许建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他半抬着眼死死盯着许安安父子俩,心中起了杀念,他本来想着许安安走了就走了,还有许归然可以要钱。 这许归然随了他阿爹了,脸长的格外好,送到大户人家当个妾,或是卖进窑子里,都能拿不少钱,这许安安竟然敢把这事告诉许归然,带着许归然走,这不是要断了他的生路。 男人怒上心头,挥舞着拳头就往离自己更近的许归然脸上去,秦明渊余光看到什么,一个侧身挡在许建身前,这用尽力气的一拳打在了秦明渊背上,秦明渊没有还手。 呵,看着高大,连还手都不敢,果然还是个毛头小孩,许建嘲笑两声,还要动手,身后却传来骂声: “许建,你个杀千刀的,你敢打我儿子!”夏禾边说边往前冲,他吃好喝好,多年劳作,是有几分力气的。电光火石之间,哥儿抓着许建的头发就往后扯,见许阿奶上来要打他,一手就把人推开了。 秦云自是不可能让哥儿独自涉险,男人紧随其后,给了想还手的许建一拳,他可不是许建那样的酒囊饭袋,男人是打铁匠,力气天生就大,一拳就揍的许建眼花鼻青,坐倒在地,许阿奶上去要拦。 男人不会动手打女人哥儿,而且许阿奶年纪还那般大,只是站在最前方,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挡在夏禾身前。 许阿奶人老背弯,只堪堪到秦云的腰间,推都推不动秦云,耳边传来议论的声,女人转头一看,院子外最前头站着村里里长,后边是跟着瞧热闹的青鱼村村民。 李小苗也在其中,哥儿个子瘦小,但怕归然哥被打,缩在身子也往许归然身前跑。他挨打的多,耐打,他要护着归然哥。 “欺负人啦,秦家欺负人啊。”许阿奶一下坐到地上,抱着儿子哭嚎道,若是没见着先前情形的,还真以为许阿奶是被欺负的呢。 不过大家都见着了,是许建先揍了秦明渊,那当阿爹肯定着急,定要护着儿子了。那许建也是个坏的,竟然要打夏禾,幸好秦云也在,冲上去护住了夏禾。 这时来的人家都是认识许建的,大多还被许建借过钱,都是看在许建爹是村里大夫的面子上借的,但许建是借钱也能当大爷,三催四请都要不回来钱,最后是许安安挨家挨户还的。 这些人厌恶许建,看见许建被打的倒地,还在心里说了声秦云打的好,并没人搭许阿奶的声。 还是王里长看不下去了,开声道:“行了,别嚎了,快点起来。”他家也被许建借过钱。 许建才缓过来,听着熟悉的声有些慌,他抬眼一看,院子外乌泱泱一堆人,个个脸上都挂着嘲意。 也在此时,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朝许家方向跑来,远远见着这么多人,他有些慌,但是家里大人都在忙,只能叫他来跑腿找许安安阿叔,男孩想不了那么多,边给自己打气边往前跑。 哎呀哎呀,一章没写完,下一章就能正式和离啦,离开这坏蛋家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青鱼村 15 第16章 青鱼村 16 许家院门前,零零散散站着有八,九个人,为首的王里正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身高中等,身型匀称。男人在这个村里做了十多年的里正了,为人刚正,对村中管制也比较严。 大部分村中人都有些怕他,许阿奶也不例外,女人被里正这么一说,霎时住了嘴,颤巍巍地扶着儿子站了起来。许建听着这话没出声,男人右眼皮直跳,总觉得要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王里正看向许安安,正声问道:“你要和离?”先才夏禾跟秦云到他家中找他,说许安安要和离,请他过去做个见证,以免许建闹事。 他是清楚朝廷新律法的,按律来说许安安是能提出和离的,若是许建纠缠不放,那确实需要他过去管教一番了,王里正听清来由便起身来了。 路上遇见村民,有好奇地去问夏禾怎么了,哥儿竟大说一通,王里正听到时有些疑惑,和离毕竟不是什么光鲜事,这夏禾想是和许安安有几分交情才来找他的,怎地还跟众人都说了。 现下人都跟着过来了,王里正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 许安安上前几步,将许建签好的和离书递给王里正,低垂着眉眼,细声道:“是,许建他已签好了和离书。”他倒不怵里正,只是要装的弱势,才能顺利办好接下来要做的事。 闻言,王里正眉头紧锁,签都签好了,怎么还打人,而且还打到了秦明渊,那可是村里最年轻的童生。他目露嫌弃,不耐地说道:“既已签下和离书,许安安跟你就是两家人了,你怎的还不忿要动手。” 许建他也不傻,看出里正显然是站许安安那边的,秦云那么大块头站那,还有他不行这事,他可不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于是男人有些讨好地笑笑,顶着被秦云打青的眼眶,摆摆手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还没说出个所以然。 一边的许阿奶还惦记着许归然要走这事,忙不迭说道:“王里正啊,这许安安不仅要和离,还要带走我许家唯一的血脉啊。“女人泪眼婆娑,祈求着里正能阻止此事。 不管怎么说,村里人都认为许归然是许建的血脉,许阿奶这是在引导众人逼许归然留下,她想许安安定是不敢说自己是怀着孕嫁进许家的,说出去他还有脸吗,怎么在村里过活。 院子外的人一听,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一男子:“这可不行啊,那有和离了孩子跟着阿爹走的,是得留在许家才行。” 男人旁边的阿婶忍不住驳道:“让然哥儿留这受苦吗,那许建赌成那样,许婶年纪大了也干不了活,这是看然哥儿承了他阿爹的手艺,想让然哥儿干活帮他爹还赌债呢,保不准以后怎么对然哥儿。“ “怎么说也是亲生的,也不会心狠成那样吧,而且父债子偿,然哥儿帮他爹还债天经地义的。”男人咋舌,说完还点头,那许建是许归然亲爹,帮着还钱有啥问题。 王里正听着这些话,一时没有出声,但男人心里也有些许认同,毕竟许建是许归然的爹。 突然,院子里,许安安像是忍不住了,大声说道:“你有把然哥儿当亲生的吗,要给他招个傻子回来,有你这么狠心的阿奶吗。”眼神却盯着许建,其中意思再清楚不过,要不他就撕破脸将一切说出来,要不许建就老实些主动让许归然走。 不是许安安给许建留余地,而是这方法是最方便的了,就算他将一切说出,但许家咬牙不认,硬说许归然是亲生的,许建当时还是好的,他也没法证明自己当年已经有孕才嫁进来的。 但许建不能人道就不同了,虽不能知道是何时开始,但能请来大夫查出许建现在不行。许建这般要面子的人,定不愿让村里人知道,拿着这个把柄捏着许建,要让他心甘情愿签下断亲书。 许安安揽住扑到自己怀中假装抽泣的许归然。叫夏禾请来里正,在路上故意和大伙说他要和离,引大家来看,这都是他们几个商量好的。人多了,许建定会为了面子不敢造次,里正在此把事情都定好,以绝后患。 哥儿转头,一派委屈看向王里正,带着哭腔地说:“然哥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嫁人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没为然哥儿想过,我这才想带然哥儿一块走的。” 闻言,王里正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这么多年他也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事了,是知晓这嫁人对女子哥儿来说有多重要。他自己也是有个哥儿的,比许归然年纪还小,他当宝贝般宠着的,想不通许阿奶怎么会给许归然找个傻子。 院子外的人都听见了,众人都是一片哗然,纷纷说着不会吧,许阿奶不是挺疼然哥儿的吗,但也有些信了。这么多年了,许安安一直帮着许建还债没见怨言,想来也是为了然哥儿的婚事,才起了和离带走孩子的心。 要是不和离,当夫郎的那反的过婆婆和男人的,现在许安安不管不顾要和离,也是真心疼孩子的。 隔壁王婶老早听见许家吵吵嚷嚷的,见一堆人聚在院门口,便也过来瞧瞧,如今听见许安安这一说,大家在旁质疑。 女人站出来,帮着说了两句:“是真的,就是我娘家二伯的二儿子,那孩子生出来就是个傻的,前些日子许婶去找人说了亲,我也是听我嫂子说的。” 大家多年邻里邻居,关系不错,自家孩子还在许归然那讨了不少吃的,王婶看不下去两人被这般欺负,也是想和许安安卖个好,她还想找许安安做席呢,这十里八乡再没许安安手艺好的了,这才帮着说了几句。 人群间的话语瞬间转了风向,纷纷声讨着许阿奶,那傻子家里想必也是农户,许归然齐齐整整一个人还有手艺,怎么想的,找这么一门婚事,也难怪许安安委屈,果然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不知道疼。 许阿奶被说的有些慌,想说没有不是,却没人听,她转头看向儿子,想让人出来说话。没成想,许建也一副嫌弃的模样,显然觉得许阿奶傻了不成,怎么也得找个大户人家的傻子啊,找个农户家的算什么。 站在许安安身后的李小苗滴溜着眼睛,快哭出来了,归然哥他阿奶真坏,怎么能给找个傻子。哥儿转念想到自己夜里偷听到的事,又有些羡慕地看着窝在许安安怀里的许归然,真好,归然哥阿爹会护着他。 哥儿抹抹眼睛,再抬眼时看到什么,他表弟在外头干啥呢,看上去很着急,李小苗有些疑惑,走到角落对人招招手。 李田见着李小苗眼睛一亮,他爹是李小苗爹的表弟,他是见过这个表哥的。男孩连忙跑到表哥身边,想让李小苗帮他说说。男孩跑来许家,见众人都在说话,他插不进嘴,正着急不知怎么办呢。 “你咋来这啦。”李小苗小声问着表弟。李田在家里吃的好,虽然才十岁却没有比十四岁的李小苗矮多少,男孩凑到李小苗耳边说了什么,话毕还祈求地双手合十拜了拜李小苗。 李小苗那见过这架势,被人一求也着急了,只觉背了事要尽快解决。哥儿望前看了看,两人说话的功夫,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正围着看许安安在纸上写着什么,李小苗往前走,拉了拉站在人群外的许归然。 “归然哥,我表弟李田说他阿奶去世了,家里人叫他来找许阿叔,问接不接白事席面。”李小苗抬头看向许归然,声量不大,但院里实在安静,大家伙都听到了,里头的许安安也不例外。 人群里传来夏禾的声音:“咋了这是,怎么手突然抖了,安安哥你别怕,我们都在呢。” 许安安正在写断亲书,听见李小苗的话,他手一抖,在纸上留下一个粗黑的墨迹,幸而已经写完了,这墨迹不碍事。哥儿摇摇头示意没事,强装镇定地将纸递给王里正,男人识字。 “许安安与许建和离,所生哥儿许归然,因父家不容,自愿随阿爹生活,日后婚嫁,生死福祸皆与父家各不相干。”王里正将纸上所写念了一遍,心中不由叹道,这字迹端正秀丽,许安安落难前定是大户人家的哥儿。 男人将纸递给许建,示意人签下名姓,了结这一桩事。 人群中有人夸着许安安字写的好,村里人就是男子都没多少识字的,许安安一个哥儿不仅识字,还写的这般好,众人眼中凝结了一层崇拜,暗中猜着许安安的家世。 当年许安安来了,露了一手厨艺后再没多提过别的,只说他爹是厨子,他跟着学了。厨子赚的有那么多吗,能请人来教哥儿读书识字,外头的书塾是不收哥儿女子的。 想来是许安安没有说全,众人心想。 “阿爹。”许归然突然叫到,众人转头一看,这才想起刚刚听到的话,赶忙让路给李田。 李田阿奶他们知道,快七十了还很硬朗,在村里算是很长寿的老人了,怎地突然走了,不过没人出声,问这个事不是惹小孩伤心吗。 “许阿叔,我爹叫我来问你两日后有没有空,我阿奶走了,想请你来做席。”李田仰着头,大声问道。爹说许阿叔手艺好,做的菜色好多都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有许阿叔做席,阿奶能体体面面地走。 许安安眼睫发颤,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温声回着好,小男孩终于得到许安安回应,说了句要回去跟爹说便急忙忙走了。 大家伙看着都有些同情,以为许安安在村里没有娘家,和离了没地方去才难受。王里正显然也这么想,咳了声说道:“村中有废弃荒屋,你们二人可先来我屋头住些时日,将荒屋打理好再搬过去。” 一个赌鬼,当初仗着他爹是村里唯一的大夫,王里正和乡亲给几分薄面,许建来问时,大家伙就借了钱,不过都去里正家写了欠条,怕人不认。 另一个虽说是和离的哥儿,但许安安手艺那般好,为人也和善,就是里正家有喜事,首选都是许安安。况且那些借债,在许建爹死后都是许安安还的。 两厢对比,村里人自是更支持许安安,那还管什么和离的哥儿名声不好,许归然跟着阿爹走不讲规矩,大家都是选有利可图那方。 现下听见里正这番话,众人都出声应和着。 许建脸色发黑,也不能说什么,他害怕许安安真将他不行这事说出去,只能捏着鼻子签好断亲书,嘴上骂道:“还不快滚,和离断亲了还要赖在这不成。” “不行啊,建儿,许归然是你的孩子,怎么能签断亲书呢。”许阿奶在一旁说道。女人拦不住儿子,见许建真签了,心里头着急,没了许归然,等她死了,建儿怎么办啊。 “一个赔钱货哥儿,走了就走了。”许建不耐地甩开许阿奶的手,转身回了房,他得想想法子,赌场的人可不会等他。 那先前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的男子,听见许建这么一说也叹了口气,也难怪许归然要走,有这样的爹他也不想管。 许安安没理会许建,他脑中一片混乱,连王里正的话都顾不上应,然哥儿前些日子说的话真的应验了,李田阿奶真的死了,许安安呆愣地看向走过来撑着自己的许归然。 “阿爹,别怕。”许归然目光清澈,轻声却坚定的安抚道。 第17章 青鱼村 17 “然哥儿…”许安安呐呐叫道,心中波澜起伏,目光虚浮落在许建房门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手中的温度拉回了他。 许安安看向宽慰着自己的许归然,抿了下唇,他做阿爹,不能再让然哥儿去操心了。 见两人如此,王里正不禁目露同情,显然是误会许安安是因许建讲话难听而难过,也没计较许安安半天没应话。 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许安安深吸了两口气,略有些虚弱地说道:“多谢里正好意,我已同夏禾商量好了,租借了他家的房屋,就不叨扰您了。” 闻言,王里正颔首,既是这般,那也好。男人目光扫过面前几人,心下有了几分了然,看来秦家很快要有喜事了,难怪他们这般热切地帮许安安,是不想要许建这样的亲家公吧。 要是让夏禾知晓王里正的想法,定要恼了,竟质疑他和许安安的情谊。早在许安安说要和离前,他就有问过许安安愿不愿意结为亲家,现在这般努力,也只是想帮好友脱离苦海。 不过王里正面上并未显露,他将手上的两张纸递给许安安,说道:“你得空记得去府县的官府登记。”见许安安了然地点头,男人也没再多解释,只抛下句:“事情都解决了,那我走了。” “今日的事多谢里正了,等我安顿下来再登门拜访您。”许安安看着男人,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要不是方才王里正明面上看起来是劝说,其实是给许建施压,此事不会如此好解决。怕还真的要赔上手里头全部银钱,才能让许建心甘情愿签下断亲书。 男人点了点头,淡声道:“无妨,马上要农忙了,此事不急。”话毕,大步离开了。 见里正走了,聚集的村民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有相熟地凑在一块说着闲话,妇人小声跟同伴问道:“怎么还要去官府?” 同伴:“我咋知道,你去问问里正。”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许安安,哥儿刚刚直接点头说好,应是知道原因。比起严肃的里正,两人还是觉得许安安和善些,遂没有走,想问一问。 许安安收回视线,转头在许归然耳边低声说:“阿爹没事了,等回去再说,你去看看明渊怎么样了。”他松开手,轻轻拍了两下许归然的背,秦明渊是替他孩子挨的这一拳。 许归然抬眼看向阿爹,确认许安安真的没事后,有些焦急地去找秦明渊,刚刚情况紧急人又多,他没能确认秦明渊如何了,许建那一拳是使了吃奶的力,秦明渊都被打退了几步。 两妇人凑在夏禾身边,看许安安得空了,拉着夏禾就去和许安安闲聊了。 夫妻和离之后,女子哥儿按律要去官府登记,此后才能再婚嫁,若是有前夫家找上门,再解决也会方便许多,这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不怕人胡搅蛮缠。 许安安跟几人说了一通,前任皇帝时就有这个律法了,不过当时不能由女子哥儿来提出和离,只能由男子写放妻书。在家中时,许安安爱读书,这些律法他都是清楚的。 “原来是这般。”闻言夏禾感叹了句,也没多想,和唠嗑的妇人道别,转头就让自家男人去拿豆腐木盒走人。 儿子虽然皮糙肉厚的,但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视线一扫,就看见许归然正凑在秦明渊身边,满脸担心的要接过男人手中的东西。 秦明渊左右躲着,就是不愿给许归然,见着自己亲爹过来连忙递了上去,还不忘说道:“谢谢爹。”压根没让秦云开口说话,许归然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也说了声谢谢秦叔。 本来听夫郎话就要来拿的秦云愣了下,有些无语地接过,转头和夏禾对视了一眼,眼中明晃晃地,这小子,也太殷勤了。夏禾偷笑了声,凑到秦云耳边:“也是随你了。”眼睛亮堂堂,挂着不加掩饰的喜色。 秦云闻言挠了挠头,被夏禾捏了把胳膊,老实跟在拉着许安安讲话的夏禾身后,往家中走,余下的人也跟在秦云后头。 ”你真没事?”许归然像只小雀,绕着秦明渊转了个圈,有些担忧的问道,手中的包袱不知怎的已经跑到秦明渊手上去了。 见男人肯定地点头,许归然眼中闪过狐疑,但又不能像前世那般,在秦明渊洗澡时看个清楚,哥儿哼哼了声,只能暂时不管此事。许归然余光瞥见要走的好友,连忙几步上前拉住李小苗。 他刚刚看见了,李小苗蹿到自己身前要护着他,心中不免感动。这小哥儿个头才到他肩膀呢,小小一个,在村子里从来都是躲着人走的,却每每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小苗,先别走,一起去我家,认认路,以后可以来找我玩。”许归然微微低头,牵着李小苗的手,有些孩子气地说道。 李小苗咬着唇思考了一会,点头说好。他是抛下手中的活赶过来的,反正回去都要挨骂,也不差这点时间,他想去归然哥的家看看,两个小哥儿亲亲密密地贴在一块,说着小话。 耳边突然传来“嘶”的一声,只见秦明渊眉头微皱,大手放在背着包袱的肩头上,一副伤口痛的模样。许归然一看,一下就急了,完全忘了秦明渊被揍到的是抬着的那只手的后背,不是肩膀。 “你不是说没事吗,快把包袱给我。”许归然上手去拿,两条细眉拧在一块,一双眼睛只装着秦明渊。哥儿接过包袱后有些气恼地瞪了秦明渊两眼,就知道逞强。 被瞪了的秦明渊嘴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温声道:“这会才感觉到痛。”言下之意,他不是逞强,只是现在才痛。 一旁的李小苗有些震惊,没想到许建力气竟然那般大,秦明渊这么大块头被他揍了一拳痛的都拿不了东西。不过他从前被打了,也是过后伤口才痛的厉害,哥儿转念一想。 见许归然担心秦明渊,李小苗隔了段距离,爱屋及乌地:“归然哥,我家还有你之前给我的草药,我待会拿些给你吧。” 许归然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俩受的伤不一样,那草药不合适的,你自己留着,别舍不得用。”其实是合适的,但是他怕李小苗全拿来,这小哥儿受的伤可严重多了。 而且,许归然反应过来了,秦明渊被打的地方压根不是他捂的那处,思及此处,许归然怒嗔了秦明渊一眼。 秦明渊浑身硬邦邦的腱子肉,被许建揍那一拳压根没什么感觉,退后的那几步也是他故意的,演给里正和乡亲看的。 只是他不想看许归然和别人如此亲密,那包袱也不重。男人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只是点头谢过李小苗的好意。 前头的许安安听见他们的声响,有些担忧地回头望去,嘴上说道:“明渊好像伤的挺重,要不去看看大夫,拿些伤药,或者让然哥儿看看,他和许阿爷学了几年医,小伤小痛还是能治的。” “成,待会让然哥儿看一下吧。”夏禾回头看了眼就猜到自家小子在搞什么了,也没着急,淡然地应着许安安。 不过,两个哥儿对视了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李小苗的家事许安安有听许归然提过,在河边洗衣时,大家伙闲聊时也说过。李爹喝多了就爱动手,小苗被打的那叫一个可怜,他亲娘也不管,还推着小苗上前挨打。 秦云离的近,听了全程,只在许归然说你俩受的伤不一样时,看了眼李小苗,心头闪过疑惑,这小哥儿受啥伤了。男人一天天,要不就窝在地里,要不就对着铁炉,压根不知村中夫郎妇人间的闲聊。 闲聊中,秦家到了。 李小苗仔细瞧过,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路,发现许归然的新家里他家更近了,心中有些开心,对着许归然雀跃道:“归然哥,这离我家更近呢,我有空定来找你玩。” 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斥骂声:“李小苗!你个欠揍的,跑哪躲懒去了,家里一堆活,就等着你娘干是吧,快滚回去干活,你爹你弟还等着吃饭呢!” 听到声音的李小苗身体一抖,嘴唇一下白了,那还见刚才的开心样。 来人是李小苗的亲娘郑春花,女人本来在家中打扫着鸡圈,见李小苗去割草久久没回来,出来找正好撞见刚刚在许家的妇人,问了一番,才知道李小苗跑来许家了,还跟着许归然他们走了。 郑春花也是圆脸,皮肤有些黑,隐约能看出年轻时也算是清秀,只是常年的操劳让她脸上多了许多皱纹。 女人迈步走近,粗糙的手一把捏住李小苗的耳朵,狠狠地拧了圈,李小苗痛的哼了声。哥儿脸颊通红,在朋友和外人面前被阿娘这般对待,让他窘迫不已,但李小苗不敢反抗,怕郑春花扇他,只乖乖道歉,说自己现在就回去。 这一通来的太快,几人一下愣了,也不知道该说啥,怕阻止了郑春花,等李小苗回家后会再被揍一顿。 “郑阿婶,是我叫小苗来的,小苗之前救了我,我想请他吃顿饭。”许归然上前不动声色地拨开郑春花的手,将李小苗拉向身后。 女人有些不爽,许归然一个小辈竟然敢上手,而且家里还有活呢,怎么能让李小苗留下,郑春花正要拒绝。 许归然连忙又说道:“我阿爹还说想吃了饭,给小苗包个红包呢,多谢他救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爹,眼神示意阿爹应上。 “对,多谢小苗了,要不然哥儿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也是郑婶教的好,小苗是个有善心的。”许安安走到两人身前,忙不迭地点头说道,面上还挂着笑,捧了郑春花一句,夏禾也笑呵呵的应和着。 郑春花眼珠子转了圈,不知想到什么,换脸般挂上了笑意,和善地说:“哪里哪里,那行,小苗你就留在这吃饭吧。”一点不见方才凶狠的模样,一边说要赶回去做晚食,一边脚下生风地走了,半点没过问李小苗。 站在许归然后头的李小苗盯着自己破洞的鞋面,强忍着泪水,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 突然,夏禾一把将李小苗拥进怀中,哥儿摸了摸李小苗的头,说道:“秦云,你去把家里的鸡杀了,咱们今晚吃顿好的,庆祝安安哥和离,也谢谢我们小苗救了然哥儿。” “好诶,谢谢夏阿叔,我和小苗去弄吧,我想吃鸡油饭。”许归然第一个应声,见众人都点头,许归然转头拉着被放开后呆愣的李小苗去看秦云抓鸡。 许安安也没阻止,夏禾早在几日前就说好了,等成功和离他们得好好吃一顿,知道好友的心意,许安安自是不会说些扫兴的话,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苗哥儿也是可怜见的。” 第18章 青鱼村 18 非常听自家夫郎话的秦云大步往鸡圈走,见许归然拉着李小苗过来,男人面上虽没说什么,却站在一边,等着许归然挑。 这鸡和鸡之间,也是大有不同,养了一年以上的老母鸡肉质紧实,油脂丰富适合煲汤,炖出来的汤金黄浓郁,很补身子;而养了七,八个月左右的雏鸡,肉嫩适合爆炒,蒸或白切。 这些都是许安安教他的,许归然盯着走来走去公鸡,母鸡们,心中有了打算。 他要做白切鸡和鸡油饭,小母鸡和被阉了的公鸡都很适合,小母鸡肉质更嫩滑,而阉鸡多了一分韧性,各有所长,不过母鸡还要留着下蛋,还是选阉鸡好了。 村中有专门阉鸡、劁猪的手艺人,被阉过的猪和鸡好长肉,又没腥臊味,故而村里人养鸡只会留一只公鸡做种鸡,其他的都阉了,养的肥肥的,到过年再吃,或是拿去卖。 秦家也不例外,家中的几只公鸡刚会打鸣就阉了,被夏禾日日精心伺候着,现在长的可肥,正好把鸡油剔出来**油饭。 许归然吸了吸口水,上次吃还是过年的时候呢,许阿奶舍不得家里的鸡,不过村里大家都这样,不年不节是舍不得杀鸡吃的。 显然站在许归然身后的李小苗也这样想,哥儿扯了扯许归然的袖子,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许归然指了指鸡圈靠外的位置,毫不见外地说道:“秦叔,就栅栏边那只阉鸡好了,我拿来做白切。” 闻言,秦云看了眼许归然,男人天天顶着日头劳作,一身皮肉晒得漆黑,长相硬朗,眼睛从上往下看人时有些下三白,又不爱笑,这一眼过来把李小苗吓了一跳。 哥儿颤声道:“归然哥,不用杀鸡的,我不吃也成的,我不饿。”他太害怕了,家里的肉蛋从来轮不到他吃,现下秦家半是为了他杀了只鸡,李小苗只觉惶恐,他也没做什么呀,怎么就有肉吃了,至于什么红包,李小苗只当是许归然搪塞郑春花的借口罢了。 他确实不想回家,能拖一会是一会好了,李小苗暗暗想到。 同时,秦云的声音也响起:“成。”话毕,男人一把擒住那只鸡的翅膀,就往院子中间走,夏禾已经把刀和接鸡血的碗拿出来了,灶屋里也烧着热水。李小苗声太小,秦云压根没听见。 “苗哥儿,你别怕,秦叔人很好的。”许归然拍了拍李小苗的手,见人还是不安,接着打趣道:“这是夏阿叔为我阿爹的一份心意,咱们沾光吃一顿。”许归然看李小苗的神情,就知道人是觉得平白有肉吃,心里不安。 果然,听许归然这么一说,李小苗神情好看许多,不是为了他就成,瘦小的哥儿松了口气,要不他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了。不过,李小苗突然凑到许归然耳边,小声问道:“归然哥,你是不是要和秦明渊成亲啦。” 要不怎么是夏禾出来说要谢他救许归然的恩,夏禾跟许归然非亲非故的。 许归然笑了下,杏眼弯成了月牙,也轻声回道:“是呀。”他跟李小苗是好友,平常几乎无话不谈,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真好。”李小苗垂下眸子,半叹道,再抬起眼时,面上全是对许归然的祝贺,能嫁给心爱之人,他为归然哥开心。 没成想,许归然突然问道:“你呢,小苗,你家有为你说亲吗?”他目光如炬,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李小苗被这么看着,眼睫不自觉颤动了几下,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呐呐几下又闭上了嘴。 李小苗不想骗许归然,却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在偷听到爹娘谈话的第二日,有个陌生男人来过他家,看着和他爹年岁相差无几,站在不远处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可怖,李小苗猜这就是爹口中彩礼给很多的男人,哥儿垂下头,手指搅在一块。 他想求许归然帮他,却也知道许归然帮不了他,何必说出来徒增许归然烦恼,李小苗低眉垂面,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归然哥。” 许归然歪了下头,思考着什么,耳边突然传来秦云的声:“然哥儿,鸡油给你放这了。”许归然闻声望去,应了声好,又拉着李小苗一起:“走吧,你去给我打下手。” 若是放李小苗在堂屋坐着等饭吃,不知会让人多难受,还是带着人一起做饭吧。果不其然,李小苗连连点头,一副自己什么都能干的模样。 两人说话的功夫,秦云已经把鸡收拾好了,鸡毛拔净,干净的鸡血在碗中凝成块状,鸡肠鸡杂鸡油什么的也掏出来洗净放在盘子里了。秦云和村里男人不同,没有什么男人不碰灶屋事的想法,秦云是会干的都干,他舍不得夏禾干太多活。 许归然接过盘子和鸡,正好看见许安安和夏禾从外头回来,许安安手上拧着两条晒好的鱼鲞,夏禾则是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自家种的土豆,小葱,红薯叶和仔姜,都是待会要用的菜。 早在许建回来之前,许归然和许安安两人就悄悄地往新家搬东西了,凡是许安安花钱买的,都收拾好放在背篓里背了过来,许阿奶有时看到两人出去,还以为两人是去地里干活,先前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她。 没成想,两人连自己晒的黄鱼鲞都拎过来了。故而今日两人离开许家时,才只背了个包袱,因为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换洗的衣物。 等许建回村的期间,秦云秦明渊也没闲着,两人将围栏起好,又由夏禾出面拿着许安安给的钱,在村里找人给许归然他们搭了个土砌的灶屋、茅厕和澡房,有些简易不过搭的快,也能用。 是以今日许归然和许安安两人能直接过来住下。 许归然没瞧见秦明渊,下意识四处看了看,男人正在屋子里背书,十分专注,连许归然看向他都不知道。 是夏禾叫人去看书的,夏禾娘家是隔壁村的,他亲爹是秀才,考了十多年都没能考中举人,家中光景被拖累的一年不如一年。 等夏禾到了嫁人的年纪,家里穷的厉害,夏家卖哥儿般将夏禾卖给了秦家,夏禾爹拿着彩礼钱又去考了一次,还是没能考中,才作罢。 如今夏禾的爹在村子里教书,秦明渊启蒙时也去过,后来闹了些矛盾,夏禾跟娘家人大吵了一架,再没让秦明渊去过。 因此事,哥儿心里憋了口气,却没想让儿子帮他解决,要秦明渊考上举人帮他出气什么的。秦明渊还想科举他就继续供,但也让男人教儿子打铁下地,总不能养成他爹那样,除了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不干,让夏禾的娘早早的就累死了。 不过秦明渊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十三便是童生,比夏禾他弟弟的儿子要早上好几年,说不准秦明渊还真能考个举人回来,夏禾哼哼两声,到时要他爹知道这个外孙才是宝,他娘家人都看走了眼。 现下,夏禾便紧着让秦明渊去读书,其余的活能不干就不干。 哥儿间聊着便把这些事都说了,夏禾也是想让许安安放心将哥儿嫁过来,保证过不会让秦明渊无止境的考,若是考个五六年都不成,定让秦明渊回来干活,养家糊口。许安安私下也和许归然提过,嫁人可是大事,得说清了。 如今秦明渊在屋头读书,他们在外头忙活晚食,也没人说什么。 许归然收回视线拎着鸡往秦家灶屋走,后头跟着李小苗。许安安和夏禾便在灶屋外摘菜,给土豆去皮。秦云也不好待在哥儿堆里,转身去外头割猪草了,他家养了头猪。 几人谈话间,确认了晚上的菜色,白切鸡,红烧黄鱼鲞,土豆炒腊肉,小葱拌豆腐,再炒个红薯叶。 腊肉是夏禾上个冬日前跟着许安安腌的,他自家杀了猪,把肉切的老大一块,腌了许多条,现在还剩一条,正好够大家吃了。豆腐是许安安下午做的,切了一大块给夏禾,没收钱。 当时许安安没想到真的如许归然说的那般,许建回来了,给豆腐也只是想谢谢夏禾帮了他许多。 进了灶屋,许归然让李小苗去烧火,大铁锅里已经装了水,应是夏阿叔准备的。许归然探身从阿爹手上拿大葱,一边的夏禾也跟他说,灶屋里东西都放在哪。 村子里之前从来没有这个白切鸡做法,还是在许安安的婚宴上吃到,鸡肉嫩滑爽口,席面上人人赞不绝口。自此,大家请许安安来家中做席时,都会安排上。 为了谢谢夏禾,许安安还主动教了夏禾这个做法,不过夏禾总把握不好火候,做出来的鸡不是太生还冒血水,就是熟过头,没那么好吃了。但是该怎么做用什么夏禾还是知道的,故而提前将铁锅装好了水。 灶屋里,李小苗已经生好了火,许归然将切好的葱姜丢进锅里,又往里头加了两大勺盐,等水烧开的功夫,许归然将要煮饭的杂粮洗净,李小苗就在一边剥蒜。 见水烧好了,许归然拎着鸡脖子,在水中三起三落后,把鸡整个放进锅里,小火煮个一刻钟多点就成了,许安安是靠着多年经验确认鸡煮好了,而许归然有自己的秘技,就是他的鼻子。 食物每个状态的味道对于许归然来说都有不同,第一次和许安安学白切鸡时,许归然就记住了那个味道,白切鸡煮好的味道。 灶台有两个灶口,许归然在空着的那边另起火,将鸡油倒进铁锅,备好的红葱头和蒜瓣也倒进去,再加上一点盐,大火翻炒至香味飘出后,将这些底料捞起,倒入洗净的杂粮翻炒一番。 最后在这铁锅里倒入煮白切鸡的鸡汤,没过杂粮两指就好,盖上锅盖,跟往常一样的时间煮熟。 这番操作下来,看的李小苗一愣一愣的,空气中满是扑鼻的咸香味,哥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也不知道杂粮饭还能这么煮,李小苗吞了吞口水,说道:“归然哥,你真厉害,好香啊。” 许归然得意地哼了两下,自在地接受着李小苗崇拜的目光。 虽然有点晚了,不过在这里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撒花] 我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篇的小说,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害羞],如果大家发现剧情方面哪里有前后矛盾的“bug”,欢迎随时帮我抓虫呀[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青鱼村 18 第19章 青鱼村 19 灶屋里萦绕着白切鸡的香味,许归然轻嗅两下,闻到熟悉的香味,他眉头一挑,利索地掀开锅盖,将白切鸡捞出放入提起备好的凉水之中,这样鸡皮才脆弹,也能让鸡快点凉下来,方便斩块。 铁锅里还有一大锅鸡汤,许归然拧眉思索了下,这么倒掉太可惜了,他转头对身边正在切腊肉的许安安说道:“阿爹,夏阿叔,把豆腐放鸡汤里煮吧。”先前两人还说做小葱拌豆腐。 闻言,许安安看了眼铁锅,忘了还有鸡汤,他点头道:“行,把鸡杂鸡血什么的也放进去吧。”屋外夏禾没意见,反正许归然做什么都好吃。 许归然边说好,边顺手将汤里的葱姜和浮沫捞出,他看了眼兢兢业业盯着火的李小苗,搭话道:“要是现在有白菜就好了,放进去煮到软烂,白菜吸饱了鸡汤,特别好吃。” 白菜喜凉,夏末秋初时播种,得冬初才有的吃,现在正是酷暑,地里压根种不了白菜。 “小苗,等到天气冷了,再来我家吃饭吧。”许归然语气悠闲,像是随口一说,却又带着几分认真。 李小苗好似被柴火熏到了,他眼尾有些发红,喃喃自语般:“还能来吗。”怕是冬日前,爹娘就要将他嫁出去了。 “当然能,我和阿爹都欢迎你。”许归然接过许安安递来的豆腐,他和许安安对视一眼,转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偏头正好看到李小苗垂下头好像在擦眼泪,许归然没在多说,他手下不停,将切成小块的豆腐倒入鸡汤中,而后是处理好的的鸡心鸡肾鸡肠鸡肝。 还有一碗鸡血,新鲜的鸡血特别嫩,在碗中呈半凝固,端起来颤巍巍的,许归然小心地将鸡血倒进鸡汤,得煮熟才能用锅铲分成小块。 没一会,浓郁的香气四溢,鸡汤乳白,在煮白切鸡时就加了盐,许归然舀了一小勺尝味道,他咂巴咂巴,嗯,正好。将鸡血分成小块,用大勺子把汤装进陶盆之中,就可以炒下一个菜了。 腊肉洗净后切成薄片,下锅焯水捞出,再放入铁锅中煸油,把煸出油的腊肉捞出,将切成薄片状的土豆下锅,煎到边缘有点焦后,依次加入酱油,盐,翻炒至土豆变软。 就可以倒入腊肉,蒜片,葱段,翻炒均匀后就能出锅了,许归然将菜铲到碟子里,嗅了嗅,可惜现在还没有辣椒,要不这菜能更好吃。 前世在许安安死后一年,波亚人带来了辣椒,许归然在镇上做厨子时,发现辣椒和吴茱萸味道十分相似,但辣椒更适合做菜,他将许安安教的,要用上吴茱萸的菜全换成了辣椒,结果那些菜更受欢迎了。 他成镇上第一个将辣椒用来做菜的,味道还如此好,给他做工的食肆揽了不少客。 “怎么了,然哥儿?”许安安有些疑惑,自家哥儿面上乐呵呵的发着呆,不知想到了什么美事。 许归然回过神,故意吊人胃口般:“晚点再跟你说。”还剩一个红烧黄鱼鲞和炒红薯叶,这两个菜简单,做的快。 黄鱼鲞提前泡过,控干水后切块,丢入烧热油炒好底料的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加入水,调料,盖上锅盖焖煮就好。 另一边许安安正在斩白切鸡,他将菜板用热水洗过,白切鸡往上一放,熟练挥刀,将白切鸡斩成大小均匀的块状,整齐排放在大碟子里。 接着准备姜蓉汁,是白切鸡的蘸料,这个月份没有沙姜,许安安便用细嫩的仔姜代替,他一手拿着削过皮的仔姜,斜斜地放在案板上,用菜刀刀背像削皮一样,把姜压成姜蓉。 放进装料汁的小碟子里,再切些葱末,姜葱混合,再淋上热油,酱油,搅拌均匀即可。 最后一道菜也炒好了,旁边灶台的杂粮饭散发出阵阵鸡香,这杂粮是夏禾混的,他白米拿的多,杂粮少。掀开盖子,杂粮饭黄亮亮的,米香混合着肉香,把李小苗都香愣了,就是过年吃的白米饭,都没有这个杂粮饭香。 “香,太香了!”夏禾陶醉地闻着这股香味,他就在灶屋旁洗刷着要用的碗筷,转头对着堂屋里喊:“秦云,秦明渊!把桌子收拾出来,吃饭了。” 天边挂着颗咸鸭蛋,把大地照的黄澄澄的,屋外头又亮又凉快,秦家两父子将桌椅搬到院子里的桂圆树旁,几个哥儿端着菜放到桌上,一人一碗满满的鸡油饭。 夏禾装饭时还给每个人都压了压饭碗,大家都辛苦了,多吃点。 等桌上坐齐了人,他们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几乎是同时动起了筷子。李小苗慢了半拍,他坐在许归然和夏禾中间,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红薯叶往嘴里送,好吃,他眯了眯眼。 红薯叶正当季,自带鲜甜,又是用猪油爆炒的,一口下去油润香甜。李小苗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愣住了,好好吃,每一粒饭都浸满了肉香,还有点咸味,刚刚好,不用菜光吃饭他都能吃两大碗了。 见大家伙都在吃,李小苗伸手正想再夹点青菜,下一秒,许归然和夏禾同时夹菜给李小苗,一个夹了土豆炒腊肉,一个夹了白切鸡,因为鸡肉要蘸料,夏禾慢了一拍。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下,许归然挑了下眉,佯装生气道:“苗哥儿是不是不放心我的手艺啊,怎么只吃最简单的绿叶菜。” “没有没有。”李小苗连说好几个没有,摆了好几下手,他脸有些红,十分真诚地说:“特别特别好吃,红薯叶和饭都有肉香呢。” “多吃点,这么多呢,吃不完明天得臭了。”夏禾有些好笑地看了李小苗一眼,这哥儿胆子太小了,也不知道郑春花他们怎么想的,他想生个哥儿还没有呢,哥儿多好啊,又贴心又能陪他说话的。 夏禾扫了眼自家冷着张脸往嘴里送饭的秦明渊,又看了眼给许安安夹菜,讨夸说自己手艺好的许归然,摇了摇头,碗里就多了块肉,顺着筷子一看,秦云挂着个憨实的笑,一副夫郎辛苦了,多吃点的模样。 不禁也笑了,夏禾嗔了秦云一眼,大家伙都在呢,这憨子笑的也太傻了吧,他夹起那块肉往嘴里送,牙齿一咬,嫩滑的鸡肉就下来了,撘配着吃不出姜辣味,咸香恰当的姜蓉汁,夏禾闭了闭眼。 安安哥和然哥儿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太好吃了,夏禾也不想别的了,专心吃起饭。 桌上几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土豆焦焦软软的,吸饱了腊肉汁,一口下去别提多好吃了,许归然还将土豆碾碎和饭混到一起,一边的李小苗有样学样,好吃的他都想不要脸地留在许家了。 难怪村里人都找许阿叔来办席面,实在是太好吃了,李小苗也渐渐放松,大胆地夹着桌上的荤菜。 黄鱼鲞被切成一块块的,方便大家夹着吃,黄鱼刺少,鱼肉紧实,鱼皮被煎的脆脆的,又用了许安安自制的豆酱熬煮过,那叫一个酱香浓郁。 等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各喝上一碗豆腐鸡杂汤,鸡汤鲜甜,豆腐滑嫩,一扫吃太多肉的油腻。夏禾装汤时,还给三个小辈装了鸡肾,这东西少,小孩爱吃。 鸡肾脆脆的,李小苗夹着往嘴里送,在家里别说这一只鸡只有一块的鸡肾,就是过年时的鸡肉他都吃不了几块,要留着给爹和弟弟吃,他端着碗大口喝着鸡汤,掩饰着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天热菜放不了,桌上的菜被吃个干净,光是那只鸡就有6、7斤重的,还有别的菜,个个量都很足,几人吃个肚圆,都有些撑,坐在木凳上享受着微风吹拂,云州的夏日,也就太阳下山后才舒服点,没那么热。 一边的许安安似是想起什么,哥儿起身回了自己屋中,许归然看着阿爹走了也不着急,还拍了拍李小苗的手,说道:“天都要黑了,待会我陪你回去。” 李小苗还在纠结着想起来收拾碗筷,但又不想那么快回家,听见许归然说的,他下意识想拒绝,又不远他自己回去就好了,要不等下归然再回家,那时才是真的天黑了,一声不用还没说出口。 身边的夏禾突然说话了:“大家一起,吃的太饱了,得走走。”有理有据,许归然还马上应和了,李小苗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 突然离席的许安安回来了,哥儿手上拿着个红纸包,里面鼓囊囊塞着10个铜板,许阿奶卖一条手帕都没10个铜板,拿来应付郑春花应该是够的了,说了要给许安安自是不会食言,虽然这钱用不到苗哥儿身上,但能让人免顿打的也很好了。 人比钱金贵。 “来,小苗,这个你拿着,多谢你那日帮了然哥儿,以后常来我们家玩。”许安安笑吟吟,温声说道,一边将手里的红包递给李小苗。 李小苗看着手里的红包,只觉烫手,他惶恐不已,吃了这么丰盛的一顿,他已经觉得快乐的跟做梦一样了,就是回去要挨打也没什么了,许阿叔怎么还会给他钱,哥儿双手发颤,下意识看向许归然。 “没事的,小苗,你帮了我,这是应该的。”许归然上前握住李小苗的手,耐心地安抚着,一双眼坚定又温柔地看着李小苗。 好半晌,李小苗才冷静下来,他眼睫颤动,缓慢地点了点头,这份情谊,他永远不会忘,只要归然哥有用的到他的地方,他一定会来。 “好了好了,咱们送小苗回去吧,天都快黑完了。”夏禾恰到好处地出声打断,李小苗一个独身哥儿,要是大晚上的不回家,传出去不好。碗筷什么的回来再收拾,不可能让李小苗一个客人忙活的。 李家离秦家很近,没一会就到了,李小苗攥着红纸包,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几人的背影。在他身后的李家屋子有些黑,为了省银钱,家里没有点油灯,听着李小苗的声也没人出来,郑春花正在洗碗呢。 回去的路上,长辈三个心照不宣地在前头走着,让未婚小夫夫能说说话。 许归然凑在秦明渊身边,男人太高了,小哥儿想看着人讲话,还得费劲巴拉高高地抬着头,有些昏暗的天光下,秦明渊的脸有些模糊,不过还是很好看,许归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秦明渊,待会回去我帮你看看伤口。”小的快变成气音的一句话在秦明渊耳边响起,男人猛然瞪大了眼,往日没什么波动的脸,眉毛都惊的上挑了,在许归然看来,这是很大的表情了。 趁着天晚,路上没有其他人,许安安他们也没回头看,哥儿忍不住捏了把秦明渊的脸,这下把人吓的彻底呆住了。 太快了吧,秦明渊心想,还没成亲,怎么能看伤口,那伤口,可是在,在背后啊,秦明渊脑子都不利索了,他愣愣地摸着被许归然捏过的脸颊,耳根红的好像要烧起来了。 好一会,男人才憋出句:“不必。” 头一次被秦明渊这么直白的拒绝,许归然怒目圆瞪,虽然知道男人是因为没成亲所以不让,但不是快成亲了嘛,而且前世秦明渊浑身上下他都看过了,就连,许归然扫了眼男人的某处。 意识到自己看了什么的许归然耳根也红了,他转过脸,理不直气壮地:“我是想看了给你找草药,不要算了。”说完,小哥儿大步往前,跟着阿爹回家了。 秦明渊看着哥儿离去的背影,顶着一张看上去波澜不惊的脸,向夏禾说道:“阿爹,尽快提亲吧。” 啊?夏禾跟秦云有些懵,这是说啥了,怎么就要提亲了,之前不还说等院试结果出来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青鱼村 19 第20章 青鱼村 20 “安安哥,你先来我家打水洗漱吧。”夏禾隔着半人高的木头围栏低声道,许安安他们定的水缸还没送来,家里只有两个前几日买的木桶,蓄不了多少水。 许安安也没客气,拎着两个空木桶先来秦家借水了。 两日前,新家的灶屋和茅厕就完工了,为了省钱,灶屋是用土砌的,不是很大,除了灶台,柴火和粮食一放就快堆满了,只容的了一人在里头忙活。里头的灶台只做了两个灶口,现下其中一个正烧着热水。 柴火是两人空闲时上山拾的,而米面是许安安跟夏禾买的,他家地多,怕闹灾,故意多留了些粮食,现下快到小麦收成的时节,家中有余粮,便依许安安的意思,按平日买卖的价格卖给了许安安。 新家的茅房和澡房是一块的,并没有再买浴桶,实在是囊中羞涩,只能将就些,用木桶装水,拿着木瓢往身上泼水,简单洗洗了。 “然哥儿,你先去洗。”许安安往木桶里兑热水,帮着人往澡房拎,白日里热,又要整天忙活的,出了不少汗,不洗洗还真睡不了。 待两人都洗好,外头已经全黑了,一个大圆盘挂在上头,莹白月光透过木窗照进稍大的那间屋子里,有两人正对立而坐,中间放着个小木桌,上面放着盏油灯和小堆的铜钱。 许安安膝上是一个木盒,屁股下是一个小木凳,木盒里头镯子和耳环都还在,银钱却少了一大半,大多花在了搭灶屋和茅房上,剩下的用在了买东西上。 先是蓄水的水缸,那个要300文,在离村子最近的镇上买的,给了人10文送上门,还在镇上集市买了两个木桶,一个50文。还有跟夏禾买米面,一些小物件,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快3两的银子。 幸而这几日都有卖豆腐,除了第一日做的多,赚了差不多140文,后头几日他们做的少,怕卖不完会臭,村里也不是家家都舍得日日买豆腐的。 几日加起来赚了也就500文,加上前些日子赚的,两人借着油灯的光算钱数钱,最后算出,手头上拢共只有3两银子并400文了,连一块村里的地都买不了。 许安安倒吸了口气,因着许建的关系,在这村子接席面接了十多年,却只攒了5两银子,本来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要留着给然哥儿当嫁妆的,现下却只有这么点钱了,他有些发愁。 一边的许归然倒是没啥反应,前世到最后他手里连20文都没,现在已经很多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没了许建拖累,他和阿爹赚的钱就能留下来了。 只剩最后一个麻烦了,许归然正了正色,将手中的铜钱倒进盒中,反抓住许安安的手,轻声道:“阿爹,现在你能相信我真是重活一世了吧。” 闻言,许安安眉头一跳,他抬起头看向许归然,漆黑的夜晚,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晃动着,透出一丝光亮。 前世在许归然生辰当日,许安安像往常一样独自背着筐瓜果蔬菜出了门,想去镇上集市卖了换钱,能给许归然买条发带,别人家哥儿有的,他家哥儿也得有,许安安心想。 却不成想,这一去再也没能回来。 许归然到镇上找人,去巡捕房报案,找了好几日,最后在一条河边找到了许安安被泡发的尸体,竹筐不知所踪,尸体怀中有条红色的发带,是要给许归然的生辰礼。 捕快们一番查案,结论是许安安是失足落水,意外身亡。 可许安安会凫水,那日无风无雨,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溺死在河里,定是人为,阿爹未与人结过仇,会有这个心思的除了被迫和离的许建还有谁。 思及此,许归然垂下头不敢看许安安,都怪他,上辈子糊里糊涂地相信了捕快的话,一想到许建可能是杀人凶手,自己还让许阿奶要到钱给许建烂赌,他心口就一阵阵发疼。 这几日他一直想着这事,愧意快要将许归然淹没,现在终于能说出来,哥儿鼻头发酸,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哭腔:“阿爹,对不起,都怪我太笨了。” 许安安探身将许归然揽入怀中,开口说道:”不怪你,然哥儿,你当时什么都不知,是许建那混蛋的错。”许安安脸上也糊满了眼泪,他有八成把握是许建杀的他,为了还能从许归然手上拿钱。 几日前许归然说他是重活一世,死后再睁眼回到了发烧那天,许安安以为孩子那日烧糊涂了,做梦说胡话,没当回事。直到今日,李田阿奶死了,李家找他来做白事席面,一切都如许归然说的那般 难怪许归然发烧醒来那日抱着自己哭的那般厉害,原是他早早死了,然哥儿当时也才16,没了阿爹,然哥儿日子可怎么过啊,许安安都能想到,许阿奶和许建为了钱能怎么逼许归然。 他明明是为了让许归然能不被拖累才要和离的,怎么到最后还是让许归然受苦了。 前世他应是想将事情都解决好了再跟然哥儿说,好让许归然能安心出嫁。要不是重生回来的许归然跟他说起和离,这辈子他本来也是想这么做的。 他死了,他的孩子有好好活到老吗,许安安忍不住问道:“然哥儿,你前世活到了几岁?过的可还好?”他心中带着一丝期盼,希望许归然能过的好。 听出阿爹话中的期盼,许归然身体僵了一瞬,好半晌才说了句:“……阿爹,对不起。” 这么一句不搭腔的话,许安安还有什么不懂的,他闭了闭眼,拍着许归然的背,强压着心中的酸涩,轻声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阿爹还活着,定不会再让许建得逞,咱们都会好好的。” 许归然从许安安怀中钻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待情绪冷静些后,许归然将心中计划和盘托出:“阿爹,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引许建动手,再当场将他送进官府。” 这一世,他们逼着许建签下断亲书,可谓是彻底断了许建的财路,许建再无借口能向他们二人要钱。比前世还要不利于许建的局面,许建性子极端,定是会鱼死网破,出手杀人的。 不如顺了许建的意,等人要动手了再将许建抓拿,杀人未遂,够他坐个几年牢了。 许安安拧眉思索,点头认可了许归然的法子,开声道:“他一个瘸子能杀人应是用了什么法子,我们小心点,到时我还跟前世一样独身到镇上,引他动手,就是…”许安安眉头紧皱,他怕仅凭他们二人,会有意外。 “阿爹,到时我叫上秦明渊,他肯定会听我的。”许归然扯了扯许安安的衣袖,眼睛睁的圆溜。别人或许不信他,不会没有缘由地便听任许归然的,可是秦明渊不一样,许归然嘴角微扬,心里头却有些发涩。 秦明渊就是个傻子。 前世他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拼了劲地把人推开,可最后,这人还是将他娶回了家,就这么对着块木头牌位,相守了十年。 见许归然认真的模样,许安安露出个浅浅的笑,软声道:“好,等此事解决了,就能将你们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了。”他轻轻摸了摸许归然的头,心中有了打算。 夜已深,许安安将木盒藏在床底,被褥早已铺好,他吹灭油灯,两人各自回屋睡下。 三日后,烈日高悬,空气中都弥漫着燥意,在王家院子前。 “哎呦,我就说了几句话,没什么的,怎的还拿肉过来。”王婶笑的灿烂,嘴上不停推辞着,她腿边的王狗蛋眼巴巴盯着许归然手中散发肉香的陶碗,口水直流,顺手就扯过阿娘的裤子擦了擦嘴。 感觉到腿边一凉,王婶的笑僵在脸上,这倒霉孩子,有这么馋肉吗。不过,王婶瞟过那碗笋子炖肉,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怎么这么香,许归然的手艺确实不同。 “快拿着吧,王婶,当时多谢您了,况且我也答应狗蛋了,要请他吃肉的。”许归然好笑地看着面前的母子,将陶碗往王婶手中一塞,转身就走,不让女人再推辞。 这肉是李家给的谢礼,昨日刚做完白事席面,想着答应了王狗蛋,许归然便分了一碗给王家,顺便过来看看许建。 许归然视线往隔壁许家一扫,果不其然,许建还留在家中,男人站在院子里,目光狠毒地盯着许归然,许阿奶想上前找许归然说话,被许建一把拦住了。 “还找这白眼狼费什么口舌,真有孝心早来了。”男人故意放大声量,讽刺着许归然,好似全然忘记了他已签了断亲书,许归然跟他已是毫无干系。 许阿奶揣测着儿子的脸色,眼珠子转了圈,软声道:”然哥儿啊,你真不认阿奶了吗,你忘了你小时候阿奶多疼你了吗。”女人声泪俱下,若是有不知情的,定认为是许归然不孝,害的老人家这般痛心。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真不愧是母子俩,许归然冷眼看着许阿奶哭诉,面上一丝动容也无。 找个傻子给哥儿做夫婿,这算什么疼,王婶将陶碗的肉倒入自家碗中,听见声翻了个白眼。 女人快步走出,小声对着许归然说:“然哥儿,你别理她,许建把家里的地都卖光了,定是又欠债了,他们这是想问你要钱呢,快回家去吧。” “多谢王婶,那我回去了。”许归然回头看着王婶,脸上挂着笑,接过陶碗,一点没理身后的许建许阿奶,迈着步子往家中去。 回去跟阿爹说,他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许建果然同前世一样一直待在家中,直到阿爹独自出门才跟着离开。 前世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许建,但是赌场的人说许安安死时,许建一直在赌场待着并未离开。现在想来,他们应是提前串通好了,许归然面色一凛,浑身气压低的可怕,他长呼一口气。 许建,这一世,定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以报前世的杀父之仇。 在青鱼村的故事快结束啦,马上要开启府县副本[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青鱼村 20 第21章 青鱼村 21 溪边,夫郎妇人之间相熟聚在一块,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家伙手上搓着脏衣,时不时还往某处偷瞄两眼。 角落处,许阿奶佝偻着背,独自一人洗着衣服,自从她要给然哥儿招个傻子的事传出去后,村里人虽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嘴,背地里却是说开花了,看向许阿奶的眼神总带着一丝厌嫌,好似在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阿奶。 许阿奶只能闭上耳朵装聋,不去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现下,女人悄悄看了眼旁边的许安安和夏禾,竖起耳朵听两人唠嗑,她看了眼木盆中的脏衣,只觉腰痛的厉害。 从前都是许安安或许归然洗衣的,两人如出一辙的心软,看许阿奶年纪大了,腰背又因长年绣手帕有了暗伤,坐久了就痛,洗衣什么的就不让许阿奶去了。 现在两人走了,许建回来了,男人根本不会沾手家里的活计,自是不可能自己洗衣的,甚至连水都要许阿奶托着年老的身子去溪边打回来。许阿奶抹了把脑袋上的汗,心中闪过一丝悔意。 早知道,许阿奶想了想,早知道许安安是个白眼狼,不救他回来吗,要是没有许安安,恐怕家中根本撑不了这许多年,女人抿了抿唇,本就衰老的脸又多添了几分黯淡。 “小禾,我摘了些野觅菜明天去菜市上卖,你可有什么要买的,我给你带。”许安安朗声道,他从小木盒里拿了几颗野澡珠,放在被打湿的衣物上,顺手搓了起来,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许阿奶。 夏禾眨了眨眼,歪头认真思索起来,没一会,哥儿摇了摇头:“家里没缺啥,你坐我家牛车去吧,路上轻快些。”如今还没到收成时,家里的牛空着呢。 他也没问许安安怎的要去卖野菜,想都想到了,现在许安安手上也没田地,可不得多找些法子赚钱。 闻言,许安安愣了一下,他笑出声:“不用,村子离镇上也不算远,我走着去就成了,野菜又不重,哪有一直白用你家牛车的道理。”余光中瞥见许阿奶拿着木盆走了,他眼眯了下,真的如他和归然猜的那般吗,许家母子如此心坏。 见许安安是真拒绝,不是客气,夏禾也没再多劝,他点了点头,另起话题跟许安安说起别的事。 “秦明渊,那草药你有没有按时用。”许归然侧头趴在木桌上,看着提笔写着什么的秦明渊,嘟囔着嘴问道。家里没事干,大人们都出去了,许归然就来秦家找秦明渊了,顺便说说明天的事。 草药是前日大清早,许归然去山上摘的,还处理好了,可惜秦明渊说什么都不让许归然帮他上药。许归然无法,只能老实把药给了秦明渊,让秦云帮秦明渊擦。 因着趴在手臂上的姿势,哥儿脸颊边堆了小团肉,随着许归然讲话,那肉也一动一动的,秦明渊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有些牙痒,见许归然有些不解地回望过来,男人轻咳一声,才说道:“用了。” “真的?等秦叔回来我问问他。” “真的。” “那草药还够用不,要不我再去摘点?” “够用。” 许归然撇了下嘴,真是言简意赅啊这人,他坐直身,正了正色说道:“秦明渊。”他声音有些严肃,似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见此,秦明渊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转过身正面对着许归然,他剑眉微压,面上带着一丝疑惑,等着许归然说下去。 许归然说了句:“明日,你能陪我去镇上吗?”他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说,就听见秦明渊想了下便说好,不过男人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似是不解只是去镇上,许归然怎么一副有大事要发生的样。 “可能会很危险,可能也不会,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清楚,你…我。”许归然有些语无伦次,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明知有危险还要秦明渊陪着,还不跟人说清。 秦明渊出声打断道:“我陪你。”片刻后又补充了句:“家中纸墨不多了,我要去买。”话毕,他也不再多说,转回身接着默写,温书。 屋内安静了,突然,秦明渊脸边传来一下温热柔软的触感,男人手一抖,手中的毛笔在纸上留下一大道墨痕,他转头去看,许归然已经飞到堂屋门口了,哥儿满脸通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相交,许归然笑的有些羞涩,嘴角下的那颗小痣红红的,他嘴巴张张合合,好像说了些什么,直到哥儿回到自己家里,秦明渊才反应过来,许归然让他明日在家中等着许归然来。 男人摸了摸被许归然亲过的脸,满脑子都是许归然红润的唇,小巧可爱的痣,从前在书中学的什么规矩什么道理,通通都想不起来了。 他好喜欢秦明渊啊,许归然在心里大喊,他实在是忍不住,才冲动地亲了上去,幸好家里没人,要不得被阿爹骂了。许归然拍了拍胸口,整个人几乎从头红到脚,心口砰砰跳的声音都传进耳朵了。 许安安和夏禾洗完衣服,回家看见许归然,还问了几句,是不是发热了,怎么脸红成那样。许归然摇摇头,连说:“太热了,天太热了!”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砰!陶碗被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杂粮饭散落一地,许建坐在木椅上满脸怒意,斥骂道:“闭嘴!你个老不死的,说个没完了。”男人面红耳赤,抬着手随时要打下去一般。 许阿奶站在一边,满脸不可置信,瞪大的眼流下两行清泪,哀怨道:“建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你亲娘啊,我说这么多不也是为了你好嘛,家里的地都卖了,以后可咋办啊。”说着说着,女人哭的更厉害了。 许建欠了赌场钱,本想回来向许安安要的,没想哥儿闹着和离断亲,里正也偏帮许安安,许建要不到钱,为了还债只能把地卖了。 其实他欠的不多,村里的地水田一亩5两银子,旱地一亩4两银子,卖个一亩旱地就能还清了,但是要许建回来种地,劳累一年都还不够在外面快活几天的,他怎么可能愿意。 不如全卖了,他拿着这钱去赌,赌把大的,赢了他就能翻身了。男人双眼赤红,像一头全无人性的野兽,面上只有贪婪,他转眼看向许阿奶,女人太老了,就是卖身为奴都没人要的,许建撇了撇嘴。 不过,许建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许安安那张脸可是够漂亮。 男人突然冷静下来,全然不见刚刚的怒样,他温声道:“娘,我知道,你刚刚说许安安明天要去镇上菜市是吗?”他端坐等着许阿奶收拾碎陶碗,再给他盛饭。 日头初升,天蒙蒙亮,许安安起身从屋子里出来,他旁边突然传来脚步声,竟看见许归然从灶屋出来,许归然眼下发青,看上去像一夜未眠。 许安安皱了皱眉,心下担忧却没显现出来,他洗漱完起身,温声说道:“阿爹心里有数,别怕,然哥儿。”见许归然抬眼看来,又半开玩笑地:“就许建那个瘸子,阿爹一个人都能收拾咯。” 像是怕许归然不信似的,许安安还真在原地打了套拳,见许归然惊讶,许安安语气显摆中夹着怀念:“你爹教过我几手,就是好多年没练也比个瘸子厉害,放心吧。” 武馆虽不招哥儿女子,但沈无虞为了让许安安遇到危险能有还手之力,习武回来便拉着许安安一起练。 不过许安安并不爱练武,当年才十四的许安安满眼依赖,对着心上人说道:“二哥一直在我身边,能有什么危险,二哥练就好了,二哥护着我。” “安安,你可以用不上但是得会,以后你总要嫁人的,二哥怕没法时时在你身边……”沈无虞神情有些落寞,那一年他还不知许宁要给许安安招婿,还会选中他。 男人自知配不上许安安,只求相伴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听完许安安说的,许归然心更慌了,那阿爹上辈子怎会死了,他深吸了口气,凑到许安安旁边低声说:“阿爹,我和秦明渊会在后头跟着,但是你一定要小心些,别着了道。” “好,阿爹答应你。”许安安收起笑意,郑重应着。 镇上有专门买卖各类东西的集市,一个大集市里分成几个小的,有专门卖蔬菜瓜果的菜市,也有卖各种肉类的肉市等。 里头留有位置供给只是偶尔去摆摊的,不过位置不太好,在集市最里面,一天3文钱摊位费,交给在那任职的管事,附近也有在此巡逻,维持秩序的捕快。 许安安交上钱,在菜市这块地方选了个阴凉些的位置,将带来的野觅菜摆上,不管许建是不是今日会动手,他还是要赚钱的,总不能因为许建有可能杀他就战战兢兢,整日担忧,什么也不干了。 要进集市的唯一入口处,有一茶馆,因为时尚早,里头人并不多,许归然和秦明渊坐在二楼窗边,点了壶茶。 许归然眉头紧锁,有些焦灼,他下意识咬住了唇,眼不错的往出看,连茶水上来了都不知道。秦明渊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多问,只安静坐着,跟着许归然往窗外望。 因为许归然看起来很慌。 在早上听到狗蛋来找许归然,说许建去村口搭上牛车走了的时候,许归然甚至踉跄了两步。秦明渊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许建要对许安安不利,两人想引蛇出洞。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许建竟然坏成那样。 集市门口,有三人相约在此,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剩下一男子有些跛脚,大腹便便,俨然是许建。三人嘴里嘀咕了什么,片刻后便分散开来。 21章了,终于亲了一下!虽然只是脸[哈哈大笑] 本文百收后隔日更[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青鱼村 21 第22章 青鱼镇 22 晚娘是夜里出生的,她阿娘小翠有张漂亮的脸,但出身穷苦大字不识几个,生晚娘时她往外头看了眼,黑漆漆一片,天色已晚,便唤刚出生的孩子晚娘。 窑子里头的女人哪有月子可坐,小翠是发现有孕时月份太大,若是打胎小翠也没的活了,才得以将孩子生下。老鸨对她颇有微词,也是看小翠生的漂亮才允了人将孩子留下。 生了没几天小翠便要开张接客,许是因这个,小翠身子一日日的坏起来,她强撑着想多赚点钱,想赎身,想带晚娘走,可惜天不如人意,晚娘六岁大时小翠便病死了。 幸或不幸,晚娘随了小翠,瓜子脸大眼睛,小小年纪便是个美人坯子,老鸨起了心思将人留下,半大孩子当个小奴使唤着先,等再大点就能用了。 这么点大孩子,没爹没娘,也是靠小翠生前的姊妹接济日子才好过些。但在窑子里,她有没有活路,还不是龟公和老鸨定。 她只是想活下去,细细小小的手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晚娘绷着一张脸,泪珠被许安安轻柔的擦去。 十岁大的孩子单薄矮小的像六,七岁似的,晚娘带着哭腔喏喏道:“阿叔,求您帮帮我,晚娘找不着阿娘了。” 晚娘被特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干净的襦裙,发髻也是特意梳过,上头簪着个绢花发饰,除了小脸太瘦了些,看上去就像是家里人疼爱的,不小心走失了,可能见着许安安面善,便上前求了,附近来卖菜的小摊贩心想。 “别怕别怕,阿叔帮你找,阿叔带你去找捕快问问。”许安安轻声哄着,这孩子哭的可怜,他看了不忍心。 听着捕快两字,晚娘脸僵了一瞬,片刻后又小声哭喊说害怕那些拿刀的叔叔,说她是贪玩跑远了,阿娘在前头摆摊卖豆腐,求许安安带她回去找阿娘。 许安安眉头一跳,一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另一手又用干净的帕子给晚娘擦泪,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摊子在哪不?”没答应也没拒绝,想再问清,若是不记得了还是得找捕快才行。 “就在前头,求您了阿叔。”晚娘抽泣道,用手指了指方向,那头靠市集边,离这处有些远了,应是孩子玩起来忘了,一下跑远了,现在不敢独自回去也正常,众人心想。 那边后头还有个没啥人去的暗巷,不过许安安不知道,他不是住镇上的,来集市也多是来卖菜,并未往那边走动过。 许安安往孩子指的方向看了眼,前方人头涌动的,可能人阿娘没见着孩子还在附近找呢,一下将心比心,若是然哥儿这么点大走不见了,他不知道要多着急呢。 “行,阿叔带你过去。”许安安做下决定,他带的菜不多,刚刚运气好卖的差不多了,想了想,便将剩的野菜递给隔壁妇人,笑着说道:”婶子,待会要是有人找来,劳烦你帮我说声,是我家孩子,他去采买东西慢了一步。” 说着还比划了一番,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嘴角下有痣的小哥儿,叫许归然;一个比他高一个头多的男子,叫秦明渊。 妇人脸上堆着笑,接过了这拾掇好的野菜,只是说一声就有免费东西拿,她自是答应的,还让许安安放心去。 话毕,许安安牵着晚娘往远处走,路上见小女孩紧张,想了下出声问道:“晚娘,你头上的簪花真好看,能告诉阿叔在哪买的吗,阿叔也想买个给我家然哥儿。” 他家然哥儿生辰也快了,来的路上他看到了卖发饰的摊子,多是些发带,许安安买了条红色带纹样的发带,也有各式的绢花簪子,不过没有晚娘头上的好看。 晚娘抬头看了眼许安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闷声道:“这是阿娘买的,晚娘不知道。” 闻言,许安安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许归然不太爱簪花,许安安说那些话只是想转移小姑娘注意力,让人别那么紧张。 他回头往后看了两眼,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然哥儿这会到哪了,找不着我肯定得担心了。” 【然哥儿,我家然哥儿。】 【晚娘,我的晚娘。】晚娘低垂着头,眼中含着两泡泪,她真要将许安安推进火坑,让这个然哥儿也失去阿爹吗。 越往前走,人逐渐变少,许安安眉头微皱,心下有些不安,不对,晚娘阿娘怎么可能在这摆摊卖豆腐,他松开了晚娘的手,想停下脚步,腰侧却突然被什么硬物抵住,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接着往前走。” 许安安眼睫颤动,脚步没停,侧眼往旁看,是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粗壮男人,相貌平平,鼠眼滴溜溜地往四周看,高声道:“都是我的不是,夫郎您别同我置气了。” 此话一出,原本觉得奇怪的路人都收回视线,虽然奇怪许安安怎么找这样的男人,但别人家里的事,他们就别掺和了。 许安安腰侧还被刀抵着,是开不了口,他垂眸看了眼晚娘在的方位,那小女孩已不知所踪,哥儿心沉了沉。 男人是窑子的龟奴,名叫张顺,常去赌场玩乐,一来二去跟许建的成了朋友,还邀过许建一同去窑子里玩乐,被拒后就猜到许建不行了,他在窑子里专做拐带买人的行当。 他没注意到晚娘走了,也是不放在心上,一个没有籍册的小女孩除了回窑子还有条活路,还能跑去哪,肯定会乖乖回来的。 方才许建早早来到镇上,主动找上人,说他少要些钱,将许安安卖给张顺,许安安脸好身段好,是逃难到这的,除了生了个小哥儿没有旁的亲人,只要张顺出点力把人抓了。 抓到窑子里用些手段逼人签下卖身的契书,从良民变成贱籍,就是被官府找上也不怕。 张顺扫视了眼许安安,虽然这哥儿年纪大了点,但身段好脸也好,那双眼尾巴带翘,跟带着勾子似的,方才那厌嫌的一眼,让他抓心挠肝的,想将人折腾哭,在窑子里不怕没客。 男人色眯眯地低声道:“没想到许建那个瘸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夫郎,放心小夫郎,许建不行,我可行的很,今晚一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说话时吐出的气都带着一股臭味。 直到走进两头通的暗巷,此处无人,张顺心神松了些,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有啥好怕的,他没拿刀的手还不老实地摸了把许安安的细腰。 下一瞬,张顺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被许安安大力肘击后还没反应过来,拿着刀的手又被许安安不知捏了何处,竟是酸软的他拿不住,啪嗒一声,小刀掉地被许安安踢远。 许安安冲上前想往男人□□来一脚,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又传来男人的痛呼,秦明渊的声在他身后响起:“许阿叔,是我,我跟着许建过来了,归然去摊子那找你了。” 闻言,许安安放下心来,大步走向见势不妙要跑的张顺,一脚踢到男人的要害处,拳拳到肉地往男人要害处去,他可是拎了十多年大铁锅的,那力气是有的。又从沈无虞那学过几手,没一会就将张顺打的原地求饶了。 前世没有秦明渊,许安安遭了许建的偷袭,被抓着往后倒,他拼命将许建挣开,嘴里大声呼救。张顺怕被发现,拿着带迷药的帕子就往许安安脸上捂,晚娘不知怎的竟是上前狠咬了张顺一口,张顺吃痛松手,帕子掉落在地。 因晚娘死不松口,张顺狠狠给了人一拳,晚娘痛的松嘴又被一脚踢飞。男人见许安安快要清醒,连忙上前捂住人的口鼻,多番变故搞的他心烦意乱,张顺双眼发红,死死捂着许安安,直到人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也没松手,生怕许安安又奋起反抗。 在许建着急的叫唤下,张顺才慌然松开手,这人好像没气了。另一边的晚娘被踢飞,撞到墙上,后脑勺鲜血直流,就这么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两个男人成了杀人凶手,晚娘还好处理,这人本就是窑子里的,是死是活都无人在意的,大不了跟老鸨说人跑了,被骂两句就是。 可许安安不同,这人是登记在册的良民,得好好处理尸体,两人便将人扶起,装做许安安晕过去一般,顺着小路安置到了张顺家中,后面又趁夜色把人绑了石头丢进了河中,后来那绳子磨损,许安安尸体飘上河面,被人发现了。 张顺便花了钱,求相熟的捕快将案子揽来调查,草草结案。 巷子头传来许归然着急的声:“阿爹,阿爹!”哥儿满头大汗,快步跑着,后面跟着晚娘和捕快。 在集市口见到许建,看人没往菜市去,秦明渊便提议兵分两路,许归然去摊子找许安安,他去跟着许建。许归然也不逞强,点头便应了,秦明渊一个能打五个许建,还是秦明渊跟着比较好。 待许归然找到菜市,便有婶子主动跟他搭话,问他是不是叫许归然,来找阿爹的。许归然点点头,婶子刚要说许安安往哪边去了,就见晚娘跑了过来,急匆匆地跟他说许安安要被人拐了,叫他快去找捕快过去。 情况紧急许归然也来不及问什么,拉着晚娘先去找捕快,那捕快是个尽职的,一听有大事,连忙跟着许归然他们跑来了。 一来就看见许建和张顺躺在地上叫痛讨饶,这,没有那小哥儿说的严重啊,年轻的捕快愣了下,被身后的晚娘提醒,连忙先将靠近自己的张顺按住绑好,另一个男人捂着腿站不起来的样子,他待会再去绑。 许归然上前一手一个拉住许安安和秦明渊,杏眼盈满了泪水,着急问道:“阿爹,秦明渊,你们没事吧,可有哪受伤了。”是半点余光都没给旁边叫痛的许建和张顺。 百收啦终于[撒花],今天开始隔日更[玫瑰],然后营养液每满100加更一章[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青鱼镇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