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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旧识

作者:纸间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辛昇只是感觉脑袋一磕一碰,撞在坚实的木板上。


    再睁眼时,他已经被关在一座破庙里面,旁边是陆轸,眼前是张觉和三舅。


    他依稀记得昏迷之前是一位黑衣人手起刀落,眼前一黑陷入沉睡。


    辛昇正要借着头顶熹微的烛光打量四周,下巴猛地被人用刀锋挑起,对上一双眼角带疤的眼睛。


    “二……二当家,这个不是朔州那帮子弟,是跟张氏一同劫来的,我想着能打劫几个是几个。富书生都在隔壁房。”


    下巴的寒锋“噌”一声收回,二当家身着夜行衣,通身玄黑,神情不耐烦地说:“废话,老子抓来的人不认识?你跟另外四个马崽子去偏房将那帮酸丁都扇醒,能诈到多少钱看你们本事,别动粗。外头其余人撤了。”


    马贼瞪大眼睛:“啊?您是说,庙外面的弟兄们都撤走吗?”


    “天杀的你听不懂人话吗?从进庙到现在解手都要问上几句。那帮兔崽子举着个火把明晃晃站外面当靶子你也不明白?我说什么赶紧去做,少搁这儿吧唧嘴!”


    “诶,诶。”马贼诚惶诚恐地弯腰退出去。他听说二当家一向显山不露水、来去不留踪,今夜更是从天而降,对上暗号后将办事不得力的崽子一顿鞭打。


    夜晚风大,马贼打了个哆嗦,走得稍慢一些觉得背后阴嗖嗖的。


    二当家走到门边,一抬腿将木门踹上。辛昇全身一抖,浑身气血上涌冲至太阳穴,冷汗渗出后背的衣衫。


    看不清黑衣人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他的嫌弃。他斜倚门框,小声嘀咕:“真是邋遢……一身乱糟糟的。”


    辛昇喉头微动,不敢说话。


    他挠了下头,斟酌片刻:“那什么,对,朔州什么出身的?”


    辛昇故作磕绊道:“额……额,就个破读书的。酸丁。”


    二当家左眉高挑,面罩都遮不住笑意:“哦,那住哪儿?”


    这是在干嘛?抢劫之前还要查户口吗?辛昇不明所以,但依旧照答:“吉祥街。”


    “嗯。”黑衣人不住点头,原本走向辛昇脚步的一拐,蹲在张觉和三舅面前,刀鞘中的寒锋若隐若现。“那成绩如何?能中举吗?”


    辛昇警铃大作,后背挺直四肢僵硬。他没有立刻回话,视线跟随着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游动。他记得自己在客栈时用了湿巾擦手,那湿巾上应当也是有蒙汗药,不知道能不能隔断绳索后破釜沉舟,捂住眼前人的口鼻。


    黑衣人不耐烦:“问你话,你就答。再不答我就把这两人杀了。”


    “很好,特别好!算命的说我是文昌贵人!定能高中!”


    黑衣人听到回答并没有流露满意之情,浓眉紧皱,面罩下嘴唇蠕动。他起身走到辛昇面前,将辛昇整个人扭转一把割开绳子。


    黑衣人将面罩脱下,生就一副关外戍卒般的粗豪眉目,可眼神竟带着绣花针般的谨慎。


    他凝视辛昇片刻后道:“找了你老久了你知道吗?”


    “你应该庆幸你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你路上就没命了。师傅派我出京寻找道成的下落。结果老的没找到,小的竟然出来了。”


    “啊……什么!”


    “别叫,小声点。”甘之武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辛昇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心口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没时间了,长话短说。我叫甘之武,你直接叫我甘叔就好。”甘之武歪头指向陆轸:“这小子挺谨慎的,胸口还藏了把匕首可以割断背后的绳子。三个人很快就会醒来,到时候你们听我口令,直接往山下跑,有马车等你们。”


    此刻辛昇心乱如麻,大脑信息如滔天洪水,盖头而下。见他呆呆傻傻没有反应,甘之武翻了个顶天的白眼。


    辛道成的儿子怎么看起来这么不灵光呢?师傅真的没找错人吧。


    辛昇开口:“我……”


    “啊!!”隔壁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甘之武神色微变,暗骂几句立刻起身。


    辛昇扑上前拉住甘之武的衣袖:“你到底是什么人?隔壁是不是杜昭等人!”


    甘之武抬头思考:“杜昭是谁?”


    辛昇心下一横,没脸没皮道:“你不用知道是谁。总之你既然能救出我们四人,不如把其他人也一并救出!”


    甘之武衣服还被人拽着,身子往后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辛昇。“看我心情。”说完将辛昇拽回衣袖,裹上头巾,走到门前长腿猛踹木门。


    “做什么呢!杀人吗!”话音未落,屋外响起陆陆续续的道歉声。


    辛昇看着木门合上,嘴角不住抽动。


    一个来历不明却认识自己亲爹的人,三个昏迷不醒不明情况的同伴,还有隔壁三四五个总之不知道数量的贵公子。


    系统又是一片寂静。


    烦死了。


    辛昇甩甩头,视线回落在眼前酣睡不醒的张氏二人,闭眼长叹一口气。


    陆轸的脑袋一直耷拉在他的肩膀上,这么长时间肩膀无比酸疼。


    他耸动右肩:“喂,醒来没有,醒了就别装睡,人都走了。”


    脖颈旁边传来热气,惹得身上发痒:“他是谁?”


    陆轸睁开双眼,缓慢挪动身躯,活动了下脑袋,眉尾头发丝都沾上泥土,眉尾的红痣半隐半现。


    “你父亲还跟马贼头目相识?他不会骗我们?”


    辛昇掏出陆轸藏在胸口的匕首,割开绳子:“不知道。四周无人可依,不如赌一把。你何时醒的?”


    “比你更早。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客栈方圆七里的山上。”陆轸望向依旧酣睡三舅:“先等我们四人都安全再说。”


    门外再次传来惨叫。辛昇挥手示意,让陆轸叫醒张氏两人,随后自己挪动至门前,打开一道小缝窥探。


    于束整个人五花大绑被踩在地上,旁边的杜昭脖子上架刀。其余书生被围堵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我没有银子了!我行囊的银子都已经给你们的手下瓜分……”


    马贼脚下使劲:“他娘的骗人!你们这帮少爷天天吃好的穿好的,兜里怎么可能就几两银子?”


    “老爷,”杜昭马上开口,“您莫急。我家在这附近还有亲戚,我写信给他们就说自己读书吃穿用度不够,要他们送银子过来,您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马贼放下脚,手指摩挲下巴,微笑点头,走到杜昭面前突然鞭子往地上一抽!


    “你当我傻吗?信一出去官兵全来了,小算盘打得我太爷坟头下面都听清。”


    甘之武双腿岔开,大马金刀地坐在庙院正中间,全程一言不发。


    他慢慢抬起手,马贼看见立刻端正站姿,跑到旁边。


    “行了,”甘之武沉声道,“他们可都是过关斩将的秀才,多少尊重一些。有一些人指不定能当我们的师爷呢。”


    手下应和道:“是,是我们粗鄙。”


    甘之武起身吩咐:“夜晚风大,让弟兄们戴上酒和火把进主殿取暖。他们手上的绳子都割断,一堆书生有什么好怕的,胆小如鼠。”他正准备走开,马贼跑上来。


    “二当家,那个柴房里面的……”


    “我自己去审,等会儿就带过来。”


    院内恢复寂静。木门突然被推开,辛昇整个人向后一仰,被甘之武捞起来。


    辛昇站直后立马弹开,整个人站在张觉三人面前挡住眼前人的视线。


    三舅已经醒来,对上甘之武阴冷的眼神,打了个冷战,手脚并用向后爬去。陆轸也站起来,移动到辛昇背后。


    “现在放我们走。”辛昇压下眉眼。


    甘之武双手摊开耸肩,推开两人,大步走到陆轸面前抽出刀刃!


    张觉尖叫:“三舅!”


    “滴答——”血迹滴落,三舅的裤腿上开出血花。


    甘之武不知何时手上出现了类似于血包的玩意,将其余液体随意地撒在三舅身上,之后扔出窗外。


    他刚一回头,便对上周围三人五彩斑斓的神情。


    “干嘛,我又不会真杀了他。至少要做出我又在欺负你们的样子,哦那种人最喜欢欺负老人。”


    陆轸怒火翻涌,脱口而出:“你……你真是!行事能否稳当妥适一些!一惊一乍、出尔反尔到底是做什么!”


    “你闭嘴,”甘之武用匕首指了下陆轸,“在这里,除了辛道成的儿子,其他人没资格说话。”


    陆轸一愣,随后嘴角勾起冷笑,退到辛昇后面看向他,头歪向甘之武,眨眨眼。


    ……真撞鬼了。


    四个人在甘之武强威之下,演戏一般大喊大叫地被拖去主殿。


    刚一踏入主殿,州学学生的脑袋齐刷刷抬起,眼神要把辛陆张三人烫出一个洞出来。于束更是忍不住,差点跳起来被杜昭强硬压住。


    手下见到走姿古怪的三舅,不怀好意地狞笑,甚至有人吹口哨。


    甘之武向众人打了一个响指,扔去一壶烈酒。马贼欢呼着扑上前,大口喝酒,火光跳动,高温和酒精催逼出细密的汗珠。


    陆轸观察四周,悄声凑到辛昇耳边:“他刚刚跟你怎么说的?”


    “他说要我们见机行事。”辛昇往后靠在陆轸身上:“他要杀人放火。”


    辛昇说完后,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良久,陆轸退后:“……嗯。”


    杜昭等人与他们面对面,中间隔着火篝无法交流说话。几人只能用眼神传递情绪,却什么也说不清楚。


    马贼已然喝得酩酊大醉,拉过一个年轻人大笑:“欢迎我们的新弟兄!刚来就跟咱干票大的,柳爷我们罩着你!”


    “说!为啥上山当马匪!”


    年轻人喝上烈酒,声音如火烧:“要怪就怪父母官不做人!狗官算盘啪啪响,四亩薄田变六两!瘦牛充作壮丁抢,榨干爹娘救命粮。老子脱下褴衫换刀剑,跟弟兄们从此啸聚山林间!”


    “好!”


    马贼手舞足蹈、面红耳赤,口水垂涎三尺,目如斗牛聚神,酒液在争抢时流满地面。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纷纷吓得往角落钻。


    三舅不知为何,出神一般看向马匪,张了张嘴。张觉凑上前问何事,他只是讪讪一笑低下头。


    陆轸面无波澜,收回眼神,好像听见一声口哨声,抬头向前看去。


    甘之武坐在火篝前,火焰在如黑曜石的眼眸里跳动。左边马匪依旧沸反盈天,他伸出三根指头,嘴角渗出一丝邪笑。


    “三、二……”


    “咚——”


    辛昇已经昏昏欲睡,沉闷的响声陆续响起。他立刻抬头,只见马贼接二连三依次倒下,眼睛瞪大无神。


    “一,”甘之武起身,抽出短刀,“跑!”


    他猛地抽出燃烧的木头一把扔向马匪。瞬间,火光炸裂,在风的鼓噪和酒精之下疯狂地扭动、攀升!浓烟如同咆哮的黑龙,与烈焰纠缠着冲天而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庙外在解手的马贼惊慌失措地穿上裤子:“走水了!快去救二当家!快!”


    杜昭一把拽起于束,转头冲书生大喊:“跑!跑下山!”


    书生们已经神志不清,听到什么便按照什么做,如同飞鹰一般冲出夜幕,疾驰下山。


    甘之武走到还在起身的三舅面前,一把捞起他,将他和张觉带到偏门:“这边下去更快,碰到马车就上。”


    “你,”他指向辛昇和陆轸,想了一下,“跟我一起吧,你自己走我不放心。”


    辛昇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张开嘴巴正要理论。说时迟那时快,甘之武箭步拉开,飞至辛昇身后抬手挥刀。


    血液飞溅,伴随着惨叫。陆轸扑身上前,抱住辛昇扑倒一旁,起身拉住辛昇的右手,蹿出破庙。


    “诶!我让你们等下我!滚开!”甘之武身形右侧躲开偷袭,腰身猛地一拧,直戳对方肋下。


    马贼双眸颤抖,举起刀:“二……二当家。”


    “谁他娘的是你二当家,你家二当家的马车都翻下悬崖了。”


    他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刀刃撕开空气,发出急促的“嗖”声,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肌肉碰撞的闷响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这座山头离马匪的据点不算太远,身后破庙的火越烧越高。此地不宜久留。甘之武飞身下山。


    身后追兵不断。辛昇这才发现马贼远远不止庙里面的十几个人。


    一枚暗器擦过辛昇耳边,钉入树干,镖尾兀自剧烈震颤。


    “当心毒针。”陆轸在耳边提醒道,猛地一跳跃过横亘路上的树干。


    辛昇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上半身全然依靠在陆轸的手臂上。他牙齿咬住舌头,感到一丝血腥味蔓延。


    刹那间,从草丛里面蹦出一个马贼,挥刀砍来。辛昇正要推开陆轸,陆轸反手掏出匕首,他步踏九宫,身形滴溜溜一转,绕至对手侧翼。


    他手腕倏翻,匕首宛如毒蛇出洞,直取咽喉,血液溅到他眼尾,朱砂痣更为艳丽。


    “你你你你!”陆轸竟然会武功!辛昇已经结巴,陆轸抬手准备肘击左侧敌人,甘之武从天而降三下两除干倒众人。


    “你们继续走,不用急。全部杀光了。”甘之武看向陆轸,想要说什么。


    辛昇追问:“那你去哪儿?”


    “呵,检查一遍有没有漏网之鱼。”说完,他背过身重新上山。


    陆轸回过头,松下一口气放回匕首。辛昇却一把拉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下山,结果路遇岔路口。


    一面是大道,一面是长满树木的小路。


    陆轸开口:“那个人有告诉你往哪儿走吗?”


    “这边这边,快跑快跑。”辛昇立马闪进小道。


    木能疏土啊木能疏土!


    马崽子,马匪对于低层跑腿的称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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