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本世子同你说话呢,没听到吗?”
鹿欢鱼被这一掌打偏了头,刚被拨开的细软碎发又一次沾回到了脸上。
尽管施在他身上的定身术已然解开,然而他一双手脚各被一条黑布绳束缚,虽只是普通布条,用上灵力就能挣开,然而此地除了秦秋实外,还有那个将他掳来的黑衣人。
鹿欢鱼微微动了动嘴角,生疼。
秦秋实这一巴掌打得毫不留情,看得出是被他气狠了,非得在他身上找回场子,若是此时真顺着对方的意思复述一遍天阶上的话,那才是不要命了。
于是一言不发,只借着碎发的遮掩暗中打量所处环境,但见内室装潢华贵又不失雅致,点燃的香炉上、垂下的鲛帘角均印有一个“籁”字,再仔细听,外间确有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
果真是天籁府。
天籁府内在清雅幽静,推窗便是万花入眼,而后有琴师弄音、舞姬回眸,吃食住宿可谓无一不精细,随时听候的侍人更是小意体贴,作为白瓦镇最奢华的客舍,深受往来贵人喜爱。
而其实,天籁府开在白瓦镇极繁华、行人极多的东市,从外面看只是一间更精巧的雅轩,实际上,也只是一间以灵器支开的雅轩。
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就能立即……
他的脸被扭了回去。
黑袍少年不满他的反抗,更不满他的沉默,掐过来的力道极重,赵田生皮薄且白,只怕下巴上已是乌青一片了。
“在看什么,等你的新靠山?那我们倒是可以等着看,他陆灵光到底会不会来救你,嗯?”
鹿欢鱼被他这么抓着,不得不抬眼看他。
然后秦秋实就在他目光中,跟犯病一样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时候手滑了下去,笑完了又过来掐他的脸。
鹿欢鱼:“……”
神经病。
神经病凑到他耳边道:“可惜啊,他既不会来救你,也找不到你,即使找到了,恐怕你已是一具尸体了,与其等他,不如求我,毕竟现在掌控你性命的人,是我。”
鹿欢鱼忍无可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秋实不语,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你之前为什么要打我?”
这什么破问题?鹿欢鱼道:“还能为什么,我不愿意啊。”
当然,这一问后,鹿欢鱼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追着自己不放,原来是心眼小脾气大,不止为天阶上的冲撞,还因为桃林那件事记恨他呢!
果然,对方立刻便道:“所以,我要你愿意。”
鹿欢鱼扭过脸,又被他抓回去,只好道:“陪你喝酒?”
秦秋实嗤笑一声:“你说呢?”
鹿欢鱼垂眸道:“不想……”
“什么?”
鹿欢鱼一副强忍不敢发作的模样,道:“我说不想在有人的地方!”
秦秋实便放声笑了起来,像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玩具,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对守在内室的黑衣人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黑衣人却没有动,等秦秋实再看过来,他躬身道:“请世子准允属下封了此人灵力。”
虽说只是个灵力低微的小小筑基,但考虑到秦秋实也不过筑基,此举无论如何都不多余。
于是鹿欢鱼又被封了灵力,好在同时也给他解开了布绳,毕竟按秦小世子的意思,是要他“自愿”和“主动”的嘛。
鹿欢鱼这厢揉着手腕嘲讽地想,那厢的黑袍少年已然不耐烦地出声了:“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过来伺候?”
鹿欢鱼“哦”了一声,走过去后,见人双手舒展,一副等待自己“伺候”的样子,非常自觉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秦秋实:“……”
秦秋实一脸冷漠:“放下。”
鹿欢鱼松开手。
“砰咚”一声,摔了一屁股的秦秋实额头直冒青筋,指着鹿欢鱼的手直抖:“你故意的!”
鹿欢鱼一脸无辜:“我没有啊。”
秦秋实管他有没有,这一摔直接给他颐指气使的骄矜气摔出来了,命令道:“过来!”
鹿欢鱼于是蹲过去,手也伸过去,委屈地低声道:“我刚刚真不是故意的。”而后猛地抬手——
砰!
“现在才是!”
一拳给秦秋实砸晕的鹿欢鱼在心中如是补充。
将人打晕后,鹿欢鱼警惕地往房门处看了一眼,确定那里无任何动静后,又给秦秋实补了一脚,这才跑至窗边,推窗跳了下去。
天籁府的主人有的是办法寻找登记住宿之人,并不担心他们赖账跑路,甚至主动在这窗扉之后设下连通外界的通道,只为给一些不方便走正门的特殊客人提供方便。
当然,此一事,若不主动询问,管事也不会主动告知就是。
鹿欢鱼跳下去的同时催动口诀,眼前的花红柳绿霎时虚幻如水雾,而后水雾散落成无数露珠,再个个碎裂,至最后一颗露珠消散,鹿欢鱼看到了繁华的长街、喧嚣的车马,以及往来行人。
从天而降的鹿欢鱼只来得及对下方路人大叫一声:“躲开!”
然他摔落速度之快,使得在灵力被封无能提气转向的情况下,仍是直直摔在了一个过路人身上!
好在,既没有坠地的痛感,也没把无辜路人砸个稀巴烂。
鹿欢鱼被牢牢接住了。
他双手搭在对方的肩上,目光落在对方眉间那一点朱砂上,脸上的表情似是意外,又是吃惊,千言万语,化作呆愣愣一句:“没看出来,阿止,你臂力真好。”
阿止无奈一笑:“阿生小友……”
鹿欢鱼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时间,突如其来的如芒在背感,令他迅速从阿止身上跳下去,想都没想就拉住了阿止的手腕,拽着他飞速奔入人群!
按鹿欢鱼所想,既然眼下白瓦镇卧虎藏龙,一百个人里说不定就要出一个大佬,那他就往人群里钻,看黑衣人敢不敢直接动灵力!
黑衣人他敢!
原本要等到了人少之地才对他和辛九月动手的黑衣人,这次竟然直接在闹市御器追来,鹿欢鱼回头一看,便见对方周身木灵环绕,森绿的木灵之气在对方的驾驭下,搅成一根根藤蔓向他缠袭而来!
鹿欢鱼:“!!!”
若单只有藤蔓,他指不定还能躲开,可属于结丹境修士的威压覆压而来,宛如一座高山将他结结实实地当场镇压,眼睁睁看着那一记杀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鹿欢鱼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想将阿止推走都做不到。
然,出乎意料的是,在那藤蔓洞穿自己之前,其中一根竟先打到了他身边一个优哉游哉喝着酒的剑客。
从藤蔓打下剑客酒葫芦,到剑客火灵出鞘斩断所有藤蔓,再到四散飞落的藤蔓,又招惹到人群中至少五位修为不低于黑衣人的修士,而后引发一场混斗,不过瞬息之间。
鹿欢鱼目瞪口呆。
这黑衣人,有够倒霉的啊!
但他倒霉得正是时候。
鹿欢鱼察觉到震慑自己的威压散去,心有余悸的同时,拉着阿止跑得更快了。
一直从东市跑到西市,跑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他才气喘吁吁地松开阿止,自己探头往外一看,没发现有谁追来,拍着胸口回过身。
阿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鹿欢鱼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裳,比起之前宛如霜缟更添他病色的素白,这一袭青衫不仅更显他通身书香文气,还为他添了三分的清逸修雅,头顶的轻纱倒是未动,轻飘飘地落在他垂落的青丝上。
猛一回头,还以为见着了仙佛。
青衣仙,菩萨面。
又想,阿止看着病恹恹的,实则臂力好,体力也好,跑了这样久,自己狼狈不堪,他却还跟个神仙一样,细汗都未见一点。
诸般心念,皆在瞬间,等他一口急气咽下去,要开口说些什么时,阿止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起先只是一顿一顿地笑,而后越笑越大声,时不时看他一眼。
鹿欢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阿止捧腹笑了起来,已顾不上看他了。
鹿欢鱼撩开遮眼的碎发,就这么看着他,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他一笑,阿止的笑声便渐渐停了,转而看着他笑。
鹿欢鱼本就被他带动,见他停,也很快歇了笑意。
两人如是对视片刻,在又莫名其妙笑起来之前,鹿欢鱼问他:“你刚刚在笑什么?”
阿止道:“只是忽然想到,似乎我们每一次遇见,你都在跑,你一跑,我就跟着跑了。”
鹿欢鱼一想,好像还真是,不过——“你哪里是跟着跑,分明是我每次一着急,抓着你一起跑了……说起来,还挺对不起你的。”
“这有什么,”阿止道,“那你呢?你又笑什么。”
鹿欢鱼搅着碎发,眉眼弯弯:“开心呀!你这次笑得这么开心都没咳嗽,太好啦!”
阿止愣了愣。
而后鹿欢鱼便瞧见他又笑起来,笑得……怎么说呢,看着和之前的差不多,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他有点说不上来,就觉得好看。
阿止笑得真好看呀!
美丽的事物总让人心旷神怡,鹿欢鱼便高兴地问他:“原来你是回去换衣服啦,不过我大概去早了,没遇见你——你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了嘛?”
阿止道:“看到了,你说同朋友一起来,你朋友呢?”
鹿欢鱼一拍脑门,道:“糟糕,刚刚只顾着逃命,差点把这个忘了,还有辛姑娘!”
赶忙从怀中取出叶安之塞给他的传音灵符,果见上方符文荧光闪烁,他捻诀查阅后,又一边默念法诀,一边在符纸上写写画画,如此往来五次后,灵符**化为灰烬。
“还好还好,他们已经找到辛姑娘了,没连累她就好。”鹿欢鱼舒了口气,如此自言自语一句后,他抬眸看向阿止。
阿止也正看着他:“怎么了?”
鹿欢鱼不语,背负双手,以阿止为圆心绕圈行走起来,绕了大概三圈就被外力制止。
外力好笑道:“到底怎么了?”
鹿欢鱼站定,抬头问他:“我就是在思考。”
阿止:“嗯?”
鹿欢鱼道:“思考你来白瓦镇是不是有要紧事。”
阿止笑道:“并无。”
“那——”鹿欢鱼一歪脑袋,“你要跟我一起嘛?”
明天周六休息一天,周日晚上九点恢复更新[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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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