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我们……这是要去哪?”
车厢里,池音慢慢恢复了意识。车窗上拉着遮光帘,她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只能透过缝隙见到光影一闪一闪地掠过。那种不确定的流动感,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处安放的紧张。
“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依旧是那个温和而令人安心的女声。
“还好。我应该没有受伤。”池音缓缓回答,声音里带着未完全清醒的恍惚。她感觉脑子乱糟糟的,思绪像被水搅散,还没来得及重新聚拢。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您要带我去……哪里?”
“您没有受伤就好。”女警答得克制而冷静,“池音女士,相信您也清楚,您的研究已经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影响。我们需要和您做一次正式的谈话,请您理解和配合。”
“哦。”池音愣了一下,声音有点虚,“那……其他人呢?”
“其他涉事人员也都在接受单独问讯。”
“好。”
“您放心,我们会确保一切公正和安全。”
一间空旷的问讯室内,刺目的白炽灯直直照下,将池音的脸映得更为苍白。桌子上放着一台录音机,灯光下的红点一闪一闪。
“池音女士,接下来我们会做正式问讯。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并作为证据。您清楚吗?”
“我清楚。”
“好。”对面坐着两名警官,一男一女。男警官翻开文件夹,语气平稳却不容回避:“请您详细说明,一年前您主持的那项脑电波识别情绪的实验的实验目的、过程以及结果。”
池音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一年前,出现了一种新的脑电波图像处理技术。实验室因此开展了一系列与脑电波分析相关的研究。我的部分,是针对情绪识别的实验。”
“参与实验的人员具体有哪些?”
“我的导师胡教授——胡智永教授——指导了实验。另外,还有几位低年级的研究生和实习本科生协助完成数据采集。”
“实验数据是在哪里采集的?”
“在实验楼三层的实验室。我们征用了ABCD四个实验间,LAB-D就是其中之一。”
男警官停顿了一下,语气低沉:“当时您知道实验楼的历史情况吗?”
“……不知道。”池音摇头,“我是后来才听说。”
问话继续进行,节奏不快不慢,问题却环环相扣。池音小心回答,每一句都很配合。
“说说您今天的行动。为什么没有参加某某组织的闭门研讨会?”
“因为我觉得那类研讨会大多没有实质意义,我之前参加过类似的。今天早上,我在网络上看到与LAB-D奇怪频率相关的线索,很兴奋,就独自去调查了。”
“您清楚偷拍医院内部报告的行为属于违法范畴吗?”
池音低下头,声音发紧:“我……我清楚。如果我的行为已经触犯法律,我愿意接受相应处罚。”
“您的笔记本里有大量推理记录。可以解释一下吗?”
“好的……”池音艰难地理顺思路,“总之,综合分析下来,我认为邝威和尼尔的发疯,可能有同一个诱因——某种外部物质或干扰破坏了他们原有的意识结构。”
“嗯。您的笔记,我们会交由专业团队进一步检验。”
女警官合上笔记本,语气稍稍缓和:“谢谢您的配合。”
“审讯顺利吗?”
“很顺利,对方态度非常配合,回答也很清晰。”
“好的,但不要掉以轻心。另外,对所有研究人员都要落实保护措施。”
长久而令人疲惫的沉默与重复问话之后,门再次被推开。池音被带离问讯室。
在走廊拐角,她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见了胡教授。那个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爱讲冷笑话的老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几个老师和研究生也在接受审讯,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池音被带到另一间空房,暂时安置。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再次被带上车。“我们要去哪里?”
女警斟酌着,没有立刻回话。
“其他人呢?陈墨呢?胡教授呢?”
“胡教授会被转移到安全地点保护。其他与事件关联不大的人员已经离开了。至于陈墨,”
女警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们正要去找她。”
“……陈墨那孩子…她从小就苦…很小就没了爸妈…她不爱说话,可心比谁都软…她做研究比谁都认真…”胡教授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的恳求,“求求你们了…让池音去陪陪她吧…她现在需要她啊…”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白色的灯光冰冷而无情,走廊似乎没有尽头。即使有警察的帮扶,池音还是走得不稳。她想赶紧跑过去,可是一股恐惧却拖慢了她的脚步。
当病房门被推开,池音看到那具躺在病床上的身影时,她的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陈墨。
她的身上插满各种管路,监护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遮住了她的面庞,只能看到紧闭的双眼,和眼睑下颤动的脆弱睫毛。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令人心慌的滴答声。
池音一步步走到床边,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地触碰陈墨冰凉的手背。
巨大的悲伤与悔恨瞬间吞没了她。眼泪无声坠落。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调查……
如果不是她把陈墨拉进这个领域……
如果她没有说那些气话……
如果……
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在陈墨身上……
她紧紧攥住那只冰冷的手,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整个世界。